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姮说到这里将话语一停,只冲着卫臻冷不丁似笑非笑道:“那傻子不认任何人,可我记得,当年却是认七姐姐这个仙女姐姐的,王爷与老王妃一会儿治不住他的话,兴许七姐姐下马车,一准能制服得了那痴傻子了。”
卫姮笑盈盈说着。
卫绾蹙眉看了卫姮一眼,正要训斥一声,这时,忽见卫臻冲卫姮一本正经道:“倘若王府有这个需要,我自欣然前往。”
卫臻往日里愿意逗弄卫姮一番,这会儿倒是并无兴致,不咸不淡的怼了卫姮一句。
卫姮没料到卫臻竟出此浑语,她愣了一阵后,只微微绷着脸,朝卫臻骂了一句:“不知廉耻。”
卫臻道:“这提议不是九妹妹提议的么?九妹妹骂的是?”
卫姮气结道:“卫臻你——”
卫臻道:“我怎么了,九妹妹。”
“闭嘴!”
直到奚氏冷声呵斥一声。
整个马车陷入一片死寂。
一番激烈输出后,看到卫姮气得脸都青了,卫臻垂下了眼,眨了眨,可算渐渐找回了往日状态。.
第256章
宫宴设在了启年殿内, 此殿以沉木搭建,可容客千人,殿内用玉石铺垫, 用红色地毯做缀,殿中设座数百, 设一应歌舞鼓钟乐器数件, 可歌舞达旦、载歌载舞, 可宴宾客,群臣共宴,也可会见外使, 结君子、天下太平安康之好。
殿外的轩辕台, 占地数亩,会见外使或是除夕宴上,会着数百名歌姬于轩辕台载歌载舞助乐, 相传前朝废太子曾命囚活虎豹于宴会助兴, 正是在此广场,乐声一响,群兽起舞,皆乃真兽,纷纷张着血盆大口,令人无不惊骇, 后前朝灭亡时, 废太子命丧他囚禁的花豹之口, 也算死得其所。
却说卫家一行女眷, 经由小黄门一路引着,往宫里走,宫闱深深, 宫殿无一不是金顶红门而造,原先只能从画本子或是书籍中读到的红墙绿瓦,雕栏玉砌,眼下,只一一映入眼帘,令人无不侧目惊叹。
尤其,刚入宫门时,于城墙下穿行,数丈的宫墙仿佛高耸入云,将底下行走的人衬托得宛若蝼蚁,于城墙下走过时,只觉得一股庄严肃穆之感瞬间扑面而来,所有人低头垂目,大气不敢出一下。
过了宫门,一路七绕八绕,走了约莫一刻钟左右,在一座广澜门处再次被拦住例行检查,第一处宫门是搜刮利器,这一处宫门所有女眷要贴身搜身,随行的婢女更是被拦在了门外,每位随性的主子只许领一名贴身侍女入宫,每一户只许随行两位嬷嬷同行。
有初次入宫的官宦女眷不懂入宫规矩,以为领的下人越多,越有脸面,结果熙熙攘攘的全被拦下了,惹得一旁的人鄙视不已,也有时常入宫的高门贵女太太,边熟稔的给些打点,便能省去一些粗鲁不敬的对待,当然,像是老王妃以及一些有诰命在身的夫人则可省下这一些繁琐,直达深宫。
例行检查的嬷嬷们一个个严肃凶厉,经过这两道门的检查盘问,原本所有兴奋高亢的气焰被打压了不少,一个个全都变得拘谨规矩了起来。
与卫家同行的,是一道被领进启年殿的方才行在方家前头的国公府宁家,陈家本也一路同行,不知何故,被耽搁了一阵,落到了后头。
宁卫两家相交不深,不过卫郝两家如今渐渐冒头,魏夫人一路难得主动寻郝氏招呼说话,郝氏自然热情回应,二人携手并肩而行,倒是一派和睦。
郝氏出自世家大族,当年在郡主府时,无论是王妃还是各府夫人太太,对其皆还算客气热情,就连皇后娘娘都与之久叙了一阵,那是因为郝氏打从出身起,包括在闺中时及嫁人后,皆从未掉过链子,无论卫家如何,至少郝氏的根是正的,是立得起的,也是被满京贵妇们所接纳的原因之一,正如她的长女卫岚一般,卫岚无论走到哪儿,都不会被人欺凌看低,可卫家五房几个娘子们不同,尤其,是在宁家嫡女宁芃芃的衬托下。
宁芃芃是时常出入过皇宫的,她深得皇后的宠爱,时常被皇后召入宫中,陪七公主一道读书游玩,宫中上下皆认得她,并对其恭敬有加,要知道,满京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宁芃芃可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故而,宁芃芃早已看遍了宫中的景致,一路上,她微抬下巴,从容淡定,与卫家几位娘子们的新鲜紧张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道同行时,宁芃芃姿态略高,并未曾如她母亲般,对卫家娘子主动招呼,倒是对奚氏点头示好了一下,也能理解,毕竟,今儿个卫家几个娘子是被皇后点了名的,宁芃芃自然不会赏任何好脸色。
还是在奚氏的引荐下,卫家几位主动朝着宁芃芃示好,宁芃芃久久没有回应,不知过了多久,这才率先朝着卫绾点了点头,然片刻后,却是将目光投掷到了卫臻身上,定定的看了一阵,随即微眯着眼,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就是卫家七娘子?”
卫臻有些意外宁芃芃对她的忌惮,是的,女子的眼神,女子是对能读懂的,是忌惮没错。
卫臻当年在郡主府上其实与宁芃芃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也是,那会儿她虽凭着“楼兰仙子”的名头一战成名,却到底年纪小,没有任何威胁的,可如今——
宁芃芃的眼神,卫臻并不陌生。
之所以意外,是因为……明显,在世人眼中,太子对卫家六娘子欣赏有加,太子殿下与卫家七娘子实则未见半分牵连,便是有,宁芃芃的假想敌也合该是卫六才是啊!
愣了片刻后,卫臻很快收起了心思。
她不想树敌太多,也几乎从未主动招惹过任何人,这会儿,对上宁芃芃,卫臻很快垂下了眼帘,躲避了宁芃芃的目光,良久,这才朝着宁芃芃飞快的福了福身子。
果然,下一瞬,便见宁芃芃很快收回了目光。
小家子气!
不值一提!
因为卫臻在宁芃芃面前的表现,令卫姮可算找着了机会,趁机讽刺了一句:“原来你也是个纸老虎,只敢在自个的地盘上耍横,哼。”
说罢,卫姮见卫臻一路低着头,良久,忽然偷偷拽了卫臻的袖子一把,恶狠狠说了一句:“一会儿到了贵人跟前,甭乱跑,跟着我便是。”
这话,倒令卫臻诧异了一阵,卫臻于是偏头,惊讶的看了卫姮一眼,却对上了卫姮一脸嫌弃的表情。
卫臻心里摇了摇头,面上却对着卫姮乖乖点了点头。
卫姮一脸别扭,愣了一下后,一脸嫌弃的飞快松开了她的袖子。
卫臻笑了笑,转身时,却见卫绾的脸色不太好看。
卫臻琢磨着,是不是宁芃芃对她冷眼相待的缘故。
正思索间,郝氏在前头咳了一声,紧接着,小黄门高声通报了一声:“各位夫人娘子们,启年殿到了。”
“宫宴要到酉时才开始,诸位可寻位就座,也可在宫殿内外逛逛,切莫跑远了。”
郝氏、魏夫人客气致谢后,小黄门退下了。
卫臻一行人抿住呼吸,抬眼朝着眼前这座金碧辉煌的殿堂看去,只见朱红大门的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用金漆雕刻着三个大字:启年殿。.
第257章
却说启年殿殿堂极大, 此时早已经设下了群臣宾客坐塌,一踏入殿堂,第一眼便见远处正中央的殿内高高设有一座赤金雕龙宝座, 那可是睥睨天下的位置,乃万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宝座, 几乎是所有人踏入殿堂内的第一眼,都会不由自主的向那里看去,却又一个个很快仓皇的收回了视线, 生怕犯了忌讳,不敢直视。
那是皇上与皇后的宝座, 而至尊宝座右手边, 九级台阶之下还设有一座金漆雕龙宝座,宝座虽不如至尊宝座尊贵霸气, 却也是一等一的贵重奢华,那便是一人一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宝座。
再其下则分别设了两席贵妃坐席,余下殿堂正中央铺着大红嵌金凤绣线的奢侈地毯, 数丈宽, 数十丈长的地毯将整个大殿一分为二, 将男女分隔, 分席而设, 男子在左, 女子在右, 女子坐席前用半人高半透明锦帛设为屏风,屏风上绘歌姬优美舞姿,或伶人奏曲之姿,或曼妙,或婉约, 颇有几分古典雅致之美,可将对面男子的视线稍作阻挡,可半透明的屏风锦帛,却又能够令屏风中的人将外界清晰窥探,可谓一举数得。
男女分席而设,左边设酒席,右边设美食佳肴席,既能确保男子高谈论阔、诗酒尽兴,又能令女方交谈闲聊不被约束,这乃大俞数十年来的风俗是也。
一踏入殿堂内,瞧见殿内这般大手笔,这般震撼景象,卫家一众小娘子们都惊呆了,虽在郡主府上,在侯府、在相府也曾见过上百人同席的大场面,可那些场面与之现在比起来,原来是压根不足为道的。
一眼望去,齐刷刷的,怕是足足有五百个席位吧,整个京城的达官显贵全都可在此一览,这是十数年皆难得一见的场面罢。
就连一向清冷淡然的卫绾,此刻也忍不住目怔了一瞬。
而早早便经历过一回的卫臻,眼下,看到眼前这幅浮华、壮阔的场面,依然忍不住再次震撼。
一模一样的宫殿,一模一样的摆设。
前世的画面陆陆续续的闪现脑海,幻化成眼前这幅日渐熟悉的景象。
几乎,与前世相差无几。
眼下宫宴还不曾开始,所到的人还不多。
卫宁两府人一踏入殿内,便立马有守在宫殿内的主事嬷嬷过来招呼指引就座,宁家乃国公府,享一品公爵爵位,宁家的位置自然靠前,仅次于贵妃、及诸位皇子王爷席位,宁家被主事默默亲自恭迎,一路踏着红色的地毯,迎到了高座。
卫家的席位稍稍靠后,略偏,不过能够参加到这样的宫宴,卫家所有人只有光荣至极的份,还全在激动、震撼的情绪中尚未曾走出来,一个个亦步亦趋的跟着宫女就座。
卫臻行动略缓了几分。
尽管这一路走来,心中做好了万般建树,可从踏入这殿堂起,心里终究还是起了一层层涟漪。
若说,十年前,打从她在庄子里重新苏醒,是她的重生,那么,这一晚,这将改写她命运的一次宫宴,便是她的第二次新生。
卫臻心里片刻不敢松懈。
她一遍一遍用力回忆着前世的过往,可是,实在离得太久太久,上辈子好些事情她都记不太清了,只依稀记得前世刚踏入启年殿不久时,不小心与个宫女相撞了一下,宫女托盘里准备的酒具是七公主的专供酒具,被卫臻撞了个满怀,当场摔碎了,宫女当场吓得脸色巨变,卫臻从这一撞开始,再次成为当夜众人奚落取笑的对象。
后七公主寻上门来,卫臻吓坏了,只惊慌失措地躲到了太液湖附近的山石后,后见太子过来,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只咬咬牙,扑腾一下跳进了太液湖,嘴里却呼救喊道:“殿下救我,救救……绾儿……”
卫臻正思索着,不由放慢了脚步,这时,走在卫臻前头的卫姮发现卫臻掉了队,只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卫臻见状,立马加快了步子跟了上去。
不想,正要追上卫姮时,一名宫女端着个托盘匆匆迎面而来,这时,卫姮正好将注意力全都放在而来身后的卫臻身上,却并没有留意到前面的宫女,只迎头撞了上去,卫臻见了,神色微变,下一瞬,她只飞快抬手拽着卫姮的袖子往她这个方向用力拉了一把。
卫姮错身躲开了迎面而来的宫女,不想,这时,只见宫女踉跄一下,忽然脚下一崴,嗖地一下,一头生扎到了地上。
众人只听到“砰”地一声,一股剧烈的破碎之声在耳边响起。
卫家一行人纷纷扭头张望,便见一名宫女扑倒到了卫臻卫姮脚边,不远处,赤金的托盘跌落,托盘上的琉璃酒盅滚落到了地上,早已摔得稀碎。
奚氏见了,神色大变,立马赶了过来。
这时,只见宫女仓皇失措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几步爬到了那个琉璃酒盅跟前,直接伸手去捡地上的琉璃碎片,手一触碰上去,就被划了一道血口子,宫女丝毫未曾察觉,只一脸苍白道:“碎了,碎了,怎么办,这是七公主的琉璃酒盅……”
而卫臻与卫姮二人听到这里,只纷纷拉着手,踮起脚尖躲避,二人吓得仓皇失色。
卫姮死死拽着卫臻的手,早已吓得没了言语,双手一度都在发颤。
而卫臻,心脏也俨然要从嗓子里跳了出来了。
并不是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了,而是,卫臻发现,有的事情,无论你避不避及,怎么避及,该发生的,始终都会发生。
哪怕你尽力阻拦,用力改变,依然会以另外一种方式上演。
一模一样的戏码,再次上演。
原来一模一样。
只是,竟然是宫女自己摔倒的,所以,上辈子呢?究竟是卫臻撞的人,还是她其实是被撞的?
没有答案。
宫女吓得跌坐在地上,已经起不来了。
损坏了七公主的宝物,那定是死路一条。
这会儿殿堂里已陆陆续续进了人。
这边位置虽偏,可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不少注意的目光。
卫臻立在原地,呆愣了一阵后,只见卫姮浑身发抖,她用力的拽着卫臻,抖着唇,吱吱呜呜道:“闯……闯祸了,怎……怎么办?”
声音里已隐隐有些哭腔。
卫臻听到卫姮的声音,立马醒悟过来。
她知道,这事必须快刀斩乱麻,虽是宫女自己绊倒的,可这宫女若是耍赖,若是众人全围了上来,谁也说不清。
上辈子厉声的指责仿佛还历历在目。
必须在宫女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快速抽身,也必须替宫女想出一个脱罪之词,这样想着,卫臻脑海中飞快运转,不多时,只见卫臻将卫姮的手指一个一个掰开,在卫姮惊慌的神色下,卫臻飞快来到宫女身边,她替宫女将跌落的托盘拾起,又帮她将破碎的琉璃酒盅碎片全部拾起,随即,扶着宫女起了身,边扶边压低了声音,缓缓道:“既是公主的宝贝,你如今损坏了,定是讨不了一死或是一罚,若想逃过这次责罚,或许唯有戴罪立功方能平息。”
卫臻说到这里,语气嗖然一停。
宫女见到卫臻,听她如是说来,只立马慌乱的抓住卫臻的手,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道:“娘子可有法子,娘子救我!”
卫臻见宫女一点便透,只抿了抿唇,少顷,凑到宫女耳边低低说了一句:“陛下恐要将七公主许配给世子苏。”
卫臻话音一落,只见宫女瞪大了双眼看着卫臻。
卫臻道:“快去罢,你应该晓得如何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