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这可是欺君。本官身负圣上隆恩,岂能做这种不忠之事?”贾珍大怒,立刻叫人把古粟拖下去,便要打板子。魏广是个重义之人,也并不是个汲汲名利的钻营之辈,一时热血上头,咬牙开口道:“一切都是下官疏忽,请将军大人切勿迁怒师爷。下官自当上折请罪,甘愿受罚。”贾珍仿佛被魏广的一席话惊呆了,而本来要将古粟拖走的小厮们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贾珍良久才回过神来,挥退了小厮,忍不住叹息道:“魏大人果然是国之栋梁,高风亮节,不肯牵累他人。”
魏广哪里敢再说话,眼下他只求能够阖家保命就足够了,只不住地磕头。“魏大人这般担当倒叫我自愧不如了。魏大人,本官不过是初入官场,凡事只知道奉皇命办事,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实在不敢有丝毫大意。今儿却知道一件事情,大丈夫处世当如魏大人这般。”贾珍似有动摇,咬牙开口道,“只是这事不可不报,也不可全报,我倒有一法子可解此局,然而却不知道魏大人觉得如何?”
“求将军大人指点迷津。”魏广之前心忽上忽下,一会儿犹如身在云端,一会儿犹如坠下阿鼻地狱,现在一听贾珍有法子,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只求贾珍能够指点一二,他必当感激再三。“海盗猖狂,突袭射阳。魏大人卧病在床,却依然起身带兵,虽有延误,然而魏大人勇猛善战,带领官兵击退海盗,甚至还身中两刀。”贾珍起身,扶起跪在地上的魏广,语气轻缓地说道。“下官明白了。”魏广立刻明白了贾珍的意思,彻底松了口气,这般说法再好不过了,圣上就算发怒,对他的影响也是最低的,这道谢又心诚了几分。
第34章 代沟
这边魏广得了主意,便回家琢磨着如何照着贾珍的提点写封奏折递上去。另一边,古粟则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悠然地坐回自己的座位,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叹道:“这魏总兵真是一片丹心啊,倒是白费我早就准备好的眼泪了。”贾珍只低头喝茶,不理会古粟的言下之意,古粟这评价直接能缩略成两个字——人傻。“东家,你看我今儿为了这场戏,这膝盖跪得生疼,能不能加点工钱?”古粟笑嘻嘻道。“最多不过是淤青而已,连外伤都不能算。工钱你是别想了。”贾珍头也不抬地说。“谁说的,东家,我可是还有内伤呢!”古粟十分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可不知道你这一跪还能跪出内伤的。”贾珍鄙视地瞧了一眼古粟,这古粟一天不耍几次活宝是不会太平的。“谁说是跪出来,是憋的,憋笑憋出的内伤。”古粟忙回答说,端的是一本正经。“成啊,只是我府上现钱不多,一时半会拿不出钱来,只好以物相抵,就给你包上六两黄连吧,先生,可要记得每日煎服啊。”贾珍这番话说得是理直气壮,连眼皮眨都不眨,脸上还挂着笑容。无耻——古粟忍不住在心里呐喊,只是对此,他也只能默默地为自己掬一把眼泪。
贾珍和魏广的奏折都递了上去,贾珍当然不会忘记稍稍诉苦一番,以达到情理兼备的效果。果不其然,最开心的莫过于皇帝了,直叹贾珍这小子果然明白他的意思,魏广也算是个机灵的。皇帝早就通过自己的渠道知道了事情大概,又见贾珍如此贴心,魏广也是个识趣的,倒是在朝堂上大肆表扬了一番贾珍与魏广,尤其是贾珍的表现尤为出色。而魏广不顾病体,奋战杀敌,值得嘉奖,故而不做处罚,只继续做他的总兵罢了,不过皇帝也警告了一番,这样的情况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甚至表示为了预防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应该要派小队军队驻扎在那里以备不时之需。皇帝的意思,大家都明白,横竖也没影响到他们的利益,因此大臣并无反对的意见。再说了,要是反对了,皇帝把自己扔到射阳去,怎么办?南安郡王有心想驳回皇帝的提议,可是话在舌尖转了几圈,却没办法说出来,只能心里深恨下面的不会办事,竟然让魏广把这样的奏折给送上来了,另一边却又怨上了贾珍,这射阳怎么就没把他给坑死呢!西宁王爷有心想帮南安郡王,可是看看北静王,东平郡王都低头不语,又看朝臣的样子,还是选择把话给憋进了肚子里去。
皇帝见大家都很识趣,面上也露出几分笑意来,就把事情这么定了下来。皇帝心里对贾珍更是满意了几分,只是他绝对不会允许射阳这地方再出一个南安郡王,贾珍这次任满了,皇帝也不打算再让贾珍留在射阳那里,会将贾珍调回京师,毕竟贾珍要是留在那里的话,长久经营下就算他无心,日后难保不是又一个南安郡王。
至于南安郡王,他决定回府之后要撒上柚子水,驱驱霉运。他现在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和射阳这块地方八字不合。射阳倒霉的时候,他跟着吃挂落,皇帝直接把他身上的王爵给降等了,等到射阳好不容易开始起色了,他还是倒霉,下属坑他,让皇帝光明正大地把自己的部队驻扎了在射阳。无论射阳好坏与否,凡是和射阳沾边,他不仅没有得到丝毫好处,反倒处处因射阳而添堵。南安郡王脸色不好,府里上下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做错事情,让郡王迁怒到自己的身上来。
南安郡王对贾珍真的越发地纠结了,他一方面恼怒贾珍的不识趣,明明和他们是一起的发家至交,却不常往来,自己这次出手也不过是想提醒贾珍一番,谁料到贾珍不仅接了下来,随即就还以颜色。大家都是聪明人,谁不清楚其中的猫腻呢!可是另一方面,他却越发地想要拉拢贾珍,如今朝堂上清流与勋贵的斗争越发地激烈了,然而勋贵之中能拿得出手压根就没有几个,若不是皇帝为了制衡,又或许想要清流更加紧密地靠在皇权附近的话,只怕这朝堂上就要没有他们说话的地位。这种情况下难道他们这群勋贵不应该更紧地抱团,好与清流一方抗衡,南安郡王猜不出贾珍是什么心思,说他脑子不清楚吧,但从能把射阳从那样的地步重新弄出样子来,绝对不是什么脑子不清楚的人,但是你说他脑子清楚吧,却连这些情况都看不透,要知道倘若没有他们这群人帮衬着,清流的那群人就能给贾珍无数的小鞋穿。
算了,贾珍就暂且先放在一边,等他回来再说吧。南安郡王揉了揉额头,决定不再多想,他眼下不能再有什么大动作了,免得皇帝趁机再在淮安府那里插上自己的亲信。倒是王子腾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虽然还够不上他们这一群人的门槛,但是与甄家,贾家等都联络有亲,也算得上是自己人,倒不如出手相助一下,日后对他们也有助益。毕竟贾珍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文官,哪里比得上武官手握军权呢?
其实南安郡王等人的想法倒也不算是令人费解,他们本就是军功起家,又以军功得封王爵,故而总觉得手里攥着军权才更踏实些。可眼下不同于之前,已然是太平盛世,且皇帝年富力强,疑心甚重,这军权反倒成了君臣猜忌的源头了。皇帝越试图拿回军权,以西宁王以及南安郡王为首的勋贵们就越发觉得皇帝对自己不信任,更是非要握有军权以图心安,毕竟他们在朝中多年,与清流等从来不是一路子,又得罪过不少人,别人忌惮他们就是因为他们位高权重,手握重兵,一旦放手的话,这群人难道是好想与的,皇帝又是靠不住的。况且多年权势甚隆,叫他们肯放手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有尝过权势滋味的人才知道要放开手中权势有多难。
京城的风云自有贾敬贾赦等人来信告诉贾珍,贾珍只当个乐子瞧,不过常叮嘱贾赦低调行事罢了,他眼下还是得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给建设好。“老爷的意思是让官衙出钱建医馆?并且定期进行义诊?”古粟虽然有点惊奇贾珍的想法,但是还是十分赞同,不少百姓其实生了病不过自己到山上或者林子里采些草药煎服,心里不仅是怕花钱,更是怕钱花出去了,可病却没治好。要知道有些药堂药铺还故意抬高药钱,或者是开些见效慢的药方,好多赚病人钱。若是有官衙出面开了医馆的话,一方面百姓们受惠,另一方面这些药铺药堂也不敢发黑心财,且他们也不敢像挤兑对方那般挤兑这些医馆,故意闹事寻衅。
“正是。不过,我也并不打算与民争利,只不过就城里东南西北四区各建一家,共计四家罢了,就是义诊名额也不过是每月五十个而已。”贾珍点了点头,继续道。他这次找来古粟,无非就是讨论关于书院学堂等多处的一些章程。贾珍为了避难地窖的出入口伤透脑筋,这出入口上的建筑为了管理方便必定是要县衙管辖的,能让民众经常出入,卻又不能滞留太久的地方,要满足这样的条件的话,能建的东西就不多了,贾珍一开始想得是寺庙,可这古代的寺庙通常会变成和尚道士们的私产,出入口盖在上面不安全,为了能够保证出口的隐秘性和安全性,贾珍才决定将几处建造为医馆,顺便也提高一下射阳百姓的福利水平。
其实贾珍还琢磨着将规划图上的城北那块闲置的荒地不作他用,只单独空出来,种上些花花草草,再挖个鱼池或者是弄个荷花塘,弄成个小园子,这样的话便增加射阳县的绿化水平以及生活质量,且那园子就是寻常百姓也能够出入,游玩踏青。若是官府举办灯会,赛诗会,那里也会是个不错的举办地点。
古粟看着贾珍在规划图上添添加加,或做少许改动,忍不住感叹道:“东家,恕在下直言,东家若是去了工部只怕也可大有所为。”古粟这话倒不是恭维,他倒是真的觉得贾珍在城镇规划建设上面的想法并不差。不料,贾珍听了古粟的话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扬眉开口道:“我也只不过是拿着现成的东西来改动罢了,若是叫我自己来,只怕这射阳十年都不成个样子。”贾珍对自己的本事很清楚,挥挥手并不再提,却把古粟本要开口的话给掐死在肚子里。古粟虽然对贾珍别的想法很是赞同,但是对贾珍要建个园子却心有不赞同,如今射阳百姓的生活才不过稍微恢复些,他真瞧不出眼下这园子对射阳百姓有什么用,思来想去只怕是贾珍为了讨好自己的郡主老婆才特意建造的。
只是贾珍的妻子的地位确实特殊,来到射阳之后也并没有做些旁的浪费民力财力的事情,况且哪怕贾珍明明白白地说要给自己老婆盖个园子,这些官员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怕还会争相帮忙讨好。说实话,比起他之前亲眼所见的那些子达官显贵之流如何造园赏景取乐,贾珍这圈出的用作建园子的地已经算是寒酸了,就是布置也并非巧夺天工,并不耗费多少民力。因此,古粟这才没有出言想要阻止贾珍造园子的举动。
如果贾珍知道古粟所想的话,一定会忍不住郁闷地倒地不起。这就是代沟好吗?他只是想造一个免费的公园而已,哪里来得这么多私心啊。就算他老婆喜欢园林建筑,宁国府也有会芳园好让他老婆好好玩耍,实在不行,他老婆还有娘家的那么多园子可以去玩呢?哪里会在乎这么个其实一点特别新奇之处都没有的花园。
作者有话要说:快点收藏雾雾的作者专栏吧,最新的动态你们就都知道了哦。
第35章 来敌
不管怎么说,尽管贾珍和古粟的想法完全不同,但修建园子这件事情还是这么定了下来,古粟瞧着贾珍也不过今天叫人种点花草,明天叫人堆点假山,并不过多地耗费民力,也就把修园子这事扔在了脑后。只是谁都没想到现今这个平淡无奇的花园子在未来经过好几位县令之手,变成了射阳县极富盛名的一处游玩之地,每年的灯会,赛诗会等都在那里举行,此为后话不提。
贾珍把自己改过的图纸交给了工部官员,几人又商讨了一番,才最终把图纸给定了下来。他现下的事务不算太多,又有古粟替他分担了将近一半,他乐得多花些时间陪陪自己的妻子以及还未出世的孩子。
只是贾珍对于训练民兵以及逃生训练那是半点都不放松,尤其是对于逃生训练,他的要求是极其的高。与此同时,贾珍开始修建打理书院和学堂之事,只有识字读书才能够明理做人,只是这书并不是人人都读得起的,因此贾珍便另想了个主意,请了几个口才极好且有一肚子故事的人来,让里长,乡长等人听他们讲故事以及说明其中的道理,在他们回去之后再将这些教做事为人道理的故事讲给百姓们来听,以起到教化百姓之用。
不过这第四年注定是个不太平的年,前脚海盗刚走,后脚茜香国就来骚扰。射阳城墙上的烽火再次被点燃。这次可不单单是射阳,周围的县镇也都燃起了烽火。这次茜香国的军队是分作数股,多线作战。这般的情况让镇守海防的武将极为头疼,茜香国的船速度极快,本来就能在一日之间连续侵袭多个县镇,让官兵们疲于奔命,但如现今这般的状况也是极其难得一见,这更加大了各地守卫郡县的难度。说起来射阳如今可以说是最不用担心的,当地有圣上派来的两百人左右的部队,反倒是另两处临近射阳的郡县更为紧急些。“分成两队,直奔山阳及阜宁两县,打退两地围兵之后,再扑射阳,围歼侵茜香**队。”总兵魏广收到了战报,看着地图反复推敲了一番,终于下了命令,射阳固然不能出事,可山阳以及阜宁二县也绝不容失,此两地的重要性绝非是刚刚才走上正轨的射阳能相提并论的。这两地皆隶属于两淮盐运司淮安分司,仅凭产盐这一点,就不能有任何闪失。
而正在射阳城墙上的贾珍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心里有紧张,但更多的是激动,有种心都要跳到嗓子眼的感觉。茜香国的军队不似海盗,他们训练有素且悍不畏死。但是这些都不是让贾珍这么激动的原因。在他用望远镜看到了茜香国人后,那样子、那服饰,活脱脱地就是倭寇的模样。日本――贾珍在心里狠狠地念叨这两个字。正是此番情景震动了贾珍的心,拉紧了他脑海中的神经,心中的火气腾地窜了起来。
皇帝派来的两百人的官兵由九品把总钱明达负责统辖,已经准备就绪了。钱明达有自知之明,这些官兵极不擅长海战,且人数极少,不可主动出击。而如今射阳城墙厚实,倒不如死守城池,直到负责这片地区的守军带兵前来救援。而对于贾珍上城楼一事,钱明达虽曾有劝阻,但鉴于贾珍态度坚定,且这对己方士气能有极大的鼓舞,再加上他之前打听到的关于贾珍的事迹:两次击退海盗,尤其是其中一次还是大规模的侵袭。他便知道眼前这位县令绝非是贪生怕死,无脑莽撞之辈,遂就不再多言。而贾珍身边的护卫除了要保护并护送楚氏暂时离开射阳的百来号人,剩下的则都被他带到了城墙上。
这次钱明达带过来的可不只有这区区两百人,更是还有专门用于作战的鲁密铳,贾珍上辈子对军事武器也是挺有兴趣的,虽然懂得不算很多,但是这鲁密铳还是知道的,这种火器弹药装填量高、射程远,威力比同期欧洲火绳枪大,更比当时日本战国时代的火绳枪轻便,因此在明军中大量装备。当然钱明达带来的不仅只有鲁密铳,还有子母铳以及三门虎蹲炮,虎蹲炮是抗倭英雄戚继光所发明的,一炮能打出百多弹丸,绝对是实施高密度大面积打击的利器,且该炮体型小巧、机动姓强,尤其在对潜进山区的倭寇的作战中成效显著。看着这些武器,贾珍又瞧着已经越来越近的那些茜香国的船只,只觉得情绪激荡之余,仿佛整个人的血液都往头脑涌了过去,似乎已经没有了思考能力,而手已经不自觉地握紧佩刀。
钱明达早就命官兵们装好了弹药,只等这群贼子进了射程之内就开炮,他们的弹药并不算充盈,所以不能够浪费。只听钱明达一声令下,官兵们便各个玩命似的开始发射炮弹,朝着茜香国的那些战船轰了过去。彼时,茜香国也是有火器的,但主要是火绳枪,虽然和火炮的威力比较起来并不够看,但是和本朝所用的火绳枪相比还是占了优势。“咱们先把这群家伙轰个头晕脑胀,然后再用火绳枪,最后再上刀子给他们尝尝看。”钱明达也见到了茜香国兵士的火绳枪,虽然他这边的火绳枪略逊色些,但是算上火炮的话,情势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咱们先把这群家伙轰个头晕脑胀,然后再用火绳枪,最后再上刀子给他们尝尝看。”钱明达极其兴奋,朝着贾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