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周家族学的名声相当的不错,从这里出去的姑娘感觉也算是镀了一层金,有了些“德言容功,样样俱全”的好名声。
沈游数了数,这个地方算上她自己一共有二十三个女子,外府的有十个。
紧接着,周婉仪继续为她介绍周府族学的制度。
族学课程以四天一轮回。书法、礼仪、绣艺、管账理事。每日一课,上午辰时三刻开始,巳时三刻结束,共计一个时辰。
沈游悉心听着周婉仪的科普。
一面听,一面感慨,女主真是天真柔软善良的乖孩子。
“真是臭鱼配烂虾,蛇鼠一窝。”
周婉淑那尖酸刻薄劲儿扑面而来。
沈游迅速开始回忆,周婉淑在剧情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个小小反派。
女主周婉仪和周婉淑为异母姊妹,偏偏两人还同为嫡女,互看对方不顺眼才是正常的。所以周婉淑和继母扮演了周婉仪前期在周府宅斗戏份中的两个对手。
不错,以周婉淑这一副尔等都是垃圾的姿态,应该能够成功吸引到女主火力。
沈游考虑到周婉淑为她吸引到了女主炮火,毫不犹豫地忽略了来自周婉淑的挑衅。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低头哗哗翻书,一副你在说什么,我没听见的样子。
周婉淑:“……”
你,你听不出来我在嘲讽你吗?
乡巴佬,傻成这样!
周婉淑气急败坏,迅速发动第二波语言攻击,“有些人就是个傻的,可别到时候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嗯?
她在攻击周婉仪。
沈游已经想到了,周婉淑莫名其妙开嘲讽,总不至于是在针对她这个刚来周府三天的人吧。
感情周婉仪的贴心科普,周婉淑的激情嘲讽都只是在借她当个由头方便两人撕逼。
沈游抬眼去看女主。
约莫是周婉淑气急败坏的样子取悦了周婉仪,她放开了拉着沈游的手,笑意盈盈的说道:“二娘,你胡说什么呢。沈家妹妹刚来,你怎么能嘲讽她呢?”
沈游颇为诧异的看了女主一眼,不是说女主上辈子只读了些《女戒》女训吗?
可我看女主年纪轻轻,茶艺倒是了得啊。
果不其然,周婉淑被气到面色涨的通红。
沈游暗自摇头,女主和女配撕逼,关她一个炮灰什么事。
等等,沈游转念一想,剧情提过她因为说话刻薄于是与女主有了龃龉,所以才能衬托出女主后期的大方善良。
这不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吗?
言语嘲讽、尖酸刻薄她是做不来了,但是在这里完全可以与女主起一些小小的摩擦嘛。
沈游当机立断,说道:“元娘,二娘你们不要吵,是我不好,我不坐这张桌子了。”
周婉仪、周婉淑统统震惊的看向沈游。
估摸着她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憨的。
她们吵起来难道是因为沈游吗?
沈游感觉自己真是牛逼坏了。不过短短一句话,却充分的表现出了她的憨逼人设,同时令她反驳了女主,表现出她与女主不是一方的,呼应了剧情设定,偏偏又只是一场小小的摩擦,谁也不亲近,谁也不得罪。
我简直是个天才!
沈游面上羞愧无比的收拾了自己的书,坐去了离她们两个最远的一张空桌子。
周婉仪是真的在那一刻呆住了,她自觉自己上辈子心性纯良,可也没傻到这种地步吧。这新来的沈家表妹怕是真的听不懂人话啊。
还没等等两人继续发表观点,沈游已经认认真真的看课本去了,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偃旗息鼓,蔫蔫地坐了下来等先生来。
沈游把手里的那本《女戒》翻了个遍,全程只有一个感受。
什么玩意儿!
随便举例两条都令沈游窒息。
“夫有再娶之义,女无二适之文”,还有什么“生男如狼,生女如鼠”,直看得沈游生理性反胃。
写这本书的班昭怕是脑子不太好吧。
沈游气哼哼的放下书,又抬头看到那副仕女图。
那不会就是班昭吧。
就在沈游疑心病发作的时候,先生进来了。
沈游定睛一看,这位先生人到中年,梳着妇人发饰,穿着极为素雅,头上也只有一根银簪子。
“前些日子因着中秋佳节,故而族学休假五日。今日复课,诸位女郎们功课如何了?”说着说着,她就开始抽背。
沈游极其惊恐的发现,满座的小姑娘们个个都能把《女戒》倒背如流,随便先生抽到哪一段都能够流利背诵。
沈游咽了咽口水,拼命祈祷别抽到她别抽到她,她根本不会这玩意儿。
不幸的是,墨菲定律再度应验了。
沈游是新来的,先生估计是想试试她的底子,直接点名让沈游来背《女戒》中的“敬慎”篇。
沈游站了起来,格外光棍,“对不起,先生,我不会。”
满座皆惊,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大家似乎都格外的惊奇怎么会有身为女儿家却不会背《女戒》的人。
沈游一方面感觉很羞耻,这种当学渣的感觉她生平从未体验过。但一方面她又很坦然,她不会《女戒》很正常啊,九年制义务教育将《女戒》定义为糟粕,哪个学校会教学生读糟粕。
“安静安静”,女先生板着脸,等到满堂议论声都小了下去,她又问道:“为何你不会女戒?”
沈游状似羞愧道:“我资质鲁钝,识字不多,背不下来。”
先生似乎长舒了一口气,安慰她道:“天道酬勤,你好生研读,必能娴熟背诵。”
沈游在先生的勉励下坐了下去,紧接着,先生继续为大家讲述女戒的“敬慎”篇。听得沈游是头昏脑涨。
她记性好,其实刚刚翻完一遍就基本能够记个大概,但沈游实在不愿意读女戒,这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抵触感令她怎么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背诵女戒全文,甚至还要演出一副欢欢喜喜的样子当着先生的面朗读。
每听到一句女戒都是对她尊严的羞辱,整本书字里行间都在凌迟她的自尊。
沈游看着女戒,忽然之间就觉得一阵寒意往身上涌。
满堂的姑娘们个个轻声细语,有的在抄写女戒,有的在小声诵读。反正人人都全情投入,衬得摸鱼的沈游格格不入。
沈游一边动动嘴型,一边发奋思考。要是之后每天都要遭遇这样的洗脑,那她必须要提早开始赚钱的计划了。
尽快赚钱搬离周府。
可是这赚钱的机会去哪儿找呢?
沈游苦苦思索而不得,而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第7章 第七条
论理,周家族学一天只有一堂课。今天的书法课上完后应该就回去歇息了。谁知道先生走了之后,一众小姑娘们跃跃欲试,胭脂水粉齐上阵,描眉的描眉,涂口脂的涂口脂。丫鬟们从门外挤进来,手里不是捧着新裙子就是拿着新头面。
一瞬间,整个厚德居像是变成了大型化妆现场。
沈游呆呆的看着,感觉像是看到了二十二个杉菜在变身。
又琴急匆匆的闯进来,一进来就看见自家小娘子那副呆样儿。
“女郎,婢子失职”。
沈游抬头一看,又琴已经快要急哭了。
“这是怎么了?”
哪个爱豆要来开演唱会?
又琴轻轻的凑到沈游耳边,“女郎,婢子刚刚打听到,族学新加了一门课,说是周六首亲自来上课。”
周六首?
沈游这才反应过来,是周恪啊。周恪因为连中六元,故而被人称作周六首。
周恪来上课,她们为什么这么激动。
若说外府的小姑娘们激动一下也就算了,毕竟她们有可能嫁给周恪,全当提前相看如意郎君了。那周家的姑娘们激动什么?
沈游还在苦苦思索,又琴却要急疯了。
女郎,你父母双亡,无人料理婚事,又好巧不巧正在五不娶之内。偏又是双天足,将来婚事何其艰难。若能够借此机会成为十九公子的妾室,这已是极好的婚配了。
女郎生得美,不打扮都能够力压群芳,若是好生装扮起来,未尝不能博个好去处。可女郎这般不上心,怎能叫十九公子留下好印象。
一看沈游那清汤寡水的装扮,寒酸简陋的衣衫,又琴只觉悲从中来,女郎若是嫁不得好人家,她又琴又能得什么好结果呢?
又琴越想越难受。
沈游眼睁睁看着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又琴从着急到悲伤再到绝望。
不是,姐们,你怎么了?
沈游一脸懵逼。
还没等沈游反思出个什么结果来,有两个管事姑姑进了厚德居。
两人直接拖了一道四季屏峰过来,横在了老师讲台和学生案桌之间。
沈游了然,这估计就是所谓的男女大防了。
那屏风极其厚实,沈游一度怀疑周恪要是在屏风后面跳舞她们也一样看不见。
一看见那屏风来,沈游还以为姑娘们的热情会衰退,万万没料到,似乎守礼的周恪更受欢迎了。
具体可见其中一个外府的姑娘,沈游记得,那人叫王三娘,据说是女主继母家的闺女。没来屏风的时候,王三娘尚且还在犹豫要不要用螺子黛描眉。屏风一来,王三娘凶狠的用螺子黛一划。
那一刻,沈游明白了,螺子黛就是斩男色啊。
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制作螺子黛赚到她的第一桶金。
小娘子们的穿衣打扮比较慢,人人都在纠结哪个首饰更能配得上自己美丽的容颜。
沈游考虑到合群问题以及她的憨逼人设,最终选择了先是茫然的看看大家,紧接着追随潮流的把她唯一的首饰白玉耳珰戴上去摘下来,戴上去摘下来。
足足重复了三次之后,她像是放弃了,从又琴那里拿了两块云片糕吃吃。
好吃!
事实上,她们根本就没有见到周恪进门,很明显,周恪不是从厚德居的大门进来的,应当是为了避开前面的女郎们。
周恪是习武之人,步伐极轻,直到周恪坐在屏风后面轻轻地咳了一声,众女郎们才意识到周恪已经坐在上首了。
一时间,所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都停了。
“诸位,你们诗书课原本的先生病重,已告辞离去。在新的先生到来之前。由我暂代课程。”周恪音调清朗,颇为好听。
但沈游根本没注意到周恪的声音,光顾着听内容去了。
诗书课不是第五天才上吗?为什么会被挪到第一天呢?
沈游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周恪却已经开讲了。
周老师上来就给了沈游一个闷棍。
“厚德居之外便是竹林,请诸位以竹为题,作诗或者词一首,时限一炷香。”
???
你在说什么?
沈游沉默的看了看桌子上的文房四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我要怎么样才能遮盖住我能够认繁体字却不会写繁体字的情况呢?还有,我不会作诗啊。
一众小娘子们贞静娴雅,不疾不徐的磨墨,铺纸,个个胸有成竹,下笔如泻千里,一气呵成。
沈游忽然特别能够理解当年班里的学渣们是何等的痛苦。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一张张诗作由管事姑姑收上去交给了周恪。
紧接着,是漫长的沉默。
“诸位的功课很不错,诗作能够紧扣主题,基本格式不曾出错,平仄相合”,说着说着周恪还夸奖了学生,“王三娘的诗作能够托物言志,立意上佳。堪为尔等表率。”
王三娘羞涩一笑,螺子黛画出来的眉毛衬得她熠熠生辉。
沈游不禁感慨,都是钱呐。
约莫是沈游对于钱的喜爱亵渎了此地浓厚的学风,所以浓厚的学风报复了她。
周恪像是每一个任课老师那样,“沈家娘子可在?”
沈游条件反射的起立。
周恪沉默了半晌,问道,“为何交白卷?”
沈游迅速回复了周恪,还是那句话,“小女资质鲁钝,不曾学习诗作。”
沈游对天发誓,她真的没有骗人。
但是周围一阵阵噗嗤噗嗤的笑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帮小娘子们漏气了呢。
周恪状似为难道:“既是如此,你先把这本《格律札从》看一遍”。
说着说着,管事姑姑将那本《格律札从》递了过来。
沈游面上淡定的接下来,心里叹了一口气。周围小姑娘们的眼神都变了。估计这会子大家都觉得她利用这种方法引动了周恪的注意,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心机女啊。
沈游感觉自己头痛欲裂,怎么样才能够缓解这些人的敌意呢?
还没等沈游想出个所以然来,周家的三娘子周婉绮到了。
周婉绮娇娇弱弱的站在了厚德居门口,“先生,实在是对不住。绮娘迟到了”。
很好,现在所有的目光都冲着周婉绮去了。
沈游特意关注了一下女主周婉仪和女配周婉淑,两人目光一个很复杂,一个很鄙夷。看起来这位三小姐在府中人缘似乎不太好啊。
不过嘛,周府共计四个姑娘,能拉出五个群来。
正常,正常。
沈游淡定一笑,继续神游天外思考赚钱计划。
“进来”,周恪朗声答道,“下次准时就好。”
周婉绮盈盈一礼,莲步轻移,优雅的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沈游了然,估计刚刚那堂女戒书法课,周婉绮称病没来,却没料到忽然增加了一堂周恪的课程,她这才急匆匆的赶过来上课。
要么是她对诗词爱的深沉,要么就是她对周恪爱的深沉。
奇怪了,为什么周府的姑娘们对于周恪这么热情,似乎大家都想在周恪面前留个好印象。
沈游还在思索这个奇怪的现象,周恪已经开始讲课了。
他并没有讲述格律平仄这种死板的东西。相反的,周恪从《诗经》开始讲起。
《诗经》作为五经之一,在科举上有着重要的地位。沈游并不知道周恪科举时的本经冶的是不是《诗经》,但他能将《诗经》简述的深入浅出,听起来似乎还怪有意思的,足可见其功底之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