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板点头,“还用今天的路子?”
顾南朔摇头,“不!不说故事,不提港城工厂,不谈黄鹤老板。我们就用辉煌鞋厂的招牌!”
——
城南市场。
“来!来!各位亲朋,各位好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请进来看一看,瞧一瞧。我们辉煌鞋厂成立三周年大酬宾活动。预计销往港城国外的优质皮鞋,现在低价回馈国内同胞。”
后世听到港城国外的产品,都会引来几分好奇的目光,现在更甚。此话一出,果然看热闹的不少。
顾南朔老套路,先给人看英文标签,再拿出普通皮鞋做对比。
人群中捧哏的适时插嘴:“质量是挺好,价格呢?”
“这位大哥问到点子上了。我们的皮鞋销往港城国外,可是卖的168一双。”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贵?”
“那是外国人,有关税,当然贵。卖给自家同胞,肯定不能这么价,是不是?”
群众们连连点头。
顾南朔拿出提前做好的牌子。牌子上的价格用胶带贴上了。
“这个是我从我们老板那里拿来的今天的底价。大家想不想知道,卖外国人168一双的皮鞋,今天多少钱?”
“想!”
“来!我们来看一看!”
顾南朔特意先撕个位数。个位数是零。再撕十位数,十位数是六,最后百位数又是零。
“60!60!原价168的皮鞋,今天只要60!便宜了将近三倍有没有!”
顾南朔滔滔不绝,然而如他所料,这个价格有人心动,更多的人却依旧觉得贵了些。
此时,陈老板气急败坏的冲上前,“错了!我让人给你的底价牌子写的明明是98,怎么变成了60!”
顾南朔一愣,“舅舅,这牌子上明明是60啊!”
原来和老板是舅甥啊!
由于价格数字是木头订上去的,没订死,较为活泛。陈老板将6字往上一拨,变成了9。
顾南朔面色一变,“这……这……应该是我撕胶带的时候带动它转了一圈,我没注意。舅舅,这不怪我!”
陈老板狠狠瞪眼,捡起撕下的胶带,其中一块上面粘了一小节木头,取下来正好能放在个位数0的中间,变成8。
顾南朔面色更差了。陈老板指着鼻子骂:“有你这么干事的吗?我就说不让你来,你非要帮忙!好在还没卖出多少,不然,我得亏多少钱?我成本都不只这个数!”
一早下手买鞋的两个“托”赶紧抱住皮鞋,“老板,这是你们自己的问题,可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买都买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有生意做完还带加价的!”
“不行!60块卖不出去,你们要是觉得98贵了,不想多出钱,可以退给我。我还你们60块。”
“托”怎么可能答应,开始耍赖,人群中有些心动想买的,自然还帮着说话。引来看热闹的越来越多。
等气氛差不多了,顾南朔使了个眼色。“托”立刻将矛头指向顾南朔,“老板,这是你外甥干的。你要找也该找你外甥。今天是政府举办的市场活动,言明保质保量,童叟无欺。你们自己弄错了价格,损失自然该自己承担!”
顾南朔红着脸,仿佛被激怒了的毛头小子,“行!我自己担就自己担!舅舅,你别说了!他们已经买了,就让他们走吧!”
人群中有人问:“那我们呢!我们也要买,可不能他们60,卖我们就变成了98!我们可不干!我刚才就要买的,是你们手脚慢,拖拖拉拉,没把货给我。”
顾南朔狠狠跺脚,“60就60!全60卖,行了吧!”
陈老板一巴掌拍在顾南朔背上:“你这个败家子,谁给你的权利全部60块卖的!”
顾南朔似乎更生气,“舅舅,都说了是公司三周年回馈活动。回馈回馈,既然是回馈,多给咱们国内同胞一点让利怎么了!就是亏了,咱们往后再从外国人那里赚回来就是了!就当是给咱们辉煌鞋厂打响招牌了。你看看,今天多少领导在场,还有那么些大老板投资商,你非得在他们面前闹这么难堪吗?”
陈老板皱眉,最终咬牙:“罢了,罢了!谁让有摊上你这么个外甥呢!就当我自己亏本赔钱,优惠大家了。大家记住我们辉煌鞋厂,往后我们鞋厂还会生产其他款式鞋子,大家到时候多关照!”
“好嘞!老板是个爽快人。我们记住了。辉煌鞋厂是吧!我们以后一定关照。来,小外甥,给我来两双。”
“我也要一双!”
“我要三双!”
……
顾南朔与陈老板背过身取货,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眼底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第13章
活动结束,去往周边县镇的工人也回来了。大家汇总一算,城南工厂区卖了四百多双,城东市场卖了一千多双,周边几个县镇加起来也有一千三四百双。最终三千双皮鞋虽然没有全部卖完,但剩下的不过二十多双,已经不重要了。
陈老板喜不自禁。他绝没有想到,不过一个星期时间就能将存货出手,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将一袋子钱递给顾南朔。
顾南朔皱眉:“陈老板,我们说好的。经我手卖出去的鞋子,一双我得五块钱佣金。非是经我的手,但用我的方法卖出去的鞋子,我每双得两块钱。这里多了。”
不必数,就知道必然多了,还不只多了一点。
陈老板摆手:“不能这么算。你是我的大恩人。没有你,我只有卖厂一条路走。你不但保住了我的心血,还以六十块一双卖出,没让我赔本。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顾南朔眼睛一眯,“陈老板大手笔,这里起码有一万多吧?你每双鞋子光原料就要将近五十,再刨除人工工资,工厂开销,以及这些天租车等费用,六十块一双的鞋子,盈利也不过在四五块,全都给了我,自己可就没得赚了。”
“我本来都存了亏本处理的心思,还在乎赚不赚?何况,谁说我没赚。当初贾岩山给了两万的定金。这笔钱合同可写好了。我交不出货,算我违约,双倍赔付。而如果因为他的原因,逾期一个月不交付尾款,定金不退。他要是敢回来拿,我就敢把他扭送公安局!别真当我是软柿子!”
说完,陈老板嗤鼻:“要说大手笔,他们才是真的大手笔。竟然敢拿两万块出来给我做局。”
顾南朔轻笑:“看来,对于是谁做的局,陈老板心里有数了。”
陈老板咬牙。有数,太有数了。谁趁火打劫,在他危难之际想压价收购他的工厂,就是谁呗!老对头了。他素来知道双方有竞争,却没想到对方会使这种招数。
两万块可不少呢。不过转而一想,若是事情成了,对方能低价拿到他的工厂,其中利益不知是多少个两万。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狼,自然得下血本。可惜,对方怕是怎么也没想到,他遇上贵人,绝处逢生。
陈老板笑看着顾南朔:“不提这个。你让我提前准备好名片在市场活动的时候发放。这波效果很不错。我今天已经收到两个电话,都说有意跟我合作,订购皮鞋。这可全是你的功劳。所以赚不赚,还真不能看明面上的钱。
“要真论起来,这一万多对你来说都少了。只是我工厂还要留钱周转,如今能拿出来的,只有这些。你别介意。你要是愿意,不如我们交个朋友,往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要我老陈办得到,绝不推辞!”
顾南朔不再客气,将钱袋子接过来,说:“还真有事要拜托陈老板。我打算进些货回去卖。不知道陈老板有没有路子?”
“你想进什么货?”
“衣服鞋包。”
“鞋子好办。我这批优质鞋,剩下的二十多双免费给你。仓库里还有一些平价的货,你可以去选一选,看有没有看得上的。至于衣服手提包,我跟旁边服装厂的老板认识,可以帮你搭线。你是临川省上阳市的吧?那离我们这不近,带着这些货坐火车不方便。我可以帮你联系运输队。他们走南闯北,送货去哪的都有。
“你跟着他们走。路上跟他们熟络熟络。你若是信得过,往后要进货,给我打个电话,我这边帮你订鹏城流行的款式,让运输队给你送过去。你只需要在当地提货就行。这样也不用次次往鹏城跑,偶尔过来看看市场就行。你看怎么样?”
没有比这更好的了。顾南朔欣然应允。两人出门,陈老板特意开车陪顾南朔去银行把钱存了。一大袋子的钱,正好一万四。顾南朔存了一万。三千给陈老板进货,剩下一千留着周转。
仅仅一周,摇身一变成为万元户,说出去,都没几个人信。
这一趟鹏城,顾南朔收获颇丰。
——
与此同时,杨柳村。
胡瑶花趁着夜色,蹲在柴火堆里,耳朵贴在木窗上,偷听里面的谈话。
屋内。顾大发满面喜气,他搓着双手:“没想到,我一个乡下庄稼汉子,还有能去城里粮站当临时工的一天。”
其妻李翠莲推了他一把,“也不看看都是谁的功劳。要不是咱家大闺女运气好帮了粮站站长的老娘,你能有这运道。”
顾大发连连称是,对着顾乔眉开眼笑:“闺女,还是你厉害。你要什么,爸爸买给你。”
说完,觑了门口一眼,压低声音说:“爸现在攒了不少钱,你爷奶他们都不知道。”
顾乔笑嘻嘻摇头:“我现在什么都有,暂时不需要。等我需要的时候,再问爸爸要,好吗?”
“好,好!当然好!”
顾盼娣噘着嘴:“爸,大姐不要,我们要啊!我想要只钢笔。”
顾来娣附和:“我也想。”
顾大发一记眼刀飞过去:“要什么要!你们也学学你大姐,把成绩提上去,钢笔什么的,都有学校奖励,用不着花家里一分钱。都是一样的学习,怎么乔乔次次第一,你们就是倒数?要是这回期末成绩还没提高,你们就别读了。”
顾盼娣顾来娣瞬间焉了,心里不甘,却不敢反驳。
顾来娣年纪小,眼眶湿漉漉地,耸着鼻子轻摇顾乔的胳膊:“大姐,我也想有你的好运气。你能不能帮帮我,把你的运气借我一点,我不求第一,考个前五就行,好不好?”
顾乔摇头,“运气这种事飘忽不定,学习要脚踏实地,怎么能靠运气呢。你得自己努力,把老师教的知识都吃下去,成绩自然就上来了。这跟运气没有关系。学校那么多考第一第二的,难道靠的都是运气?你只说我运气好,可我也不是时时刻刻运气好的。谁知道好运气什么时候来,我又控制不了。我能次次第一,靠的是自己努力。”
顾大发忙点头:“就是。你大姐要是能控制,早利用这份好运气让我跟你妈生个弟弟了。”
这话一出,顾乔心头一滞,很不舒服。
她本不叫顾乔,叫顾招娣。顾乔这名字,是在她的“好运”渐渐显露,越来越受家中重视后,她言明自己不喜欢改的。
“爸,妈。我还有作业没做完,先回房了。”
“好好好!学习要紧。也别学得太晚,注意休息。”
顾乔轻声应了。谁也没察觉她语气中的难过。这让她更加伤心了。
男孩就那么重要吗?有她这么一个福气包闺女还不够吗?
屋外。胡瑶花站起来,揉了揉酸麻的双腿,小心翼翼地离开。回到家,她才拿出自己的小本子,在“顾大发得到粮站临时工”的后面划上一道√。
而这项之前,还有诸如“顾大财断腿”“村中李寡妇再嫁”等。
看着那一排的√,胡瑶花面色煞白,无比心慌。
不知什么缘故,自上个月起,她开始做梦。梦里的事情全都围绕杨柳村的人事展开,呈现了许多人的未来。那些梦并不连贯,一会儿这,一会儿那,支离破碎。即便如此,也还是让她知道了不少信息。
她原本没当一回事,梦而已,谁不做梦?可这种梦,一做就是好几天,夜夜如此。她狐疑了。莫非这是某种警示?
她将梦里的事情一一记录下来,开始关注与这些事件有关的人。谁想不过才一个多月,这短短时间内,梦中“预言”的四五件事竟都应验了。
这代表什么?是不是代表之后的事情也全会应验?
胡瑶花双拳紧握,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现在她已经不太会做这种梦了。因为梦里的她死了。
梦里,她与顾南朔退婚,由姐姐姐夫介绍,嫁给了机械厂一个主任的儿子。最初婚姻还算幸福。不到半年,她怀孕了。十月怀胎,生下一个女儿。自此后,婆婆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这要放在以前,至少还能接着生,指不定下一胎就是儿子呢?可是国家出台了计划生育政策,一对夫妻只能生一胎。作为机械厂职工,超生是要被开除的。那可是铁饭碗,怎么能丢?
为此,她的日子很不好过。后来,婆婆竟是出了个主意,让他们离婚,再娶一个。想得美!她当然不答应!她的态度坚决,还要死要活,甚至不惜告到厂里去。婆家没办法,只能歇了心思。
却没想到,只是表面歇了心思。丈夫早跟别的女人有了一腿。那个女人找上门,逼她离婚,她才发现真相。她怒火中烧想撕了那个狐狸精。丈夫却护着对方,将她推开。她就此滚下楼梯,没了性命。
彼时,她才二十三岁。
胡瑶花咬牙切齿,她狠狠一拳砸在本子上,下定了决心。
这辈子,她绝不会再嫁进宋家!她要幸福美满,让所有人艳羡!
第14章
顾南朔从鹏城回来,还没进家门,就看到顾南弦带着三个侄子用长篙捅树上的柚子。树下还站着一位女子,鹅蛋脸,细长眉,大杏眼,希腊鼻。清丽脱俗,碧玉之姿。
顾南弦捡了五六个柚子,用麻袋装了塞给女子。女子不肯要,推脱了两回,最终还是接了,又说了些话,才转身离去。
顾南朔看着她进了自家屋子后头不远的土砖房,更是疑惑了,回屋便问顾南弦:“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