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把头发剪短了?
——以前不是长发吗?
六站路的公交,司谣背着书包跳下车,一路小跑过去。
已经来过好几次,门口的保安早就眼熟了这小姑娘,连登记都省了。
很快到别墅门口。
司谣跑得嗓子生疼,扶着膝盖,在草坪边上喘了半天的气。
当时在那的另一个男生,到底是不是简言辞?
如果当时看见的是他……
简言辞是不是觉得,她是那种在私下里欺负同学的问题学生。
司谣在心里烦闷补了句。
……还,成绩差。
别墅的门开着,一楼的灯光从落地窗内透出来。
司谣进门时敲了敲,没有回应。她只好进去。
“学,学学长——”
声音在偌大的客厅里兜了一圈。
一到晚上,这房子就像个没人的鬼屋。
厨房那边有动静。
司谣还在平复喘气,想也没想地走过去:“学……”
下一秒,却猛然僵滞在了原地。
——是血。
眼前的白色地板上,从厨房外,刺眼的血迹一直蜿蜒进了里间。
猩红的一长道在地上擦了个来回,一片狼藉,空气中还蔓延着淡淡的血腥味。
像有人要从厨房逃走,却又被强行拖了回去。
司谣定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僵硬地往里看。
半开式的厨房,男生正从躺着的阿姨旁边站起身。手里还握着那把剪刀,刀刃明亮,带血。
简言辞朝这边看了一眼。
视线交汇。
毫无预兆地,司谣再次见到了他的这种模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令人发怵。
他的校裤脚上也蹭到了血迹,此刻看人的神色淡漠,一丝笑意也无。
简言辞整个人气场很低。
一双桃花眼里的情绪冷着,甚至算得上阴翳。带了戾气。
司谣吓得发懵的脑海里,只来得及飘过去两个念头。
——为什么她会担心被简言辞误会她在私底下欺负同学?
——明明这人才是,最有可能制造凶案现场的嫌,疑,犯。
.
小同学被吓得转头就跑。
逃离的时候,额头似乎还在门框上撞了一下,远远传来一下沉闷“咚”响,以及一声吃痛的小小呜咽。
厨房里,还是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简言辞顾不上叫住人,重新蹲下去的时候,刚才那点不经意流露的情绪已经藏住了。
“还是去医院吧。”他又看了眼阿姨脚上的伤口,“我帮您叫车。”
阿姨疼得根本站不起来。
“不好意思啊,怪我,今天这饭都没做成……”
简言辞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又拿来一个急救箱,口吻礼貌:“您别急,车在路上了。先处理伤口。”
对方小腿上的血口凝结了一半,他拿起剪刀,又将她粘住伤口的裤脚剪开一点,动手包扎。
阿姨嘶着气问:“对了……刚才是不是有人进来了?”
“嗯。”简言辞说,“她被吓跑了。”
“……吓跑了?”阿姨一愣,哭笑不得,“唉哟,这叫什么事,我这……”
家政阿姨也没料到。
十五分钟前,她忙活做菜的时候滑了一跤,下意识在台子边扶了一把,没能想到抓的是砧板的边沿。
砧板连着板子上的刀一齐被掀落,直接砸在了她腿上。
被割伤腿后,她拖着一路的血迹,想到客厅拿包,半路又想起来手机是被自己放在了厨房的台子上。
结果一地狼藉。
还好这家的男孩会处理事情,冷静得都不像个高中生……
救护车送走了人。
简言辞在台子边洗手。
洗到指甲缝里的血污,男生顿了顿。
他不喜欢见血。
想起刚才下楼时看到的那一幕。
心里收敛了很久的某种破坏欲望,一下被催生了起来。
极度地——
想让眼前的狼藉景象,变得更加狼藉一些。
.
周一上来,几乎每节课都是讲月考卷子。
数学课,邓含芳正在讲台上唾沫横飞,一眼就见到教室后排角落里两个昏昏欲睡的学生,精准无比地丢了半截粉笔头过去。
“——哎我去!”程皓被砸醒了,他没同桌,顿时来骚扰前桌的司谣,“女侠,讲到哪题了?”
司谣满脸的困顿,根本不想理他。
程皓想抄下前面的订正,一边叭叭一边越过司谣的肩膀,出其不意地拿走了她桌上的卷子。
“你昨晚不会也在看湖人打比赛吧?我看你睡一上午了……”程皓拿起卷子,“卧槽!”
“女侠,你怎么全订正过了啊?”
啊啊啊啊好——烦——
陈静静回头,悄悄问:“程耗子你又抽什么疯?”
“你来看看这卷子,怪不得没睡好,不是说好了稳坐后排铁三角吗?”程皓说,“女侠,你背着我俩偷偷学习啊!”
什么叫偷偷学习?
司谣忍无可忍,愤闷扭头:“不,不抄就还,还给我。”
——她明明是,对着110的报警电话,失眠了一个晚上。
昨晚从简言辞家逃出来后,司谣腿软地蹲在一个小花坛边上。
大脑空白良久,拿起手机——
输入了报警的号码。
然后就开始对着号码,欲按又止。
直到僵持到后半夜,凌晨三点。
司谣才终于偷偷躲在被窝里,拨通了110。
“小姑娘,你是不是做噩梦了?”电话那边的值班警察过去查了一圈,语气无奈,“哪有什么杀人案?”
“我们去调查过了,是那家的保姆做菜时候伤到了脚……”
“……”
于是司谣捏着手机,在被窝里清醒到了天亮。
并且已经脑补完了,警察半夜去敲简言辞家的门,把他敲醒的那个场景。
简言辞他,好像——
有,起,床,气。
她还没忘记第一次去他家打游戏,不小心撞见他被吵醒的那个样子。
司谣埋头趴在课桌上,意识模糊的前一秒,羞愤心想。
但也不能全部怪她,吧。
昨天晚上,简言辞那一副刚刚谋杀过人的样子,怎么可能!不让人!误会!
……
再次起身的时候,教室里空无一人。
下一节……好像不是体育课。
司谣疑惑环顾一圈,出了教室。
走廊,午后的阳光懒懒散散打进,在每间教室的窗上折了一个角。远处,操场上学生活动踢球的声音隐隐传上来。
没有别的人,除了……
司谣脚步一顿,看见了不远处的那个人。
男生穿着白色短袖和校裤,正斜靠着走廊边上的墙,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在低头看书。显得散淡而慵懒。
然后,他抬起了头,看向这边。
司谣见简言辞搁下了书,叫她:“小同学。”
“……学,学长你,”她茫然走过去,“你怎,怎么在,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
莫名其妙地,司谣感觉紧张了点。
“什什么?”
“来找你——”简言辞顿了顿,“看看。”
“……看,看什么?”
直到两人距离两三步,她停在了他的面前。
接着,手腕一温热。猝不及防,被他握住了。
“你不是要看吗?”她眼睁睁地见简言辞握住自己的手指,牵引着,触碰到了他校服上衣的衣角,语调悠悠地说,“这里。”
“……”
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司谣僵硬着全身,一时忘记了挣扎。
简言辞笑:“再过来点。”
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问:“干,干干什么?”
简言辞弯下点腰看她,男生那双桃花眼里,清晰映出她此刻无比紧张的神情。
面前,这人的笑容清澈而明净,接着,那股好闻的洗衣液味道也逐渐凑近了,气息相贴——
“给你辅导作业。”
——“此时此刻,南宫烈捧住沐樱雪的脸颊,深深吻了下去……”
程皓的声音。
桌上的司谣动了动脑袋。
然后听见陈静静压抑的声音:“程耗子你有病啊?别念了,杂志还我。”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涌进了她的耳朵。
下课时间,教室内嘈杂一片,嗡声不断。
司谣意识朦朦胧胧,抬起了头。
旁边陈静静正在跟程皓争抢一本言情杂志,程皓还在动情朗读:“……南宫烈的嗓音低沉又迷人,他深情对沐樱雪道,我今生今世只爱你——”
“程皓!”
司谣彻底清醒了。
……是个梦。
还是个,比言情杂志还要奇怪八百倍的梦。
陈静静终于抢回了杂志,一回头:“诶司谣,你醒了呀。”
“凭什么我不能看?哎女侠,你刚才听见了没,”程皓说,“你评评理,我刚才那段念的不好?”
刚从梦里醒来。
司谣的脸颊泛红,细白的脖颈从耳根往下,染红了一整片。
她幽幽盯着那本粉色封皮的言情杂志,封面上,男生正把女生压在墙上——
一个吻即将要落下。
司谣的脸颊更红了。
啊啊啊啊呸!
一定是因为程皓刚才念的那几段。
她的心跳莫名快得厉害,手心也出了汗。缓了好半晌。
直到下节语文课,司谣脑海里还是梦里那个诡异的画面,骂人的弹幕滚过了满屏。
课上到一半。
程皓在玩手机的间隙一抬头,前桌在看他。
司谣脸颊噌红了一片,不知道是不是睡的,盯了他半晌,才愤懑憋出一句:“你,你你有——”
“哎!女侠有什么吩咐?”
小结巴口齿清晰,挤字道:“有。病。”
“……”
.
今晚是高二年级第一次上晚自习,有王海琴在讲台上镇场,三班教室内一片安静。
司谣低着脑袋,正专心写卷子。
“要不要这么残忍,”课间休息,陈静静趁着王海琴不在小声抱怨了句,“怎么现在就把倒计时写上了,制造焦虑啊。”
她闻言抬头,愣了一愣。
黑板的右上角,用红色粉笔写着一行:距离高考还有412天。
“我们不是还有一年零一个多月才高考吗……”
也就是说。
还有一个多月,高三就毕业了。
——槐城离延清的1278公里。
——如果可以,我想要跟你考上同一所大学。
司谣脑内忽然跳出告白墙的那两句。
笔尖瞬间在卷子上划出去了一小道。力透纸背。
打!住!
第二节 晚自习课开始,广播里响起了做眼保健操的前奏。
“闭眼,手里的事情都放一放,都闭眼。”王海琴喊,“眼保健操也要好好做。”
“不要以为不是上课就没人管,就跟平时一样,等下有人来检查,我看谁做不好被扣分……”
一般来说,四中平时白天的大课间,如果下雨,室外的课间操就会换成室内的眼保健操。
到时候,一律都有轮值的学生到每个班来检查。
但没想到,连晚自习也要做操。
头一次,学生们都很新鲜,此时周围一片压低了的窃窃私语。
“谁来检查啊?”
“肯定从一班开始抽人呗,”有人说,“总不能是对面楼里来人吧。”
“傻不傻,牛魔王骗你们的也信。”
“安静!”蓦然响起王海琴的一声爆喝,“都吵什么吵?!”
彻底消停了。
司谣昨晚几乎没睡,困顿了一整天。这时做眼保健操一闭上眼,就困了。
脑袋开始犯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在做动作。
不知过多久。
好像连眼皮的感光都暗了下来。
下一刻,她听到桌板被轻轻叩了一记。
司谣迷迷瞪瞪睁开眼看。
只一眼,就懵成了一块人型小饼干。一时间,连动作也忘了做。
她的座位靠着过道,而此刻,男生就这么出现在了教室,正停在她的座位旁。
修长手指随意搭着桌角,低下眼看她。
——简言辞。
四目相对。
好半晌,司谣忽然下意识地往讲台上看,又扭头看同桌。
王海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陈静静还在旁边,正闭眼做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