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搁在大盛,她早让人把人拉出去打上几板子了。
一想到真正的家人可能是这样,宿淼就恨不得再死一次。
等护士把人请出去后,宿淼找那个女人套了话。
这才知道,这个世界律法与大盛不同,讲究婚姻自由。
若是对父母选定的夫婿不满,有权不嫁。告上衙门,哦,如今衙门已经改叫派出所了,那也是你有理。公婆更没有休弃儿媳妇的权力,若是在夫家受了委屈,遇上中山狼,也不需一味忍耐,可以主动提出和离。
宿淼一听,眼睛闪闪发亮。
这真是个神奇的世界啊。
明明很多地方比大盛先进,譬如隔上千里都能联络的电话、比夜明珠还要明亮的灯、还有那跑得飞快的铁疙瘩……可百姓们似乎又很穷,吃个黑馒头就小咸菜都特别幸福。每当家中给她送饭,见着里面有鸡蛋时,隔壁病床的女人羡慕坏了。
还有还有,女人不用关在宅院里,可以跟男子一样工作,不仅没人骂她们不守妇道,反倒以有工作而自豪。
……
让宿淼瞠目之处太多太多,她想,等她腿好后,一定要让大哥二哥带她好好转转。
没曾想变故来得这样快。
她居然不是亲生的?
这可太滑稽了。
“……养了这么多年,就是小猫小狗也养出感情了,何况从奶乎乎的小团子养得玉树临风,舍不得啊……”
护士见她神色怔忪,没再接着说。
却听宿淼突然出声:“阿姨,您能告诉我外面出啥事了吗,我心里有点慌。”
“……”
护士顿了顿,边说:“能有啥事,就是瞎聊聊。”边往靠窗的病床走去,给3号床的病人换吊瓶。
小姑娘的大哥方才严阵以待的模样,就说明早上那一出不是碰瓷瞎闹,而是真的。她就是一时心软,想提醒这姑娘做好心理准备,更多的,不适合从她嘴里透露出去。万一把人惹哭,在病房里吵闹起来,医院肯定要批评她多嘴的。
宿淼嘴角微微一抿,捂着心口露出难过的神色:“我知道……是有人说我不是家里亲生的对不对?”
眼泪说来就来,戏说演就演。
沈护士:“……”
“你知道这事啊?”话音刚落,就见宿淼泪流满面。
沈护士顿时被吓到了,连连劝道:“别哭啊,嗐。”
邻床当即表演垂死病中惊坐起,满脸诧异:“不是亲生的,那你家里对你还挺好的,摔一跤而已,每天又炖骨头又烧鱼。”随即又好奇问道:“妹子,你咋知道的啊?”
宿淼别过脸,手在脸上胡乱抹泪,抽抽噎噎道:“前阵子,在百货商场那儿听谁说过,当时也不知道那人说的是我,要不是今儿你们都不对劲,我都忘记这事了。”
原主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在她摔伤前一天,百货商城正巧开业。
当天买东西便宜,她兴冲冲去给未婚夫选生日礼物,排在她后面的两个女孩便说起这个故事,还提过苦主姓宿。
听到“宿”这个字眼,原主便留心了,但着实没想过鸠占鹊巢的那只鸠就是她本人。
宿淼听了沈护士讲的故事,再一捋原主的记忆,立马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不就是故意到原主面前试探吗?看来那个“真的”性子也挺别扭。
这样的话……
她能容得下自己留在宿家吗?
沈护士毕竟见多识广,一听还有前情当即惊呼一声:“我就说那姑娘咋在大门口站了半天,老张问了好几次都说等人,结果一见你妈妈她就扑了上去,哎唷,感情她一早就知道了啊。”
瞥到宿淼瞬间瞪得老大的眼睛,她立马反应过来,自己一时激动说漏嘴了。
尴尬地笑了笑。
宿淼蹙了下眉,觉得更奇怪了。
先到并不知情的原主面前试探,后又跑来医院堵人,真要认亲的话,直接上门不就好了。
她绕这一圈,到底图什么啊?
宿淼用手擦了擦眼泪,眼周那一圈顿时被揉得通红,一把抓住沈护士的手:“阿姨,你说……我妈今天来医院了?那,那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原来我真的不是爸妈亲生的?这么多年,爸妈疼我,哥嫂也护着我,原来是我占了别人的幸福,我……我还那样任性,爱跟妈顶嘴,爱欺负大哥二哥,我……我真是太不对了,也不知道妈现在怎么样了,呜呜呜……”
说到最后,宿淼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只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听得屋里几人心软得不行。
大家安慰了一会儿,宿淼突然扯开被子就要下床。
她眼睛通红,哭得打嗝:“我要回家,回去看看我妈。”
沈护士想劝,见她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倔着一张小脸,只得将院里轮椅借给她。怕她一个人在路上出事,又专程请了半天假送宿淼回去。
宿淼面上惆怅,心里却在不住感慨:这个世界的人真热情啊,跟大盛一点都不一样呢。
她不知道梧桐路代表的意义,沈护士一听地址倒是愣了下。
她知道这姑娘家境不错,但没想到比她预料的更好,脸上的表情愈发复杂了。
“右转,第二栋,十八号。”
宿淼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要如何才能不动声色打探那家人信息,没瞧见沈护士脸上的唏嘘,到了家门口,她向沈护士道谢并邀请她进门喝杯水再走,沈护士心知这家子接下来肯定得吵起来,连连摆手说不用。
宿淼也没勉强,再次道了谢。
心想以后定要找个机会报答好心的沈护士。
宿家客厅里,宿父表情严肃,坐在沙发右侧。
宿池和妻子吴红玉坐在下首,老二一家还没回来,宿母柳玉绣拽着车鱼儿的手坐在对面。
泾渭分明。
柳玉绣搂着车鱼儿不停抹眼泪,一口一个“我的女儿,你受苦了”。
她的女儿明明该在父母的疼爱下长大,偏偏先被柳玉龙那个混账偷走,后又因柳玉龙的欺骗,让他们找错人,错失了她,让她在外头吃苦受罪了这么多年。
想到这儿,柳玉绣就心如刀绞。
“……我可以叫你鱼儿吗?”柳玉绣摸着她手上的茧子,心疼不已。
车鱼儿“嗯”了一声,“你是要认下我吗?”
不像在医院那会儿时脆弱无助,声音反倒说不出的冷淡,可配上她颤抖的唇瓣,只觉得她在故作坚强。
车鱼儿,也就是车多余。
她不等大家回答,继续说道:“我知道她是无辜的,事情发生时我们都还小。我不恨她占了我的身份这么多年,但如果你们选择认我,我绝不可能跟她和平相处。”
宿淼本该是一个普通工人家庭最不受宠、也最多余的女儿,她就该跟她的大姐、二姐那样,被吸血鬼父母卖掉给车宏伟做踏脚石。偏偏命运捉弄,让她跟宿家小女儿调换了人生。
她从小好吃好喝被人宠着护着,本该是团宠的真宿小姐却代替她成了车家多余的老五。
宿淼不爱学习,安排了补习老师也没考上大学,车多余成绩优秀,吃苦耐劳,考上了高中却没钱念,只能退学。
宿淼的未婚夫是人中龙凤,成就非凡,而车多余只能嫁给傻子换彩礼。
……
几十年后,车多余辛苦拉扯出两个大学生,在送儿子上大学那天,她见到了同她长相相似的宿母和养尊处优的宿淼。
故事在她们的对视中结束。
说好的大女主成长的故事呢?难道苦一辈子就是成长吗?
车鱼儿被这个大结局恶心得隔夜饭都吐出来,怒喷作者千字小论文。
次日便发生车祸,醒来就发现自己成了车多余。
她震惊之余,很快接受了现实。
老天既然让二十一世纪的她穿成了可怜的女主,那她就要替原主拿回属于她的东西,替她报仇。
首先就是解决剽窃她人生的宿淼。
就当是她用了车多余的身体而做的补偿吧。
车鱼儿垂下眼睑,不让人瞧见她眸底的嘲讽。
“这……”
柳玉绣表情僵了一瞬,她心疼亲女儿不假,但养了十多年的养女又有什么错呢?
察觉到她的迟疑,车鱼儿心中愤怒。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不心疼亲生的,反倒对不知打哪来的野种那么上心,她为车多余感到不平。
“很为难吗?我替她吃了十多年苦,一见到她我心里就难受。如果你们舍不得她,那就别把我认回来,让我在外面自生自灭吧。”
宿淼:!!!
推着轮椅进来时正好听到这句话。
呀,对方果然容不下她啊。
作者有话要说:现女配:很常见的自作多情型女主,最爱打着替原主出气的名义办事。
第3章
宿淼突然出现,打破了屋里的僵局。
“爸,你们在做什么?”
视线在大家脸上扫过,对上柳玉绣怀里女孩的眼睛时,宿淼微不可查挑了下眉,这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是什么意思啊?
好似她是什么难登大雅之堂的俗物。
活似谢太傅孙女附体。
宿淼歪着头,好奇地看着瞪她的车鱼儿。
目光缓缓落在柳玉绣抱着车鱼儿的手臂上,犹豫着问道:“妈,她是?”
柳玉绣张了张嘴,下意识收回手,看向丈夫露出求助的眼神。
宿父心情复杂,没有回答宿淼的问题,而是大声呵斥宿池:“还坐着干什么?没看到你妹推轮椅费劲吗?”
宿池怔了一下,“哦,哦。”迅速起身走向宿淼。
“哥……”宿淼抬头,疑惑又害怕的看着他:“……到底怎么了?”
“妈怎么哭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说啊,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咱们一家人同心协力,总能过去的对不对?你们别吓我。”说到后面已经带着隐约的哭腔。
除了车鱼儿不屑地低嗤了一声。
其他人均动容的看着她。
他们何曾见过小公主这样焦急啊,她一向任性妄为,很少将注意力放在家人身上。
没想到淼淼心里对他们还是挺在乎的,不枉费这么多年的疼爱。
谁能想到娇养着长大的女孩不是自家的呢?
连宿父这样的老古板也感到怅然,他看了看宿淼,心软了软,再看从进门就对他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亲女儿”,宿父没忍住皱起眉头。
“哭什么哭,这么大个人还老是掉猫尿。你腿还没好,让你哥送你回房休息。”
这就是不打算把她赶出门了?
宿淼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她没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只要确认宿家没有赶她出门的意思,别的宿淼并不放在心上。
至于骨气啊,清高啊,觉得占了别人位置的道德感……
她有。
她绝不是一个完全不讲廉耻的人。
可老话还说仓廪足而知荣辱,衣食足而知礼节呢。
那姑娘恨不得把她除之后快的样子,就知道那家人大概率不好相处。在人生地不熟,危机不明的情况下,她绝对不会主动戳破这层纸,只为让人称赞一句有骨气。
宿池得令,赶紧推着宿淼往她房间走,车鱼儿怎么会让他们把这事囫囵过去呢?
当即发难:“呵,信誓旦旦说心疼我,这就是心疼我的做法吗?”
“鱼儿,爸妈没有——”
“宿淼,你别走,接下来的话你得听。”
“我知道你们怕伤害到她,我可以理解为你们宁愿留下她这个冒牌货,也不愿认我这个亲闺女吗?”
车鱼儿拨开柳玉绣的手,腾地站起身。
堪堪清秀的小脸绷着,倔强地望着宿卫国:“宿团长,你也这样想的吗?”
原本她还想着,帮女配报仇后会替她好好孝顺父母,没想到……
是她自作多情了。
宿卫国还没说什么,柳玉绣已经坐不住了:“什么宿团长,那是你爸。鱼儿,爸爸妈妈没有不认你,没有。”
“那她呢?”
宿淼:!!
来了,她举着四十米大刀来了。
“我知道,你们捧在手心养了这么多年,有感情嘛。可我就天生命贱,活该倒霉吗?你们知道那家人怎么对我的吗?嫌我不是儿子,就取名叫多余,我叫车多余,多讽刺的名字。女儿在他们眼里根本不是人,不过是儿子的踏脚石、是随时能吸的血包。我大姐、二姐……谁家彩礼高,他们就把她嫁给谁,根本不管对方人品如何;三姐机灵漂亮,挑了个能堵他们嘴的;四姐……四姐受不了,前阵子离家出走了。
现在,他们又把主意打到我头上……”
如果不是偷听到李桂兰让她代替车冬梅嫁给肉联厂副厂长的傻儿子,她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段上门认亲。
的确。
受了苦的形象确实能博得亲生父母的怜悯,还能在短时间内激起他们对宿淼的反感。
但怜悯这种情绪向来无用,也从来都不长久。
当他们可怜她的遭遇时,也会下意识看低她,觉得她方方面面比不得养在身边的宿淼,进而低估她存在的价值。
当没有感情维系彼此的关系时,价值成为最重要的纽带。
她原本打算得好好的,把这身皮子养白些,再矫正一下原主驼背溜肩的毛病,将气质练一练。
等外表上跟宿淼差距不远时再揭穿宿淼的身份。
有了比养女更优秀的亲生女儿,让他们二选一不是轻而易举吗?
谁能想到车冬梅那样奸猾,居然跑了!!
逼得她顶着这副挫样提前来认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