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也的确更冷了,风更大,刮过来阵阵的,像是吹进骨头里,走路都走得艰难。
唐洛手中的扇子翩飞,身影如同鬼魅般在远处飘然而闪。
见状,钟元妤与林湘悦都远远停住,严叙拔剑而起,加入了唐洛破阵法的动作。
两位大佬合力,加上唐洛似乎知道这个阵法,一炷香后,眼前的景象变换不停,在绕得人都要晕歇菜时,又猛地停住,紧接着钟元妤和林湘悦都猝不及防感到脚底一空——
“啊!”
往下坠的时候,钟元妤心灰意冷:不是吧,运气这么差的吗,这洞偏偏就在她们脚下!
最近可能有从高处往下掉的灾祸,不然怎么会掉完悬崖掉山洞。
但很快,她便落入一个冰凉冷硬的怀里,熟悉的味道传来,钟元妤感动得都要哭了:“阿洛?”
值得庆幸的是,两次都有同一个人帮她承担。
“是我。”
黑暗中,唐洛的声音略微嘶哑。
下一刻,他们稳稳落地,紧跟着响起的是旁边‘哎呦’的声音,因为武艺不精,而落地时还是摔了个屁股疼的林湘悦哭哭啼啼的喊道:“为什么元妤每次都有唐殿主救!严叙你为什么不救我?”
半晌,严叙方才落地,举着火把无辜道:“你又不是我过门的娘子。”
林湘悦:“……”啊,好气。
她满怀幽怨的爬了起来,一边揉着摔疼的屁股,一边四处打量。
山洞空空荡荡的,有条道路往里延长,尽头黑梭梭。
往掉下来的方向抬头去看,只看到上方一片深黑,根本看不清洞口还在不在。如果在的话,那么就是太高了,如果不在的话……总而言之,是无法原路返回。
他们没有多做犹豫,举着火把便往那条长长的道上走了,火光映着这条长道低矮阴沉,压抑之感扑面而来。
严叙道:“唐洛,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知道的了吧?”
唐洛牵起旁边人的手,握着那只纤细绵软的手才满意,慢悠悠道:“飞冰曾是陇天宫的弟子,后来,她被关进了这里,永世不得离开。”
他的话语平淡,听着的人却莫名心尖一颤。
没等大家问出为什么,唐洛已经淡淡道:“不知道缘由,或许是犯了错误,也或许是被人暗害,只知道,将她关住的人,便是陇天宫的宫主。她被关在这里,身负重伤,手脚都上了锁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极尽痛苦。”
“满怀仇恨,她自然不甘心就死在这里,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之后,便开始想如何离开这儿。”唐洛的语调平缓,“她的运气还可以,在这弯弯绕绕不见底的无尽洞中摸索了三年,终于动手砸了面墙,虽然砸那面墙花了她一年的时间,但惊喜收获来得也很快。”
林湘悦听得怔怔的:“什么收获?”
无尽洞的确是弯弯绕绕,他们走了一个时辰后,都见不到底,不时还会出现一个分岔路口。不过唐洛不曾在这分岔路口上犹豫太久,往往都是略略一顿,就有了选择。
原本严叙还以为唐洛知道无尽洞的地图,后来他发现,唐洛是朝着‘温暖’的方向去走的。
他们越走,便越感到温暖,后面则是滚烫的热,热气来源的答案,几乎不言而喻。
伴随着灼灼热气扑面而来,眼前豁然开朗——似乎到了。
暗红的岩浆在这座山洞里,沉静安眠,只偶尔喷出一点小小的热浪,如此,已经令人心生敬畏。众人一眼望去,很快就猜到了唐洛所说的‘惊喜收获’。
他们看到了岩浆中间有块巨大的岩石,在那块黑黝黝的岩石上,立着一柄银色的剑。
钟元妤在第一时间回想起,古昉镇时,唐洛描述的书中记载的‘幽弄剑’。
坚固封在岩石上,被灼灼热气包裹住的这柄银剑不受一点儿侵蚀,剑鞘上有着繁复的古文,做工精细,现在还闪烁着淡淡的光泽,不消多说,便能看出它散发出的阴柔之气。
这是幽弄剑!
这个答案在每个人的心口中,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未免太戏剧性。
这是真的幽弄剑?那布若谷的那把剑呢?
林湘悦脱口而出道:“不可能!”
虽然反驳了,但语气却不那么坚定。
唐洛只淡声说道:“飞冰小心翼翼砸破了这面墙,看到了这里竟然有两把震慑江湖,只闻其名,不见其宝的名剑。”
“等等。”严叙惊道,“两把?”
唐洛道:“嗯,两把,与幽弄剑并立在那块岩石上。”
听他这么说,再仔细朝着那块岩石看去,这才发现那是块断裂了一半的岩石,另一半被人劈成两断,沉入岩浆里,只露出个尖尖的头。
接踵而来的真相,叫人头重脚轻。
但最重点的话,唐洛现在才开始说:“那把与幽弄剑并列而立的,是仙痕剑。”
仙痕剑?
严叙与林湘悦面面相觑,他们都未曾听到过这把剑。
“仙痕剑在江湖中已经少有人知道了,不知道是因为它不是‘好剑’,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将它的痕迹悄悄抹除。”唐洛道,“但它曾经很有名,甚至远超绝世双剑——它是一柄邪剑,听说是藏有妖力,也有人说是里头藏了绝世武功秘籍,但究竟怎么个厉害法,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了。”
这么说的话……
唐洛肯定了其余人的猜测:“想要将封印的剑拔出解除,需要耗费不少力量,如此情况下,飞冰在幽弄剑和仙痕剑中,她选择了仙痕剑。”
林湘悦后退了两步,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瞪着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她现在浑身发凉,脑海中只剩下不会吧,不可能吧这些词语。
别说她不能接受,钟元妤都被狠狠震住了。
谁能想到飞冰拿的一直都不是幽弄剑,而是仙痕剑?谁能想到真正的幽弄剑藏在这里?谁能想到布若谷珍藏多年的宝剑……是邪剑?
林湘悦恍恍惚惚,几乎可以想象到如果这个真相传回布若谷,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不知道她那个爹爹,能不能受得了……还是说,爹爹早就知道了?
严叙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唐洛看向身旁呆呆愣愣可爱极了的钟元妤,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一边懒洋洋道:“我修炼的功法,是飞冰曾修炼过的,我找到秘籍时,便有飞冰自述的这段记载。”
“你修炼的功法?”
唐洛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悠悠道:“嗯,没想到刚烈侠义的飞冰女侠,修炼的竟然是邪道功法吧?”
严叙回给他一个林湘悦同款雷劈表情。
虽然他们很不想相信,但这个事实,他们又无法否认。
像是很满意他们此刻的神情,唐洛眉眼处的阴郁都没有平常的多,语调轻松的接着说:“得到仙痕剑后,飞冰离开这里,修炼邪功,并且报了仇——之后,她改名换姓,以全新的身份成为江湖中的一代女侠。”
唐洛捏着钟元妤的脸蛋,笑眯眯说:“飞冰性子是软弱了些,倘若是我的话,干脆血洗整个江湖,是吧阿妤?”
钟元妤拍掉他的手,然后踮起脚尖伸手过去反捏他的:“现在做也来得及啊,去把幽弄剑拿了,开始血洗江湖。“
她捏着的触感一片温软。
唐洛眸光暗了暗。
顿了顿,钟元妤瞥了眼幽弄剑,说:“算了,幽弄剑太娘,配不上你。”
第56章
“这真的是幽弄剑吗?”
一时寂寂的山洞中,林湘悦轻颤的声音响起,在心底深处,仍旧抱着一丝犹疑。
“这恐怕是的。”回答她的是严叙,嗓音略微嘶哑,目光定定看着那柄银剑。它的剑鞘上有繁复的古文,艰涩难懂,但他倒是学过此古文,因而看出了上面写着‘幽弄’二字。
他们两个人失魂落魄,没有像他们状态这么糟糕的钟元妤也心神游离,只有唐殿主一人悠哉悠哉,泰然自若,一手揽着小娇妻的腰肢,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看着她宛如呆鹅的样子,时不时的俯身轻啄两下。
如此他也不满意,指责道:“你能不能专心点。”
被莫名批评的钟元妤:“……”
这种时候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光想着这些事情的也只有大魔头了吧,大佬就是不一般,但她只是超怂小透明啊。
她无语的抬眼看过去,正撞上唐洛那双幽深的眼眸,如黑曜石般的瞳仁里染了层明光,清晰倒映出她的容色。
炙热的岩浆就在旁边,熏得她浑身热乎乎的,此时看到定定看着她的唐洛,脸颊腾的一下登时发烫,不用照镜子都知道一定脸红了。
瞧着她白皙滑腻的脸上浮出的淡淡粉色,眸光中水濛濛,可怜可爱,唐洛终于有几分满意,再次俯身来一个绵长的吻,等将人亲得头重脚轻时,才缓声开口说话。
“飞冰临死之际,用尽毕生之力封剑,封的却是仙痕剑。”他的嗓音淡淡的,“仙痕剑是邪剑,我猜她不会轻易赠送,更不可能赠送给‘恩人好友’,或许她从没有赠剑布若谷谷主。”
没有赠剑的话,那么布若谷便是……
林湘悦难以置信的后退了两步,紧抿双唇不语,内心有些崩溃。
见此,严叙走近过去轻声宽慰道:“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等找到令尊再问个清楚,你也不必太担心了。”
下一刻,唐洛凉凉道:“这不是什么要紧事,要紧的是我们怎么离开。”
严叙扭头去看他:“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怎么出去。”
唐洛刚亲了小娇妻心情很好,闲闲说:“嗯,飞冰又不是什么都记载,况且所记载的东西也有残缺。”
“……”
严叙寻思着自己打不打得过唐洛。
林湘悦心思全放在幽弄剑上,哑声问:“风佑公子、唐殿主,我们能将幽弄剑拿出吗?飞冰女侠不也是拔出了剑才离开这儿的吗?或许我们也可以试试。”
炙热岩浆上裸露的巨大岩石,银剑笔直而立,繁复古文上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林湘悦沉声道:“我先来试试吧。”
严叙急忙拦下,拧眉道:“湘湘,你别冲动!想要拿到它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风佑公子都说困难,那么定是十分困难了。林湘悦虽然内心焦灼,恨不得马上回到布若谷到她爹面前问个清楚,此时也只能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时,唐洛松开钟元妤,扬起长袖,一枚白色的灵鹤骨针随之窜出,朝着幽弄剑直刺而去。
尖锐的暗器只差分毫便能碰到剑身,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却眼睁睁看着它被一道无形的气流弹出,落在岩浆内瞬间消融。
与此同时,感受到有敌入侵的幽弄剑散发出凌厉剑气,往四周扫荡而来。
这回,唐洛与严叙他们早有准备,唐洛揽着钟元妤,严叙拉了一把林湘悦,施展轻功四个人齐齐往后退去。像只是一个警告,剑气覆盖的范围并不广,但本平静的岩浆却激动了,翻腾起不少热浪,落在附近的地上,发出嗞嗞响声。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严叙忍不住道:“飞冰究竟是怎么拔出‘仙痕剑’的?”
唐洛:“不知道。”
飞冰所记载的文字其实不长,像只是想提醒自己这段过去,所以很多都概略过去,毕竟也没必要大篇幅的去解释那些。
顿了顿,唐洛道:“不过,为了拿到剑,她似乎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什么代价?不知道。
钟元妤拧着眉头盯着岩浆处,片刻后沉声道:“拔出剑或许不难,但是……只怕一拔出来,这些岩浆便会涌出,说不定我们会退无可退。”
其余人循着她的目光看去,片刻后明白了她的意思。这山洞地形奇特,处于山洞中的岩浆本就十分危险,说不定岩浆比他们所看到的要多、要可怕。
飞冰独自一人都能拔剑,以唐洛和严叙合力应当也能做到,但封印的剑一拔出来,剑气横扫,四周墙壁免不了坍塌,这些岩浆必然要激动的涌出。
指不定飞冰拔剑时,岩浆还没有这么大片……而涌出的岩浆让她付出了惨痛代价。
更何况他们不清楚已经失去了一柄剑,再拿走一把,会不会发生更可怕的事情。
未知的危险,往往更叫人恐惧。
林湘悦轻颤着道:“那我们换个办法吧?或许还有别的出路。”
钟元妤凝重道:“如果还有别的出路,在这里呆了多年的飞冰或许早就出去了,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险。”
严叙点头:“不错。”
“幽弄剑能够留在岩浆中央,多年不受侵蚀,想必它是不怕的。”钟元妤轻叹,“或许,还是要靠它。拼死一搏吧。”
唐洛定定看了她半晌,轻笑:“阿妤看着不怕。”
钟元妤摇头:“怕还是怕的,主要怕疼。”
“放心吧。”唐洛伸出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声音虽然淡淡,却莫名让人安心。
有了唐洛的这三个字,一旁听到的严叙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稍稍放宽了心。他有意化解一下死气沉沉的气氛,调侃道:“唐殿主,我也怕疼,一会要是危险来了,你会保护我吗?”
唐洛瞥了他一眼:“嗯,死人不怕疼,需要我先对你动手吗?”
严叙:“……”到了我这儿为什么就差别对待,就因为我不是姑娘家吗?
他们还在这边思考如何躲避岩浆可能涌出以及山洞可能坍塌的危险,突然之间,整个山洞都开始摇晃起来!
微微的晃动使得岩浆喷洒溅出,落在地上发出嗞嗞的声响,洞顶落下扑簌簌的灰,一不小心落在林湘悦的脸上,她弯腰发出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