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严重到弘智连夜微服带着在京的弟弟、妹妹及年长的子侄们坐着汽船奔赴江南,一次次见证了孙嬷嬷的神奇手段,将瑾瑶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成熟稳重的弘智带着弟妹们亲自给孙嬷嬷下跪叩谢她的大恩。
孙嬷嬷受得起他的跪,便接受了。
瑾瑶倒是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每每看到惊慌的四爷,及执着地孙嬷嬷,还有害怕失去她的儿女们,她还是舍不得,能活着还是将就着活吧。
就这样,在江南过了十年。
在所有人都以为瑾瑶会终老在江南时,不妨四爷先瑾瑶一步离开了。
没有任何前兆,也没受过任何的外力刺激,突然之间四爷便昏倒了。
被孙嬷嬷救醒后,只拉着瑾瑶笑:
“我……怕是不能再陪着你了。”
瑾瑶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仿佛断了线的珠子。
四爷有些心疼又有些欣慰:
“好久没听你叫‘四哥哥’了。”
“四哥哥,别走!”瑾瑶哑着嗓子,哽咽道。
四爷想要替她抹去眼泪,像从前一般,却是力不从心。
瑾瑶握住他的手,将脸埋在他满是皱纹的掌心。
“瑾儿,我是爱着你的,从一开始不懂爱是什么,分析利弊觉得只和你在一起最合宜,到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明白爱的时候心里眼里都已经是你,那时我便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知道的时候就爱上了你,舍不得你伤心,失望,舍不得你受一点委屈……我知道你是聪明的,冷静的,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没敢问出口,如今再不问便来不及了,瑾儿,我们相伴了五十几载,你、可曾爱上过我?”
瑾瑶不敢抬头看他,怕他失望。
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对四爷的感情到底算不算爱?
她也关心他,在意他,这也许是爱吧?
可在她心里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儿女,这样看来她还是没有真正爱上他才对。
四爷抽回手,看到瑾瑶眼中的迷惘,明白了,眼中果然带着失望及遗憾。
“四哥哥,我……”
四爷摇头:
“我明白,不怪你。要怪就怪我们相遇的时间不对,相遇的时代不对,如果,如果有来生,瑾儿,给我一个重新和你在一起的机会好不好?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皇位,没有家族纠葛,只有你和我,你会爱上我么?”
瑾瑶哭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只点着头,哑着声音:“一定会的!”
四爷含笑而逝。
弘智兄弟火速赶来将圣体迎回京中。
同时还有瑾瑶,也被几个儿媳妇亲自伺候陪伴着,不管黑夜还是白天。
回到京,活着的几个铃、几个喜都来了,她们看着瑾瑶,只陪她聊从前,聊小时候的事,不敢提及太上皇一句。
瑾瑶一直都在恍惚中,她觉得四爷这一去带走了她的心神,她的心仿佛漂浮不定的小舟一般,没有依靠处,无处安身。
已经九十多的孙嬷嬷依然陪在她身边。
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几个铃年纪都过七十了,有身子好的,也有不好的,都担心地看着向来身子骨不健壮的瑾瑶,生怕她挺不住。
不想瑾瑶不哭也不说话,只仿佛没了灵魂的木偶一般,叫吃就吃,叫睡就睡,乖的很。
几个儿女每日哭父皇,哭完又要守着她,想法子逗她开怀。
宁楚格早就回京定居了。
她比妹妹们更适合陪瑾瑶,便天天陪在她身边,只是瑾瑶仿佛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般,不理外界,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跟着太上皇离开了。
还是孙嬷嬷,最后用了针将她制住陷入沉睡,一睡便是两天,醒来后人方渐渐回神。
瑾瑶没有再哭过一次,也拒绝自称“哀家”。
她一直生活在前雍亲王府的西院,她和四爷从前的家中,仿佛在那里有熟悉的人和事。
儿女们本是不愿她触景生情的,但又不敢违了她的意,怕她生气。
便将年纪在五六岁以上的格格们都送了过来,明面上说求她帮着教养,实际给她解闷的。
这下满足了瑾瑶喜欢格格的心愿,各年龄段都有,各样性子的也都有,竟是渐渐叫她恢复了。
就这样,在孙嬷嬷和儿孙们的努力下,瑾瑶竟奇迹般的又活了十一年,到死人都没糊涂。
看着活得风光的长女及刚退位给永琏成太上皇的弘智她没什么不放心的,只除了身边的老嬷嬷孙嬷嬷。
瑾瑶不放心地拉着孙嬷嬷的手:
“妈妈,今生我们的母女缘要尽了,希望老天可怜我们,来生再叫我们做母女吧!”
孙嬷嬷仍如以往的慈爱,平淡道:
“好,老天一定能听到姐儿的话,满足你的心愿!”
在瑾瑶烧完头七后,孙嬷嬷服用药物,没有痛苦地去了。
她终于做到了自己曾经的誓言,活着一天便护瑾瑶一天,瑾瑶死了她也跟着去。
如今瑾瑶已死,她再没了活着的目标与信念。
风声奏起一段小调,仿佛低喃:都是痴心人!
第277章
“咳咳……”
“姑娘, 喝点水吧!”
雪雁愁眉苦脸地端了盏温水,扶着黛玉喝了几口。
“这只吃素姑娘的身子哪里受得住啊?不如……”
黛玉伸出瘦得只剩把骨头的手臂阻止雪雁继续说下去。
“何必一定要凑过去惹人嫌呢?就在这里混着吧,哪天死了也就干净了。”
雪雁眼泪掉了下来:
“舅老爷和舅太太也太过分了, 分明老爷在时给姑娘和宝玉订了亲的, 如今竟然嫌弃姑娘没了根脚变成吃闲饭的,哪有这等……”
黛玉神情黯然:
“父亲定没想过外祖家会如此行事吧,罢了,都是我的命, 能怨到哪个!”
“宝玉也是狠心的,他就不想想姑娘一个人在庵里如何生活, 竟也不拦着, 也不说来瞧瞧。”
黛玉苦笑, 对宝玉, 她仍是伤心失望的, 却也习惯了他事事做不得主,听从长辈们安排的性子, 只是多少有些寒心便是。
“罢了,说这些做什么, 安心在庵里住下,为老太太和过逝的爹娘祈福,如果上天疼爱我便叫我早些离了这尘世和爹娘团聚才是最好的。”
“这庵堂里也太清贫了,瞧送到姑娘面前的都是什么啊……”贾府向来在吃的上面讲究, 倒是将主子下人的胃口都养金贵了。
饶是黛玉再不讲究这些也有点没胃口:
“罢了,好歹能干净的来, 干净的去了。”
突然一阵阵的笑声好像伴着乐声传来,主仆吓了一跳。
“姑娘,你听这是什么声音?该不会……”胆子小的雪雁以为是什么话本子里的孤魂野鬼变幻的, 不然清静的庵堂里哪来的奏乐声。
“不会的,这世上哪有那些鬼怪的,都是人想像出来的自己吓自己的。”黛玉一面安抚着丫头,一面仔细倾听。
然而下一秒她的脸色便非常难看,因为她不止听到了女人的笑声,还听到了男人的调笑声。
馒头庵本就不是如何大,前面有事哪里能传不过来?
隐约连说话内容都能听到几个字,这才叫人害怕得变了脸色。
雪雁用手捂着嘴,眼泪打湿手指,吓得不敢发出声音来。
黛玉也木着脸,没有任何反应。
果然这天下之大却无处容身么?
便是连这庵堂都成了腌臜之地,她还能去哪?
直到没了声响,雪雁方才跪到黛玉身边:
“姑娘,求你了,咱们求求好心的姨太太,求求表姑奶奶,别在这里了,太吓人了!”
黛玉苦笑:
“求了姨母和表姐又能如何?再去别人家里依附么?”
连带了大笔银钱去亲舅舅家都要遭人嫌弃,何况如今自己一介孤女?又不是嫡亲血脉,她不愿意去。
“那现在怎么办啊?这里一日都待不得了啊!”
“实在不行,一根绳子吊死了倒也干净了,只委屈你跟了我一回,雪雁,我放了你离开吧?”黛玉心如死灰。
“姑娘这等情形下,我如何能离开?再说去了外面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生存,还不如跟着姑娘一起死了。”
果然没两天便出事了。
庵里的尼姑们成了暗娼,吃点酒最是藏不住话,庵里住着个贾府绝色外甥女的事便泄露出来,一些猎奇的纨绔子弟便上门想要瞧黛玉。
任是黛玉再不离开屋子半步,仍是被瞧了去,惹上了一个京城纨绔--修国公之孙。
在对方想要强拉她下山去他府上做妾时,黛玉再也顾不上脸面了,叫了雪雁跑去年家及王府求救,自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手持剪刀:
“你敢进来半步我就血溅在这里,待我死后,我表姐四侧福晋和表哥年大人定然会追查我的死因,到时你也得不去好,你若不怕便来!”
修国公之孙脸色变得不大好看。
他倒是忘了,贾家虽然倒了,但到底还有几门显赫的亲戚,其中以年家为最,他只是在家里颇得祖母疼爱才敢这样大胆,但到底不敢招惹一些惹不起的人物。
他们这些二等纨绔,平日里也不是这样兴的,若不是皇上带了大部分权贵出门,哪有他们作妖的份,他也不是傻子,被美色迷昏了头敢直愣愣地往上冲。
左右瞧瞧,有不少尼姑躲在暗处瞧着,想了想道:
“原来是年家和贾家亲眷,那确实不该如此草率,姑娘放心,我一定叫长辈亲自去贾家提,虽做不成正室,但定以贵妾之礼迎你进门,你可仔细了,别伤了哪里爷心疼!”
黛玉羞臊得恨不得直接捅了脖子就此死去,免得叫这等腌臜人羞辱。
雪雁回来得很快,与她一同的还有年二嫂派来的一辆马车及接黛玉的管家娘子。
婆子对黛玉福了福身:
“林姑娘,我家二奶奶派我来接姑娘过去小住几日,我家二爷不在府上,她一个人无聊正想请姑娘过去聊聊。”
此时的黛玉顾不上往日的自尊心了,她被吓怕了,再如何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姑娘家如何经历过这些事。
更何况年家表嫂这么给面子,她忙道:
“是我要麻烦表嫂才是!”
带着雪雁抱好包袱去了年府暂住。
一路上黛玉就在忐忑中渡过。
她与年二嫂并不算熟,从前在贾府时便没有私下往来,她能接自己怕是瞧在表姐的份上,又欠了表姐一份人情。
年二嫂向来会做人,不会叫客人觉得尴尬,热情又亲近地接待了黛玉。
晚饭后,二人坐下说些私房话。
年二嫂也挺怜惜黛玉的,怜惜她身世可怜,原本是尊贵的官家千金,如今竟到这等地步。
也怜惜她因爹娘所托非人,所受的这所有苦楚。
只是人活着毕竟得向前看,她问黛玉:
“表妹往后是如何打算的?难不成当真要在庵堂过一辈子?你也瞧见了,如今许多出家人也是……”
想到这几日亲耳听到的,黛玉有些反胃,她是如何也不能做这等姑子的。
真诚道:
“还请表嫂指点迷津。”
“指点倒是谈不上,不过是觉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实在觉得没出路时,嫁人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听到这话黛玉苦笑:
“表嫂不是不清楚我的底细,想要找个合适人家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哪个人家不挑捡,便是那普通人家也要找个父母双全的呢,我怕是不易的。”
和宝玉的感情?
早被这段时间的现实给磨得差不多了。
年二嫂如何不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只是也不能一直放任她这样自生自灭,不是良心问题,是她家妹妹心太软,她担心这位表姑娘一直不嫁人有什么事都要劳烦她妹妹,让她妹妹跟着操心,不如想办法挑个合适的人家嫁了,大家都省心了。
便拍着胸脯保证:
“只要你有这打算,这事便包在嫂子身上,定要替你找一个合心意的儿郎。”
黛玉苦笑,合心意?哪那么容易?
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她虽见过的外男不多,但眼光却不低,想要随心怕不是那么容易的,自身的条件所限。
到休息时黛玉都还在感慨,世事无常,之前表姐劝她嫁人她还一心想要出家,如今不到两月,自己便开始盼着嫁人了。
是的,此时的黛玉非常期待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不再寄人篱下,不再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第二天辞别苦留她的表嫂,仍回馒头庵。
即使表哥不在府上,她住着也不自在,如果姨母在她倒是可以住上几日,姨母不在她留下便不方便。
年二嫂派年家人送她回去,给了庵堂师太一些银两,又警告几句,黛玉的生活总算是恢复了平静。
说来也巧,过了没几天修国公之孙又来纠缠时,正巧被受命给黛玉送东西的柳湘莲给遇上了。
这还得了?
纨绔子弟欺负柔弱孤女,柳大侠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不畏强权上去便是一通的收拾,将人收拾得鼻青脸肿,连连承诺再不敢纠缠方才放过。
黛玉见到那个容貌和宝玉不相上下,身手行为却无比男人的柳湘莲后,心里哪能没一丝触动。
而立志要娶绝色女子为妻的柳二郎,见到黛玉后眼睛也有些移不开。
好在还知道守礼,将瑾瑶及年二哥交待的事交待清楚,东西放下人仓皇离开。
打那之后又来过几次,都是送东西,或者询问黛玉有没有什么难处需要帮助,当然不是二人面对面,而是通过小厮和雪雁来传话。
这样一来二去的,黛玉有些动了心思。
于是在一月后瑾瑶来信说柳湘莲托她二哥做媒询问她的意见时,她并没有拒绝。
事实证明她的运道不算差,柳二郎对她确实非常不错。
家里人口简单,只一个远嫁的姑母,再无亲属在京,成亲后便是二人的小日子,没人指手画脚,没人挑剔她会不会做媳妇,伺候得好不好,身子骨强健不强健,家世不出色,黛玉非常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