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迦点开手机屏幕。
林跃依旧没有回复。
南迦打算走人,换个地方。
书店的门这时候从里面打开。
卡西莫多充满后现代主义色彩的几何脸带着惺忪的睡意出现。他外凸的嘴巴打着呵欠,好像没有看见南迦,径自出来门口挂上“今日营业”的牌子,又进去了。
南迦见状立刻跟进门,往与林跃的对话框编辑新消息:【同桌,你什么时候有空了,什么时候来卡西莫多的书店找我吧。我在书店里等你~】
卡西莫多站在收银台前给他的紫砂大肚茶壶泡茶,旁边的老旧收音机里播放着慢速英语。
他不理人,南迦便也没和他打招呼,带着她的行李去到旧书区域,寻了个角落,随手抽出书架上的一本书,坐在地上边翻阅边等林跃。
期间她回复了唐炜的消息,报平安,同时也向唐炜道别:【红包你先帮我留着,以后再向你讨】
唐炜:【非常厚的一包,等着你】
下午三点左右,天空忽然下起瓢泼大雨。
书店里的安静反衬得外面的雨声噼里啪啦如粗大的豆子砸落,一度令南迦怀疑在下冰雹。
清荣的天气永远这么变化多端无规律可循,来的那天问候她,走的这天还搞送别,气氛格外不融洽。
南迦走到门口去看了会儿雨,尝试给林跃打电话。
然而无人接听。
显然是有事吧。极大可能手机没带在身边。
那她再等等吧,忙完事情他肯定就能看到了……
南迦耐性地走回书店里头。
转眼五点钟,南向东打来电话确认她去机场没有。
南迦撒谎自己已经在出租车里,愣是又等了一个钟头,倒等来卡西莫多轰人,说要闭店了。
“可现在才六点。”到机场一个小时足够,再预留一个小时过安检和候机,南迦掐点计算好时间,她七点再出发来得及。
卡西莫多熄灭教辅区域的灯:“如果不是看你在等人,我三点就该关门。”
南迦秉持笑脸:“开都开了,为什么有生意不做?”
卡西莫多走过来:“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客人,算哪门子生意?”
“怎么不算生意?”南迦抱起她今天打发时间翻看过的几本书,“这些,我一会儿都要买,你现在先帮我算算多少钱。我再继续再选几本。”
卡西莫多妥协,允许她再待一个小时。
然而,这一个小时里,林跃还是没任何音讯。
南迦迫不得已,只能前往机场,在出租车上再次给他发消息:【同桌,我走啦】
直到她坐进机舱里,才终于接到林跃的电话。
“你现在在哪?”他微微气喘,背景里有车子摁喇叭的动静。
乘务员恰好这时候走来提醒南迦手机关机,飞机马上将起飞。
于是南迦紧接着听林跃平静地说:“一路平安。”
和昨天道别时一模一样的四个字,连语气都没有变。
南迦却没法像昨天那般笃定地告诉他,他们很快会再见。
她舌尖酸涩,能保留的只有两个字:“……再见。”
会再见的。南迦坚信,一定会再见的。
—
“还走不走了?”出租车师傅探头。
林跃敛回神思,塞手机回口袋,松开车门把手,略微抱歉:“不好意思,不走了。”
被耽误了时间,出租车师傅黑着脸关上车窗,迅速把车开走。
林跃折返小区。
门卫大叔从保安亭里打开小窗问:“早上就是你们家发生火灾吧?”
林跃没什么表情:“嗯,我奶奶在家煮饭灶台忘记关火。”
门卫大叔感叹:“原来是老人家啊,怪不得。太危险了,你们以后小心些。今天如果发现得再迟一些,可是整栋楼都要跟着一起烧起来。诶你们家里人现在怎么样?不是有人受伤吗?经常和你一起进出的小姑娘没事吧?”
“……”
林跃已径自走远,不予回应,仿佛并未听见后面的问话。
上了楼,家里的门保持着打开的状态。
翁云见他回来,才有机会问:“去哪里?怎么突然跑那么急?”
“没事。”林跃微抿唇,跨过地面破碎的鱼缸和翻了肚皮的死鱼,拿走翁云手中的拖把,“我来收拾,你去休息。你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到医院里换爸回来。”
翁云站在原地。
四周围一片狼藉,满地湿淋淋全是水。厨房整个烧得黑漆漆的,客厅的天花板也被蔓延的火势熏黑一大片,水晶吊灯在地板砸得支离破碎。即便窗户已经全打开通风了,空气中也隐约还残留着焦味。
她到现在也在后怕。
早上事情发生时,她和林明理都已经去单位了,是物业先联系他们的。得知家中着火而且有人受伤,林跃的电话又一直无人接听,她生怕林跃出事,险些吓晕过去。后来去到医院,才确认林跃安然无恙,只是他当时背着曾梅宋离开得过于匆忙,手机落卧室里。后来赶到的消防员把家里封锁,谁也进不去,母子俩也刚刚才回来。
“都不要收拾了。你也去睡觉。”翁云按住林跃的手。
林跃点点头,将拖把放回客厅的卫生间。
朝他的卧室走时,他下意识望向对面的房间。
翁云还要帮曾梅宋收拾几件换洗衣物明天早上一起送到医院,便走过来打开房门开了灯。
看到南迦留在屋里的几摞书她又记起:“对了,南迦爸爸告诉我找到南迦了,也已经说服南迦回北京了。剩下这些东西过几天抽个空帮南迦寄回北京去。听她爸爸的意思,南迦以后不会再来了。幸亏她回去了,今天她要是在,他爸爸肯定也得吓死。”
林跃注视着书桌上那本《同桌不可以上课睡觉》,自喉间似有若无应个干涩的“嗯”,沉默地转身。
十一点二十分左右,林跃坐在书桌前,刷到南迦最新发出的一条动态,定位北京的机场。
【肥来啦】
—
短短两分钟内,南迦的评论区被攻陷,个个惊讶。
毛现在评论区连发数问,又立刻到Q.Q、短信、电话三管齐下全方位呼唤她。
南迦暂且没理会。她低垂眼帘只盯着林跃给她的动态点的赞。
机舱里的乘客陆陆续续地起身,挨挨挤挤在狭窄的过道里慢慢往前挪动着。
南迦一直坐到最后,乘务员前来关心,她才用袖口擦拭滴落手机屏幕上的眼泪,收起手机的同时,她合起膝头的书。
书是她从卡西莫多的书店唯一带走的一本,《卡明斯诗选》。
页面停留在一句诗上:
【暮色像一头小熊,笨拙漂亮地攀爬天空的梯|子】
南迦的眼前很难不浮现某幅画面。
她想,她再也见不到比那个傍晚更美的日落黄昏了。
作者有话说:
作者君:“撒花,上卷终于结束,明天开启下卷。女鹅别桑心,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见!”
南迦:“下次见到拽逼同桌,我是不是就成年了?”
作者君:“你get到了关键。不过即便成年了,麻麻也不允许你们——”乱来
最后两个字被林跃丢来的尖叫鸡堵回去了。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不小心就ing 28瓶;白敬亭的杳遥 4瓶;
🍋 下卷:余生欢喜都是你 🍋
第44章 晋-江独发
chapter 44
到学校领取期末成绩的那天早上, 断断续续的绵密冬雨依旧不停歇,将湿冷进行到底。林跃进教师办公室时已经中午十一点,除去有事请假的同学, 仅剩林跃尚未领取成绩条。
田英抽出他的各科考卷,夸他各科成绩非常均衡。
坐在田英对面桌子里的八班班主任插腔,数落瞿闻宣成天和林跃混一起,怎么就不能学一学林跃。
瞿闻宣偏科严重,只算数理化的成绩年级前三, 刁钻的难题他一道没放过, 可九门成绩加起来这回才年级五十名开外,比期中考更差劲。瞿闻宣料准会被他们班主任唠叨, 所以今天没来,交待林跃帮他代领成绩条。
八班班主任问林跃, 瞿闻宣为什么不能自己领。
林跃说:“他长痔疮,屁股疼。”
八班班主任无言以对。
林跃拿完两人的成绩条, 走到门口, 顿住, 又折返,问田英能不能告诉他南迦的成绩。
“你是不是知道南迦这次考得非常好?”田英笑着, 抽出南迦的成绩条。
林跃迅速扫过。
比他的总分要高五分。
出来学校后,林跃顺路拐去某条巷子里。
他并没有东西要买。潜意识觉得应该补一趟行程。
书店处于营业状态。
但店里只有老头一个人。
林跃进门时, 老头从收银台后面的躺椅里坐起身,抱出一摞旧书:“你来得正好,把你同学的东西带走。”
林跃第一次见这些书:“你认错人了。”
“没认错,那女生和你一起来过两次。30号, 她在店里等的人就是你吧?”老头说着, 指向旧书区域的一处角落, “她带着行李坐那里等的。书全是她看的也是她买的,买完她又不要,说送我。她付的钱,她的书,她不来,你帮我还她。”
这天下午,林跃坐在书店里相同的角落,把书一本接一本地翻阅。
《张三丰墓穴武功秘籍》《如何解读微表情》《语言的艺术》诸如此类,可以想象完全是她闲着无聊打发时间,多半也没有用心挑选,更没认真阅读。
傍晚,林跃回到小区楼下,再次见到那只白猫。
它淋了些雨,缩车棚下面抖落浑身水珠,似乎认得他,蓝色的眼睛盯着他,喵呜喵呜叫唤。
林跃也注视它,停在原地没动。
白猫大概误会了他的目光,以为他想亲近它,主动跑过来。
林跃低垂眼帘,看着它一点点越靠他越近,最后窝在他的脚边。
半晌,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卡片。
卡片是夹在那摞书里的她的涂鸦。
背着书包拎着行李箱的加菲猫撑着小花伞有些忧伤,旁边写了字,但又涂掉。
涂得非常严密,叫人怎么也无法辨别究竟是什么。
—
太阳每天照常升起,生活并未因为某个人的离开而停止运转。
新学期开学后,南迦的成绩虽然没被算进年级红榜排行之中,但田英和几位科任老师都在班里提过,引起不小的轰动。风声小范围地传到其他班级,瞿闻宣为此嘲讽林跃,原来他班级第一的位子没保住。
四班综合评分拿到“先进班级”荣誉的那天,田英非常有仪式感地召开了她筹备一学期的主题班会,班会的幻灯片分享了上学期田英镜头里捕捉到的全班同学的点滴。林跃看到了南迦运动会上参加女子1500米长跑的照片、看到了他们元旦汇演舞台的高清合影。
还有田英不知何时偷拍的南迦趴在桌子上睡觉,而他坐在南迦的身边写卷子。
稀疏平淡的日常,但第一次以第三视角的画面呈现在林跃眼前。他下意识朝右手边转头,但座位里空空如也。
他忘了,他已经恢复一个人,没有同桌了。
这个班会,是大家对南迦的最后一次大规模讨论,“短暂地呆了三个月的借读生”是她留在大多数人记忆里的标签,并且这份记忆,于繁重的学业和时间的洪流中逐渐褪色,林跃再没听身边有谁提起她的名字。
好像只剩他的记忆里,她永远闪耀。
即便他和她的联系,也仅仅靠着逢年过节她发来的祝福维系,以及偶尔给她发布的动态点个赞。
而后来微.信盛行,使用Q.Q的人变少,她的动态也慢慢消失。
或许所有事物都抵抗不住距离和时间的侵蚀。那三个多月恍惚间成为少年时期夏夜晚风吹散的没做完的一场梦,徒留遗憾。
没有同桌的状态维持到他高考结束。
林跃如愿以偿拿到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重逢南迦,却是大二的事情。
升入大二之后,章遇宁修了第二学位,课余时间愈发紧张。她暑假接手的一个家教兼职需要人顶替,临时找他帮忙。林跃那个周末正巧有空,于是应下。
补课的时间在下午两点,但早上八点开始,每隔一小时瞿闻宣就发消息来提醒一遍。林跃懒得回复他,他变本加厉直接打电话。
“你没忘记吧?出没出发?别给我迟到。章遇宁每次可都提前十分钟到人家家里。你是代替章遇宁去的,如果表现得不好,影响的是章遇宁。”
“要不你自己来?”
“我如果出得了我学校还轮得到你?”
“那就把你的臭屁咽回去。”林跃冷笑。
“你没闻到爷爷我的屁特别香吗?”这半年多来,随着和章遇宁的爱情生活日益甜蜜,瞿闻宣的不要脸也精进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林跃选择挂电话:“我不去了,你自己想办法。”
瞿闻宣迅速再拨过来。
林跃不接。
瞿闻宣为了章遇宁拉下脸向他道歉。
林跃也当作没看见,并拉黑他的号码。
不多时,章遇宁亲自打电话。
林跃刚下公交车抵达目的地,正好接起电话问章遇宁确认地址。
章遇宁说:“瞿闻宣和我嘚瑟,你虽然被他烦得不行,但肯定不会放鸽子。”
林跃轻哂:“他今年都不用从我的黑名单里出来了。”
瞿闻宣就是仗着和林跃关系铁,才使劲折腾,章遇宁没瞿闻宣那种厚脸皮,所以还是表达感谢。
从小区的地段来看,章遇宁这位学生的家境不错,在门卫处,林跃就遇上门禁,他报出对方的单元楼层,保安打电话去确认这个时间段有家教上门才放行。
并且在楼下时,林跃遇上第二道门禁,通过可视门铃和一位中年女人确认信息后,他得以乘上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