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你信她说的话吗？”
宝珠疑惑：“佩君，你指什么？”
“她刚才打电话的小动作。”任佩君抽出衣服上一根带子，用手指绕来绕去，又故意做出眉眼低垂、唇角噙笑的模样，“还有这个表情。”
“这明显就是在和喜欢的人聊天，可她却说那是华亭的电话，你信吗？”
宝珠小声地说：“茶牌电话，能通讯的对象只有城市意志和城眷者吧，有可能真的是华亭。”
任佩君一愣，她嘀咕道：“城市意志相处起来跟一团空气似的，肯定是哪个城眷者，难道是上次那个之江的城眷者吗？叫什么来着，纪，纪洛神！就五官来说确实很不错，但是他长得太像姐妹了啊，站在一起别人都分不清谁是女的，还是得强壮有男子气概一点的才能让人有安全感。难道是中州那位大叔？老了点吧，感觉比我爸年纪还大……”
云琛见她越说越离谱，连忙一头黑线地阻止她：“你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我还不确定……”
任佩君来劲地问：“不确定什么？”
“不确定……”云琛止住声，她灌下一大口水，险些呛着自己后才声音低若蚊喃地问：“那种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
“哪种？”任佩君下意识反问，见云琛耳垂不知是因为方才对练热红的，还是此时问题羞红的，她立即自信地咧出一口大白牙道：“我也不知道。”
云琛：“……”
任佩君露出上路多年老司机的灿烂笑容，用力拍动胸脯保证道：“我可以找人告诉你。”
云琛拒绝无果。
半小时后。
顾思量出现在演武场边上，一脸生无可恋。
在场除了任佩君依旧正常，剩下的两人十分尴尬。
顾思量不自在地说：“佩君，这种事找我来问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既然你有经验，拿出来说说分享一下不行吗，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任佩君抬起一巴掌拍在顾思量后背上，她又认真地对云琛说：“如果你弄明白自己的心意，发现自己真的喜欢，那就不要错过留下遗憾，这样的世道里，我们谁也不能保证会一直活下去。”
“末世里的这种情感非常难得，喜欢还是不喜欢，都要立刻亲口告诉那个人！”
顾思量正揉弄发疼的后背，听见任佩君这句喊话，他瞬间失笑，无奈地朝云琛露出笑容：“被她发现我喜欢她之后，她就是这么冲进我房间把我从被子里揪出来，告诉我她绝对不会喜欢矮个，让我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任佩君站在顾思量旁边用力点头，她双手叉腰道：“就该这样。”
云琛看见顾思量丝毫没有生气，反而目光柔和，任佩君任一一个小动作都会牵动他的情绪变化，其他人在他眼中仿佛没有任何存在感。
顾思量回头看向云琛说：“是不是喜欢对方，你只需要问自己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和对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会高兴吗？哪怕不说任何话，只是待在一个地方。”
很高兴，云琛和华亭独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高兴，无论先前的情绪如何，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她都会变得无比放松。
华亭起初连话都不会说，字也不会写，他们之间的沟通纯粹依靠藤蔓和她自身的理解能力，磕磕绊绊后无需交流也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不用去解释自己行为的原因，随意一个动作或是一个表情，都能让对方即刻明白自己想做什么。
更是不用掩盖自己本来性格或是其他，他们已经见过彼此最狼狈的模样，没有能隐瞒的事。
这样的相处惬意而舒适，云琛喜欢在院子的树上坐下，藤蔓陪伴在旁，哪怕什么都不做，看一天白云流动她也不会无聊。
云琛脑中念头闪得很快，她思考上一个问题的时候，顾思量已经问出下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会想把身边所有美好有趣的事情都第一时间告诉对方吗？”
第一次设置陷阱捕捉到的野兔，溪流里形状奇怪的石头，杜娟姐日记里的新发现，就连翻动石头爬出一只小虫子这种小事，云琛都会分享给华亭。
顾思量还说了很多的问题，云琛听在耳中，心思却跑去了远方。
她脑中像是住着一片大海，海面正在翻滚，白色海浪卷起无数水珠，水珠里滚动着一幕又一幕的场景。
气温很低，她在丛林中慌忙逃窜，锋利叶片刮伤了她的皮肤，黑气裹挟着鬼魅出现，她又冷又饿不知道该逃去哪里，鬼魅紧贴在身后，那根藤蔓突然间便将她拽离阴冷。
篝火升起，驱散所有的寒冷。
包裹着火光的水珠移开，又一粒水珠滚了上来。
她倚靠在藤蔓上，找到了新的家人。
水珠不停地滚动，场景也在不停地变化。
她小指勾住藤蔓，大拇指指腹盖下印章，给出了他们永远都会在一起的懵懂孩童间的承诺。
短短时日，破旧狭小城市一眨眼就布满高楼，荒无人烟的地带也变得人声鼎沸，她自瘦弱矮小变得高挑有力，经历了许多的事情，他们之间的承诺未曾发生过变化。
她应该是有所感觉的，他们的情感不仅仅是家人、亲情那么简单。
在她意识到“异性”这件事的时候，在她会开始对他害羞的时候，那份情感便不再单纯，她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她压下了那份不对劲，告诉自己这些只不过是莫须有的臆测，她不应该在这种大家都为难的时候想些有的没的事情。
顾思量说喜欢并不是一件值得羞耻的事情，尤其是当你愿意为这份情感去加倍努力，变成一个更加美好自己的时候，更应该去直面它而非躲避它。
这份情感里，云琛得到的都是正向回馈。
无论是她还是华亭，他们都在因对方变得更好。
念头一旦明确，事情条理也就愈发明晰。
喜欢与其他情感最明显的不同便是一种带有独占情绪的情感，就算去刻意控制，也不会想把这份情感分享给别人。
华亭对她独有的特殊，云琛也不想分享给任何人。
她喜欢华亭。
初见时破旧的小城市，曾经繁华富丽的大都市，现在能随意翱翔的天空之城，无论他是何种模样，在她眼中都是那个一样可爱的小破城。
云琛双眼越来越亮，她打断谢过顾思量的讲述说：“我明白了。”
她抬头触摸头顶的玉簪，簪子与天空中的光点同时闪烁。
中州与宝珠的传送通道开始建立，任佩君嘴里说着“宝珠你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快步就冲去了宝珠城市像所在的地方。
顾思量说了声抱歉，也立马跟上任佩君的步伐。
本就没什么人的演武场，只剩下云琛，以及她头顶稳定亮起柔和光芒的玉簪。
通讯接通，耳边传来华亭温柔的问话：“怎么了？”
本来想好说法的云琛猛地卡壳，半晌之后，她才听见自己声音有些结巴，也很凶巴巴。
“我有，有件事要和你说。”
“嗯？”华亭正在沧浪亭同其他城市意志会话，一听云琛这个语气，立马正襟危坐。
由于云琛语气过于严肃，他先是反省了一番自身，然后走出亭子，在亭外徘徊一阵后特别认真地说：“我没有趁你不在做任何坏事。”
另一边，周原说到神京人员预测日食之事。
华亭走向石亭，石亭周围都是溪流，一个个凸起的小石块组成水中小道，他踩在石头上，溪水打湿他白衣的下摆，云琛那头沉默了许久。
正当他以为云琛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听见一句——
“我喜欢你。”
他们经常说些喜欢来喜欢去的话，但云琛的喜欢和他的又不一样，让城头大。
即便大家意思不同，他听见这话心里也美得很。
华亭听见这句话自然是立马回道：“我也喜欢你。”
他以为对话会到此为止，那边却又接了一句。
“不是以前的喜欢，是照片上那种喜欢。”
像是招惹了洪水猛兽，通话在“欢”尾音落下的瞬间，便挂断了。
城市意志能同时多线处理很多的事情，华亭却宕机了。
他呆愣很久，脚下继续往前，突然一滑。
“扑通——”
石亭内的城市意志听见声音全部回头，目光向下，一具冒着热气的白色躯体面朝溪水，随波逐流。
茶府兄弟震惊道：“华亭你干什么，这里淹不死城市意志！”
华亭：“咕嘟嘟嘟——”
第147章 蛰伏17
石亭地面淌水, 华亭坐的那半边椅子，没有其他城市意志去坐，只有他自己在那板着一张脸。
茶府兄弟只觉蹊跷, 华亭就是个爱臭美的家伙，他怎么肯顶着如此狼狈的形象却一声不吭，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事情发生了。
周原说：“据神京那边的计算，九州下一次的日食时间在2034年3月20日。”
现在是2032年的年末，离日食只剩一年多。
鬼魅打算在日食做些什么他们不清楚，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华亭挤干长发的水分，任其披散在身前, “中州和你还有北方那些城市的通道建立之后, 我去找其他城市意志。”
周原点头：“有宝珠的帮助, 你搜寻完整个九州应当无需太长的时间。”
茶府兄弟说：“传送通道建立之后，人类来往密切，城市文化恢复的速度也能加快不少。”
之江则说：“马上就到新年, 人类按照习俗正常过年产生的供奉能量便抵得上往常数月，抓紧机会提升自己。”
新安自打进了沧浪亭后便一直在沉思, 听年“新年”二字他抬起头, 红兜帽落下, 露出他那像个小孩的脸。
“最近鬼魅有点变化, 你们注意到了吗？”
华亭摇头，他现在处于中州的城市气息内, 自身的城市气息边缘并不接轨外面, 鬼魅离他很远。
之江亦是摇头, 被拿走的烟波钓徒回归后，加上宝珠的加持，她在城市气息外布下层层白雾, 有加强版的白雾存在，鬼魅根本找不到她的位置。
周原说：“裂缝附近的鬼魅没什么变化。”
茶府兄弟“嘶”了一声，“你这么一说，我们想起来前两天好像听见有人类在讨论这件事，稍等，去问一下。”
两分钟后，茶府兄弟说：“那个人类也不确定，他是巡逻队的人，半夜换班去上厕所迷瞪的时候，好像看见了一个比普通鬼魅更像人类的东西。”
“对方说‘你也来尿啊’，他以为那是个没见过的兄弟，还和对方搭话了，后来解决完，那家伙不见了，他发现自己站在城市气息的边缘，吓醒往回跑，别人都说他在做梦，他也以为自己在做梦。”
新安听茶府兄弟说完，“也许不是做梦，我这里的人类也遇到了类似情况，与人类非常相像的鬼魅，但又不是姑婆……”
几个城市意志说：“我们接下来会多注意鬼魅的变化。”
鬼魅使出了很多阴谋诡计，针对城市意志和人类未来的文化摧毁，针对华亭和茶府的污染和地洞，针对之江的鬼魅潮，针对周原的下拉城市等等……
鬼魅的每一个念头，都在将人类和九州置于死地。
他们化解了这份危难，不代表危难就此结束。
过度的谨慎和担忧并非坏事，有鬼魅这种对手在，他们就该把一切情况往最糟糕的方向设想。
譬如新安所说的鬼魅变化，或许是它们正在进化。
华亭离开沧浪亭，心中既有对未来的担忧，也暗怀了一丝小雀跃。
云云和他心意相通！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城开心的吗！
华亭恨不得城市里每个人能能知道这件事，但他不能表现得太夸张，要克制、矜持一点。
城市发自内心的喜悦无法掩盖，就算华亭再控制，因他高兴而变化的城市气息，对城市内作物、植物还有空气的影响他却无法控制。
天空飘雪，城市地面微微震动，该在春天才长出的作物悄然发芽，枯枝冒绿，平日里和植物融为一体的藤蔓变得格外显眼，它们全部开出了小花。
华亭的藤蔓是这座城市的重要组成部分，所有藤蔓在雪中齐齐开花的景象令人震撼。
人类纷纷停下手头的动作，看向城市里的姹紫嫣红成了花海。
就连中州看惯这座空中悬浮城市的人也抬起头来，尤其是寒风吹过之时，雪花竟与花瓣一同飘下，花香四溢，如梦似幻。
夏丰年闭眼输送完能量，身边四散的红光回笼身体，他说：“等你消化完剩余的能量，变作超大城市，接下来建立传送通道的事，我没法再帮你了。”
中州说：“我清楚，接下来得看云琛。”
“囡囡成长得很快，可现在的情况，依旧等不及她长大，只能用别的办法。”夏丰年睁眼，眸底晶石般的红色一闪而过，眼眸变作纯黑色。
他抬头看向中州城市像，正要叹气，却瞥见天空中快乐落花的小破东西。
中州困惑地说：“发生了什么事，华亭为何这么高兴？”
夏丰年身体僵硬，能让脑子里只有他女儿的小破东西高兴的事，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在他认认真真为九州未来搬砖的时候，他被……偷了家！
夏丰年气死了。
他女儿现在明明在宝珠，宝珠究竟发生了什么造孽的事情啊！
火冒三丈的夏丰年正要去找华亭算账，孟燃林与云琛忽然回来，见女儿走来，他收起怒火，挤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
孟燃林收到夏丰年的怒瞪，不明所以，拿起腰间的水壶喝水。
云琛确定自己的心意，她双眼亮晶晶地决定把这件好事也告诉夏丰年。
这里还有孟叔叔在，她觉得这种私密的事情还是先只告诉爸爸一个人比较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