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最近的小惠和甚尔都有些奇怪。
比如说小惠,之前明明是个非常黏人的孩子,大概是这个年龄婴孩的特性,害怕被独自一人丢下,只要一觉醒来看不见自己或是甚尔就会开始嚎啕大哭。
小惠很爱粘着他的父亲,甚至有时到了连你也会嫉妒的程度。
哪怕是让甚尔离开一小会儿做饭或者冲奶粉的功夫,没有看到父亲人的小惠都会停下吮手指的动作红扑扑着一张不高兴的脸一下一下抽泣起来最终转化为吱哇乱哭……
往往这个时候,甚尔总是会一副很没辙且没有多耐烦的样子,边解着围裙口中说着“小鬼就是麻烦”,一面将他口中麻烦小鬼紧紧圈在手臂和胸膛间,笨拙摇晃着不熟练轻哄着直到儿子沉沉睡去。
你知道其实甚尔内心里还是挺高兴儿子这么黏他的,他向来都是口是心非的不坦诚家伙。
后来,甚尔看小惠闹腾得厉害,便就总几乎是形影不离的抱着他,特别是在你“不在”的时候。
如果需要到了饭点需要下厨为你准备中晚餐的话,往往这时小惠就会像他的武器库丑宝一样暂且成为挂件二号……说实话那副场景实在是非常搞笑,如果你看得到的话,想必一定会想方设法用相机拍下。
说了那么多,似乎还没提及奇怪的地方……
事情是这样的,你发现,就是最近,之前那样黏着父亲的小惠突然就都不怎么爱搭理对方了。
虽然甚尔察觉到以后像是松了口气,揉着后脖颈说“这样一来多少也能轻松一点”,但实际上你感觉得出惯常心口不一的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失落的。
比如甚尔会有意无意的朝你抱怨,“肩膀上突然少了个东西还真有些习惯”。或者“总感觉那小鬼又在揪我头发,这小子给我留下的阴影真是不少”云云。
往往这个时候你会觉得他是个笨蛋父亲。
只不过,最近小惠确实表现的太过反常了。
被你短暂抱在怀里哄睡时会安静地盯着你,少见地不哭也不闹,你有时候甚至觉得那过于漂亮过于纯净的深蓝瞳孔不属于仅仅只有几月大的婴儿,更像是一名沉静少年才会有的眼睛……
再来是甚尔——
你之所以会觉得他奇怪,原因是明明两个人每天都会见面,只是没有和小惠一样无时无刻和他绑一起而已,不知为什么都这样了对方有的时候还总是会突然走过来抱住你,说些什么“欢迎回来”、“很想你”之类的话。
当你疑惑地给他投去询问眼神又或者问“在说什么奇怪的话”,甚尔又总是摇摇头,露出一种难过又带点高兴的、失而复得的复杂表情。
有点像是被主人重新捡回家的弃猫。
……你承认你的滤镜是有点开得过大了。
可是…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黏人的?
不是说结婚以后,男人都会对自己的妻子渐渐淡漠么?怎么甚尔这边反而是一种截然相反同你狠不得愈发亲近的情况呢?
自己有时候不就是稍微整理了一下房间、甚至只是离开一会儿几秒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嘛,至于这么夸张动不动说“想你”嘛,“欢迎回来”什么的……明明你哪都没有去呀?
不过虽然看着都是些抱怨的话,但你心底明白,实际上自己和甚尔一样,稍微有一丁点口是心非了。
毕竟你非常享受被丈夫有力的手臂从身前绕过紧紧嵌在怀里时的感受,这会让你有一种被保护的安心感。往往这时你会侧过脸将耳朵紧贴上他,透过薄薄一层衣料感受对方温度恒定、心跳规律的胸膛,像个将脑袋缩在爸爸怀里的小孩一般。
他偶尔也应你撒娇的要求抬手摸摸你的脑袋,或着拿手背蹭蹭你贴上他胸口被挤得有些微鼓的脸。说起来有些害臊,每次这样就好像你们还是热恋期中的小情侣似的。
不过,哪怕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两个人像是两只闲来无事悠然缩在一起晒太阳的猫,慵懒地只是窝着,你也觉得这样就已经足够好了。
只是日常虽然平静,你却又隐隐从这份平静中总能嗅到些什么不好的气息。
比起父与子黏人状况颠倒的反常,还有一件令你更加在意甚至偶尔会感到后怕的事……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感觉像是会遗忘一些事情那样,记忆在某个时段突然断片。
明明什么也没做身体也会没来由感到疲惫,睡眠时间体感上似乎增加了,可仔细一想却没有具体的入睡过的印象。
不过甚尔告诉你这些都只是小事不必担心,只是生下惠之后暂时的后遗症罢了,其他第一次当的母亲女性也会是如此,稍微休养一段时间自然会恢复如初。
只是你没有告诉甚尔,除了总是想睡觉大多时候迷迷糊糊容易忘事,有时脑子里还会冒出没有经历过的可怕记忆。
不……
比起记忆似乎更像是不太清晰的梦。
比如说你经常梦见自己从好久以前就已经死掉了。
那种感觉非常清晰就好像亲自经历过一般。
你记得一片黑暗中你的手被甚尔紧紧握住,甚至能感觉到男人滚烫眼泪像是碎裂的钻石一滴滴击打在手背的皮肤,渐渐汇成一只细小潺潺的小流。
有时候你又会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什么也看到什么也感受不到。
就像被关在封闭空间。
很可怕。
非常非常……
那种仿若浸泡在无边无际的永暗里、无法辨别方向感觉,真的非常可怕。
你很讨厌这种空间上虚无的体验,时间一久也会想要放声哭泣,可这时就算是放声哭泣也做不到,因为根本无法发出声音,迷茫无助甚至到了想要干脆彻底消失掉算了的地步。
只是唯一令你庆幸的是,令人心慌的漆黑一片中你又是分明可以感受到甚尔身上的熟悉安心的气息的。
就像是路标一般。
那个人是你的灯塔——
有时候你蜷缩起来,蹲在地上将自己抱住,下意识地在内心呼唤某个名字。
“别怕。”
然后,收到了名字主人的回应。
“我在这里。”
黑暗里,手被什么人紧握住。
“呆在我身后,很快结束。”
再然后,锁链碰撞的声音。
……
风声,玉犬吠,刀刃刺入皮肉的声音。
以及……最终,不知名的怪物的咆哮。
发生了什么?
你不知道,却并不感到恐惧了。
因为自始至终,被握上的手再也没有松开过。
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你想。
只要待在他身边就好。
嗯,小惠也在身边。
你能感受得到那双沉静的蓝色眸子,注视着你时眷恋而又依赖的情绪。
——你是幸福的吧?
答案是肯定的。
既然如此,这样便已足够。
不必再思考更多。
……
再一次,你迷迷糊糊从不知是梦是醒的状态下恢复清醒。
睁开眼,黑色彻底被光亮驱散。
甚尔撑住一边下巴,另一手维持着紧握住你手的姿势,静静守在你小憩的皮质沙发旁。
足尖轻轻推点、摇晃着近旁的摇篮。
“醒了?感觉怎么样?”
“嗯,今天似乎……没有之前那样疲惫?很精神。”
“是吗?那就好……”
“怎么了?甚尔,你有点奇怪?”
“看得出吗?”
“那当然,毕竟我是你的妻子。”
“是啊…没什么,只是,‘他’离开了。”
“谁?”
“另一个小惠。”
“?”
——又在说意味不明的话了。
你扫了一眼婴儿摇篮里抱着奶瓶睡得正香的儿子,纳闷地这样想。
“姬子啊,你说——”
突然,手被男人稍稍用力地捏了捏。
看过去时对方此时异常平静温和碧绿颜色眸子也恰好凝望过来。
“我是不是在哪个世界凄惨窝囊地结束了生命,然后才在这个世界遇到你的呢?”
你:“……”
你:“…?”
糟糕了,你张了张嘴,心说:
你的丈夫,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文艺青年。
.
.
.
尾声(七)-伏黑甚尔视角
在同儿子玩耍时把儿子埋进沙堆的父亲是屑。
并且,是要遭受报应的。
伏黑甚尔很显然就不幸遭到了这种报应。
眼前一花,场景陡然发生变化,回过神已是发觉自己身处全然陌生的环境。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发出疑问三连,太阳穴汩汩流出的血液及无可忽视的痛感让伏黑甚尔猛地一惊。
他回收住上一秒正在进行的自裁动作,垂眸看向手中握住的熟悉之物,更准确的来说是一件武器……
“!”
而那件武器赫然是:
特级咒具——游云!
伏黑甚尔感到困惑。
仿制品?
不太像啊……
可这件他花大价钱买来的兵器明明好好地收纳在丑宝…也就是他肚子那只虫型兵器库中才对的吧。
昨天使用完才塞进去的,就和给小惠新买的尿不湿放一块,他有好好确认过。
“那个…你……”
这时,少年的嗓音拉回了捂着太阳穴满脸惊疑不定对着游云暂时陷入思索的伏黑甚尔,直到此时后者才想起来去看面前站立的一副学生模样打扮的男生。
只是在看清容貌和异常有表示度的海胆发型后,不明状况发生了时空穿越的男人彻底怔愣了。
“喂,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瞳孔骤缩的同时已是不自觉脱口而出。
天与暴君靠近这个同自家小不点长相极为相似、简直可以说是浇了水长大版本的少年一步,似乎想要更加仔细打量一番。
(脸长开了不少嘛…)
(生得也太秀气了,该说不愧是我儿子(疑似)么?)
(可千万别因为这个走上那条路啊…)
(让你妈伤心饶不了你。)
完全不知男人此时诸多心理活动,黑发身着高□□服的少年谨慎退后几步,和步步逼近的伏黑甚尔拉开距离。
“名字……刚刚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伏黑惠表情阴晴不定地看着眼前人,拿不准对方是真的鱼记忆、耳朵患有隐疾,还是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只不过对方此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杀气的样子,甚至刚才有一瞬间少年觉着对方要拿着自我了断只为终结二人之间的这场战斗。
真是……奇怪的人。
“伏黑…”
算了。
不管出于哪个理由,只是名字而已,再说一遍也并未有什么损失。
“我叫伏黑惠。”
然而,话音才落,便听到了对面好为人父的发言。
“是吗?那么你就是我的儿子了。”
指了指自己,面对着一脸懵逼的男子高中生偏头咧了咧嘴角。
伏黑惠:“……?”
等下。
什么情况?
他压根不认识他啊怎么就多了个便宜爹的?
没等这边的小孩缕清对面男人“自刀一半忽然改变主意迅速收手”、“梅开二度询问姓名”和“强行认子”等一系列骚操作,伏黑甚尔早是扛着咒具大喇喇地走了过来。
“你这伤谁弄的?”
然而在仔细看清少年腰侧还在渗着血的伤势与过分苍白的脸色时,作为父亲的面上立刻显而易见地阴沉几分。
伏黑惠被问得一愣。
随后用看白痴一样有些幽怨的眼神朝老爹望去。
伏黑惠:“……这不你捅的么?”
伏黑甚尔:“……?”
二人这边的诸多状况还未理清,距离父子不远的地段却是发生了一声突兀的巨响。
伴随而来的是周围墙体震荡墙皮脱落,趁着附近的建筑坍塌将他们压倒在下以前,身手素来敏捷的伏黑甚尔跟扛麻袋一样将自家负伤的儿子强行带离了重灾区。
“喂,等……我自己能走!”
脸上有那么一瞬的别扭,下一秒伏黑惠立刻觉察不对抬头去寻先前所形成巨响的源头。
然而在看清所发生的一切之时,一个陌生却亲切的字眼不受控制冲破少年齿间从唇瓣溢出:
“……妈!?”
“我是你爹。”
“我没喊你。”
“?”
顺口接过话头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依旧维持着肩扛麻袋的动作,伏黑甚尔转头,看向自己身后。
便只见一不男不女的单马尾家伙口吐白沫、仰面躺倒在蛛网延展的巨大碎坑当中,身体被数十条死死捆缚的沉重锁链几乎缠成一只可笑的蛹状,身边盘踞着显然是造成这一切躁动源头的黑影咒灵。
那是一个长发女子的剪影,一眼看起来就像是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而倘若仔细分辨,就会发现那种沉黑与粘稠的程度其实是和咒灵死后所化成的咒灵球非常接近的。
“对没错,那确实是你妈。”
伏黑甚尔点点头,将挣扎得厉害的小崽子随意往破碎得不成模样的地上一扔,接近漂浮在单马尾身边虎视眈眈的咒灵倩影很自然地朝对方伸出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