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色眼仁里倒映出前方的场景。
个子很高的云琛，拦腰举起夏丰年，抗麻袋似的扛在肩上。
云琛无奈又平静地对大家说：“抱歉，别把我爸爸刚才的气话放在心上，我去和他沟通一下。”
夏丰年温柔地对云琛说：“…快把爸爸放下来，别把自己肩膀压坏了。”
转而面对孟燃林的时候，又凶神恶煞地咆哮：“你给我等——”
“华亭，把爸爸嘴堵上吧。”
藤蔓听话地绕上夏丰年的脸，捂住他的嘴，让他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响。
夏丰年被云琛扛走的时候，眼睛瞪得有多大，围观的其他人就有多瞠目结舌。
他们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评价这场闹剧。
裴生音让众人散开，他问询孟燃林事情的经过。
得知孟燃林的嫂子想找云琛算账，他死去的侄子曾抢过云中舒留下的遗物，还因此让云琛落入了鬼魅群……
裴生音一言难尽地盯孟燃林，压低声音说：“这种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点说？”
他的心情十分糟糕。宛如和队友一起做某件非常重要且持续了很久的事，即将完成目标时，队友却猛地给他背上来了一刀。
孟燃林又补充道：“以前那样背地里说小云的人，好像不少。”
“中州那段时间，因为我频繁传送去其他城市收集物资的关系，对城市只放出了城市气息，无暇去注意人类的言论。”
“我也是和嫂子谈过之后，才知道了。”
“小云在我面前的时候，一句都没有抱怨过，我知道中州有些人可能会拎不清，但没想到……”
裴生音：“……”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抬手轻轻揉按太阳穴。
裴生音联系神京。
“真像人类。”
带有一丝古韵的房间里，李杜娟双腿随意叠起，翘在神京的茶桌之上。
不管看多少次，城市意志人类形象露出凝重表情的模样，依旧很有意思。
神京已从裴生音那了解到发生的事，他视线落在李杜娟厚重的鞋上。
那是双靴子，不干净，鞋底的灰落进了他的茶杯里。
神京抬眼淡淡道：“我们本就因人类而生，像人类再正常不过。”
神京的人类形象在这里，同时他又出现在了沧浪亭，问询中州和其他城市意志。
他知晓孟燃林的嫂子名叫王丽娇。
王丽娇曾在逻些居住过一段时间，被旁人叫做疯子，后来加入曙光教，期间受到意外双腿皆断，不再被曙光教包容。
王丽娇濒死时遇到了逻些出来探寻曙光教情况的人，她被救回了逻些。各城市传送通道连接后，她再次回到中州，纠缠孟燃林为其讨个公道。
屋内，神京对李杜娟说：“我希望你能加入这次行动。”
李杜娟晃了两下腿，更多的鞋底灰落在神京茶杯里，她说：“要我冒险做事，拿点好处。”
神京说：“九州苏醒与否，事关……”
“毫无疑问，我是个爱国的人，但，你不能用爱国来要挟我。”
李杜娟挑眉打断神京，抚弄贯穿了半张脸的疤痕。
“别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套，大道理很少在我的脑中停留超过三秒，实际一点。”
神京问：“你想要什么？”
李杜娟：“琼崖让我保护她城眷者给我的东西，三倍。”
神京点头，联系琼崖，得知琼崖给了李杜娟什么后，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怪异。
就算翻个三倍，那些东西也不是什么珍贵的物资，他本以为李杜娟会索要些天大的好处。
神京眉眼间流露出淡淡的欣慰。
他们九州的人，都是义士。
李杜娟冷不丁道：“你现在的表情，很恶心。”
神京：“……”
李杜娟又说：“除了这些好处，还有一个条件。我要单独行动的权利，不要给我分配任何队友。”
神京应下，见李杜娟起身准备离开，他问：“你知道王丽娇吗？”
李杜娟唇角扬起笑容：“常见的名字，我见过很多个王丽娇。”
神京盯着李杜娟的双眼：“她曾是中州人，后在逻些暂住，期间加入过曙光教。”
李杜娟：“没印象。”
神京：“她说她被人打断了腿。”
李杜娟：“真可怜。”
神京：“打断她腿的是个女人，脸上有一道很大的疤，因为她不小心撞到了她，就打断了她的腿。”
李杜娟：“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神京干脆挑明了问：“是你做的吗？”
李杜娟斜倚在门框上，听见神京这样问，她故作认真地思考，“有一定可能。”
神京：“你对她的身份和做过的事知道多少？”
他没有说的后半句话是，你在为谁出气。
李杜娟轻耸肩膀：“还有别的事吗，行动开始前再联系我，没事少烦我。”
神京目送李杜娟走出大门。
李杜娟站在走廊上，门缓缓合上。
她忽然转身，逆光下神京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他只听见这个人说：
“夜里，我经常和鬼魅做邻居……”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姑婆是我最喜欢的邻居。”
她闲庭信步地离去。
鬼魅中的姑婆，能够通过吃下人类获取人类的记忆，从而不断用言语攻击人类弱点。
在人类回应之前，姑婆都不会进行攻击，只会不断地说出各种事情，以刺激人类。
若人类承受不住回应姑婆，便会受到它们的攻击。
……
神京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王丽娇断腿之事，确与李杜娟有关。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182章 荣耀8
华亭。
花苞城市像上冒出轻微的白光, 在现有的城市气息外，一座小巧迷你的包子城市像副本出现。
和其他城市不同，华亭每每分离城市像副本, 其副本的城市气息均可与现有的城市气息相连。
这样一来，华亭的人类无需走过无城市气息覆盖的污染土壤, 在城市各区域行动更为方便。
但这座新的城市像副本分离后, 情况出现了变化。
华亭：“……咦？”
云琛问他怎么了。
华亭再次感应了一下, 他的感应没有出错, 他说：“新的城市像副本位置出现在了…”
“…另半边。”
云琛讶然。
……
滔滔江水奔腾不息，鬼魅液体的污染使土地变得极为糟糕, 但各个城市内的活水水域依旧如旧。
黄歇江把曾经的华亭一分为二, 新的华亭诞生后，其城市等级再怎么提升，都没法穿过河流。
可这一次, 他的城市像副本出现在了河对岸。
位置是他们所熟悉的地方，正是琅嬛福地所在的图书馆。
云琛和裴生音等人穿戴防护甲，走动各个步伐沉重，发出叮铃哐啷的声响。
地上犹如活物的鬼魅液体不知疲惫冲击他们的防护甲，无法污染金属物品的它们片刻之后便从防护甲上滑落。
曾经受到光照便会挥发的鬼魅液体，大大咧咧地享受透过迷雾的光芒, 不为所动。
云琛他们每走一步，均像在沼泽中漫步。
周围寂静无声，已没有活物。
等到黄歇江边，污染情况才好很多。
两岸堆积的桥梁废材仍在，云琛挥动手臂，耳后城眷者标识微微泛光。
包裹着钢筋的石块分解又重组，于城市能量的卷动下快速成型。
云琛率先走上跨河大桥, 裴生音数人紧随其后。
大桥随云琛的走动而不断成型，汹涌江水在底下发出咆哮声。
裴生音后面的人第一次见到敢这么用城市能量的城眷者，纷纷表示很羡慕。
有人嘀咕：“这城眷者之间差别也大了点。”
裴生音：“……”
还真是抱歉啊，他不是个体内有能量的城眷者。
大桥快修复到尽头，云琛右手向下一压，最后一块石头修补上去。
他们来到黄歇江的另一边。
华亭城市像副本覆盖的区域很明显。
即便白雾遮挡，也能看出尽数黑色土壤里，一块面积不大的净土冒出了小脑袋。
他们进入图书馆。
城市气息覆盖，以前霸占图书馆的鬼魅消失无踪。
云琛取下身上如同腰带装饰的藤蔓，扔在城市像副本旁。
这才是她来这里的目的。
华亭的藤蔓长在地下，他无法从地下穿透黄歇江。
城市像副本能在这里出现，或许藤蔓也能在这生长，可能只是需要个媒介。
云琛带来了媒介。
本来只要云琛过来就好，裴生音他们出于好奇，不对，科研精神，一起过来凑热闹。
藤蔓初扔在地上时，毫无反应。
度过将近十分钟，藤蔓延伸出的枝条轻微颤动。
又是好几分钟，巴掌大小的包子城市像表面浮现耀眼的光芒。
枝条受到吸引，立马快速爬向包子城市像，化身一条小青蛇缠绕在包子城市像的底下。
藤蔓表面蔓延出越来越多的细小触须，根根扎入城市像的最下方。
城市像副本越来越接近华亭城市像主体的模样。
裴生音身后的人拿着本小本子唰唰记录，也不知道在记个什么东西。
随着“噗”地一声响，看似柔软的藤蔓快速生长，穿透图书馆的地砖，扎根于地下。
片刻后，华亭轻声道：“这半边也能用浪迹浮踪了。”
浪迹浮踪作用于华亭的藤蔓，以前藤蔓只能在另半边的城市生长，华亭使用浪迹浮踪时也只能带起曾经一半的城市飞行。
而现在——
他能用浪迹浮踪使得末世前划分出的整个华亭区域，翱翔于天际。
云琛眼露惊喜，藤蔓蔓延范围变广，怎么想都是件好事。
裴生音也很惊喜，只是他想得更远。
黄歇江把华亭分为了一大一小的两部分，华亭原先能够翱翔的是那小部分，装载的人类数量有限，现在则能增加不少。
和其他城市以前的面积相比，像华亭、羽原和神京这样的城市面积可谓小得可怜。
在末世后，尤其是现在土壤被污染的情况下，他们城市气息相连性更高的优点也显现出来。
华亭作为一座能飞行的城市，更有有其他城市没有的优势。
2012末世来临前，九州有十三亿人口，现在各城市人口数量总共不到一亿。
说句难听点的话，若在唤醒九州的过程中出现了什么意外，华亭至少能带走一半的人。
对付不了鬼母，全世界跑还不行么？
裴生音是个习惯性构思退路的人，他没有把心中想法告诉别人。
大家坚定地认为九州必然会醒来，他没必要说些丧气话打击众人的士气。
云琛动用城市能量，以图书馆现有的建筑废墟，将图书馆修补了三分之一。
下午日头最大的时候，云琛用九州像碎片的传送能力，带几人更快的回到砖石房处。
传送点里陆陆续续走出来许多人，其中施工队占了一大部分。
他们主要负责在华亭安装洒水器，保证城市的湿度始终足够维持烟波钓徒。
宝珠城眷者任佩君和她父亲任大佑，一起来华亭转了一圈。
任大佑前不久刚去青塘和逻些，用他那灵敏的鼻子闻一闻城市里是否有无名的踪迹。
许是被人类知道太多，伪装已变得困难，无名没有再在各城市里出现过。
任佩君和云琛许久未见，她拉住云琛说了很多话，听闻云琛要去鬼巢探索，她立马嚷嚷自己也要去。
任大佑当即吼道：“佩君，你不许去，太危险了！要是一个意外没了命该怎么办？”
他吼完，面色尴尬地看向云琛，支吾半晌说：“对不住啊，我没咒你的意思。”
任佩君不满道：“你从小就教育我要热爱九州，现在九州有难，我又有相应的能力，为什么不能去？”
“有能力的人多的是，不差你一个，别乱逞英雄！”
任大佑因任佩君的倔强而火大，父女两当着云琛的面开始争执。
路过的人有些好奇驻足，夏丰年就是其中之一。
任佩君嗤了一声：“老爸，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全部指望其他人，还会有谁站出来。一条命而已，为国牺牲多光荣！”
围观的人一部分露出赞赏的目光，另一部分不赞同地摇头。
任佩君看向云琛：“这行动怎么报名？”
不等云琛反应，任大佑已大吼道：“你要是敢去，我立马死在你面前！”
四周变得极为压抑。
“……”任佩君抿唇许久，她向云琛摆了下手，不发一言地捏起拳头，走向传送点。
任大佑很快追上去，父女两消失在传送点里，应该是回了宝珠。
云琛也不知该说什么，她回身，看见夏丰年。
夏丰年若有所思，双眼放光，正要开口。
云琛面无表情地打断他道：“爸爸，想都别想。”
夏丰年不满地扭动身体，宛如一条蠕动的毛毛虫：“爸爸什么都还没说呢，你知道爸爸要说什么吗？”
云琛依旧木着脸：“别模仿别人家的家庭伦理剧，不适合我们两……何况我吃软不吃硬，这套对我不起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