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脸颊冰凉的肌肤贴在弥生的颈侧,雨水与鲜血沾湿了弥生的衣服,弥生却像是没有发现一般,抬手圈住了少年的腰身。
“但是我不是傻子。”弥生看不见五条悟的表情,但却能从他看似平静的声音之下听出微妙的欢愉:“他与你相处的时间不过短短半年,而我们一起渡过了整整十年。”
十年的春夏秋冬,是三千六百五十天的白日黑夜。
朝夕相处,岁岁相见。
“所以……”
少年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注视着弥生,满目偏执的说道:“你是属于我的,对吗?”
五条悟觉得,朝日奈弥生应该是独属于五条悟的朝日奈弥生。
理所应当。
那双璀璨的六眼眼底有水色蔓延,却执意不肯闭眼,等待着想要听见的那个回答。
弥生垂眸,浅淡的叹息。
“没有人是真正属于谁的。”弥生俯身,拭去少年眼角水痕:“但是我可以承诺,在这个世界,朝日奈弥生只属于五条悟。”
“从始至终,一如既往。”
*
伏黑甚尔在光亮中睁开了眼睛。
他用力的眨眼适应了过分明亮的光线,这才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古老的和室庭院中。
自己应该是死透了啊。
他伸手想要去触碰面前茶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杯,可手指却穿透了过去。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像是回答男人的疑问一般,一只手穿透了他的手臂,拿起了茶杯。
伏黑甚尔皱眉,站起身闪到了一边。
他这才发现,他刚刚所坐茶座两侧本就坐着人。
其中一个还是个非常熟悉的人。
“每次那些贵族们一举办宴会就跑来我这躲事。”身着素净和服的少女捧着茶杯,无奈的说道:“下一次我就在结界上设一个限制,安倍晴明不得入内。”
安倍晴明……?
这个名字可以说整个日本鲜少有人从未听闻。
上通神明下通黄泉,可以执御百鬼的大阴阳师。
伏黑甚尔神色一肃,仔细打量着少女对面的那个男人。
男人身着一身狩衣,手执折扇,一头足有半腰长的银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
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扬,眼角的薄红衬得这副面容越发迤逦。
这是如同传说一般的美丽,让人看一眼就感叹,不愧是白狐之子。
“我亲爱的弥生大人。”被称为安倍晴明的大阴阳师展开折扇遮住了脸,只露出了那双妖异的双眸:“身为神明,要包容信徒的小小任性呀。”
金发蓝眸的少女撇了男人一眼,反问道:“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你这样一个信徒。”
安倍晴明笑而不语。
伏黑甚尔手指轻颤,似乎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处。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应当是一份记忆。
——属于朝日奈弥生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从前天开始拉肚子,然后昨天下午去挂瓶,今天又去,我觉得人都要升天了(安详)
我绝对不会再尝试重辣火锅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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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以身补天(十五)
神明?
为什么会是神明?
伏黑甚尔的内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注视着那张熟悉的脸久久不能言语。
曾经与朝日奈弥生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个少女就是个人类。
一个完全没有一点力量的,病弱的普通人类。
伏黑甚尔不明白,他犹疑的打量着周围, 想要找出证据来推翻自己刚刚得出的结论。
他看见了茶桌上有了些许磨损的花纹,大阴阳师衣角上绣着的桔梗花。
他也看见了庭院中那株盛放灿烂的万叶樱, 看见了窝在回廊上蹭在朝日奈弥生身边的小动物们。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的真实, 不属于他的想象,而一个将死之人也不会出现这种莫名的幻觉。
所以那就只剩下了一个答案。
——面前的这个画面, 真的是属于朝日奈弥生的记忆。
再往深一点猜测,这可能是属于朝日奈弥生前世的记忆。
荒唐到让人不敢相信。
“在冬日里, 也只有你这神社的樱花开的这般茂盛了。”
安倍晴明捧着茶杯看向庭院中的那株巨大的樱花树,坐在他对面的金发少女抚摸着忽然蹦到她怀中的小狐狸,不可置否的说道:“你又不是做不到。”
安倍晴明无奈:“这种结界术要耗费的灵力众多, 只有你会为了不让那孩子受凉一直维持着了。”
笼罩着神社周围的结界出自于神明之手,自然不会是简单的结界。
防御与守护的阵法交织,攻击的纹路隐藏于保持温度的阵法之下, 这种复数的阵法如果要安倍晴明维持一时是非常轻松的,但朝日奈弥生一设立便是数年。
金发神明抿唇:“人类的幼崽太脆弱了,我不知道该如何照顾他, 只能在这些地方多注意些。”
伏黑甚尔也顺着男人的视线望去, 却惊异的发现了奇异的一幕。
一个荡漾着淡淡金色波纹的保护罩将这个面积并不小的神社包裹于其中,无数纷纷扬扬的雪花在触碰到保护罩的那一刻便消散不见,早就了外面凌冽寒冬, 内里温暖如春的景象。
这就是神明的力量吗?
“你也对他太疼宠了些。”安倍晴明有些不赞同的摇摇头,看着弥生不为所动的神情识趣的转移话题:“对了,那孩子呢,怎么没看见他。”
弥生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 有些迟疑的说道:“……在厨房。”
安倍晴明挑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笑的花枝乱颤:“这孩子在你身边养着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安倍晴明可是有幸见识过面前这位金发神明面无表情炸厨房的模样。
一切步骤都是按照安倍晴明的口述,而他也看着神明每个准备步骤都做到了完美,可是只要一开火。
嘭。
厨房就炸了。
所以安倍晴明不止一次感叹还好那个孩子会做饭。
弥生有些窘迫,可面上愣是没有让在场的一人一魂看出不对劲来。手指在桌面上轻敲,安倍晴明杯中的茶就瞬间消失不见。
安倍晴明连忙收敛。
而听不懂两人打什么哑谜的伏黑甚尔挠了挠头,忽然听见了从另一侧走廊处传来的脚步声。
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身为前咒术师杀手,伏黑甚尔熟练的通过了听见的脚步声判断出了来者的大致身份。
果不其然,一个大概只到他大腿处的孩童手中捧着一个装着点心的托盘,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弥生的身边。
粉发孩童在看见坐在弥生对面的大阴阳师时,面上带出了些许不甘愿,但还是将托盘放到了茶桌上,然后对弥生说道:“顺手做了些配茶的点心。”
金发神明从怀中掏出了手帕,小孩乖巧的伸出手,让弥生擦去上面沾到的面粉。
大阴阳师非常不客气的直接拿起一块品尝,在小孩的怒视下眨眨眼,夸赞道:“很好吃哦。”
“就是再甜一些就好了,弥生你的口味真的是太淡了——”安倍晴明拖长了声音,话虽然是对着金发神明说,可弥生知道,这是安倍晴明喜欢逗人的毛病又犯了。
果不其然,辛辛苦苦把点心做出来却还被人挑剔的小孩快要跳起来和安倍晴明理论了。
弥生叹气:“晴明,不要逗宿傩了。”
刚想要坐下来旁观的伏黑甚尔被这个名字吓的脚一滑,丝毫没有形象的一屁股歪倒在了地上。
啥?
男人有些傻眼与震惊的看向那个粉发的孩童。
宿傩?诅咒之王两面宿傩????
伏黑甚尔很想告诉自己只是同名,但是他看了看小孩面上墨色的纹路,暗红色的眼眸,身上宽大的女士和服……
和在给弥生倒茶时,从宽大袖口中伸出来将茶点放在弥生面前的另外一双手。
再加上安倍晴明时平安时代的人。
确认了,这个孩子还真他妈的是两面宿傩。
……妈的。
伏黑甚尔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
这个会做点心,会给人倒茶,会因为自己做的点心被人嫌弃而张牙舞爪的孩子。
竟然是那个两面宿傩??
伏黑甚尔大受震撼。
而就像是受了他的情绪波动影响,这个记忆世界忽然摇晃崩塌,然后被新的碎片补全。
他看见了许多东西。
他看见了金发神明生疏教导孩童的模样,看见了粉发的孩童越发的与神明亲近,看见了神明日益明显的爱护。
——然后他看见了孩童的误会,与那个血红的夜晚。
整座村庄寂静无声,鲜血泼洒染红了大地,无数村民的尸体堆叠,狰狞的表情被掩盖在鲜血背后。
粉发孩童坐立与尸体之上,神情不安与绝望,仰头望着神明的模样就像是在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伏黑甚尔也注视着弥生,想看看这位公正无私却不善言辞的神明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但是他却看见了神明的偏爱。
金发神明沉默的伸出了手,将犯了错的孩子揽入怀中。
只将目光放在一人身上,心内天平倾斜了的神明……真的还可以被称为神明吗?
伏黑甚尔隐隐约约有了些许不详的预感。
事情也像他预料的一般,神明的信徒日益减少,失去了信徒的神明也慢慢的虚弱了下来。
神明本应该是无情无欲的,可是金发神明却因为那个孩子沾染上了人间烟火。
但在那件事情发生过后,金发少女又慢慢的变回了端坐于高天原之上的神明,对信徒们的祈求熟视无睹。
只偏向一人的神明,怎么可能还能让人信仰呢?
可是神明却将一切隐藏在了若无其事的外表之下,骗过了那个慢慢长成了少年的孩童,却没有骗过好友那双洞察万物的双眼。
“值得吗?”他听见那位大阴阳师这般问道:“为了这样一个……人性淡薄的孩子。”
伏黑甚尔看向面色苍白的神明,也想得到一个答案。
金发神明沉默过后,神色浅淡的说了四个字。
“——天意如此。”
大阴阳师肃穆了神色,终止了这个话题。
伏黑甚尔也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看着金发神明逐渐走向衰亡。
他看见了金发神明失去最后一个信徒后的堕落,那头如同最耀眼烈阳般的灿烂金发被黑夜浸染,连带着天空般湛蓝的双眸都被黑夜吞噬。
但就算堕落成了妖怪,神明仍然注视着那个被她偏爱的少年。
于是神明以身献祭,用生命给少年铸就了牢不可破的保护。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朝日奈弥生转世之后会变成无咒力者的原因……吗?
尽管这个想法很离谱,但是伏黑甚尔却觉得很有可能就是这样。
这样独一无二的偏爱,在千年之后落到了五条家那个六眼小子的身上。
伏黑甚尔闭上眼睛,张开双手向记忆世界破碎后的无底虚空坠落。
他本以为自己会在地狱中醒来,可是下一刻他睁开眼睛,却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头发竖起就像一个小刺猬的黑发孩童趴在他的胸膛上熟睡,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嘟起,因为大拇指塞在口中的缘故,口水从嘴角流出,将伏黑甚尔的衣服染湿了一大片。
小孩的面容非常熟悉,就算是伏黑甚尔不记得小孩叫什么名字,也不会看不出来这张与他,还有他那逝去的妻子相似的面容。
“醒了?”
床边传来一道微带沙哑的声音。
男人从自己竟然还没有死的恍惚与见到儿子的复杂心情中挣扎出来,转头看向坐在床边处理文件的少女。
金发少女放下手中的笔,对一脸茫然的男人笑道:“惊不惊喜。”
弥生起身将惠抱在怀里,让伏黑甚尔可以坐起身。
然后弥生又把孩子放了回去,让这个完完全全不负责的老父亲继续抱着。
伏黑甚尔手忙脚乱的接住小惠,睡熟了的小孩不管怎么动都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不会醒来,可男人不知道这一点,如临大敌的一点一点挪动着,让小孩躺入自己的臂弯。
“我不是死了吗?”伏黑甚尔茫然的问道。
贯穿了胸膛的伤势,伏黑甚尔万分清楚自己是不会有活路的,除非是高专那个有着反转术式的学生来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