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无法被阳光照到的阴暗角落里，她发现数个半埋在土壤里的破烂油桶。
油桶的柄上，有着干涸的黑色液体。
从液体散发出的气味判断，应该是鬼魅留下的液体。
她从未见过干涸之后的黑色液体。
云琛俯身察看，仔细辨认，真的是鬼魅液体。
油桶在这里停留了多久，为什么油桶上会有鬼魅液体？
她脑海中莫名闪过一物。
她想到清理地底藤蔓时，在其身下发现的银色打火机。
她当时只觉得是有人去过那附近，后来进到裂缝，看见杜娟姐留下的物品，下意识把打火机当成杜娟姐的物品。
如果打火机的主人不是杜娟姐，而是鬼魅呢？
沾着黑色液体的油桶，藤蔓身下的打火机，大火焚烧过的图书馆……
云琛即刻起身，抚平身上因自己猜测而起的鸡皮疙瘩。
她竟然觉得是鬼魅放火烧了图书馆。
鬼魅不怕火，可它们也不喜欢火。
它们不喜欢任何散发光亮的东西，它们怎么可能去点火……
云琛回程，她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她脑中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鬼魅之中有一个统领者。
鬼魅发现城市意志能够保护人类，它们对城市意志有着极强的进攻性。
鬼魅不再是思维简单的人类猎杀者，它们行动出现规划性和目的性。
焚烧图书馆对鬼魅来说有什么好处？
云琛站在鬼魅的立场思考问题。
她脱下衣服放入背包，跳入江中。
江的那头，华亭已经看见她，伸出藤蔓准备迎接。
城市意志喜欢人类文化，书籍是人类文化的重要载体之一，即便没有书籍，也会有人类将这些文化传承下来，并不会对城市意志造成多大的影响。
假如时间拉长呢？
人类为生存，毫无心思去了解末世前的文化，现在有末世前幸存的人类记得城市文化，未来还有人记得吗？
如她这些末世后出生的孩子，他们学习的只有如何提高自己的生存率。
相关的文化载体遭到破坏，人类也不再记得曾经的文化时，城市意志会如何？
云琛游到河中央，四肢摆动动作渐渐停下。
鬼魅会想到这么去做吗？
她的想法似乎太过异想天开。
她此时忘记呼吸，被河流冲动。
她的正上方，一根藤蔓刺入水中，缠绕在她的腰间，将她从水中拉起。
云琛四肢向后，身上水珠滑落，她大口喘气。
一根枝条从她膝盖弯下穿过，另一根枝条支撑她的肩膀，就这样把她抱回岸上。
云琛坐在地上，问：“假如末日前的文化消失了，你们会怎么样？”
华亭倾斜藤蔓，看向云琛。
苏醒的35个城市本就是人类文化的产物。
他们是末日前城市留下的城市意志。
假如载体不复，人类也将文化遗忘，文化完全消散，在这之上形成的城市意志自然也会消散。
直到新的文化形成，或许那时会出现新的城市，但那不是他们。
藤蔓亲昵地蹭着少女脸颊，不明白她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他感应到她心情不好，便让枝条上开出好看的小花。
云琛抱住小破城，湿漉漉的额头抵着他盛开的花朵。
她闭上双目，由衷祈祷——
希望老天保佑，她所猜想的一切，都是无稽之谈。
祈祷期间，云琛心中涌起一股郁结之气。
她不明白为什么总是在一切变好的时候，突然出现糟糕的事物打破这份美好。
她憋得难受，想要大喊。
她也这么做了。
少女嘴上抱怨道：“我脚疼，不想走路，让我在这里被鬼魅吃掉吧，人活着好累一点也不值得，我想去见我妈！”
华亭一脸懵逼，他不知道云琛突然间是怎么了。
她……不想走路怎么办，那就帮她走吧。
她很少撒娇生气了，这样也很好。
天色渐暗，他伸出枝条，再次放在少女的膝盖弯下。
有一根枝条，搭着她的后背，轻轻一提，便将她从地上抱起。
藤蔓飞速游动，一路起起伏伏，他怀中却安稳无比。
云琛怔愣，她只是说说而已。
那样毫无顾忌的大吼，能够帮助她宣泄压抑的情绪。她喊完就打算起身回家，没想到小破城的动作那么快。
她完全放松下来，靠在小破城的主藤蔓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扯动他枝条上的叶子。
他们进入城市气息覆盖范围内。
华亭：“你怎么了，这样会把我扯秃的。”
云琛：“干嘛，扯两下叶子还不行吗，怎么这么小气啊，我还扯的手疼呢！”
华亭：“……那，那你扯吧，别伤着自己的手。”
第35章 闯入35
两米多高的灰色围墙内, 使用城市能量时产生的细小奇妙声响传出，空气中飘荡着晶莹的颗粒，一张一米宽的原木色木桌成型。
“要现在就搬进屋里吗？”
华亭藤蔓已做好准备, 只要云琛同意，他立马就把桌子往屋里搬。
云琛点头，说：“把上面的木屑拍掉点，放在二楼的书房。”
天气逐渐转暖, 只有早晚才需要套件外套, 她穿着薄薄的单衣，身高又拔高不少，女性的轮廓初现。
华亭：“好！”
藤蔓轻松举起桌子, 力度刚好，没有把桌子弄坏。
一根根枝条接力赛般地把桌子送上二楼左边的房里。
二楼的三间房间本来全是储物间, 这是云琛和小破城新规划出的书房，用于摆放他们搜集到的各类“文化载体”。
书房左右及带有门的那面墙上，都成为了书柜墙。
三面书柜墙现在都很空，只有一个小角落摆放着许多本子，它们是这座城市曾经的学生们使用的作业本，封面边角泛着黄色，纸张发脆。
华亭把桌子往窗子正前方一放，光线透过玻璃照在桌面上, 显得木桌格外好看。
他正要转移附着在藤蔓上的意识，忽然看见书柜上一本本子有往下掉的迹象，他立马伸出枝条，小心翼翼地把它往里塞。
要珍惜才行……
他和云琛搜遍半座城，特意搜索各类书籍后，他们惊恐地发现——
这座城里的书籍、报纸、刊物, 凡是纸质书籍，统统消失了！
居民楼、学校、社区图书馆、政府大楼、博物馆，就连路上的路牌、桥边的石碑，资料也好，文字也罢，能带走的很多都被带走，不能带走的则大部分遭到了毁坏。
云琛的猜测，或许是真的。
如果真的是鬼魅所为，它们想法是否太过可怕。
那段时间，一人一城都感到非常害怕。
很快，他们又振作起来，他们先前的搜索较为粗略，很多隐蔽及无法通行的地方，都还没有去过。
说不定还会有漏网之鱼。
这些作业本就来自河通中学一个被废墟掩埋的办公室里，已经被老师用红笔批改过。
可惜其中的数学作业多，历史作业只有一部分。
这也就算了，那些作业还全是做错的作业，不知道正确答案。
后来的搜索过程中，他们发现一个好消息。
消失的都是印刷类书籍，但人类手写的如作业本、日记本、书籍临摹等物品留下很多，可惜损毁多数。
华亭想到这里，不禁摇头，他回到楼下，云琛正在用城市能量制作第二张木桌。
随着云琛使用城市能量的手法和技术熟练，她借用城市能量制作物品的速度越来越快。
在城市气息的覆盖范围内，云琛借用他的城市能量，并不会导致他本身能量的消耗。
借用给她的能量储存在她体内，她没有消耗，不使用能量时，城市能量则会回到城市像里。
经由她身体的城市能量再回到他体内时，城市能量反而变多了。
华亭不清楚原因，在他有关于城市意志的认识中，城市意志选中人类作为城眷者，并不会大量减少城市能量的消耗。
但这是件好事。
除了等待时间流逝缓慢积累能量，他又多出一个能够快速长大的办法。
可惜云琛使用城市能量时，极其容易疲惫，类似于高强度运动时的体力消耗。
想要持续长时间使用城市能量，从而增强小破城的能量，云琛需要提升她的体能。
任重而道远，都是急不得的事。
第二张木桌及两把木椅成型，桌子是饭桌，椅子一把放楼上，一把放楼下。
华亭放完，跑回少女身边。
“今天还要去对岸吗，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
云琛擦拭额头的汗，摇头道：“暂时不去那边了，没什么收获，再说，桥没有修好，即便找到有用的东西也没办法运回这边，等什么时候能把桥修好再去那边。”
她一顿，搜索书籍时，她在居民楼找到一张华亭10年时期的道路路线图，路线图包括通往其他城市的方向。
根据道路路线图，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为华亭原本的西北角，再往北去便是茶府。
与他们先前的修路方向正好相反。
通往茶府的路为原先竹林那块地再往北。
云琛说：“我们现在的位置离茶府更近，想办法先修那边的路，希望茶府还有幸存者……我先前没听说过东部有城市意志，我在中州见过从东部逃来的人，他们听人说北部更安全，都在往北部跑。”
华亭有些沮丧，他说：“没有人类，城市意志会变得很虚弱，醒来后再次沉睡也有可能。”
云琛安抚地拍拍他，忍不住问：“沉睡之后还会再醒来吗？”
华亭思索片刻，回道：“有大量的能量可以，像红石头那样的能量体放在城市像旁边，会让城市意志慢慢醒来。”
云琛没想到红石头还有这样的用处。
她有些惋惜，仅是一点。
当时情况危急，她和小破城也没法从地底弄来更多的红石头。
云琛给她的蔬菜地浇水，已经是半条大狗的念安趴在地上，慵懒地睡觉，耳朵时不时地动一下。
等手上的活计干完，她打算去趟墓园，给杜娟姐的井边放束花。
去完墓园便继续修路。
云琛边浇水，边开玩笑道：“那你那些红石头别吃了，留起来，万一以后有什么需要唤醒的城市意志，留给他们吧。”
华亭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他要把红石头都留着，留给以后可能需要帮助的其他城市意志。
见少女无比惊讶，他认真地说：“城市意志一个都不能少，少掉任何一个，九州就会永远没有办法醒来。”
上次小破城说，九州支离破碎，陷入沉睡。
云琛立马停下浇水的动作，惊讶地问：“九州还会醒来吗？醒来会怎么样？”
华亭竖起一根枝条，卖关子道：“城市意志能够怎么保护人类，九州当然也可以这样。”
云琛感到不可思议，九州是国家啊……
城市保护一个区域，国家保护整片大陆吗？
她这么问出口。
华亭不确定道：“差不多吧，我醒来的能量需求是这么-多，九州醒来肯定需要那么————————多的能量，但那只是其中一个需求。”
云琛见小破城先是比出一个指甲盖的能量需求，再看提及九州那恨不得冲破天的能量需求。
根据小破城的说法，城市意志每个似乎都知道一点九州的事情，但每个城市意志知道的内容各不相同，只有汇总之后，才能清楚九州的全貌。
她望了眼自己那三层楼的小房子，沉默半晌，摆手说：“我们现在关注眼下的事情就好，你去开点花，我捉完虫就去墓园。”
华亭在原地蹦跶：“要去给杜娟姐上香了吗？我会弄一束漂漂亮亮的花！”
云琛：“？”
她深吸一口气，露出和善的微笑：“我没有看见杜娟姐的尸体，她就没死。”
华亭：“……明白！”
他瑟缩着藤蔓，团去角落，念安跑到他脚边安慰他。
云琛说完后，自己也叹了口气。
被鬼魅杀死的人，不会留下尸体。即便是死在城市里的人，到了夜晚，尸体也会被鬼魅分食吃掉。
尸体残骸，几乎不会在野外见到。
她想这只是一个执念吧，就像杜娟姐一直在坚持寻找外婆，不见到其尸体便会一直寻找。
怎么可能会见到尸体呢？
鬼魅啊，它们究竟是什么怪物……
云琛想到城内几乎找不到的书籍，被烧毁的图书馆，似是杜娟姐临终前留下的“无名”鬼魅信息……
她心情沉重。
“啵！”
一束小花冷不丁地出现在她眼下，是鲜亮的虾子红，粉红里略带些黄，一簇如火般在她眼前燃烧着。
云琛接过花束，轻轻抚摸：“它长得很像杜鹃花。”
小破城开花从不会有固定的花型，他似乎只要想，可以开出各种种类的花朵。
“原来这种叫杜鹃花吗，我之前见过，它们很美丽。”
花束被摆放在井前，灼灼的红色和井的青灰色形成强烈的色彩对照，是死地中怒放的生命。
云琛在井前站立，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片刻后，她憋出一句：“之前我去井下的时候，在里面还能站着，现在在里面必须要弯着腰才行了。”
少女边上枝条啪的倒在地上，似乎没想到平时非常能说的人，怎么现在变得如此词穷。
风声吹动，四周安静。
云琛想说的早就写在留于井底的信上，她今天只是想过来送一束花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