还没等森鸥外继续追问,电话就被挂断了。
森鸥外握着电话呆愣了几秒,忽然转头对坐在沙发上摆弄着药物的少年说道:“太宰,看来我们要搬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唔,这个森先生决定就好了。”太宰治头也没抬,漫不经心的说道。
毕竟那位首领的死活与他无关嘛。
而且……
不久之前还健康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忽然重病?马上不久于人世?
太宰治觉得自己还不至于那么蠢,但是他又不明白,那位首领为什么要将这么大的一个漏洞暴露出来。
他不信朝日奈弥生想不到这个事情。
一旁侍弄花朵的黑发女子站起身,在森鸥外的指示下回到房间去收拾东西。
森鸥外回到了港口黑手党,恢复了他原来的身份。
他走在熟悉的走廊上,慢慢的靠近那间同样熟悉的办公室。
他推开了门,金发少女的背影瞬间映入眼帘。
坐在落地窗前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弥生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出声,静静的等待着森鸥外的下一步动作。
因为办公室铺满了地毯的缘故,弥生几乎听不见森鸥外的脚步声,但是她能够听见鞋子与地毯摩挲的沙沙声越来越近。
浅淡的消毒水气味萦绕在鼻尖,男人不断靠近,最后停在了她的面前。
——森鸥外坐在了她的脚边。
毛茸茸的头靠在了她的膝上,森鸥外将脸贴在了弥生的掌心中,就像是当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时一样。
森鸥外近乎于贪婪的注视着面前的弥生。
岁月似乎无法在弥生身上留下痕迹,朝日奈弥生仍然是那么年轻。
森鸥外忽然发现他一点都不了解朝日奈弥生。
不清楚她的年龄,不曾知晓她的异能,就连将他带在身边之前的经历,森鸥外也是一无所知。
森鸥外曾经恐慌过,从前在外人眼中他们是姐弟,但是在他慢慢长大慢慢变老的同时,他的阿姐是不会变的。
那之后呢?在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五十年之后?
他的阿姐是会以这样一副年轻的面容死去,还是成为传说中的[八百比丘尼]。
但是现在好像有了答案。
少女的面色是从未见过的苍白,连带着那本应该泛着淡淡红色的唇也不正常的苍白。
森鸥外能感受到,朝日奈弥生的气息在慢慢的虚弱,就像是燃烧着的蜡烛,慢慢的燃烧着生命最后的时间。
微凉的手轻轻触碰他的发尾,然后像是小时候一般,少女纤细的手指灵巧的在男人的发间穿梭,一点一点的将森鸥外的急躁安抚了下来。
然后手指慢慢的下移,抚摸过了男人的眼睛,鼻梁,最后停在了男人突起的喉结之上。
森鸥外对上了弥生睁开的眼眸。
“这么粘人,如果我离开了你要怎么办。”
就像是这几年的疏远都不复存在,弥生这般亲昵的抱怨道。
森鸥外攥着她的指尖,在上面轻轻落下一吻:“……总是会习惯的。”
他可以习惯朝日奈弥生的存在,自然也可以忍受朝日奈弥生的离去。
无非是时间长短罢了。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待了一段时间,最后森鸥外起身抱起不知何时昏睡过去的少女,走进了卧室,像小时候一般相拥而眠。
森鸥外回到了港口黑手党似乎没有改变什么。
朝日奈弥生的手段仍然是森鸥外无法理解的暴戾,性子也变的喜怒无常,这几日他已经无数次的看见有受伤或是昏迷的下属从她的办公室里被拖了出来。
森鸥外想要向弥生询问变化的原因,但是某一天晚上,他在窗台上见到了许久没有出现的夏目漱石。
三花猫悠哉的趴在窗台之上,长长的尾巴有规律的甩来甩去,就像是在戏弄那些洒下来的月光:“你还没有理解弥生这些动作的含义吗?”
口吐人言的猫咪眼中是属于人类的睿智,微微眯起之时,就像是能看透这世间的一切谜题。
“她在给你铺路。”
“这十几年来她的威望过于深入人心,整个港口黑手党都将她当作信仰,这对她是一件好事。”
“可对你来说却恰恰相反。”
“属下对前任首领太过忠心,你要怎样才能代替弥生在他们心里的位置?”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吗?”
朝日奈弥生现在所有的所作所为,都是在给森鸥外将来的继位铺路。
哪怕代价是她这十几年来的努力毁于一旦,哪怕是今后她会成为世人厌恶畏惧的罪魁祸首。
为了森鸥外,朝日奈弥生似乎无所畏惧。
第29章 杀死狂犬(十六)
在弥生的放权之下, 森鸥外手中掌握的权力越来越多。
在不惊动国内势力的情况下,弥生先选择将那些海外的零散势力交给了森鸥外,在彭格列的从旁协助下, 森鸥外很快的就在国外站稳了脚跟, 并且将那些权力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在彭格列都出手相助的情况下, 弥生也没有想要隐瞒沢田纲吉的意思了。
可谁曾想,就在彭格列继承仪式没过几个月就要举行的时候, 这位年轻的十代首领竟然独自一人跑来了日本。
被下属通知沢田纲吉在会客室里等待的弥生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她让朝仓清和把人带进首领办公室,然后看着在她面前佯装乖巧的少年, 无奈的斥责道:“胡闹。”
虽然说是斥责,但是弥生的语气里可是一点严厉的意味都没有, 显然是对沢田纲吉的小小任性有所预料了。
“这个时候你应该乖乖呆在彭格列里准备你的成人礼与继承仪式,而不是瞒着你的守护者与reborn跑到日本来找我。”
“在知道您生病的消息后,我怎么还能坐的住。”
沢田纲吉推着弥生在沙发上坐下,平日里总是温柔的不行的双眼中满是严肃。
在弥生垂眸看向他后,少年勉强自己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蹲在弥生面前,握住了少女的手,柔和而不炽热的火焰就在两人交握的手中传递。
大空的火炎有着很多种使用方法,探查弥生身体里的生命力对沢田纲吉来说也是小菜一碟。
可是这一探查, 却让沢田纲吉连勉强的微笑都维持不住了。
打个比方,弥生如今的身体就像是个被戳了孔的杯子,生命力就像是杯子里的水,不断地从杯中流出。
找不到原因, 没有停止的方法, 沢田纲吉只能沉默的感受着弥生的生命力不断地流逝,却没有办法阻止。
他抬起头,就看见弥生没有任何波动的神情。
弥生姐姐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沢田纲吉几乎是不用思考就能得出这个结论。
她知道自己的情况, 知道自己将会面对怎么样的结局。
“这是您所希望的吗?”
最后沢田纲吉只是这般问道。
他转头避开了弥生的眼神,声音低沉而沙哑。
“这是我给自己定下的结局。”
“我已经在这里停留太久了,久到……我快忘记了最重要的东西。”
弥生回答道。
她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整整的二十二年。
这二十二年的生活不是像在无限世界一般,天天要担心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太平淡而漫长了,要不是有主神时时刻刻的提醒,弥生都快以为自己一直都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已经快要记不起兄弟们的模样,快要回忆不起那些关于亲人的记忆了。
这不可以。
所以她想要离开。
沢田纲吉忽然回忆起了过往。
幼年的记忆已经模糊,但是他还可以记起窝在弥生怀中的安心感,也还能记起被他放在房间桌上那朵永不凋零的玫瑰的美丽。
他人生的分界线在十四岁那年reborn的到来,从那时他才知道自己父亲的身份,自己身上的血脉,以及陪伴他这么多年姐姐的身份。
在他小时候放满玩具供他玩耍的屋子是港口黑手党的办公室,经常和他玩耍的广津老爷子是攻击部队黑蜥蜴的百人长,而在他心里与妈妈同一地位的弥生姐姐,竟然是港口黑手党这个庞然大物的首领。
等到所有事情结束,他开始接手彭格列的权力后,沢田纲吉才明白朝日奈弥生这个名字的意义,以及她肩上承担的担子。
平日里彭格列的事务还会有守护者们分担,可就算是分担之后也忙的让他焦头烂额,更何况是只由弥生一个人把持的港口黑手党呢?
沢田纲吉把头埋进弥生的怀中,不想让弥生看见他此刻的表情:“您会来参加我的继承仪式吗?”
弥生低低的笑出了声,纵容沢田纲吉这么一小刻不符合礼仪的放肆,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当然会,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可不会错过。”
朝日奈弥生想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完全是看自己的想法。
在任务已经到了尾声的时候,弥生就让主神给她做出了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她准备好了一切。
于是在不久之后,所有人都知道港.黑首领的病情已经到了非常严重卧床不起的地步了。
而在这个时候,一个红色头发的孩子潜入酒厂的仓库想要进行盗窃,却不小心打碎了将要送到这位首领手上的红酒。
在慌乱之下,这个孩子选择逃跑,却被守卫看见了相貌特征。
于是这位首领下达了一个命令。
——将整个横滨所有红发的孩子抓起来,并且关押在□□的地牢中。
这个命令让整个横滨哗然,朝日奈弥生的声誉也瞬间降落到了低谷。普通民众陷入了恐慌,就连港口黑手党内部不满的呼声也越来越大。
可是他们也知道,他们抗议的声音传不进顶层的那件办公室内。
毕竟这位残暴的首领已经陷入了昏迷,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没有醒来,他们也就只能一直执行朝日奈弥生的命令。
就在这时,森鸥外从海外赶了回来,以首领代理执行人的身份,撤销了弥生的一系列命令,并且释放了那些孩童。
这一举动也让森鸥外的呼声越来越高,在这种情况下,朝仓清和毫不犹豫的倒向了森鸥外那方,森鸥外接管弥生手上剩余权力的行动也就没有了任何来自港口黑手党内部的阻碍。
最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明白,朝日奈弥生已经被架空成为了空壳首领,只等哪一天她魂归西天,森鸥外就是他们拥戴的下一任首领。
而在他们眼中已经和弥生势如水火不共戴天的森鸥外却没有外人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森鸥外早就下令了顶楼除了守卫之外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所有人都觉得是森鸥外要囚禁朝日奈弥生以防发生变故,森鸥外也不在意他们的想法,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首领办公室。
因为朝日奈弥生昏睡在首领办公室后的那间卧室中,已经三天没有睁开眼睛了。
森鸥外自己就是个医生,怎么会不明白弥生这是到了最后的时刻。
但是他不想承认,也不想面对。
他也在等待弥生再次睁开眼睛。
他等啊等,等到横滨已经稳定了下来,等到港.黑在他手上正常运转,等到彭格列送来了邀请函,躺在床上的少女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弥生在今天醒来也是有原因的。
今天是十月十四,沢田纲吉十八岁的生日,也是他正式继承彭格列的日子。
弥生坐起身,扫视着熟悉的卧室,起身推开了房门。
坐在办公桌后的森鸥外瞬间回头,就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弥生。
见到少女醒来的喜悦还没有升起,森鸥外的脸就瞬间的苍白了下来。
他眼中的少女面色红润,精神状态良好,弯起眉眼微笑的时候就像是还没有生病之前的朝日奈弥生站在了他的面前。
可是森鸥外知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