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人盖好了被子,江燃才起身去了洗手间。
余漾睡得迷迷糊糊,梦里,她不知疲倦地追着一束光跑,尽管沿路长满了荆棘,尖锐的刺划破她的皮肤。
余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这么固执,直到那束光芒在路的尽头处停下。
她累得气喘吁吁,腿都在打颤,光芒消散,她看到江燃的影子。
那人微垂着脑袋,清隽好看的脸噙着笑,语调一如既往地傲慢又懒散:“追我这么久,你不累,我都累了。”
男人黝黑的眼里满是讽刺,笑意凉薄,余漾停在原地,本能地摇头。
她清楚地听见,江燃恳求她放弃,厌倦了她跟屁虫似的追着他跑。
余漾心底酸涩,捂着耳朵一步步后退,她摇着头否认,江燃却神情冷漠地步步逼近。
余漾打声告诉他,自己早就放弃了,可面前的人却像是没听见。
恍惚间,身后的路变成万丈深渊,江燃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纯黑的瞳仁如墨染,浅淡的薄唇一张一合,喉间溢出的声音像是结了层冰霜。
“你跳下去,我才会喜欢你。”
......
江燃拿了热毛巾从卫生间出来,便看到床上的小姑娘睡得四仰八叉,两条腿夹着被子,半个身子露在外面,乌黑松软的长发随意地铺散在床上,细瘦白皙的脖颈若隐若现。
看到余漾这副睡相,江燃挑眉,勾唇笑了笑。
亏他刚才还以为这小孩喝完酒挺老实,没想到都是假象。
江燃走过去,拿着热毛巾细致地擦了擦余漾的脸,他慢慢意识到,面前的女孩情绪有点不太对劲,即使是睡着的状态,依旧紧锁着眉心,嘴唇也僵硬地抿成一条直线。
做噩梦了吗?
江燃呼吸微顿,轻手轻脚地擦掉女孩小巧鼻尖上冒出的细汗。
感觉到脸颊上出现的异样,余漾紧闭着眼,本能抗拒地偏了偏脑袋,莹白的脸颊绯红一片。
“漾漾?”
江燃不知道余漾梦见了什么,还是忍不住心疼。
他指腹摩挲着,轻轻触上女孩紧锁的眉心,试图替她抚平眉间的褶皱。
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余漾似乎觉得不舒服,粉唇动了动,含含糊糊地嘟囔着什么。
江燃的手悬在半空,静静凝视着女孩的脸,而后俯身凑近她。
柔软沙哑的声音传来,江燃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眼睛亮了一瞬。
下一秒,余漾哼哼唧唧的声音再次传来,那句“我再也不喜欢你了。”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江燃僵在原地,静了好半晌,甚至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今晚的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似的,余漾说的每一句,都让他悬着的那颗心忽上忽下。
江燃长这么大,从未对谁动过心。
就连余漾追他的时候,他都能冷眼看着她所做的一切,无动于衷。
他小看了余漾,也高估了自己。
直到她潜移默化地进入他的生活,江燃才发现自己根本逃不掉。
他垂眸注视着女孩清丽的睡颜,眼底温柔缱绻,“小没良心的,明明是你先招惹了我。”
他的语气很轻,呢喃般开口:“不喜欢又怎样?”
总会有办法的。
江燃微微俯身,薄唇轻轻吻在女孩蹙起的眉心,微凉的触感转瞬即逝,轻若羽毛。
秋末的夜晚稍微有些凄静,窗外晚风呼啸,吹动着垂地的窗帘晃晃悠悠。
静了许久,半蹲在地上的人才动作迟缓地起身,轻轻带上卧室的房门。
耳边传来很轻的关门声,空荡荡的卧室又恢复了一片静谧。
床上的女孩慢慢睁开眼睛,神情有些呆滞,目光愣愣地盯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
余漾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更没有想到江燃会距离她咫尺之远。
余漾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醒的,可那人说的话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动作慢吞吞地从被窝里伸出手,摸到自己的额头,紊乱的心跳像是胸腔里揣了只兔子,横冲直撞。
就在刚才。
江燃竟然吻了她。
......
余漾一整晚都没怎么睡觉,昨晚喝酒,当完缩/头/乌龟的后果就是要在江燃的床上睡一晚。
鼻息间全是属于江燃的气息,冷淡又清冽的薄荷,夹杂着一种沐浴露的味道,熟悉又让人心烦意乱。
第二天,余漾赶在七点的闹钟响起前,顶着两只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来。
她跟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踩在地板上,小心翼翼推开卧室的门,探出脑袋朝外面看了看。
发现走廊没人,余漾紧绷的肩膀一松,却还是不敢放松神经,一步一步朝玄关处走过去。
就在余漾猫着腰,在门口找鞋的时候,身后传来推拉门的声音,紧跟着一道慵懒散漫的男声响起。
“睡完我的床,就想跑啊?”
余漾的心脏咯噔一跳,本来想假装没听到直接开溜,但身后的人压根不给她这个机会。
“出去需要密码。”
江燃斜倚着身旁的冰箱,狭长的眼尾懒懒地上扬,穿着一身休闲的家居服,短发乌黑利落,身形瘦高挺拔,唇角噙着抹坏笑,盯着女孩纤瘦娇小的背影。
江燃今天起得早,特意来厨房做早饭,结果刚一回头,就看到客厅有人鬼鬼祟祟地准备偷偷溜走。
他扫了眼手里的锅铲,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余漾抿唇,不信邪地去开门,发现真的需要密码!
这家伙是不是早有预谋?就搁这等她呢?
在原地站了几秒,余漾越想越气,不情不愿地转身,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不远处的男人。
江燃看她一眼,唇角的笑意未减,随便她怎么瞪,就跟没脾气似的。
他放下手里的锅铲,径直走向玄关,随即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拖鞋,依旧是他的尺码。
江燃垂眸看向余漾脚上的小熊袜子,此时踩在冰冷的大理石上.
察觉到这人落在她脚上的视线,余漾脸一热,不安地后退了一点,小声警告:“你、你干嘛。”
江燃敛眸,而后弯腰俯身,半蹲在她面前,“先穿拖鞋,别着凉了。”
余漾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看着男人漆黑深邃的眉眼,鼻梁高而挺拔,随即移开了视线,“我不想穿。”
见惯了这人冷漠毒舌的一面,此时显露出的温柔让人措手不及。
江燃将拖鞋放在她面前,本来想直接上手帮她穿上,又怕这小孩生气,淡声道:“不穿不让走。”
“你....!”
余漾气鼓鼓地捏紧了拳头,愤愤不平地穿上拖鞋。
江燃的拖鞋很大很大,余漾的脚踩在里面依然空荡荡的,像是小朋友偷穿了大人的鞋子。
这才乖嘛。
江燃心满意足,弯视线落在女孩毛茸茸的发顶,忍着揉两把的冲动,轻声唤她:“小学霸。”
面前的小姑娘微仰着脑袋看他,眼睛睁大,声音脆生生的:“你快点放我走。”
江燃就跟没听见似的,挑眉扬眼,将不要脸的精神发挥到极致。
他俯身与她的视线平直,压低了嗓子,声线被刻意压得又低又哑,带着柔软的气音:“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羊入虎口’?”
余漾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男狐狸精似的脸,脸颊蓦地发烫,胸脯一起一伏。
江燃也不动,就跟故意逗她似的,甚至身体又往前倾了倾,尾音含糊:“嗯?知不知道啊?”
他安安静静注视着女孩脸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脖颈,眼底的笑意愈深,有点恶作剧得逞的意味。
距离太近,对方这样直白又极具攻击性的靠近,余漾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气氛微妙又尴尬,还有种说不出的危险。
余漾定了定神,直直往后小小退了一步,通红的小脸皱在一起,干净明润的眼睛满是严肃。
“你、你想对我做什么?”
江燃歪着脑袋,漆黑笔直的眼睫缓慢地一眨一眨,简直跟街边的流氓混混一模一样!
“你说呢?”
男人勾着唇角,笑声低沉,狭长幽深的眼眸弯起,不答反问。
对上江燃意味不明,高深莫测的目光,余漾的眼睛一点点睁大,有点恼羞成怒:“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我就打110!”
说完,余漾怕他不信似的,当着江燃的面拿出手机,葱白指尖在键盘上戳下三个数字。
正要拨出去的时候,江燃随即伸手挡住,无奈笑出声,“好了,不逗你了。”
他歪了歪脑袋,朝余漾示意了一下,“过去吃早饭,吃完送你回学校。”
面前的男人撂下这句话,转身回了厨房。
留下余漾一个人,红着脸拿着手机,在玄关处哼哼唧唧。
江燃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独立,但他却很少下厨,平时一个人在家基本上都是点外卖。
但他厨艺不错,今天下厨完全是因为余漾,试图靠厨艺挽回一下自己在这小孩心中的形象。
有句常说,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先抓住他的胃。
性别互换,是不是也一样?
余漾不情不愿地跟江燃坐在同一张餐桌上,但两人距离很远,一个东。一个西。
看着一桌子的早饭,牛奶豆浆油条红豆粥小笼包三明治,中西餐结合,完全是十个人的分量。
余漾摸了摸咕噜叫的肚子,倒也没再矫情,拿了小勺子埋头喝粥。
江燃又夹了小笼包和油条放进餐盘,推倒她面前,淡声道:“除了小笼包,其他都是我做的。”
说完,江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孩,眼里光芒流转,隐隐在期待什么。
可惜余漾只顾喝粥,不仅没应声,连头都没有抬。
江燃有点胸闷,顿时觉得碗里的粥索然无味,他抿唇,拿着筷子小幅度戳着餐盘里的油条,语气带了点似有若无的哀怨。
“徐君鹤他们都说我厨艺不错。”
面前的小姑娘终于抬头,可惜并没有看他,而是拿了根油条,腮帮子一股一股,像只觅食的小仓鼠。
江燃咽了咽嗓子,眼巴巴地看着她,发现这小孩吃东西的时候格外专注,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
江燃轻咳了声,“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天天给你做。”
不夸他就算了,只要喜欢吃也行。
就在江燃暗戳戳以为余漾会感动的时候,面前的女孩终于抬眸,冷冷淡淡地睨他一眼。
“不需要。”
江燃:“......”
终于熬到早饭之后,江燃送余漾回去。
尽管在这小孩面前吃瘪无数次,但江燃越来越习惯,就跟受虐狂似的。
到了学校门口,余漾头也不回地下车,江燃长腿迈开,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
似乎还想送她到女生宿舍楼下。
余漾心里像堵了团棉花,情绪憋了一路,此时终于有点不耐烦:“麻烦学长跟我保持十米远的距离。”
江燃:“?”
面前的女孩眉眼平静地注视着他,“免得别人看到误会,以为我俩有什么。”
余漾的语气冷冷淡淡,眼里的漠然一点也不像装的,并不想跟他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毕竟我还要脱单。”
小姑娘的语气一本正经,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江燃半垂着眼,紧抿的唇线僵直,漆黑剔透的眼里慢慢倒映出女孩的影子。
静了半晌,他扯着嘴角笑了笑,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尾音懒懒地上扬:“难道昨晚睡我床上的不是你?”
“!”
余漾瞪大眼睛,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余漾气极,红晕一直蔓延到脖颈,下一秒直接抬脚,用力踩在江燃鞋面上,未等他反应,便跟兔子似的撒腿就跑。
江燃定在原地,足足愣了好几秒。
看着那抹纤瘦娇小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才回过神,低头看了眼鞋面上明晃晃,灰漆漆的脚印。
江燃面色平静地盯着脚印许久,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他倒要看看,这小孩怎么脱单。
作者有话说:
傲娇燃妹不过是想要一句表扬~~~~
第32章
一口气跑回宿舍, 余漾的情绪还没缓过来,胸膛一起一伏,也不知道是刚才跑得太快, 还是被江燃不要脸的话气得。
因为是周末。宝玉还没起床,见余漾进来,她连忙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漾漾,你昨晚怎么没回来?”
余漾抿唇,摸了摸滚烫的脸颊, 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见余漾情绪不太对劲, 宝玉从床上坐起身,“徐君鹤跟我说, 你喝多了,江燃送你回去。”
当时太吵, 徐君鹤看到消息已经是半小时之后,才告诉她。
结果回学校以后, 也没看见余漾。
余漾本来不想说的, 毕竟兜兜转转, 又跟那人纠缠不清,她耷拉着脑袋, 神情沮丧,小声道:“昨晚我在江燃那。”
闻言, 宝玉眼睛睁大,盯着她:“你俩...该不会...?!”
余漾愣了下,察觉到宝玉的意思,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没没没, 我们什么也没做!”
余漾讲述了一下前因后果, 顺便将那段被人偷亲额头的事忽略。
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宝玉听得直挑眉,“江燃也太狗了吧,居然把你带去他家。”
像是想到什么,宝玉又问:“漾漾,如果,我是说如果哦。”
余漾看她,神情疑惑。
宝玉:“如果江燃这次对你是认真的,死缠烂打地追求你,你答不答应啊?”
这个问题,余漾从来没考虑过,尽管江燃曾当面问过她,能不能给他一次机会。
她的答案是,不会。
如今被人再问一遍,这一次她竟然有些迟疑。
可是,喜欢江燃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