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母这几日病情一直反反复复,身子差的时候卧床连神志都是模糊的,昨日里外头又是邪风又是暴雨的,扰得金母精神越发得差了,云枢得了玉珠的请求来给金母诊过一次脉,开了些镇定补气的方子。
真正意义上的神医开神方,虽不能治疗金母的病,但一剂药喝下去,不过睡了一晚,金母今日一早起来的气色精神都比以往要耗上许多,原本已经卧床多日了,今早倒极难得的能自己下床来走动走动了,胃口也开了些,还点了一些自己爱吃的早食。
这人的精气神足了,那骂人的劲头和气势也就同时上来了……
九婴自无涯归海来到金家以后,就被玉珠拜托去看护她母亲的人身安危,他是被当做这长松院的看房护院安排进院子里的,他一大早在院子里溜达的时候,正巧就碰上了他家这个来拜见丈母娘的主人。
九婴看着他主人正襟危步地跨进了长松院的正房的门槛,还没等他看清,门就吱呀一声合上了。
金母一早起来便听说那个消失一年之久她以为再也不会回来了的上门女婿居然昨日夜里又闷声不响地回来了!今日自己精神好,于是便起了个大早,老早就等着了。
“你!你真当我金家是什么地儿,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吗?你来我金家的这几年,你自个儿说说看,谁对你不好,我和老爷真心把你当自己亲儿子看待,珠珠儿更是那般爱重你这个丈夫……”
“啪——”是手掌拍击桌面的声音。
“你说走就走,可怜留我女儿独自一人声孩子,老爷过身你也不在,现在还回来干嘛?我便当你死了算了!”
“……”
这姑爷的声音低沉,说了些什么众人支棱着耳朵也没听清,但九婴耳聪目明并非凡人,屋子里也没设什么隔绝结界,比起一群扒着门还费尽听不清的长松院下人们,他只远远站在院子里,便能将里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母亲,我离开是有原因,时隔如此之久再回来是我之过,但你不能给珠珠再想看人家,她是我妻我儿女的母亲。”
“哼!你也知道你回来晚了啊!你要是再迟上几天,我真得给珠珠儿把婚事都安排上了,我的宝贝女儿,大好时光不能空等你这么个不靠谱的!”
“……”
没人回答。
“那你说说这一年你究竟都干什么去了?”
“珠珠是知道我的……”
“……”
“前生前世的冤家!就只有我那死心眼的女儿……走走走,你走!见你这模样便气得我眼睛疼,若还有下次,你在踏进我金家的大门我便打断你的腿!”
“哗啦——”是茶碗瓷器砸落在地上的声音。
随后没多久,门就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院子里的一群人瞬间做鸟兽散,却还是意犹未尽地从各个角落里暗暗头来看热闹的目光。
九婴眼睁睁地瞧着他家主人叫人狼狈地从屋子里撵了出来,那身进去之前还是飘逸清贵的青素色广袖长衫上此时也沾上了一串深色的水渍,还有面上那沉沉郁色的神情,满脸都写着“本君有委屈,但本君就是不能说”。
九婴心中那叫一个激动刺激啊,几十万年了,从他被驯服在无涯归海到如今,他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这个不可一世的主人这么一副吃瘪的模样,这金家老夫人,平日里看着和和气气一副柔和完全没脾气的模样,没想到居然还能这么狂躁,训得他这主人灰头土脸的。
啧啧啧……难得,实在难得,万年难一遇,这一趟还真是来对了!改明儿,碰上了梼杌那群狗东西们定要好好炫耀说道一番,如此盛况,只他一人得见!
苍羲撩一下被茶水溅湿的衣摆,冷冷地瞥了一眼站在角落里两眼放光的九婴,抬步朝院外走去。
九婴脑袋一缩,但仍是好奇地不停暼苍羲的背影,他必须要把这萧瑟又饱含委屈的背影牢牢记住,实在开天辟地头一遭的难得……
***
苍羲从长松院出来后便直接回了清风苑。
与金母的这一番谈话,虽然挨了顿骂,但他心中危机警钟总算也能放下了,至少那位丈母娘应该不会再想着给他娘子换丈夫了……
回到清风苑,人还在院子里,老远便听见了屋子里传出来的婴孩惊天动地的哭声。
苍羲眉头一皱,快步往屋里走去,等进了门,哭声就更加响亮清晰了。
小家伙哭得气儿都快要接不上了。
玉珠正抱孩子抱在怀里,来来回回地走着,轻轻摇着拍着女儿的襁褓哄着,但依旧于事无补,小喃还是厉声哭泣。
苍羲光是听着这哭声,便心疼极了,他走过去,从玉珠怀里接过孩子,低头瞧着,女儿此刻已经哭得小脸通红,哭得声嘶力竭。
“这是怎么回事?怎的哭成这样?可是饿了?”苍羲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一边试图哄着,一边问玉珠。
玉珠也是满脸愁容地看着女儿,摇摇头,“吃了奶才睡的,你离开后没多久便突然在睡梦中哭醒了,哄都哄不好,也不知怎的,这段时日她总是这般突然惊醒,哭得厉害,哄都哄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很快就要会唱戏老家去了,也快要完结啦~
第95章
苍羲听了妻子的话后,低头认真观察怀里持续不停竭力大哭的女儿,看了一眼周围面露担心围过来瞧的一群人,稍顿片刻,而后便饱了女儿径直去了卧房里间。
只玉珠一个人跟了进去。
她见夫君闭上双眼,双指并拢,指尖流溢出微光闪动的灵力轻点在女儿额间去探她的灵海。
苍羲维持这般指尖灵力输出的姿势良久,沉默着,慢慢地皱起了眉头,小喃还是一直不停地哭着,小小的身子不停地挣扎乱动着。
玉珠在一旁看得心都跟着一起拎起来了,也不敢轻易大脑,使劲儿揪着帕子静静地等着。
又是良久一阵之后,苍羲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但紧蹙的双眉却还是未曾放松下来。
“怎么样?小喃到底是怎么了?可看出来什么?”玉珠急忙上前问道。
苍羲面色沉凝,摸摸女儿哭得潮红的脸蛋,轻轻地摇了摇头,“暂时探不出来有和异常之处,只是她如今的神魂灵海都不大安稳,但具体适合原因引起的,无从探知。”
这说法和之前云枢说过的差别无二。
看着哭得声嘶力竭一大口气喘不上来的女儿,玉珠伸手从苍羲怀里把她接过来,心疼得不得了,抱在怀里继续哄着,看向苍羲道:“哭得这么厉害,若是偶尔倒也不奇怪,但这段时日确实接连哭闹不止,从前小宝从来不这样,定是有什么我们无从探知的原因在其中,相公,你得想想办法,这么小的孩子,成日地惊惶大哭,我真怕她有什么好歹。”
之前云枢教过一能安抚孩子的灵术法诀,但适才孩子从睡梦中猛然惊醒开始再次嚎啕大哭时,她怎么哄都哄不好的时候,也用了云枢教的那法子试了下,但却不怎管用了,好似这般惊厥哭泣的症状又加重了不少。
一回想起这,玉珠心中越发焦躁难安了,这段时日以来女儿的止不住凄厉的哭闹不但折磨了孩子,也一直这么这做母亲的心,到了这会儿,夫君回来了,玉珠在他面前有点撑不住奔溃了,她抱着孩子抬起头来仓皇无助地看向苍羲,眼眶都有发红了。
凄厉的婴儿啼哭声回荡在整个屋子里,小小的婴孩已经是哭累得一喘一喘的了,却还在拼命地啼哭不止。
苍羲眉宇间尽是沉肃,他伸出手,大掌轻柔地覆在女儿头顶天灵盖处,浑厚且充沛的灵力自他掌间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孩子的灵识之中去。
渐渐地,小喃的哭声便缓了下来,直至最后停止哭泣,因为实在苦累了便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至此,这做父母的俩个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玉珠轻手轻脚地将孩子放到他们睡的大床上,给她盖好小被子,夫妻俩个就一左一右地围坐在床沿边上,静静地看着陷入了沉睡的孩子。
小家伙是被强行安抚下来催熟睡的,面上犹挂着惨兮兮的泪痕,满面通红,呼吸稍微重的时候甚至在打哭颤。
这般模样,为人父母的哪有不心疼的。
苍羲看看孩子,再看看已经有泪花在眼眶里打转的妻子,他沉声问道:“小喃这般已经多久了。”
这个问题之前云枢看诊的时候就已经问过一遍了,玉珠回道:“刚出生的时候也是一切正常,大约是满月之后,便开始渐渐地哭闹频繁起来,最近这段时日越发严重了,相公,你快想想办法吧,小喃定是哪儿不舒服了,这么小的孩子,不能一直如此遭罪啊!”
苍羲伸手裹住玉珠的手,让她冷静下来,安慰道:“不必害怕,我再叫云枢过来一道细致地瞧一遍,你且安心,有我在,绝不会叫我们的孩子有丁点儿的闪失。”
玉珠的有发凉的手背这温暖干燥的大手紧紧握住,这么天以来的焦躁和惶恐一下子便得到了安抚,她的夫君那般厉害,无所不能,也定能会了自己的孩子相安无事的……
没过多久,苍羲便唤来了云枢,俩人邵涛一阵后,决定仔仔细细地给小喃从头到脚再探一遍。
但因为这并非什么简单容易的事情,需要耗费不小的精力、灵力和修为,也不能随便被打搅,于是俩人关起门来设了结界在里头待了许久。
玉珠在外面等得心慌慌,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来,便去看看正在联系仙法功课的儿子。
尚且值得她庆幸的是,儿子依旧是活泼健康的,有时候连扶晔都遭不住他的鬼机灵,玉珠过去的时候,扶晔正好在教他如何更加合适地食用他的契魂本命神器千弋剑,谁知威力巨大,没把控好力道,金小宝一剑劈过去,差点就把扶晔劈成一刀两断……
看着生龙活虎的儿子,这样鲜明的一对比,让玉珠对被不知名怪病缠身而弄得羸弱的女儿更是满心愧疚。
等那边苍羲和云枢差不多了之后玉珠得了消息,便急急忙忙地赶回去。
她满心的期待,可等看到自己夫君沉凝的面色之后,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凉了。
云枢已经离开了,夫妻俩关上门来交谈。
苍羲和云枢合力,探查进入了小喃整个儿的神魂深处,在浩瀚的魂海仔仔细细地摸索一番,还真让他们摸出了点异样出来——
小喃的魂魄识海深处,似乎是有个怪异的结,便是云枢和苍羲也无法看出这结的来历,但他们一致推断,小喃一直惊厥哭闹不止便是与此结有关,且情况还在日益严重。
至于此结到底是什么,从何而来,便是医术精湛如云枢、修为见识如苍羲也暂时极难判断,但他们能断得的是,此结与小喃如今这番症状绝对脱不了干系。
这个魂结极隐秘地匿在小喃的神魂深处,悄悄地盘虬蔓延,越扎越深,如今还是毫不起眼,但若不能极是发现,总有一日,它能占领覆盖、耗空了这个小小婴童的脆弱魂魄。
小喃哭闹不止一日比一日严重,是她在与这魂结做对抗挣扎。
魂结这种东西极为稀罕,所以便是云枢那么见多识广的医仙也瞧不出来,这是一种极阴险隐蔽却万分棘手的杀人手段,基本便是杀人于无形,叫人在不知不觉中死去,无药可医,无计可施。
这是上古之时的一种秘术,未曾流传于世,但却叫人秘密捏在手中。
要是换个人或许真就一无所知了,但正巧苍羲不久前刚见过另一个被种了魂结的人,十方世的千羚,当初天族太子妃绫姬为了要她的命,给她下了魂杀企图要了她的命,而魂杀便是魂结的一种。
之前重沂的那一缕魂丝求到苍羲这儿来时他便帮着去看过中魂杀的千羚,苍羲认真看过后发现他也解不了这魂杀,这才有了后来重沂拼死要脱离历劫的肉身回去,也只有十方世的至宝琉璃魄才能解得了魂杀。
此番要不是云枢和苍羲两个,一个医术高深,一个修为高深,怕也决计是发现不了小喃居然被人种下了这等狠毒阴险的玩意儿。
绫姬用魂结来对付她的情敌,可如今,却也有人拿这种阴毒至斯的东西来对付一个还在襁褓之中甚至连疼痛都无法表达的小小婴孩……
作为孩子的母亲,这种事苍羲不好瞒也瞒不住她,于是便简要地将这一切与玉珠说了一遍。
玉珠静静地听着,听完后直接整个人瘫软在地了。
苍羲将她扶起,将在瑟瑟发抖的人拥在自己怀中,目光看向不远处睡在床上的女儿,漆黑的双眸邃如深渊,然而深渊之下,是在慢慢继续酝酿的滔天巨浪……
第96章
玉珠只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下来了。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究竟是谁,会在暗中对着一个才出生的小婴儿下这样阴险下作的毒手。
她细细地回想从孩子出生起到现在为止期间的一切,实在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明明已经很小心谨慎了,家里那么多做守卫的神仙们,她从孩子出生起连家门都没怎出过,甚至这孩子都从未见过陌生之人,甚少离开她的身边,这下黑手的人究竟是怎么钻的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