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晔甚至是想接他的玉珠和小师弟直接回了无涯归海,但他也知道师娘舍不下她的这些亲人们,尤其是在她父亲时日无多的情况下。
为此,扶晔为保万无一失,甚至又从无涯归海调来了一些神兽凶兽,不过明路,就是潜伏在暗中保护。
这一回龙华寺后山的事件给了扶晔深刻的教训,后来待大家都平平安安地回到来了家,他事后回想起来仍旧是一阵阵地后怕。
回去之后他也仔仔细细地查证了一番,虽然已没了什么证据,但八/九不离十和荒寂辽那位邪神脱不了干系,之前天界的人探查后便一直担心结界裂了,离杀的邪煞浊气有可能溢出悄悄外逃一些……说来确实他的大意疏忽,太过掉以轻心才会叫离杀有了可乘之机。
想到自己师父与离杀从上古结到至今的恩怨,那都是恨不得对方死绝的存在,若是真叫离杀盯上了师娘和小宝,还有师娘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扶晔吸着冷气,都不敢做这般设想,那他真的是以死谢罪都无法弥补了……
***
而此时,天界与魔界交界的禁地之处。
荒寂辽的封印结界内浑浊的死黑之气弥漫着整个结界,疯狂地四处溢散,却撞在了透明的结界上,被撞的封印立刻带起一阵金光,金光中泛着淡淡的青色灵光。
污浊死黑的邪煞之气仿若是有生命力一般,不要命地撞在结界壁上,撞得整个结界都在微微颤动,不知疲倦,直到结界被撞出一道极细微的裂纹,金光色泽暗淡下去一些,邪煞黑气见状越发疯狂,前赴后继,然而紧接着,这一处的淡青色的灵光骤然爆亮,所有翻搅涌动的邪煞黑气被驱散,淡青色的灵光暗淡下去之后,原本结界壁上哪细微的裂纹也被随之磨平修复,不见任何踪迹。
“嗬嗬嗬嗬——”
整个荒寂辽,结界封印外是一片让人窒息的死寂,而在结界封印内却蓦地响起了一阵嘶哑到音调都变了的恐怖笑声,充斥在整个结界之内,带着桀桀的回音连续不断。
若此时有个外人在这里站着,什么都不做,光是看这漫天弥漫的死黑之气和听这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都能活生生地吓死过去。
那嗬嗬撕裂的暗哑声音散布在浓雾黑气之中,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
“嗬嗬——本座倒是不曾想到,冷心冷情的苍羲神君居然成了个痴情种,女人、孩子全都有了,本座在封印中三万年的闭关时光,倒还真是错过了三界不少新鲜事儿。”
而在结界法阵的正中央,邪煞黑气包裹最浓重的地方,却端端正正地坐了一个男人。
男人青衣墨发,清冷高华的绝胜风姿,哪怕耳边尽是充斥着那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言语见充满了恶意的戏谑调笑奉若充耳不闻,便是那清冷舒朗的眉宇都不曾动一下,只闭着双目打坐在那处一动不动,他腹前双手虚空抓握,手掌间是一团闪着淡青的流光,整个人淡然平静。
那嘶哑可怖的声音还在继续,“苍羲啊,这四十余万年而来,死的死,应劫的应劫,上古的老朋友也没剩下几个了,本座记着你可比记着本座自己都要牵挂于心,我也实在好奇,当初那个抽了自己情丝将我败得一塌糊涂的苍羲神君,郎心如铁的苍羲神君居然也会有陷入情爱的一天,本座实在好奇得很哪,好不容易本座的煞气溢散逃出去一点,本座都没来得及去吸食神魂就迫不及待地去拜访了你的夫人,你瞧瞧,说来最在乎关心你的老朋友也只有本座了。”
说完这些,那嘶哑的声音仿佛是在等待什么答复一般,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
男人不动如山地坐在那里闭着眼睛,耳边一字一句地灌入这话,却依旧是没有多余的表情。
“嗬嗬嗬……说来苍羲神君到的确好眼光,你那夫人虽只是个凡女,但姝色不下于天界女仙,不过本座倒确实不大学会怜香惜玉,从前这般绝丽肉眼的仙子魔女也杀过不少,顺手得很。”
那嘶哑声音见人还是没甚反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本座本想与你那夫人好好打声招呼,可不知为何,你那妻儿貌似都不甚喜欢本座的招呼方式,吓得不轻,这倒的确是本座的不是了。”
“苍羲神君说来你我也是从上古时期就相识的老友了,可你瞧,本座在这荒寂辽的禁地中被囚一天又一天,几十万年的光景,你囚了我两回,本座在此寂寞怨恨之时,你却娇妻稚儿拥入怀中,好不惬意自在,本座真是心有不甘呐……”嘶哑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不甘。
打坐在结界中央的男人依旧闭眼淡漠不严,置若罔闻。
“不过从前也的确是本座技不如人哪,不过眼下,你剜去了半颗心送你的爱妻,失了一半的修为,你觉得你还能困住我到及时?这三界连你都困不住本座了,又有谁还能是本座的对手!”
越说越激动,嘶哑声音忽然笑了起来,带着无限的猖狂之意,“嗬嗬嗬——痴情种还真是个痴情种……苍羲呐,你我老朋友这么多年未见,实属难得,你还未来之前,本座在想着若是能破了这封印出去了,该送你一份怎样的大礼才好,眼下倒已经想好了,本座便吸干了他们的神魂,做成空尸傀儡再送到你面前来,毕竟活人哪有傀儡听话,届时你叫他们作甚他们便作甚,如此一家人岂不更加和和美美?嗬嗬嗬嗬——”
嘶哑声音笑得越来越猖狂,邪煞黑气瞬间暴起狂涌,疯狂地冲击着法阵的壁界。
到了此刻,坐在地上的男子终于有了点反应,在嘶哑声音说到要吸人魂魄做成傀儡之时,男人一直安静闭着的双眼睫羽微颤几下,随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墨晶一般深邃的瞳仁,深不见底,探知不到他的任何情绪。
“离杀。”
苍羲等到那张狂的嗬嗬嘶哑小声稍微小了点声后,平静开口唤了一声,他看着眼前所能触及之处那弥漫无尽的邪煞黑气冷淡地开口,“你在这荒寂辽待了三十余万年,没甚见识倒也情有可原,只是你难道就如此自信你是魂不灭神不死?真就觉得本君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那嘶哑的笑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般突然停顿下来,而后又肆意冷笑开了,“嗬嗬嗬——不止有你苍羲神君是应天道而生,本座生来就是不死不灭,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有什么绝妙的法子能灭了本座的神魂,神尊大人,您可不要忘了,你如今失了半心,失了一半的修为,一边要费尽心力修补封印镇压本座,一边还要煎熬剜心之痛……嗬嗬,曾经坚无不摧、战无不胜的苍羲神君啊,如今你也有了致命弱点,本座这便好生瞧着,你我不死不休,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苍羲眸色骤然一深,将手里已经聚集合成完善的淡青色流光灵团挥手打出,击散了团团围绕在他周身的邪煞黑气,封印结界内灵光大盛,金色的结阵之光夹着淡青色的灵光,一阵浑厚的灵气荡漾开来,封印的结界壁在原有基础上又加厚了一层。
而那些被邪煞黑气疯狂撞击而出现的几处蛛丝裂纹瞬间就被抹平。
苍羲眼中的冷光渐渐满上来,当眼中寸寸冰冷之时,他再次静静地闭上了双眸,手中灵活熟练地结印继续生成下一个加固结界的小阵结光团。
他曾经的确被世人冠做坚无不摧、战无不胜之名,因为他没有弱点,但而今,因为他有了弱点,所以他坚无不摧、战无不胜……
第88章
自从在龙华寺经历了那一番惊心动魄再回家之后,玉珠便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呆在家中养胎再也没有出去过。
时局也越发地乱了。
这一场地动仿佛只是一个开始,地动山摇之后搅散的不止是那些受灾百姓的家庭,那远在朝都的朝堂也因此乱成了一锅粥,老皇帝被这地动的乱子一搅和,病危了,底下的一干皇子便再也按捺不住了,朝都的鹤唳风声便是连宁州也人心惶惶。
老皇帝有七个儿子,除了已经归西的废太子和其被放逐封地的胞弟以外,另外五个儿子都已经成年,且个个都有自己的主意,盯着那张龙椅,地动发生后不过短短半月的时间,便搅得整个大昱朝风雨不宁。
一场远在凡间之外神仙与邪魔之间的却祸患导致了这里地动灾难,百姓的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只短短半个多月的光景,便是哀鸿遍野,饿殍遍地,一派生灵涂炭之惨景。
而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朝廷却被五位皇子夺嫡耗去了注意力,权贵、官僚、王公贵族们,为了那一把龙座站队的站队,算计的算计,哪里有多余的精力去真正管人间炼狱里灾民们的死活。
地动发生半个多月的光景,等不来朝廷的援助和赈灾,已经等上了绝路的百姓们,前也是死路,后也是死路,索性就放开了狠干一场,说不定还真能搏出一条庄康的生路来。
于是,在山城底下一个受灾严重的小县城里有人聚众带头揭竿而起……
这仿佛就是一粒火药前燃起的火星,在这之后不过短短数十日的工夫,各受灾严重地区揭竿起义的难民团们犹豫雨后春笋般一个接着一个地冒了出来,这些灾民们也是走上了死路实在被逼狠了,气势如破竹,当地官府来不及设防之下,一时间竟也叫他们攻陷了几座城池,自立称王。
这时候朝廷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群在他们从不曾正眼瞧上过的乌合之众居然能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于是这些人一边斗得你死我活,一边又目标一致对外开始派兵将血腥镇压,而再次过程中,各地在暗中早已蓄谋已久的藩王乘乱直接反了。
一时间,整个大昱风雨飘摇……
对此,玉珠其实早有心理准备,早在她夫君真是身份揭露时就告诉过她一些未来会发生的事,她甚至已经早早的知道这场夺嫡权谋最后的胜利赢家会是谁。
虽然她的命运因为她夫君的关系已被改变,连带着与她相关的一些人的命运亦有小小的偏差,但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早已做好了新的安排,世道开始混乱,乱世到来,庙堂之上的残酷的皇位斗争,民间造反、藩王叛乱……所有的一切都在一日一日又一日地进行着。
若按照她本来既定的命运安排,那命运之簿上写着的便是,此时她应该夫妻反目成仇身负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被那废太子的胞弟五皇子暗中悄悄救下,为了复仇,她会投身搅进到这场腥风血雨的皇子夺嫡之战中去,尔虞我诈、机关算尽,最终协助五皇子登上地位,在这之后便是她一生最悲惨的命运到来……
可如今这一切都与她再无任何干系,她与那五皇子也不过是之前仅有两面之缘的陌生人,对方当下在这场刀光剑影的权谋斗争中扮演是何程度的角色玉珠丝毫不关心,她有着她自己要做的事,她怀着胎儿,抚养儿子,照顾重病的老父亲,为着即将到来的乱世一家人的生存而积极地做着准备。
自从地动发生后他们回到家里的那时候起,玉珠便开始有意识地在暗地里做起了准备,她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缩减了金家的产业和一些比较招人眼的生意,乱世之中低调安静方可平安生存,同时还紧锣密鼓地准备了一大批现钱现粮以及一些生活用品,不动声色地存放妥当。
她知道她与孩子有无涯归海的保护,即便是混乱的世道,也并不难,但她必须要为父母为小娘们为她在乎的亲人们做好万全的打算。
就这样,她挺着孕肚忙忙碌碌,秋去冬来。
肚子里的孩子越发大了,小宝也长高了一些,但是他还是音讯全无……
等入了冬,天儿也一日赛一日得冷,此时的整个大昱早已陷入了一片泥沼之中脱不得身。
世道越发艰难,即便是想来富饶安稳的宁州也是感受到了风雨飘摇,街上冻死饿死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乱,甚至有好些原本的富贵人家一夕破败,被抄家的抄家,生意失败的失败。
但好在金家家底丰厚,玉珠也提前做足了准备,还有一群仙人们的鼎力相护,无人有那能力敢随意觊觎,故而他们一家的日子倒也算是过得满足,大家都待在家中甚少出门。
只是一入了冬,天儿冷了,玉珠父亲金炳天的病情也越发严重了,之前还能偶尔起来在院子里走走,到眼下只能整日躺在床上,病痛发作的时候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候就陪着家人说几句话。
玉珠已经知道父亲时日无多,扶晔说他最久能熬到明年进秋,也没有别的好办法,父亲的命数早已定下,她亦没有办法付出那般沉重的代价去改变父亲命运……
便是连金父自己,仿佛也是预感到了自己留给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他自己倒是想得开,他活得在当下也算高寿,所以早已做好准备能坦然接受死亡的到来,每一天都在努力地活着,希望能等女儿腹中的孩子出世看一眼以后再无牵挂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