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原见他实在难受，便收拢棋子，走至藤蔓前蹲下说：“夏兄很厉害，云琛不会有事。”
华亭说：“我知道。”
周原不解：“那你因何难过？”
华亭说：“你有过喜欢的人吗，能明白我这种思念的情感吗？”
周原沉思少许，他说：“思念之情我亦有所体会。”
“你胡说八道！”华亭愤愤道：“云云是独一无二的，我对云云的思念之情也独一无二，你怎么可能有体会，云云说了撒谎的小孩会长鼻子，小心你以后鼻子会像大象那么长！”
周原起身，抚平绣有金纹的黑色衣摆，轻轻抬脚，又轻轻放在藤蔓上。
旋即，他面无表情地碾动右脚，无视其虚假的痛呼，甩袖离去。
沧浪亭，并非每个城市意志都到了此处，有些必须集中全部注意力的城市意志，便没有过来。
譬如华亭，他需要全心全意思念云琛，所以他没空参加不重要的会议，有正经事再叫他。
北方那几个城市意志在忙着春耕，他们那边的土地可种植面积比他们这边大得多，也无暇顾及沧浪亭的日常交流会。
茶府兄弟听完周原的讲述，兄弟一上一下同时捶椅弯腰爆笑，笑得涕泪横流。
周原神情恍惚，他太老了吗，和其他城市意志隔阂太大了吗，为什么根本不明白茶府兄弟在笑什么呢？
茶府兄弟笑得说不出话。
之江忍俊不禁地说：“周原，华亭难过的时候你根本不用去安慰他，放着他在那边难过就好。”
中州插话道：“如果看不惯他那副破样子，扔给他一点重要的事情做，只要手头有正事他就很正常。”
茶府兄弟笑呵呵地勾肩搭背：“我们的建议是只要比他哭得更大声，抱怨得更多就行。”
石亭角落一个面色冷然，容貌、身材和打扮都极其御姐的城市意志静静坐着，她不开口说话时，眼中似带有杀意。
这个城市意志刚出现在沧浪亭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她是北方哪个城市的城市意志。
她最初表现得特别冷淡，不愿和任何城市意志交流，看那小麦色的皮肤他们猜测对方可能是天脊。
后来才知道那压根不是冷淡，而是不敢和任何人说话的害羞。
这个外表极具欺骗性城市意志居然是宝珠。
宝珠听见大家讨论华亭的事，她抬手在胸前对手指，超级小声地说：“只、只、只要，云，云琛回来华亭就会恢复正常了！”
茶府兄弟啪啪鼓掌：“今天宝珠进步很大，后半句话没有一点卡壳，让我们给她一点鼓励。”
茶府兄弟这次可没有阴阳怪气，而是真心实意地夸赞宝珠，希望她能和大家正常交流。
北方几个城市意志，尤其是神京那老哥们往亭子里一坐，要不是城市意志没有昏迷这种设定，宝珠能当场昏得厥过去。
之江、新安几个城市意志跟着鼓掌。
宝珠脸蛋红扑扑的，双眼放光，把她今天又在沧浪亭被夸奖的事告诉了任佩君。
她又从任佩君那里获得了二次夸奖。
她想自己应该是最喜欢被夸奖的城市意志了吧。
……
华亭也喜欢被夸奖，他已经三个月没有听到云琛夸奖自己了。
他认为自己作为城市意志太不争气了，怎么能满脑子都是云云，但他又觉得自己很争气，谁能像他一样分出一缕意识专门用来思念心上人。
夜深，华亭掏出他的笔记本，枝条握笔在本子上认真写道：“今天也很好地完成了和云云的约定，每天都要想她。”
笔记本上还记录了别的内容，他在这三个月完成的其他事，去羽原、奉天帮忙运输困在城市气息外的人类幸存者，注意各个城市沿途道路上的鬼魅变化，带回更多的人类幸存者，回到鬼魅母巢查看鬼魅是否有异动等等……
云琛沉睡吸收能量成长的时候，他也在很努力地变得更好，如果云云在前面奔跑的时候，还要停下来等他，那他怎么配得上对方的喜欢呢！
华亭记完笔记，开始城市意志的每日例行睡眠，那会有助于他能量的恢复和积累。
城市意志入睡的时候，城市会变得很安静，人类也好，动植物也罢，除了闹心的鬼魅叫声外，所有生物都睡了。
黎明初现。
飘浮在空中的城市底部布满藤蔓枝叶，晨风吹过，枝叶像是风铃一样互相撞击，发出沙沙的声响。
第一缕日光照在城市顶部，如金轮环绕整座城市。
镜头拉远，望远镜里只能看见藤蔓簇叶拍打同伴的景象，沙沙声则是她自己脑补的。
云琛放下望远镜，笑意盈盈，她马上就要回家啦！
她体内充满了能量，因为充足的能量补充，她个子也一下窜到了一米七五，华亭看见肯定会很惊喜。
她轻松的视线转向后方的夏丰年时，却变得非常沉重。
夏丰年他……
因为一次性吸收的能量太多，暂时性的变成了一个球。
“爸爸。”云琛无语地托住被风一吹就滚动的夏丰年，“那么多能量石你为什么非要一次性吸收完？”
夏丰年顶着膨胀成气球却依旧年轻俊气的娃娃脸，掷地有声道：“只要我先偷了自己的家，就没有其他人能再偷我的家！”
第151章 蛰伏21
阔别三月, 云琛和夏丰年重新走上周原的土地。
周原曾被拉入地下后，大部分建筑遭到损毁。
作为超大城市等级的城市意志，他使用城市能量反而有所限制, 这些建筑依旧是原先的状态。
他是九州历史最为悠久的城市之，路上随便踢到个不起眼的出土罐子都可能是文物，那些古建筑必须维护。
人类搭建的建筑维护装置围绕在建筑外圈，为这些古建筑增添了几分破败的美感。
进周原的入口处人不少，生机满满。
夏丰年气球似的体型太奇怪，导致站在他边上的云琛也遭到不少注视。
云琛有种捂脸的冲动。
城市入口处的守卫指着公告板上的数学题，让他们父女两选几道做。
纸笔在旁边自取, 注意节俭资源, 不要浪费。
讯息共通后, 进入每个城市的人都要先做点数学题，作为辨别无名的初步筛选，若是碰到再不确定的, 就会找宝珠的任大佑来闻闻气味。
末世前末世后，都有为数学题而头疼的人。
云琛和夏丰年通过门口简单的检测, 正式进入周原。
他们看见人群里鹤立鸡群, 却没有被往来行人注意到的黑袍青年。
夏丰年的新体型使周原眼中划过讶异, 他上前与二人打过招呼, 说道：“夏兄这次倒是变化最大的那个。”
云琛憋笑。
夏丰年翻出个白眼说：“我牺牲这么大都是为了你们人类着想。”
他提了句鬼魅窃取能量石的事。
不管鬼魅想用能量石做什么，现在能量石来源的大头能量石洞窟被夏丰年吸取的干二净, 没个上百年, 洞窟里的能量石都恢复不了。
分布在浅层地下的零散能量石数量不多, 不足为虑。
周原听完仍旧微微蹙眉。
两人城走向城中央。
云琛问：“日食的事有其他消息了吗？”
周原摇头，他说中州进度缓慢，神京那边已把金和尹接了去, 可能会用其他方式撬开金和尹的嘴。
外头不断吞噬同伴接连进化的鬼魅才是近期最让各个城市意志最头大的事。
他们坐上城内路线固定的大巴士，夏丰年个人占据了整个巴士的最后排座位。
云琛和周原坐在他的前排。
周原说：“以前的鬼魅，城市外的人类若是足够谨慎加上运气好，也能勉强生存。”
而进化后的鬼魅，实打实的人类探测机。
它们感知力为先前的数倍，能力亦是如此，不同鬼魅类型的弱点依旧存在，可是……
云琛疑惑：“可是？”
周原说：“假如是不同类型的鬼魅互相吞噬，它们有概率出现兼备两种类型鬼魅的优势。”
而只会保留其中种鬼魅的弱点。
云琛眉头拧起，鬼魅这种变化等同于人类对鬼魅的认知又被打翻。
后座的夏丰年说：“它们只能在夜晚出现，依旧能被城市气息阻挡，事情算不得太糟糕。”
周原回道：“对城市里居住的人来说确实如此。”
云琛在城市里出生，从小到大都居住在城市里，后来遭遇意外，也被城市收留，居住在城市里。
只那次在鬼巢吸收能量石的时候，她在城市外度过几夜，鬼魅在身边围绕必须躲藏的无力感令人难受。
末世后幸存的人类并没有都来到城市。
这些幸存人类统称为流浪者。
末世这么多年，城市意志覆盖的城市气息范围和位置有限，加上消息闭塞，黑夜鬼魅的限制，人类不敢随意走动，流浪者中仍旧有许多人不知道城市意志的存在。
另部分知道城市意志，依旧选择在外生存的流浪者，他们不信任城市意志，认为和鬼魅起出现的城市意志均是带来末日的家伙。
和普遍认为城市意志是保护人类的想法不同，他们秉持了另种观点。
鬼魅是游荡在野外的人类猎杀者，以人类肉体中蕴含的能量为食，城市意志则是把人类圈养成废物的人类养殖者，以人类的精神能量为食，暂时没有展现危害性，以后肯定会出现。
二者都不是好东西，人类只能靠自己在夹缝中生存。
鬼魅进化，想要在夹缝中存活变得无比困难。
求生欲是人类的本能，这部分的流浪者权衡过后，不得不忍辱负重投靠目前还没有展现真正目的城市意志。
羽原、奉天、神京、周原和之江等城市因此来了很多抵制城市意志却必须来这保命的流浪者。
云琛听完大开眼界。
她沉睡的这三个月发生了不少新鲜的事啊。
她回忆起先前在华亭搜寻幸存者时遇到的疯子，以及那几个被张永福等人吓走冒充军人骗取他人信任感的流浪者。
云琛犹豫了下，隐晦地提醒：“这其中有些人可能做过坏事。”
夏丰年挪动比上车前稍稍小了圈的身躯，嘀咕道：“囡囡，用不着你瞎操心。”
“他们这些家伙想听什么听不见，人类的秘密根本瞒不过他们。”
车上除他们外没有其他乘客，唯的司机在认真开车，他们交谈声音轻，司机听不见。
周原笑笑，没有反驳夏丰年的话。
他回答云琛的问题：“神京比我们更擅长处理这方面的事。流浪者有专门的居住区域，神京送来不少专门教育这类人的人手，他们通过素质考核后，才能和原本城市里居住的人类接触。”
云琛赞叹道：“神京真厉害！”
周原说：“华亭这几个月来做事同样厉害。”
他神色和语气都很正经，云琛却莫名听出丝调侃之意，她耳垂下变得有点红，羞涩的同时也想知道华亭做了些什么。
夏丰年：“……”
他用力咳嗽两声没用，周原无视他讲述华亭这期间做的事。
“各个城市人类组成小队在外搜寻剩余的物资，躲藏的人类幸存者，牺牲率居高不下。”
探索队牺牲率再高，也不能取消这项事，物资或许城市发展到了后期人类能自给自足，但还有很多流浪在外的人类同胞，他们绝不能放弃。
“羽原和奉天探索队知道数个大型的流浪者据点，探索队仅是带回这个情报便在路上牺牲了半的人手。”
“据点人数过多，离最近的城市像副本也太远，转移路途会出现大量的牺牲。”
华亭身为可移动的城市，完美解决了羽原和奉天的难题。
准确的说是各个城市探索队的难题，他可以充当移动补给站，对人类在城市气息外的探索进度加成起到了极大的加成作用。
人类对进化鬼魅新变化的观测，也是夜晚在华亭藤蔓的辅助下完成的。
遇到躲不过的鬼魅袭击，藤蔓能够及时将人类送回城市，减少观测中出现的伤亡。
华亭是个自主消亡后又新生的城市意志，可他却没出现任何新生城市意志情绪不稳定的情况，做事稳而靠谱，实力提升迅速稳定，与各个城市意志合作融洽。
这让照顾新生欣罗而头疼无比的周原十分欣慰。
云琛听到周原对华亭毫不吝啬的夸奖，她笑容满面，比自己被人夸了更加高兴。
前往地下的时候，云琛把九州像碎片留在了华亭上，没有带在身边，也就没法传送立马回到华亭。
车窗外景物快速划过，模糊片。
大巴开得速度已经很快，可她还想让它开得更快点。
她好想立马见到华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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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块抹布砸进了大水盆里。
枝条端起水盆两边，水面摇摇晃晃，直至水盆落在屋顶上，水面才停止晃动。
华亭熟练地拧干抹布，十几根藤蔓同时开工，从上到下擦拭云琛住的那栋小楼房。
城市其他地方，他的藤蔓在帮助市民耕田撒种，逗弄哭闹的小孩令他们喜笑颜开，又或是帮把搬运重物却险些摔倒的人……
新的工厂和楼房在他的指示下快速成型，人类搭建框架，他用城市能量把剩下的材料填充进去，建造速度极快。
他的主藤蔓在处理另件更重要的事。
数花瓣，想云琛，当望夫石。
“云云今天回来，云云今天不回来，云云今天会回来，云云今天不会回来……”
小院子里徘徊着华亭的自言自语。
成为特大城市后，他嗓音有了几分变化，音色更偏向于青年，原先嗓音中就带着的慵懒和随性更加明显，但依旧清澈。
忽地，自言自语停下。
整个城市的藤蔓轻轻摇晃，仿佛在集体跳舞，花苞从出现到绽开，清新花香弥漫整个城市不过数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