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死我了!顾南弦真的敢跳!这要是跳下去可怎么办!看她那样子,不像说谎。而且她拿的笔记本我看了下,好像真的跟那些信的字迹不一样诶!”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是左手写的,或者是找人代写的呢?而且她不是没跳下去吗!做做样子而已,你们还真信了?”
“她半只脚都悬空了,这是做戏?不怕真一个不小心就摔下去了?你做戏会做成这样?拿自己的命去赌?不怕死啊!”
“可她要是真跟宋武没关系,宋武为什么说得那么笃定?你们没看到昨天宋武说得多激动吗?甚至他跟顾南弦在一起的一些细节都说得真真的。这要是假的。宋武为什么偏偏找她,不找别人?”
这是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论。
顾南朔脸色阴沉,他站起来,将情绪激动的顾南弦交给许老师,走到说这话的女生面前,“你为什么会觉得南弦跟宋武就真有什么关系?就因为那封信?”
女生面对顾南朔心里有些怵,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顾南朔没说话,直接掏出纸笔,三两下写出一封信,信上内容不多,几句话,凑成一首诗,还是一首表白诗。
“如果我说这封信是你写给我的,是不是也说明你对我藏着某些心思?跟我有什么不正当关系?”
女生面色大变,“你是什么意思!随随便便拿封信就想污蔑我?谁能证明这封信是我写的,连个名字都没有!”
“哦!”顾南朔抬头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懵逼。还是旁边的老师回话:“她叫崔婷。”
“是吗?”顾南弦再次取出笔,在信的末尾加上崔婷的落款,“现在有名字了。”
崔婷气得双目通红,“你……你无耻!就算有名字又怎么样,这信是你刚刚自己写的,所有人都看见了!”
“对!”顾南朔没与她争辩,而是爽快承认,“这信确实是我写的。大家都看到了。所以你对我没有心思,我们之间也没有关系。”
崔婷气呼呼瞪他。
顾南朔又问:“你有亲眼看到南弦写那些信吗?”
崔婷怔愣。
“你没有。那你怎么确定那些信不是宋武跟我之前一样自己写的呢?”
崔婷有点懵,“可……可是昨天宋武来了呀!他对顾南弦……”
“他对南弦做的一切,我现在也可以对你做。甚至我可以比他说得更动人!我能跟大家说,我还在学校任老师的时候,你就对我有所企图。你对我疯狂示爱,对我不断纠缠。我是受不了你,才会在万般无奈之下离职,只为了离开你,与你拉开距离。”
崔婷气急败坏:“你离职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知道,当老师是铁饭碗。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为什么要放弃铁饭碗?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为什么不说是其他人,只说你?”
“我……”崔婷暴跳如雷,再次强调,“你自己都承认了,信是你刚刚写的。”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着大家的面写这封信吗?你觉得如果我是早就写好了这封信,等到现在拿出来。如果大家没有亲眼看到我写信这一幕,他们会信我刚刚那些说辞吗?”
崔婷震惊无比,怎么还带这么玩的!
“他们会!”顾南朔语气坚定,“就像你们轻易相信了宋武对南弦的指责一样。他们也会相信我对你的供述。那时你会面临什么?你会成为第二个南弦。所以我当着大家的面写这封信,不是想针对你,伤害你。只是想告诉你,告诉你们!”
顾南朔看向在场所有人,“我们看事情不能这么片面。此事其实很简单,明明可以对比字迹,明明一眼就能辨别的谎言,为什么你们深信不疑?反而对所谓的证据找诸多借口?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南弦今天真的跳下去,如果她真的因此丧命,你们都将成为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的指控太严重,有些人自是不愿意认的。
“你们是不是想说,就算南弦真出了事,也是宋武造成的,跟你们没有关系?宋武的确是罪魁祸首,但你们就一点错都没有吗?如果你们能不偏听偏信,如果你们能有基本的辨别是非黑白的能力,如果你们没有对南弦指指点点,言语攻击,她会走到这一步吗?有时候流言比别人莫须有的指控更可怕。”
顾南朔将手中信举了起来,“现在这张纸上的落款是崔婷,但它也可以说是你,你,和你,以及你们其中任何一个。宋武这样满是漏洞的雕虫小技,就让你们被牵着鼻子走,甘愿被人当枪使。你们有没有想过,他要是成功了,会不会有人效仿?
“你们之中有人有追求者,而这个追求者你并不喜欢吗?你们之中有人曾与旁人结怨,或家中亲人与人结怨吗?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些追求你而不得的人,那些与你们结怨的人,会不会学宋武一样。
“他们只需要写一封信,仅仅一封信,连字迹都不需要模仿。就能把你们说成是他对象,让你们名誉扫地,深陷流言风波。多么简单的一个计策,就能毁了你们。你们不觉得可怕吗?”
人群中不少深吸了口气。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追求者,也不是所有人都跟人有过恩怨。可有的人还是不少的。
他们细细回想顾南朔的话,只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涌,传遍全身,透骨沁寒。
“我……我觉得顾老师说得对。”
“我是女孩子,费了很大的努力才有读书的机会。年前我爸都已经打算帮我相亲了,找的还是结过一次婚的。那男人比我大十岁,还爱打老婆。就因为他肯出三百块钱彩礼,我爸就心动了。要不是我哥拦着,我……我不敢想象,如果那男人跟宋武一样,写封信来学校找我,说我跟他……我……我宁愿死也不跟他有任何牵扯。”
“我也是。我们村有个二流子,看到漂亮姑娘总想逗弄一下。他跟我家说过想娶我,被我爸妈打出去了。如果他……我还怎么见人!”
“这么一想,我觉得我们之前那么说顾南弦,挺过分的。”
“是啊!现在想想,宋武其实也没有什么实质证据证明他跟顾南弦的关系,对吧?顾老师说得没错啊。如果这么简单就让他成功了,今后是不是有很多人效仿?毕竟就只要写封信,多简单啊!”
“别啊!我是男生我也怕!要是有个女生死缠着我不放,弄封信出来说我始乱终弃。她都肯牺牲自己清誉了。我岂不是更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到时候谁会相信我是被诬陷的?我不得逼着对她负责?”
这句说出来,本来还静默的男生突然顿住,也开始想象起来。
顾南朔嘴角微微动了动。流言的可怕之处在于听众们可以忽视一些明显的证据,而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想要解决,除了澄清之外,最重要的,是让他们感同身受。
顾南朔此举虽然没办法让他们真正感同身受,但故意夸大宋武事件的影响,把它变成一个可能人人都会被算计的骗局。事关己身,哪怕这个可能性只有十分之一,他们都会害怕。而为了防止宋武事件成为“榜样”,被人效仿。他们自然会谨慎行事,注意言辞。
到这一步,他跟顾南弦已算是成功了一小半,还有剩下的一大半。
顾南朔转头问许老师:“公安来了吗?”
话音刚落,顾南舒就带着公安从楼道走过来。
“我们接到报案,有人被逼跳楼。”
所有人都震惊了,没等公安把话说完,人群连连后退,忙不迭摆手:“没有,没有!我们没有逼顾南弦跳楼。顾南弦没有跳下去。她在呢!喽,她就在这!”
顾南朔一眼睨过去:“现在知道怕了?放心,公安只是来了解情况。你们照实说就行。”
有几个胆子小的已经快要哭了:“我们……我们说什么呀!”
“把宋武的事,你们见到的听到的知道的,都说出来。他污蔑我妹妹的名誉,差点害我妹妹丧命。我总要讨个公道。你们不是对那些信将信将疑吗?你们不是无法判断这件事的真假吗?那就交给公安同志来判断。”
顾南朔搂着神色恍惚的顾南弦,面向公安,“几位同志,麻烦你们了。你们也看到了,我妹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很大。今天是我手快及时拉住她。我不敢想象,如果我晚了一步……同志,希望你们能够还我妹妹一个清白。”
如果不是要出人命,这种一听就是桃色纠纷的事情未必会让公安重视。但牵扯上人命,事情严重性陡然上升。而等查清真相,宋武罪名落定后,刑罚也会因此升级。
这才是顾南朔让顾南弦演这出戏的最终目的。
公安在学校调查了一轮,看到许多师生对顾南弦跳楼一事的惊魂未定,心中那根弦绷紧了。上头刚出了严打的通知,将流氓罪等六项罪名列入提高刑罚的范畴。如果就在此时,他们管辖范围内,出现伪造书信污蔑妇女清白,甚至差点致人自杀身亡的消息,那事件可就大发了。
录了师生的口供。公安又来向顾南弦取证。奈何顾南弦精神崩溃,无法交谈。只能顾南朔代述。口供明确,字迹对比结果清晰。接下来就是找宋武问话了。
而顾南弦也得以脱身,被顾南朔带回家。
关上家门,确定四下无人,顾南朔才朝顾南弦脑门戳了一指,压低声音说:“你是不是傻!我让你做做样子,没让你真跳!”
“三哥,我是看到你来了才跳的。我算过了,以你的距离,应该能拉住我。”
表情平静,言辞清晰,此时的顾南弦哪里还有半分崩溃恍惚的模样?
顾南朔听她这话,莫名更生气了,“我要是失手了,没拉住呢?”
“那也不怕。咱们学校教学楼不高,就三层。我注意到下面林老师已经让十几个人扯着被子在下面接了。我是有方向性地往被子上跳的。”
“那要是没跳中呢?或者被子没接住呢?”
“好几张被子拼接在一起,很宽的。而且还都是冬被,厚实。我是得有多瞎才跳不中?”
顾南朔气得想打人,手伸到半空,还是忍住了,没落下去。
顾南弦才恍然发现,自己把哥哥惹毛了,只能呵呵赔笑,“那个……三哥……你别气了。我……我真的是有分寸的。我这不是怕为了拖延时间,在楼顶呆了半天不跳,光做样子太假吗?”
“你有个屁分寸!”
“行行行!我有个屁分寸!”
顾南朔:……
兄妹俩互看一眼,什么鬼的屁分寸。
莫名又有点想笑。
——
公安局。
宋武稀里糊涂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被带进来了。他此时还是懵逼的。
“公安同志,我……我犯什么事了?”
“犯什么事你不知道吗?顾南弦知道吧?她今天在学校跳楼了。”
听闻顾南弦跳楼,宋武更懵逼了。
“跳楼,她为什么要跳楼?”
公安翻了个白眼:“因为你啊!你伪造书信说她跟你相好,又嫌贫爱富,抛弃你。她承受不了这种污蔑,想不开。”
宋武震惊了,“这怎么就要跳楼呢?这多大点事,怎么就……”
“多大点事?你知道这事对人家女孩子伤害多大吗?合着到你嘴里,就多大点事?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了一条人命。幸好人姑娘没事,她要真死了,你枪毙十次都不够。”
枪毙?这二字一出,宋武吓傻了,说话都不利索了。
“公……公安同志。我……我……这不关我的事。她……她那是跳楼,自己自杀。跟我没关系的!”
“怎么没关系,如果不是你造谣污蔑,她会跳楼吗?”公安一拍桌子,宋武吓得惊跳起来。
公安直指:“我们核对过字迹了,那些信根本不是出自顾南弦之手!除非……”
公安瞄了宋武一眼,顿了片刻,接着说:“除非你有别的证据能证明你没有污蔑。那么你和顾南弦之间就属于私人情感问题。顾南弦想不开,虽有你的因素,你也不用为此负责。”
一句话让宋武如醍醐灌顶,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有!我有!我有顾南弦贴身穿的衣服和裤子。就在我身上,刚才被你们拿走了。”
公安提起一个透明袋子,里头装的正是一套女性的内衣内裤。
“你说的是这个吗?”
宋武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
公安又说:“你是怎么拿到这些东西的?”
“我……当然是我们相好的时候,她落在我这里的。”
公安:“你怎么证明这是顾南弦的?”
“这……这就是顾南弦的,还要怎么证明?”
“这衣服裤子上也没写顾南弦的名字。谁知道你是不是拿了你妈你姐你妹的来冒充?或者在商店随便买的一套?不能证明东西是顾南弦的,也就不能证明你跟顾南弦的关系。光凭伪造的书信,此事就是你造谣污蔑。”
造谣污蔑,要枪毙!
宋武就记住了这几个字,瞬间急了,慌不择言:“东西是我姑从顾南弦房间偷出来的,怎么可能不是顾南弦的?”
公安抬头看了他一眼:“哦,偷出来的。”
宋武:……
公安继续道:“你听说过流氓罪吗?”
“听……听说过……不!不是!公安同志,你什么意思?我?流氓罪?我没把顾南弦怎么样!”
“流氓罪并不一定要与妇女有关,寻衅滋事,聚众斗殴等都是。而其中侮辱妇女一项,也并不一定要切实发生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