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枢!”苍羲试图再次阻止。
可云枢连理都没理,手指着那光团处和玉珠对视,“到最后,我也半点都没帮上忙,也就只是借了把匕首给咱们的苍羲神君,他用那把匕首生生剖开了自己的胸膛,剜下来半颗心脏引至夫人您的体内,为您铸了一副半神的躯体,以此才能源源不断地喂腹中的孩子提供他生长所需的生力……”
玉珠原本是在低头不断地抚摸观察心口的光点,听到云枢说的这些后,她猛地抬起头来,惊骇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向云枢,似没听动他所说的话,喃喃地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半颗心脏,剜……剜了半颗心脏……”
苍羲见状,也忍不了了,他顶着一张面色死白的脸,几步走过来就像把搅事的家伙赶紧给撵出去,谁知云枢冲他摆摆手,迅捷闪身,就闪到了玉珠身后,大有找靠山的架势。
“就是半颗心,啧,血淋淋的,我当时就在边上护法,亲眼见到的他放进了夫人您的心口位置。”
云枢察觉到了神尊大人越来越凉的死亡视线,吸了口气,加快了说话的速度,“失了一半的心脏,此剜心之法,没有谁受不了这样毁天灭地般的剜心之痛,要不因为他是苍羲神君,换做个别的神仙,那是能活活疼死的,尤其是在每晚深夜子时,那痛楚最为剧烈,夫人,凡间的这些岁月,自那日剜心之后起到今天,每晚都是如此。
我炼制了些丹药助他减轻些痛苦,奈何小仙不才,医术不精,因其中一些丹药药材的关系,这些丹药在每月的新月之日是无用的,还会加倍反噬,这一日,只能靠他自己熬过去,这种痛法,少则百年,多则千年甚至万年,不过咱们苍羲神君法力无边,即便剜心时损失了一些修为,但也依旧是三界无敌,想来熬个百来年也就过去了,夫人……”
云枢的语速极快,一口气把自己觉得该说的都说完了。
玉珠一直安安静静地从头听到尾,到最后,她都没有发现她垂下的那只手在微微地发颤。
但苍羲却是看到了,再管不了别的,扬起手就准备动手撵人,“云枢!活腻了!”
而云枢是时刻准备着,该说的都说完了,任务完成,在那一道灵力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招呼过来的同时他敏捷地一个闪身就躲出屋外去了,临走消失之前还顺带很贴心地帮夫妻俩把门给带上了。
好戏也唱得差不多了,他得想个任何人都找不着的地儿去多躲,免得被无涯归海追杀……
那照明的珠子也被云枢一道带走了,房门一合上,屋子里瞬间便一片漆黑,很静,玉珠没有说话,苍羲便也不说,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苍羲见她也不说话,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抓心挠肺的难受,心口处割裂的剧痛此时倒淡去不少,磕磕绊绊地开口,“珠珠……需要点灯吗?”
“点什么灯?你不是偷摸想藏着掖着么?点了灯不久都叫我见着了,还怎么瞒?”玉珠在黑暗中轻嗤一声,冷哼着开口。
苍羲被堵了话,赶紧闭嘴,也不敢随意开口说话了。
玉珠只觉得自己的心尖在轻轻地发颤,她伸手抚在了自己的心口位置,黑暗中她也看不清他的面色,沉默了良久之后才开口:“为何要瞒着我?”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每晚躺在她们母子身边的时候,其实都在忍受着剜心之痛,而她却从来不曾察觉到过……
苍羲是能在黑暗中完全看见不受任何影响的,他往玉珠那边挪了几步过去,站在她跟前,有些讷讷地说道:“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我修为高,所以其实也没那么痛,忍忍就过去了,你别听云枢那厮瞎说,他一贯就爱夸大其词,真没有很疼,便是在新月,我入定打坐运力一番后也就没甚大碍了,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我便也就没想着要告诉你,怕你担心。”
玉珠在黑暗中也感受到了男人的靠近,缓缓伸出双手,一通摸索之后,大致确定了男人心口的位置,一只手轻轻地覆了上去,吸了吸鼻子,“到底有多疼你与我说实话。”
“真的没云枢说得那么疼,真的珠珠,我是神仙,即便是少了半颗心脏,也照样能活的好好的。”苍羲握住了自己心口处的那只手,再一次强调解释,云枢那个混账东西,真是把她给吓到了……
玉珠感觉到自己的那只手背一直冰凉得没有热意的大手给握住了,心头又是狠狠一颤,她干脆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靠近了苍羲怀中,她把脸埋在他同样被疼痛折磨得发凉的胸膛里,瓮声瓮气道:“其实我也并非介意你的身份,只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瞒你什么,我所有的一切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与你分享,让你参与我所有的生活,我的人生……可是我没想到你却瞒了我那么多事,一桩桩一件件的,还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索性今天一并都说开了罢。”
苍羲顺势伸臂将人牢牢拥住,听着这话,赶紧表态,“没有了没有了,就这些了,除了这些再没甚事是满着你的了,真没了,珠珠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了,真的。”
他还趁机在她的额头偷了一个香,连着好几日都没法见到人,现在来这么一下,这叫他觉得发作的病痛都一下减轻了大半。
“方才我明明瞧着你的脸色白得吓人,不若……不若再把云枢先生给喊回来看看吧,方才他说的,那今日正好是初一新月日,真的……”玉珠还是心颤颤的,她实在无法想象得到方才云枢所说的痛究竟是有多头。
“不用叫他,珠珠真的不怎么痛,不必担心,过来今晚,明日一早就恢复和往常一般了,当然……”男人打蛇随棍上,“当然如果我能搬回去一块住不用再被赶走了,心情愉快了那或许会好得更快。如果眼下还能再亲近亲近,那就更好了,或许疼痛立刻就消失了。”
玉珠轻声骂道:“色胚,都这时候了还在想这些,云枢先生说你四十余万岁了,老色胚一个!”
回应她的是男人低低的笑……
第71章
姑娘和姑爷莫名其妙地闹了矛盾,又莫名其妙地和好了,而且似乎感情还比之前更加好了,越发黏黏糊糊,腻腻歪歪了。
众人也搞不明白夫妇二人究竟在闹什么花样,或许大概就是年轻小夫妻之间情情爱爱,打情骂俏,调剂夫妻感情的一种方式吧……
不过大家也由衷地替这小夫妻俩感到高兴,感情蜜里调油似的,还有了老二,夫妻甜蜜恩爱,瞧着羡煞旁人。
某人趁着玉珠又愧疚又心疼之际,成功地从冷坑冷灶的小院搬回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客院住屋。
整日里玉珠走哪他就跟哪儿,要是以前,玉珠有时候还会嫌他烦,但现在不一样了,玉珠摸着自己的心口就对他心软得一塌糊涂,但凡男人想要的事她都尽全力去达成,尤其是每晚到了深夜子时,那是夫妻俩最亲密的时刻,每每玉珠在深夜见到他苍白的面色,她没有别的法子好减轻他的痛苦,只能陪着他轻言细语地安慰,试图让他分神不至于那么痛。
白日里,玉珠还从灵芝精月明哪里搜罗来一堆据说是对神仙修养身体有好处的方子,再让苍羲找了梼杌等人去满三界得寻,寻来了就让他们做成汤药,给苍羲服下。
苍羲神君十分享受这种被精心照料、呵护的感觉,即便是那些汤药对他其实也没甚大的用处,但还是每日一滴不剩地全部喝完。
这一段时日,夫妻俩前所未有地甜蜜和乐,而那二宝也在玉珠腹中平平安安地,一日一日地成长。
闲聊的时候,灵芝精告诉过玉珠,因为有了苍羲神君的那半颗心脏做保护,此胎若没有外界因素的干扰,不会再像怀小宝时那样凶险,必定是能顺利生下孩子。
因此玉珠倒也放心不少,也很少再未腹中的二宝担忧,她和两位舅父商量着,等坐稳了三个月,她们一家便按计划启程回宁州。
而在回宁州之前,玉珠也不闲着,金家在柳城的生意她这段时间都会抽点空出来盘看盘看,因为一直都有二舅父帮着照看,所以也不用玉珠怎么费心,之前她都是偶尔抽点时间出来看看经营的状况,倒是这几日要忙的事情多了起来。
如今,朝都庙堂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天子是越发昏聩暴戾了,许多在百姓眼里横征暴敛完全脱离现实的政令都是他一意孤行颁布下来的,据说朝中站出来反对的都没得什么好下场……
比如,今年就在一个半月前新下发各州府的赋税令,其中,今年的船税比之去年整整翻了两番,船税年年涨,到了如今许多船业相关的商户们都快要支撑不住了。
金家的船舶生意也是一项重要进项,手里握着好几个码头,这几年船税年年涨,越涨越高,也得亏金家家大业大,船舶生意这块还能勉强撑住不亏,但今年的这一新政一处,直接翻了两倍,玉珠忧心恐怕也是要开始亏损了。
果然,今日就收到了从宁州发过来的急信,便是关于新政船税的,船税暴涨,金家手上只一些大的码头还在继续营生,一些小的零散的已经支撑不住在这一个半月之中纷纷关停了,信里就是来问此事究竟该如何是好。
玉珠也有些忧心,便找来他二舅父一道想办法。
玉珠的二舅父从小脑子灵活会来事,八面玲珑的心,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当初姐姐嫁入金家续弦之后关家得了金家的一大笔金银支持,关二舅父便是靠着金家的这些帮持,力挽狂澜,将关家从一个破落户儿经营到了如今柳城数一数二的大户。
但即便是二舅父这般精明的人物,也对此毫无办法。
“那位年轻时还算清明,不过老了倒越发糊涂荒唐起来了,尤其是太子宫变以后,就换了个人一般,一意孤行,我也听说了,朝中传出的消息便是咱们那位圣上觉得他六十大寿的排面不够,国库又拿不出多少银子来,他听说船税这块收益丰厚,今年索性就一下翻了两番,谁劝都没有用,听说罢了好几个人的官。”
关二舅父喝了口茶,摇头叹气地说着,这些话也只是一家人关起门来才能说一两句。
玉珠把父亲的来信点了火舌放入盆中烧了,叹了口气苦笑道:“那还能怎么办,只能先把能停掉的都停掉了,及时止损,如此高的税额,耗不起,不如不做这生意,苛政啊……目前也没别的更好的法子,谁能又能和圣上对着干?”
关二舅父看她愁眉苦脸的,便安慰她,“货水运没了法子,便走陆运,虽有麻烦的地方,但总体来说比交的船税要低,珠儿你如今还坏了身孕,也不好忧思过重,生意上的事亏些就亏些吧,腹中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原本一直在玉珠身旁喝着茶默不作声地听舅甥俩说话的苍羲,听了关二舅这句话之后,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他默默地盯着玉珠略带愁容的脸看了片刻,视线又移到了她尚且平坦的腰腹处……
苍羲神君低眉回想了一下他们方才所讨论到问题,然后突然出声,直捣这个问题的根源所在,“既然……这个皇帝做不好,那换一个能做好的便是,不是难事……”
人间的皇帝、朝代更迭在仙人眼中不过就是一桩很常见的事罢了,紫薇星君专门负责此事,与他和司命一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何至于让她如此愁眉苦脸,若是她腹中他的爱子因此有所影响,那如今整个凡间帝王也可以换个姓氏了。
“噗——咳……咳咳咳……”
关二舅正好在喝茶,乍一听见这话,当即一口还未下咽的茶水喷了出来,呛了嗓子眼,两只眼睛死死盯住苍羲,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咳嗽。
玉珠眼角狠狠一跳,这么些天疼惜丈夫的温柔贤惠的好妻子形象终于还是这一下子破功了……
她悄悄探手过去,用宽大的广袖做遮掩,在男人结实的手臂上用力掐了一把,用力朝他挤眉弄眼,示意他闭嘴。
这家伙老毛病又犯了,口无遮拦的,看把她舅舅给吓的。
苍羲被很掐一把,还有些委屈,和玉珠对视,还想小声解释,“真的,我——”
玉珠下手更很了一些,又掐了一把,口型示意他,“闭嘴!”
“咳咳咳,外甥女婿,你……记住了以后这种话是万万不能再讲的,若是叫人听了去,我们两家乃至整个九族都会惹来祸患,如今的这位天子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仁君……今日我就当没听过,你也没说过,记住了!”关二舅压低了嗓门对苍羲严肃地说道。
苍羲面色沉沉,这人间的事就是麻烦又复杂,这儿不能说,那儿要谨慎,大不了他带着妻儿离了凡界回去便是,在天界,便是他站在九重天天门下臭骂那天君一顿也没人敢把他怎么着!
玉珠看着这狗男人的神色,总有一种他下一瞬就要憋不住说出什么叫人惊天动地的话来的感觉,于是急忙扑过去,从背后环住了这家伙,一把死死捂住他的嘴,然后对着二舅父尴尬地笑,“二舅舅您放心,他也就在你我二人面前说了这第一回 ,不会再说第二回了,我会看好他,绝不叫他去乱说的,您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