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速终于恢复正常，刘梅趴在周成的床边嚎啕大哭，“秀秀就快回来了，你坚持一会等等她好吗！”
“你不想见她最后一面吗？”
周成咳嗽了一声，艰难地拔掉氧气罩和身上的管子，直直地坐了起来，“说……什么丧气话呢，我好好的。秀儿不是在考试吗，咋把她叫回来了？”
周成拍了拍自己满是腹水的肚子，平时他浑身痛得恨不得去世，没想到现在所有的痛觉都消失了，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十分不可思议。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否则怎么会一点都不疼呢？
他乐呵呵地说：“我没事，我不痛了，真的。”
刘梅惊恐地看着周成居然坐了起来，好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她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他的身体，问他哪里不舒服。
接着，周秀被时间拉扯着回到了从机场飞奔向医院的汽车，席少原一边催促着司机开快些，一边安慰道：“别急，一定赶得上的。”
在车厢里昏暗的视野中，手机的视频电话扔在接通，望着视频中的两个人周秀忽然落下了眼泪。
她在视频里看见周成责备刘梅大惊小怪，转头冲她说：“秀儿，爸爸没事。唉，你回来得那么早，考试考完了吗？”
她的嘴角渐渐抿起，噙着泪光含笑地回答席少原，“嗯，这回一定能赶得上。”
汽车的雨刷不停地来回摆动，此刻车内的静谧与外面瓢泼大雨的嘈杂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两个世界一般。华灯初上，汽车飞速略过城市浮光掠影，霓虹灯的点点魅影映在周秀乌黑的眼眸里。
未来在向她招手致敬，她的心里涌起了阵阵温暖。
……
作者有话说：
①来自苏格拉底名言
②参考2020年中国数学奥林匹克暨第36届
全国中学生数学冬令营开幕式上的讲话
中国数学会理事长田刚
③来自爱因斯坦写给未来的一封信
④歌曲来自筷子兄弟，《父亲》
第173章
周秀赶到医院后, 周成已经可以无需人的搀扶，自己轻松地坐起来了。
连刘医生都感觉到吃惊不已，以至于他说漏了嘴, “奇怪，难道BNCT疗法这么管用？”
周秀看向刘医生，刘医生心知这件事瞒不住她，坦言道：“上个月我们医院在赞助商的支持下，从R本引进了一套设备, 这段时间给你爸爸做的化疗用的是硼中子俘获疗法。”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奇迹, 饭也不吃了带周成去做检查，检查的结果十分喜人。他脑袋里的肿瘤变成了良性, 刘医生情不自禁地连连感叹了三次：“奇迹，奇迹啊！”
“真是奇迹！”
医院每一秒钟都在上演奇迹, 这不是稀奇事，生命本身便是最不可思议的奇迹。周成这个病例只是格外稀罕了些, 刘医生告诫自己要相信事实。
周秀突然想起时光倒流前的一幕：席少原与她飞奔到病房, 刘医生熟稔地向他摇头, 说自己尽力了。
晚饭时间，周秀与护士姐姐聊天, 不经意之间聊到刘医生。护士骄傲地说：“刘医生可厉害了，他是上个月刚从B市协和医院调过来的主任医师, 以前专门替领导治病，挂他的号特别困难。”
周秀想起楼上特护病房的李阿姨是上个月入院的，专门挂了刘医生的号。
她自己也寻求过刘医生的指导，晦涩难懂的论文在他口中滔滔不绝, 领域内最新成果让他信手拈来。周秀百度了一下他的名字, 他的词条下面一串长长的介绍, 迄今为止发表了60余篇论文，是国际上肿瘤领域德高望重的人才。
这么优秀的人才怎么会忽然调到C市的人民医院，只能是有人把刘医生请到了C市。
周秀由衷地对席少原说：“谢谢。”
席少原摇摇头，“没有帮上什么的忙，叔叔没事就好。倒是老王那边可能会有点麻烦，冬令营临阵脱逃，也许他会罚你写10套试卷。”
周秀渐渐抿起嘴角，“写试卷而已，我会怕吗？”
数竞班流传着一个传说，比写检讨可怕的是写老王的试卷，比老王的试卷更可怕的是给周秀写试卷。这两个人放在一块可以互相制约，相安无事。
席少原眼里浮起浅浅的笑意，犹如冬日的暖阳，“说得是，你确实不用怕。”
……
B市。
老王这边一点也不麻烦，因为冬令营闭幕式落下帷幕后，他已经顾不上周秀哪天到底是什么情况。
省队接二连三地传来好消息，C省本次勇斩十块金牌，其中三块来自裕德。谢澄一个人领了三座奖牌和证书，几乎变成了全场的焦点。
老王得知这个消息，巨大的狂喜攫上心头。他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望着这三块奖牌眼泪险些掉下来。
他问谢澄他们三人的具体分数、名次，有没有机会进入国家集训队。
谢澄没有正面回答，迟疑地说：“王老师听说了吗？我听其他考场的同学说周秀两天的考试都是提前交卷的。”
老王用力地连拍大腿，阵阵悔恨翻腾着涌上心头：如果周秀没有提前交卷，岂不是能多拿几分？
谢澄说他们都进了国家集训队，至于具体名次没有告诉老王，而是故意卖关子说：“等官网公布最终成绩，王老师再看吧。”
老王被急得吹胡子瞪眼，“嗨！你这孩子，这有什么不能和老师说？”
谢澄含笑道：“王老师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他想起公布成绩之时全场寂然的震撼，在此之前，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谢澄的脑海里不由地浮现起周秀在飞机上翻着《柳叶刀》的画面，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金辉般的日光落在她白净的侧脸，她手握着铅笔认真地做着笔记，在细密的英文字符上投下一片阴影。
谁也想象不到今天的画面，正如一年前谁也想不到那个从乡下转到裕德的女孩，会蜕变成这幅模样。
C市。
周成一日日地恢复健康，三天后他已经能够自如地下地，还能到花园里做广播体操。他因手术而剃光的脑袋渐渐长出短小的发茬，照顾过他的护士医生没有一个不说奇迹的。
周秀终于放心地回了学校。
今天是周日，学校并不上课。教室里的学习氛围很轻松，24班教室里零星夹杂着几个其他班的学生。24班的同学们见到本应该在B市参加冬令营的人，提前回来了，很是惊讶。
章琦和许浩博回头看了眼周秀，然后向花絮摊开手掌心。
“交钱吧絮絮，看来是天不遂人愿。千算万算都算不到秀神竟然提前回来了。”
花絮逐一打掉了他们伸出来的手，“切——考试比的是成绩，又不是比谁回来得晚。”
周秀不禁好笑地问他们：“你们在讨论什么？”
章琦笑嘻嘻地说：“讨论——”
许浩博严肃地看他一眼，徐卿重重地咳嗽一声，章琦陡然话音一转说：“当然是讨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以及……泰勒定理、拉格朗日定理与费马定理、洛必达法则之间的关系。”
周围的同学听了，噗嗤大笑出声。
事情是这样的，火箭班的学生讨论周秀是否能拿到国金。花絮听了不假思索地说：“怎么可能拿不到？秀秀的数学很强的，估计比杜衡强。”
花絮刚说完嗡嗡的讨论戛然而止。大家以一种意外的表情看向花絮，章琦无奈地对她说：
“我们没有认为秀秀拿不到金牌，不过……杜衡的数学肯定是最强的，我没见过有比他数学好的人。他高一时就进了集训队，为了搞信奥没去而已。”
杜衡在C市全体学生的心中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高山，每个人只有仰望、敬佩的份。去年他去参加了信奥，在国际信奥赛上斩获了世界第一，华国团体总分第一。计算机虽然不作为高考科目，但信奥的份量不比数学低。
花絮竟然认为周秀比杜衡还强，这闺蜜滤镜未免太厚了。
章琦干脆跟花絮打了个赌，赌注是一个月的伙食费，许浩博、齐雅光半途加入，分别压了一个月的伙食费。
花絮发现大家对她的观点不认同，但作为一个经常被男友、同桌辅导的人，她有很强烈的感受。有时候杜衡要卡一会的题，周秀很快就能想通。难道这不是周秀更厉害？
周秀问花絮在想什么，花絮支吾着没说。她笑着着告诉花絮，周成的病恢复了很多，医生说治愈的可能性很高。
花絮听了惊喜地抬头看周秀，“这样真是太好了！我真替叔叔高兴！”
周成住院的那段时间，花絮去过医院几次，得知他住在ICU就知道他病得很严重。
花絮于是壮着胆子问：“秀秀的CMO考得怎么样？”
周秀露出一对小虎牙，不假思索地笑道：“考试时写得挺顺手的，成绩应该挺好看的。”
后来，过了没多久……花絮终于领略到周秀嘴里的“挺好看”是怎么个好看法。
这他妈也太好看了！
周秀早上的自习结束之后拿出手机，发现好多人给她打了电话。那批参加冬令营的同学结束了闭幕式后纷纷给周秀打电话，就连平时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只是交换过联系方式的省队队员也给周秀打了电话。
花絮瞅了一眼，悄悄说：“要不秀秀接个电话？”
周秀随手接了电话，一声咆哮透过话筒划破寂静的空气：“我的天，秀神你怎么做到的？满分！！！”
“天秀！！！”
浑厚的咆哮泄露出当事人此刻震撼的心情，同时听到外放声的同学也被震惊住了。
许浩博清冷的面容有了一瞬的错愕，齐雅光震惊地“啊”了一声，正在背书的章琦推开椅子急速地站起身，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什么？”
周秀赶紧转到话筒模式，这是同省省队的队员打来的电话，对方表达完震撼后顺道恭喜周秀。
他调侃道：“听说裕德有天价奖学金，恭喜恭喜。”
“可惜你不在场，否则这会肯定不能好好离开现场。帮你领奖的谢澄刚出会场就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要不是谢澄天生一张生人勿进的冷脸，恐怕得被他们剥层皮才能放出来。
花絮偷听完通话整个人也傻掉了，虽然她不知道能在CMO拿满分是什么水平，但她知道四中最强的那批学神也没办法拿到满分，立刻刮目相待、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周秀。
“天、天啊……秀秀，真的是满分吗？unbelievable！等等，这、这不会是通假电话吧？”
花絮让周秀去官方公布的名单里查成绩，周秀晃了晃电话说：“应该是真的。这位同学为人严谨，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
“一个人也许有可能拿这件事开玩笑，不可能一群人都在开玩笑。”虞轻雁迅速瞄了一眼周秀的微信界面说。
红红一排的全是恭喜的短讯，很多人由衷地祝福她取得佳绩。
周秀考完试后感觉自己的成绩应该会挺高的，毕竟她要确保把金牌拿到手，但她从来没往满分上多想。周秀先前预想的是评卷老师应该会在细节部分扣一些分，没想到没有。
此刻她的心情十分轻松。
满分仿佛命运赐予她的恩惠，颇有点跌落谷底、度尽劫难后一点点反弹的感受。之前的糟糕过于惊心怵目，反而衬得此刻的顺利来得如此令人愉快，所谓否极泰来，不过如此。
花絮得到周秀的亲口确认后，笑嘻嘻地朝章琦伸出手。
章琦输得心服口服，认命地掏出钱包数了30张粉钞给花絮。许浩博表示转账给花絮，齐雅光叹着气也数了一沓钞票给花絮。
她像祥林嫂似的边数边说：“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秀神秀气逼人，却从来不长记性。”
花絮忍不住笑，“愿赌服输。几千块哭丧成这样，至于吗？”
齐雅光摇摇头，花絮不懂，她真的不懂……她不会明白那种被接二连三打肿脸，耳光声啪啪直响的痛苦。明明那是最不可能的事情，周秀却一次次刷新了别人的认识。
CMO考满分，这是人干的事？
别说和杜衡比，就是往前数几届也没有一个满分的。大家都是正常人，怎么和考满分的怪物比？
齐雅光痛苦地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大小小的考试唯独数学拉不开差距，我考满分是因为没被老师扣分，秀神考满分是因为试卷只有150分……”
24班的同学哄然大笑，他们已经被周秀碾压习惯了，不是一个层次的反而感受不到压力。亲眼见证周秀一次次地创造奇迹，会有一种被鼓舞到的感觉。
杜飞扬上个学期在Z乎答了很多“短时间内提高成绩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现在……他可以预见自己会疯狂答“有个学神同学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这种题。
身为CMO满分选手的同班同学，太有资格回答这种提问了！
徐卿的唇角忍不住勾起，眼里漾起点点笑意。
花絮兴奋地数着一沓钞票，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能看见学霸吃瘪的表情，这种快乐不是钱能衡量的。她把战利品分给周秀，“秀秀来来来，见者有份。”
一群人兴奋地嚷着让秀神查分数，周秀便去官方公示的网站查分数，考试一共六道大题，满分是126。周秀的分数是126，位列第一。如果对自己的成绩有质疑可以按照编码格式提交申请重审。周秀没有疑议，查完分后关掉了界面。
一群人凑在电脑前观摩学神淡定查分，表示这辈子算是开了眼界。
许浩博正了正镜片说：“很难想象老王此刻的心情，这会看内定很欣慰。”
何止是高兴，老王此刻是既惊又喜，心情复杂极了。他的眼窝子一酸，终于抹起了眼泪。
周秀这个学生太难了，她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她是最早来到学校的那批学生，回去最晚，为人最是勤恳，罚她写试卷册她都乖乖写完、为人傻乎乎的，为了完成他布置的作业，好几次硬是写到了地铁停运后才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