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舒面色瞬间难看下来。
顾南朔说:“姐!其实流氓罪杨小妹可以用,我们也可以用。只是杨小妹是当事人,如果她出面给崔宏志定罪,崔宏志逃不掉,不枪毙也得坐牢或是发配农场改造。但我们状告的话,现在杨小妹肯定会力挺崔宏志,会有一定的阻挠和难度,却也是可以操作的。你如果觉得不解气,心里憋屈,我们可以……”
话没说完,顾南舒摇头打断:“不用了!你姐夫虽然有百般不好,对不住我。却也有许多对我好的时候。我记得他的无耻与背叛,却也不会忘记我们曾经那些美好的岁月,美好的记忆与过往。我不想把事做绝,把他逼入绝境,万劫不复。现在这样,挺好的。从此以后,他过他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再无瓜葛。”
她转头:“走吧!”
顾南朔毫不意外她的决定,轻轻笑起来,“嗯!那就这样。”
二人相携而去,夕阳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顾南舒看向天边,黄昏中,橙黄色的光影洒落在她的身上,她淡淡吐出一口浊气,大步向前,再无停顿,也再不回头,一步步走向属于她的新人生。
第31章
县城,顾家。
出租房这边的卧室有限,但好在阁楼还算宽敞,稍微弄一下,再安张小床,中间拉个帘子就能变成两个空间。顾南舒与顾南弦姐妹俩住着也不觉得拥挤。
将房间布置好,让顾南舒安顿下来,留了顾南弦陪她,顾南朔走下楼梯,来到自己卧房,从抽屉里翻出《锦鲤人生》。
果然,如他所料,在二姐和崔宏志正式离婚后,那句“难产而亡”的话已经消失不见。
顾南朔心头大石落下,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将小说收好,又从书架取来纸笔。
写了好几封信,装进信封封存,贴上邮票,就只等寄出了。
崔家以为这事已经完了吗?不!还没有。
他会尊重顾南舒的意见,不去对崔宏志赶尽杀绝,将他逼入牢房。想做到这一步也很艰难,几乎不可能,但不代表他不会做点别的,给崔家找些麻烦。
顾南舒轻信渣男,最后落得深受重创,离婚收场。这是她该承受的结果。那崔宏志呢?没了顾南舒,他还有杨小妹。再过几个月,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群众是健忘的,等流言散去,风波平息,他依然可以娇妻在怀,儿女承欢。
顾南朔将几封信整理好,起身出门走向邮局。
这是他对崔家做的最后一件事。往后不论崔家过成什么样,都与他再没有关系。只要崔家不来惹他,他不会再出手。
崔家。
新的一天开始,太阳升起。杨小妹睁开眼睛,床边已是空荡荡了。她伸手抚摸着被子上还残留的体温,笑着埋进去。多年夙愿终于得偿,她心里无比欢喜。即便崔宏志对她冷冷的,即便他有些不情不愿。但……
杨小妹伸手抚上自己的肚子,她相信,只要有这个孩子在,崔宏志总有一天会接受她的。
带着美好的憧憬,杨小妹翻身起床。客厅,崔母已经做好的早餐。杨小妹吃完就出门上班去了。只是没想到,请了几天假处理私事,再回去,就收到了领导的约谈。
捧着开除通知,杨小妹走在街上,心绪难平。
领导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你跟机械厂崔宏志的事闹得太大了,现在厂里都在议论你破坏别人家庭,与已婚男子乱搞。这事影响非常不好。你应该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厂的吧?你这份工作是从徐工手里接过来的。你觉得你现在对得起他吗?”
徐工,全名徐浩,正是她那个病死的前夫。她不是元华县的人,在这边人生地不熟。娘家虽条件还行,却不在身边。她为了崔宏志,想留在这里,只能随便找了个临时工。做了今天,不知道明天。
后来嫁给徐浩,有人养着,她就再没出去工作。徐浩死后,因他父母早逝,也没有别的同胞兄弟姐妹,其他亲戚想插手并不那么名正言顺。她把娘家爹妈哥哥叫过来,有娘家撑腰,拿到了徐浩的工作和家产。
“你还年轻,我也不是说你就得给徐工守寡。现在是新社会了,也不兴这一套。上头也说了,那是迫害妇女。你想要改嫁,我们外人谁也没资格说半个字。但你总该光明正大找下家吧?不清不楚跟已婚男人鬼混三年,算怎么回事?”
“你也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这些天,我收到关于你的举报信太多了。大家都说,把你留在厂里,有损我们厂的声誉。我作为厂长,总要为整个厂子的名誉着想。不能让你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反正你做的也不是什么要紧工作,就不用交接了。你的岗位我已经安排了人顶上。今天就去把你留在厂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带走吧!”
……
杨小妹深吸了一口气,她猜到可能会受同事议论,却没想到厂里直接给了她这么一个结果。
也是。那可是铁饭碗。哪个厂里的工作岗位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想要进去多难啊。厂里多少人想给自家儿女弄一个,可惜每个坑都有人占着。想进来,就得有人挪。别人能愿意?现在她出了这种事,可不就给了他们机会吗?
将手中的通知捏吧捏吧揉碎,杨小妹愤恨地扔在地上踩了几脚。发泄了一通,渐渐冷静下来,也知道,失去工作已成事实。就是她不服又如何?
站在十字路口,杨小妹忽然有些恍惚。她该何去何从?回崔家?崔母本来就不喜欢她,要是知道她再没了工作,能给她好脸?没结婚前,她还能用肚子威胁。如今结了婚。她是如愿了,可崔母也不怕了。因为他们算准了,她不敢再打掉这个孩子。
杨小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先不回崔家,转而去了以前的住宅。正好,整理一下东西。她如今住在崔家,这边可以收拾收拾租出去,也能赚一笔。
却不料,家里大门敞开,里头狼藉一片。三四个人正翻箱倒柜,把她的东西往外扔。
杨小妹认得,那是徐浩的堂叔堂婶与其子女。
“这件衣服还挺好的,杨小妹的身材跟我差不多。妈,要不留下给我吧!”
“呸呸呸!说什么呢!杨小妹是什么人?就那淫妇,她的衣服你也穿?不嫌晦气啊!”
女儿一听瞬间嫌弃起来,将衣服丢出去,恰好正中走进来的杨小妹面门。
“你们在干什么!”
面对气怒的杨小妹,徐堂叔一家半点不惧,“你瞎啊!看不见吗?再清理东西呢!赶紧的,把你的东西都弄走。不干不净的,也不知道多少男人摸过,脏死了!”
杨小妹咬牙:“这是我家,我为什么要把东西弄走?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砸了锁就进来了啊!”
杨小妹转头才发现门上的锁烂了,见几人如此理直气壮,她冷笑:“你们最好现在就给我出去!不然我就去报警,告你们私闯民宅,偷盗财物!”
徐堂婶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这是浩子的房子,怎么就成你的了?当初要不是你娘家咄咄相逼,这屋子能给你?你跟浩子连个孩子都没有。这屋子也就是暂住。没道理你现在都再嫁了,还霸占着浩子房子。”
徐家女儿撇嘴:“就是!当初是说给你住,可没同意过户。这房子还在我们徐家人名下呢!按约定,你得了浩子存的钱和厂里的丧葬费还有工作。房子你要是一直不结婚就能一直住着。哪天要是愿意过继个儿子给浩子传承香火,就给你。可没说你早嫁,能让你拿去给别的臭男人。”
“你要是知情识趣,就赶紧收拾东西滚蛋。你要是胡搅蛮缠,我们也不是吃素的。当年你是浩子遗孀,住这屋子在理。现在你已经是崔家的儿媳妇,难道还想拿我们徐家的屋子当嫁妆?”
徐堂婶指着她的鼻子骂:“可怜我们浩子,多好一小伙子,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婆娘。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一样,结了婚有老婆的你也要。还不清不楚跟人家三年。你别否认!现在你跟崔宏志可出名了,一对奸夫淫妇全县的人都知道。连我们乡下都听说了!”
“妈!之前不还听说她跟好几个领导吗?哪就只崔宏志一个。要我说,什么三年不三年的。指不定浩子在的时候就跟人勾搭上了!擦!浩子让人给带绿帽子了!”
杨小妹气得连连发抖,“你们……你们胡说八道!”
她可以接受别人说她跟崔宏志,却不能接受别人说她跟其他男人。
“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怎么着,我们老徐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你还不让人说了!来来来!”徐堂婶拽着杨小妹往外走,把邻里路人都叫过来,“我们让大家来评评理。就你这水性杨花的女人,浩子是死了,不晓事了,还不许我们这些亲人,给他讨个公道吗?”
“怎么,想跟上回一样把你娘家人叫来?叫啊!他们不来也就罢了。来了我们正好问问,杨家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教出你这么个恬不知耻的货色!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没有脸跟我们抢房子!你们杨家别欺人太甚。你问问在场的所有人,有没有自个儿偷人,给前头老公戴绿帽子,还霸占前头老公的房子去倒贴野男人的!真当我们杨家好欺负啊!”
杨小妹从来不知道,有时候言语会化成一支支利箭,将她射的千疮百孔。她以为只要能和崔宏志在一起,这些她都可以承受。可真当置身于流言之中,她才发现,之前是自己想简单了。
围观者越来越多,他们的声音不断涌进耳膜。
“这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啊!”
“对!就是她!那个淫妇,听说奸夫叫崔宏志,就住在对面街机械厂的家属楼里!”
“呸!早几年,这种女人都是要浸猪笼的。也就新社会说要解放女性。惯得这群人无法无天,破坏别人家庭,跟人家男人搅和在一起,还把原配正室逼走了,自己登堂入室的。放以前,不弄死,也最多做个妾!”
“谁说不是呢!也怪不得徐家人生气。杨小妹也就嫁进徐家一年,也没跟前头有个孩子,现在闹出这种事,还要把房子拿走,哪有这样的道理?”
“什么?她还霸占前头男人的房子?要不要脸呢!”
“我之前就奇怪。不是说崔宏志不能生吗?跟老婆五年都没孩子,怎么杨小妹就有了。崔家怎么就证明那是他们家的孩子。这样的女人平时玩玩就算了,真娶进门,不怕自家成为第二个徐家吗?现在才明白,原来是为了房子啊!杨小妹嫁进来,他们不白得徐家的房子吗?”
“太不要脸了!这女人不要脸,崔家也不要脸。”
……
杨小妹掩面逃离。她拼命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气,不能气,她还怀着孩子。孩子一定不能有事。
人群外,崔母阴森森看着她。
都是这个女人,不然他们崔家哪里会被这些人说得如此难听。什么为了房子!他们可没想要徐家的房子!
婆媳俩冷着脸,沉默地回到崔家。
屋里,崔父与崔宏志对面而坐,垂头丧气。
崔母十分诧异:“怎么回来了,不是去上班了吗?”
崔宏志哭着一张脸说:“厂里把我开除了。”
“开除?”崔母拉高分贝,“为什么开除?怎么就开除了呢?你犯什么重大错误了要被开除?”
崔宏志嗫嚅着,没说出来,眼神扫向杨小妹。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想到街上那些人的言语,崔母张了张嘴,“怎么……怎么就开除了。这……这不是咱们家自己的事吗?跟你的工作也没关系。”
崔宏志苦笑:“厂里领导说,影响不好。他们收到了举报。”
崔母看向杨小妹,刚才太气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位也该在上班才对。
“你也被开除了?”
杨小妹偏过脸,避开她的目光,沉默不语。这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崔母感觉有点喘不上来气了,再看向崔父:“老头子,你……你不会也……”
崔父摇头:“他们念在我是老员工,干了几十年了,没开除我。”
崔母刚想舒口气,总算有点安慰,崔父又说:“但他们说,我们家这事太大,本地报纸都登了,县长书记还特别点名批评。他们不能没半点处理,得摆明态度给领导看,他们是不支持这种作风的。所以几个领导都来劝我,让我申请病退。”
“病退?你没病,申请什么病退?”
崔父愤愤瞪眼:“你还不明白吗?他们就是这么一说,给我这个老员工点面子,双方不闹得太难看。说是劝我,其实就没给我选择。我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你再干几年就能退休了,现在病退,那退休金……”
“有是有,就是工资得少一半。”
“那平时厂里的福利……”
“工资都少一半了,你还想着福利呢?别做梦了!”
砰!崔母瘫坐在椅子上,“就……就没别的办法了吗?我去厂里!我去求领导!我去跟他们说好话。再不行,我给他们跪下!”
“站住!”崔父大喝,“县长书记点名批评的事,你当厂里领导敢轻拿轻放?你还嫌丢脸丢的不够吗?”
“怎么就这样了!”
崔母大哭失声,“我们家现在可怎么过呦!”
——
与崔家的愁云惨淡不同,顾家这边过得安稳而平静。
三月下旬,天气渐渐回暖。
元华高中高三预考的成绩出来了。宋嘉彷如一匹黑马杀出重围,不但顺利通过,还考取了第一名。
顾四祥的成绩虽比不上宋嘉,却也低空飞过,有了高考的资格。同时,他与胡瑶花的婚事定下,好日子选在四月初。
这日,顾南朔买了油条豆浆包子,一家人围坐着边吃边聊。
顾南弦问:“我们要回去贺喜吗?”
“要回的。快清明了。我们得回去给爸妈大哥扫墓。”
元华的风俗,扫墓不能等到清明当天,可以在清明前一个星期内。正好时间跟顾四祥胡瑶花的好日子能重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