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橫也的男人是一名律师,三年前受理了一起豪车撞人事件,事件的被害人就是美香一家。美香的父母死在了那场车祸里,十三岁的她也失去双腿粉碎性骨折,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从那场车祸里得到了并不属于自己的天价赔偿,和一个“收养”了她三年的男人。虽然对方把她关在阁楼上,对她冷酷无情还对她施加自己的变态爱好,但在人前横也对她非常温柔,大家都说他是见她失去双亲又无人照顾所以才好心照顾她的。
在这三年,美香对横也产生了依赖爱恋,甚至觉得他们是一对爱人。
实际上对方从来没有承诺过她什么。
得到了枕叶借给她的力量之后,她居然只打算去对方的工作单位表白。
诉说自己那因为幽禁的冷酷和对方偶尔的温柔而滋生的爱意,如同献祭自我一样的毫无保留的爱。
律师事务所的同事把这件事曝光到了网上。
男人因此难堪又愤怒地扯着美香开车离开了,路上不太巧地发生了车祸。
他的双腿粉碎性骨折,麻药也毫无作用,躺在床上痛苦地呼喊。而完好无损的美香则是温柔体贴地在床边照顾他直到九点多才离开。
真人所说的热搜,是指男人所在的病房深夜突然起火爆炸的热搜,评论基本就是“这种人死掉了实在是太好了”。
“相爱的人一起死去是再浪漫不过的事。今天的爱情故事虽然缺少了一些起伏,但依然打动着我。”枕叶擦了一把自己为别人爱情留下的泪,正准备念两句感人的爱情台词。
真人似乎很是惊讶:“啊,姐姐你以为美香是出于对横也的爱才那么做的吗?”
枕叶表情一变,冷酷地看向这个和她抬杠的小兔崽子:“……你是在质疑我吗?这绝对是爱情没错的,没有人可以在这上面欺骗我。”
因为她只能感知到爱意。
美香的爱意她确切地收到了,所以她特意把对方的灵魂多养了一会儿。
真人:“可是我察觉到了恨哦,那是比爱要更加浓烈的恨。”
枕叶表情更冷了。
她并不在意“爱”里夹杂痛苦和恨意,反正她也感觉不到。但要说“恨比爱浓烈”,那就是在她的雷区里蹦跶。
如果这句话是真人说的,就是加十倍的天雷。
她站起来掐着真人的脖子就把他拖出去毒打,留下不明情况的漏瑚担忧地说:“枕叶老是这么打真人会不会不太好啊?”
浇完花回来的花御:“&@##……(没事,反正也打不死)”
漏瑚:“……行吧。”
从爱里诞生的枕叶和从恨里诞生的真人系出同源,无法杀死彼此。
这是枕叶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用全部实力要杀死真人却屡次失败之后,确认下来的事情。
真人因此单方面将枕叶认作姐姐,赖在她这里不走。
他们则是因为见识到她的真正实力,决心拉她入伙才留下的。
然而现实演变成了他们被枕叶包养,逐渐失去斗志。
在找到解决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方法之前,还是按照她说的悄悄苟起来变强吧。向现实屈服的漏瑚掏出手机打开游戏,进行匹配,然后激情辱骂队友。
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队友是人是狗jpg.
在殴打完真人之后,枕叶再次回到自己的十平米大床躺下睡觉。
枕叶第二早上起来按照惯例发布一张自拍进行固粉,然后在通稿里挑挑拣拣,最后全部否决让经纪人自己去哭。
欺负完经纪人之后再神清气爽地穿衣打扮出门逛街。
还有无数为爱伤心的少女等着她拯救呢。
遗憾的是,虽然很多人都在向死亡走去,但并不是每一个人的爱在升华。她只是冷漠地路过了他人的死亡。
一天下来,除了增加了几个粉丝以外,没有其他的收获。
而且总觉得心绪不宁。
合上伞,枕叶抬头看了一眼阴云渐渐消散的天空,决定去探望一下自己的哥哥。
听说他终于打算辞职当小说家了,谢天谢地,她出版社都买到了第十家,可算等到了这一天。
织田信长会抛弃织田市,织田作之助却永远不会抛弃织田枕叶。
因为血缘关系仅限于身体,爱却会随着诅咒捆进灵魂。
“放开他。”红发的女人踏着血泊走来,立在废弃教堂唯一活人的三米之外,压抑着怒气。
十八岁的少年人缓慢地抬起头看她。明明是朝阳一样的年纪,却萦绕着过分阴沉的负面情绪:“啊,你是……”
枕叶真是要气死了,因为横滨有固定结界排斥着她,所以她很少来。心想有“束缚”在,哥哥是绝对不会有事的。
结果特么她哥濒死的时候被太宰治抱住了。
“把我哥还给我,如果你不想他死的。”懒得和他多说,枕叶把伞丢到地上,眼神示意他快撒开手。
太宰治从回忆里找了一下,发现织田作确实有一个妹妹。对方似乎是明星,平时很忙不会来横滨,而织田作每隔一段时间会请假去东京。
本来快要停止的脑子又开始思考,他分析着对方的身份和话的真实性。
首先这不是一个明星,至少不单是明星。
附近的人事先已经被港口黑手党清空了。外面之前也有双方没死完的人,不会让人轻易进来。即使他因为织田作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也应该有人阻止她。
太宰治的第一判断是那些人被她在一瞬间杀死了。
那么将她归为有特殊能力的人,也许具有救活织田作的能力。
其次,考虑她是否为织田作之助的妹妹的问题。
外表除了发色并不相似,但织田作除了异能以外对其他人也没有太高的价值,她的怒气并不假,而且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织田作会死的情况,也知道他的异能力是什么。
那么结论是——他应该放手让她救织田作。
以上思考在短时间内完成之后,太宰治立刻松开了手,乖觉地后退了两步,看着枕叶一把抱起失去意识即将死亡的织田作就往外走。
“那个,我是他的朋友,可以带上我一起吗?”
枕叶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抱着人就消失在原地。
跑了一段之后她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到了太宰治的面前。
阴郁得要长蘑菇的少年愣愣地看着她。
“我是织田枕叶,你解决完横滨的事情自己想办法来找我。我要看见害了我哥的人寝食难安生不如死,懂了吗?”
枕叶郁闷地想要不是这里是横滨,哪里用得上别人替她出手。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她似乎找到了收拾真人的方法。
第三章
当人对人的恨达到极点的时候,枕叶就会陷入沉睡。
她在一场浩劫一般的战争中沉沉地睡去。再次醒来的时候,月色依旧,四处是高大的建筑,是繁华迷离的灯光,和如昆虫一样密集的人类。
不见故人。
咒术师和咒灵的生命都很短暂,他们在本就有限的生命里不停地战斗,不停地成长,燃烧着生命,像烟花一样灿烂地死去。她一直都是看烟火的那一个。
这没什么不好的。会有新的人爱她,和她结下束缚,延续她美丽的生命。
在久违的沉睡之后,变成了小女孩的她怀着对新生活的期待在街头闲逛,在有人搭话的时候,羞涩地笑,疏离地躲开。
直到她听见有一个人被叫做织田,她才停下幽灵一样的游荡,毫不犹豫地拉住了那个人的手,在那人迷惑的视线中脆生生地喊“哥哥”。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需要一个人类的身份。织田作之助恰好姓织田,也恰好有红色的头发,所以是合适的对象。
但他不但真的把她当做妹妹对待,而且也是这个时代里第一个爱她的人,那莹润如同月光一样的爱意,她甚至不想用“诅咒”来形容。
所以绝对不允许被夺走。
织田作之助再次醒来的时候,看见床头的枕叶并没有太意外。
虽然他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但实话说他在和对方第一见面就答应当她哥哥是因为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死于看不出任何原因的人体爆炸。
不然十来岁还是杀手的他,也不会轻易答应这种事。
后来发现枕叶除了偶尔会说“这个世界上不允许有不喜欢我的人”“心里一点爱意都没有的人不配活在世上”这类奇怪的话之外,还是个蛮可爱的小姑娘。所以就正式把对方当成妹妹了。
“晚上好,枕叶。”他如常地打着招呼,没有问为什么自己死了又活,且身体健康。
分外疲惫的枕叶极其不满地抱怨:“哥哥,我都说多少遍了,离太宰治远点,但凡我去晚一点,你就没了。”
那家伙惯会装小孩子讨人喜欢,但那副黑泥的样子,比她还像咒物成精。
他抱歉地说:“让你担心了。”
枕叶更气了:“以后不许去横滨了。”
“嗯。”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情绪十分低落。
她并不知道人为人的离去到底会有多悲伤,所以只是站起身道了声晚安,打开门出去了。
仅一门之隔。枕叶对着客厅里的真人三个又是不同的态度,一字一顿地说:“如果让哥哥不高兴了,你们就都得死。”
她不喜欢战斗,杀戮对她来说也没有意义,但很多时候,暴力确实是行之有效的手段。
漏瑚他们觉得这样的她有些不可理喻,身为咒灵却把人类当做亲人,简直滑稽,他们不说话只是出于对强者话语的静默。
真人却笑了:“真是偏心啊,姐姐。”
枕叶掐着他脖子拉着他从楼上往下跳,把他摁进地表,踩着他的头说:“把你的心思收起来,我杀不了你,但不代表我没有办法杀你。”
“但你并不打算采取不是吗?”
真人是漏瑚他们之中最晚诞生灵智的,却是天赋最优秀,最聪明的那一个。即使枕叶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真人就像是当年的她一样。
接近人类的外表,触碰灵魂的能力,超绝的天赋。他们位于两极,却背靠着背。
放任他成长下去的话,他迟早会达到她的程度。然后助长人类心中的恨意,制造混乱和恐慌。
这是不被允许的。无论是她还是世界。
冷漠地俯视了他一会儿,她心累地转身走了。
最近真是晦气,改天去寺里拜拜好了。
在枕叶的安排下,织田作之助开始了漫长的养病期。据她的说法,养的是心病。
但这家里就没一个会治疗心病的,最后还是靠着他自己走出来了。
还有人在需要他。
不过枕叶还是觉得他有问题,在几个月之后才突然发觉问题在哪里。
她哥居然在无聊到把花御浇过的花再浇一遍,却不选择写小说。
大问题!
她立刻停下打游戏的手,打开门冲到正在看社会新闻的织田作之助旁边坐下,尝试和他沟通。
“怎么能因为杀了人就觉得自己不能写作了呢?又不是杀的自己,脑子还能思考手还能动就还能写作啊。你看我昨天写的诗还得到了一致好评嘞。”
织田作之助低头看了一眼枕叶递过来的手机。
【百亿人类的梦:昨天/经纪人/再一次/被保安/拦在外面/哭得好大声,今天/经纪人/能不能/在小区/买上房子/进来见我呢?】
评论里都是些“不愧是你,全能的叶叶子”“好诗好诗”“您就是紫式部在世吗”之类的睁眼说瞎话,还有一些常规的“富婆缺暖床的吗”“今天的阿叶也不打算营业,我哭得也好大声”之类的。
他:“……”并不是加了分隔号就是诗句了谢谢。
“所以说,只要哥哥你愿意写,就一定有人买账的。”比如说坐拥五千万粉丝,以及巨量财富的她。
他摇了摇头:“获取报酬并不是我写作的初衷。”
“那是为了什么?”
“对于我来说,是描绘。”
描绘世界,和人物的命运。会因为个人情感而毫不犹豫地夺走别人生命的他,已经没有资格安排笔下人物的生死了。
“嗯……”枕叶沉吟了一会儿,给自己倒了杯酒冷静一下。
他的话又触及了她的知识盲区,人类复杂的情感和心理总是让她感到不能理解和目眩神迷。
但又不能放着哥哥这样不管。
那就……莽一下看看。
“那么哥哥你是否仍旧拥有坚定的人性,抱有对生命的敬畏,是否会因为死亡而感到悲伤呢?”
这是全都是她没有的,逆推一下就是人类应该具有的。
织田作之助思考了很久,点头:“是的。”
枕叶大喜:“那么就拿起你的笔吧。”
“嗯,你也好好工作吧,我那天看见你经纪人在门口哭得确实挺惨的,没必要因为我而一直耽误自己的事业。”
枕叶:“……好的呢。”
时隔几个月,在深秋的日子里,枕叶终于踏着红叶,朝着公司的方向走去了。
然后就在后门看见了被一大群人围观的太宰治。
为什么造成了这么大的场面呢?
因为这家伙窝在一个写着“请找一位姓织田的红发人士前来领我”的纸箱子里,可怜兮兮地望着每一个路过的人,谁问也不回话。
这谁遭得住哇。
要不是他们没有枕叶的电话,估计已经冒着生命打爆她的电话了。
被来瑟瑟发抖的经纪人科普了情况的枕叶:“……去把他们弄走。”
经纪人:……你怎么不叫我去死?
“好的。”
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努力的打工人。
等人群不情不愿地散开之后,枕叶蹬着高跟鞋踩着要杀人的节奏,站在太宰治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