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人，穿着黑色紧身保安服，从头到脚都是黑色，还带着黑色只露一小圈眼睛的头套，完全与黑暗融为一体。
金宇泰被请去厕所的时候，他笑容依旧。
仔细去看，可以看见他眼角在微微抽搐。
茶府巡逻的人有病吧，怎么会穿成这种样子，鬼魅的打扮都比他们更像人类。
金宇泰上完厕所，又被热情的“小黑人们”领回房间。
曲建章语重心长道：“我们茶府啊，你别看大家面慈心善的，其中好多人心里小九九多得很，所以我们才这样巡逻，好抓人……你刚来不知道，别到处乱跑，这要是被不小心打死，我们也不好办啊。”
金宇泰惊讶极了，茶府这里的城市管理如此糟糕吗？
曲建章身后的小黑人咧着口牙，“怪可惜的，我们还没打死过城眷者呢，不知道打起来什么手感。”
金宇泰：“……”
“怎么回事，怎么说话的，怎么能当着客人的面说这种话！”曲建章大吼一声，责怪地怒瞪身后的人，“就算心里真的这么想，也不能这样赤裸裸地直接说出来，会不会说话！”
他赔笑着把门关上。
门后，金宇泰身形凝滞片刻，脸上笑容都变浅了。
只是这次，他眼底带上笑意，脚边始终有隐隐雾气缠绕的他轻声说：“我还以为茶府城眷者是个傻子，没想到这次的傻子是我……被提防了啊，哪里出破绽了呢？”
阴柔青年抬手摩挲下巴，若有所思。
“派这种人过来，是手下无人可用，还是太过自大，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呢？”
……
茶府最光鲜亮丽的寺庙里，女人双目微阖，盘腿坐在蒲团上，身前一炷香，正在棋盘旁燃烧。
茶府哥哥问：“青霞，那真的是城眷者，他做出数学题说明他不是无名，哪怕没有告诉你真名，也不代表他就是个坏人……”
茶府弟弟说：“是啊，你故意暗示曲建章那种话，让他对城眷者做那种事太过分了。”
余青霞一手黑子，一手白子，往棋盘上落下，她淡淡道：“城市意志对人类一视同仁，从不插手人类的事。”
茶府兄弟：“……”
余青霞轻轻道：“曲建章是人类，金宇泰也是人类，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与你们有什么干系……这件事里有任何人类发生伤亡吗？或者你们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也可以告诉我。”
茶府兄弟支吾半天，只说：“你得相信城市意志的眼光，城眷者里不会有坏人。”
余青霞轻轻摇头，自她被选中当城眷者后，她就知道城市意志的眼光也就那样。
她说：“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就不要再开口说话了……我现在用的是很温和的手段。”
茶府兄弟震惊道：“你都让曲建章恐吓那人了，这还叫温和吗？”
余青霞笑笑，这怎么能是恐吓呢。
真正的恐吓是被人捏着生命随时都知道可能走到尽头的感觉……
譬如李杜娟。
因为他们姐弟提供她外婆消息时，为自保并未给出全部的事实，被她用枪指着脑袋的时候，那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余青霞说：“不温和的手段是这样的。”
她突然掀翻棋盘，棋子散落一地。
余青霞一粒粒捡起棋子，摆好棋盘说：“在发现他有问题不对劲的时候，直接杀了他，才是不温和的手段。”
茶府兄弟尖叫道：“不能杀人！绝对不许在我们的保护范围里杀人！”
“我当然知道。”余青霞从衣服里拿出一副眼镜，轻轻擦拭那有着龟裂纹路的镜片，她笑道：“我这样柔弱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出杀人这种吓人的事情，只是举个例子告诉你们，什么是不温和的手段罢了。”
茶府兄弟瞬间松了口气。
余青霞说：“现在联系华亭和之江，问他们有没有见过新安城眷者。”
末世最麻烦的一点就是信息传递极为滞后，任何一个城市发生事情，没有远程通讯手段，其他城市就很难知道究竟有什么事。
好在有茶府兄弟的天赋，只要被他们联络过的城市意志，下次便能再度联络上，只要他们的天赋继续升级，很大程度上能够解决信息差给各个城市带来的问题。
余青霞提醒两兄弟把天赋用在正确的地方，而不是每天拉着另外两个城市意志开派对搞无用社交。
茶府弟弟说：“好，我们这就联系。”
茶府哥哥见状，撤下他阻挡联系的天赋，茶府弟弟吼道：“你这个家伙怎么又在暗暗捣乱啊！”
茶府哥哥也吼道：“天赋自己就动了我能怎么办！”
茶府弟弟没好气地使用天赋，突然他一惊。
“嘉儿一小时前就在不停地联系我们！”
余青霞立即取出一个电话，利用茶府兄弟的天赋与华亭联络。
通讯连通，电话那头传来余朝嘉的声音：“总算联系上你们了，云琛有个事儿要告诉你们。”
第100章 眷恋14
之江。
此时已是后半夜。
树干上树皮突兀地脱落, 击散黑夜中明显的雾气。
白雾向四处飘散，又逐渐合拢，白雾外, 稀少的鬼魅漫无目的地移动。
着海滩裤的青年离鬼魅近在咫尺, 就这样静静地观察外面的鬼魅数量和移动路线，随后才回到他的住处。
“今年的鬼魅潮推迟了吗？往常这个时间它们早就不知道进攻多少次了吧。”
纪洛神转动保险柜打开一个小门, 在小门内输入密码，进入保险柜后方的门内。
他往前走了半米不到, 人字拖直接没入水中, 随着他的走动，水越来越深。
稀薄烟雾在水面上流动, 纪洛神走至最中央，水位已至他胸膛处。
前方被白雾遮挡只能隐隐看见轮廓的高大物体, 为之江的城市像。
之江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鬼魅之中有统领者，它们每步行动想必都有深意……”
纪洛神说：“需要加强对大家走动的约束吗？”
白雾流动速度加快, 之江顿了片刻说：“不必, 现在这种约束已是大部分人类承受的极限状态，再加强会增添他们的逆反心理。”
纪洛神毫不犹豫道：“好，我都听你的。”
他在水中站立，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敢开口。
之江问：“洛神，你怎么了？”
纪洛神踌躇许久, 不知该不该开口。
“只是一些直觉上的事……但我的直觉……”
之江见他如此，心中微叹，洛神还在为前些年那件事愧疚。
她说：“你应该放下那件事, 还记得你当初的意气风发么，这些年来你做决策越来越畏手畏脚，我当年所欣赏的纪洛神去了哪里？”
纪洛神眉眼低垂：“…可我…把你害成这副模样，连分离城市像副本的能力都被他拿了去，才会要这样吃力地抵抗鬼魅潮。”
他没有动作，水面却在轻轻晃动。
之江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特意表现得友善谋取你我的信任，在最紧要的关头，是你的直觉将我们救下，让我得以保存下大多的实力。”
纪洛神听见之江鼓励他道：“我们在不断的犯错中进步，如果一次跌到就不愿爬起来，那我们便永远只能停留在原地，再次遇到那样的事，依旧只能束手无策。”
数年前，之江发生过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
那时，之江正在快速发展过程中，纪洛神成为城眷者后，凭借其出彩的人格魅力，以及庞大的物资储备量，笼络到许多人才，一同发展之江的末世生存基地。
之江生存基地不缺物资，只缺人，他们无条件地收留任何来投靠生存基地的人类。
其中有一受了伤的人，自称東侨城眷者，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之江，只记得当时東侨正受到鬼魅的攻击，他感到十分害怕……
東侨的城眷者，那是纪洛神和之江第一次听到其他城市意志的消息。通过城眷者标识验证过对方的身份后，一人一城热烈欢迎对方，知道对方短时间内无法回到東侨，便给予他家人的关怀。
他们的信任被辜负了。
東侨城眷者从一开始就抱有其他目的，他能够以触碰城市像的方式，从其他城市意志那里掠夺对方基本的城市能力、城市气息、城市能量以及城市天赋。
之江的城市像主体被他触碰过，要不是纪洛神惊觉不对及时阻止，她刚觉醒没多久的城市天赋都将被全部夺去。
那次之后，之江元气大伤，无法再分离城市像副本，只能通过主体散发的城市气息和不完整的城市天赋保护人类。
纪洛神很愧疚，他听信東侨城眷者的话语，带他前往之江城市像主体所在的位置，使得之江落到如此境地。
……
之江希望纪洛神能够放下以前的愧疚，错误需要谨记没错，但就像他自己劝说她信任其他城市意志的话——
“不要被困在以前的错误里。”
纪洛神神色微动，他记得这是他对之江说过的话。
许久的沉默后，纪洛神深吸一口气，说：“我认为鬼魅潮不会来了，你可以让烟波钓徒宽泛一点，让它浓度停留在能够迷惑普通鬼魅的程度便可。”
之江一下听出纪洛神话语中的意思，她疑惑道：“你不想我保留完全隐蔽的状态，为什么……茶府的关系吗？”
纪洛神点头：“你说茶府每周都会联系你和华亭一次，我希望你可以趁着这次联系的机会，把我们之前遇到的事情告诉他们。”
他指的是東侨城眷者之事。
既然对方的目标是掠夺其他城市意志的天赋，或许被他盯上的城市意志不止之江，还会有其他城市意志。
囿于末世通讯的限制，各个区域消息传递闭塞，各种信息滞后……假如能以他们之江的例子，使另外两个城市意志的人警惕，能够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之江问：“如不是亲眼所见，城市意志绝不会相信，城市意志里出现了叛徒。”
東侨城眷者使用的掠夺能力，为眷属他的城市意志所拥有的的城市天赋。
城眷者使用城市天赋都要经过城市意志的允许，東侨城眷者做得出那种事，意味着他身后的城市意志，同意他的所作所为。
令之江大受打击。
她在沧浪亭初见茶府和华亭两个城市意志，些微欣喜过后，更多的是警惕和不信任，原因在此。
“可是你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你不试着把这件事告诉他们，怎么会知道他们不会相信你？”
纪洛神抬手按在胸膛处，水面晃动，水花四溅，他说：“从几天前开始，我就一直感到十分不安，是他想对你下手前的那种不安。我很担心，他会对其他的城市意志下手……”
之江说：“我告知过茶府，这两个月会躲避鬼魅潮，他可能不会联系……”
话音未落，之江一部分意识被拉去沧浪亭。
她对纪洛神说：“茶府联系我了，我认可你的观点，我会告诉他们此事。”
其实在鬼魅潮来临前，之江收到茶府的礼物后，已经想过要把她无法分离城市像副本的真正原因告诉华亭和茶府。
她在犹豫，纪洛神这番劝说，其实也正和她意。
纪洛神的灿烂笑容下，之江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沧浪亭内。
白衣少年模样的华亭，双胞胎兄弟的茶府，均已等在亭内，见到她的出现，他们露出惊喜又担忧的神情。
之江双手做好辑礼，微微一笑说：“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对你们说。”
华亭和茶府兄弟讶然道：“我们也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必须告诉你。”
*
*
三个城市意志分别说完各自的情报后，面色沉沉。
华亭心里突突地跳，云琛从新安带回来“其他城眷者对城市意志下手”的消息，立马叫醒睡梦中的余哥，让他联系茶府，告知他们此事。
没想到茶府正好来了个不说实话、让余青霞起疑的新安城眷者，两边一核对，发现茶府出现的城眷者百分百有问题！
茶府兄弟挣扎很久，将信将疑。
他们两个把所有城市意志当做兄弟，不愿相信城市意志里也会出现败类……
再不相信，也要接受现实，联想到之江先前的奇怪表现，华亭和茶府不由得将这些事联想到一块。
他们要问之江，也要把新安的情报共享给之江。
尝试着联系此时应该在应对鬼魅潮的之江后，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出现在沧浪亭内，带给他们更加劲爆的消息。
所有线索在此刻串联在了一起！
之江说：“从外貌描述和城眷者标识的模样上看来，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
均是外貌偏向阴柔的年轻男人，城眷者标识为一个笑脸面具，他们见到城眷者标识的所在位置和其状态则各有不同。
以他们三个城市意志现有的记忆来看，他们印象里城眷者标识的位置一旦出现固定便不能再随意更改，对方城眷者标识三次位置在不同地方，非常奇怪。
之江猜测和对方掠夺的城市天赋有关。
华亭匪夷所思道：“他在新安冒充中州城眷者，在之江冒充東侨城眷者，在茶府冒充新安城眷者，他不怕被人指认出来吗？”
之江沉思。
整合情报后，他们推测新安是被完全掠夺了能力，城市像主体才会变成那副模样；中州在近几年才出事，但在新安时，冒充中州城眷者的这家伙已经能够使用中州天赋，中州则有可能和之江一样，及时察觉只被拿走了一部分能力。
至于東侨，他们不清楚对方现在的情况，无法贸然下定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