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人类的。
越靠近藤蔓根部，那些白骨的数量越多，森森白骨累积在一起，宛若一座白骨堆就的高塔。
黑暗、污浊、白骨、血藤……
这里简直就是人间的地狱。
藤蔓带着破空声，又狠狠朝季沉舟挥了过去，季沉舟纵身向下一跃，躲开了攻击，接着一手抓住峭壁边一块突起的岩石，以此为支点站在山壁裂隙处和藤蔓对峙。
藤蔓暂时伸不到裂隙里面，季沉舟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稍微松了口气。
他的情况并不乐观，炸|弹爆炸的地方离他很近，他几乎承受了大半爆炸冲击，下来的时候又为了救楚宁，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不出意外，他的肋骨应该断了。
又是突如其来的咳嗽，季沉舟嘴角不断渗出暗红色的血液，他捂住受伤的地方，手指紧紧扣着石头，用力到指节都微微泛白。
裂隙外面，红色藤蔓陷入狂暴，十几根水桶粗的藤条齐齐抽到峭壁上，霎时间地动山摇，峭壁上的石头劈里啪啦砸了下来。
红色藤蔓并不是没有理智的莽夫，相反它很有自己的想法，藤条挥舞的力度和角度都极为刁钻，没一会，那裂隙在击打下，碎石哗啦啦往下掉，原本只准许一人藏身，逐渐扩大到藤蔓也能伸进去。
季沉舟看着伸进来的红色藤条，咬牙忍住剧痛，一道风刃把它齐齐切断。
如果是平时，他哪里会被逼到这种地步。
现在他不但受伤，还有一个更要命的存在。
暗红色的藤蔓中间伸出一条新枝，最顶端有一个硕大的花苞，洁白的色泽，花瓣蓬松，这是含苞待放。
清楚藤蔓寄生方式的季沉舟明白，他不像楚宁可以免疫寄生，一旦花苞绽开，他可能会和清宁市见到的那些同类一样。
必须要在开花前离开。
季沉舟下定决心。
狂暴的藤条再一次抽了过来，看着越来越近的藤条，季沉舟反手握住黑色藏刀，准备正面迎上去。
他正要动手，眼前突然闪过一个身影，季沉舟瞳孔微缩，只见楚宁三步跳到峭壁上，借力在挥舞的藤条中穿梭，一刀，便将那朵洁白的藤蔓花斩了下来。
红色藤蔓更加疯狂了，藤条舞得密不透风，楚宁凭借着体术八阶，硬是把速度提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她穿梭在藤条之间，用完好的左手握着刀，时不时给藤蔓来一刀。
就这样接连砍断几条藤蔓后，红色藤蔓对于眼前这个人类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
一个弱小的人类，居然敢砍断自己那么多藤条，它一定要吃了她！
陷入暴怒的变异藤蔓，楚宁额头渗出了几滴冷汗，受伤的右手也在隐隐发疼。
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楚宁猛地向后一撤，一招声东击西，将变异藤蔓的大半注意力吸引过去后，一刀斩断身边的几根藤条，踩着岩石朝季沉舟所在的方向奔去。
“跟我走。”
楚宁站在缝隙外面，一只手朝季沉舟伸去。
季沉舟看着楚宁，顿了一瞬，伸手握住了楚宁的手指。
楚宁用力一拉，带着季沉舟出了裂隙，在暴怒的变异藤蔓袭来前，拉着季沉舟往之前那个山洞奔去。
楚宁的速度极快，加上山谷下面错综复杂，几个分叉拐弯，楚宁和季沉舟终于把变异藤蔓甩在身后。
两个食物跑走了。
不但跑走了，居然还伤了它！
这个认知让变异藤蔓陷入狂暴之中。
暗红色的藤蔓挥舞着，愤怒地拍着岩壁，碎石不断往下落，砸在沼泽里，激起一堆腥臭的烂泥，烂泥之下，是更多被掩盖的白色尸骨。
——
楚宁和季沉舟好不容易躲进山洞，红色藤蔓没有追上来，一切尘埃落定，两人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季沉舟此刻样子有些狼狈，脸上和身上，到处都是碎石造成的划伤，衣服也被鲜血染成暗红，不过最严重的还是他的腹部。
0612检查说他的肋骨断了两根，还戳中了内脏，好在季沉舟是丧尸，这种伤要是放在人类身上，说不定现在已经下去见阎王了。
丧尸只要晶核还在，任何伤都不会致死，但高阶丧尸的痛觉神经恢复正常，它们虽然不会死，仍旧能感受到受伤后的痛苦。
断掉肋骨的痛感，楚宁是知道的，那是绝对不想有第二次的经历。
但是季沉舟却一直咬着牙，硬是没有呻吟一声，即使已经脸色发白。
楚宁没有说话，只是从空间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放到季沉舟身边。
季沉舟打开，才发现那是一袋晶核。
他知道这不是矫情的时候，拿着晶核开始吸收，一边恢复体力，一边开始疗伤。
待身体稍微好些，季沉舟松开手，将变灰发白的晶核放到一旁。
“没想到你居然会来救我。”
他将剩下的大半晶核推了回去，“你拿回去吧，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楚宁却没有收下，那袋晶核就放在两人中间。
楚宁的沉默让季沉舟感到不解，以他对楚宁的了解，楚宁对于丧尸是极度厌恶的，虽然他们现在是盟友，但作为丧尸王，如果他死了，楚宁应该比谁都高兴，所以她为什么要救他，又为什么来帮他？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问了出来。
楚宁站了起来，背对着他。
“因为我们是盟友，你也说过的，你是丧尸王，九阶的异能者，人类基地没有和你与之匹敌的存在，而我拥有免疫寄生的能力，实力与你平分秋色。”
“而那株变异藤蔓能力在我们之上，若要对付它，我们两个只能联手，一旦哪一个死在这里，那么另一个迟早也是同样的结果。”
“所以，你不能死。”
季沉舟听完，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果然如此。
可还没等他开口，却听见楚宁说：“我也希望能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
季沉舟脸上表情愣了一瞬，抬头望了过去。
黑色的山谷，有月光隐隐照射进来。
一片寂静中，楚宁站在洞口，黑色的长发被晚风吹散，露出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明明是在笑着，那双眼睛却又那么的悲伤。
然后，他听见楚宁说：“我想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骗自己，让自己不去思考，我心里真正的想要的。”
“我不想让你死。”
我不想让你死。
这句话如雷击般直劈在头上。
季沉舟猛地愣在了原地。
第33章 食欲与理智
浓稠到化不开的黑暗之中,季沉舟看着楚宁，握着的手无意识收紧，又猛地放开。
那一句像是一锤锤敲进季沉舟的心上,那是从来没有的感觉。
人类恐惧他，丧尸敬畏他，前者想要杀了他，后者不敢接近他。
失去了为人的记忆，作为一只丧尸在这个世上残酷地活着,没有人在乎他到底是怎么样子,他活着还是死了，似乎都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他就算从这个世界消失,丧尸族群还会再进化出一个新的王，沿着他的道路继续往前走,他是作为丧尸王活在这个世上的，而丧尸王这个身份本身就是可以被取代的。
所以,也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过,不想让他死。
季沉舟现在有些后悔,后悔丧尸的夜视能力要进化得如此好，好到即使在这样的黑夜下,他也能清楚地看到楚宁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看到她飘起的发丝,看到她紧咬着的唇，看到她复杂又悲伤的眼神。
季沉舟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对他有这么大的转变,她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看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遗憾、愧疚、隐忍、迷茫……那复杂的眼神让季沉舟心里一紧，淡淡的酸涩和熟悉感从心脏处慢慢蔓延开来。
到最后，竟然是他先转过头。
季沉舟移开视线，神情略微有些狼狈，他又重新拿起那袋晶核，像是在转移话题。
“等出去，我会还你的。”
这是这么了？
为什么会有自己败下一局的感觉？
——
季沉舟收了晶核后，楚宁和他两人分坐在山洞两侧，拿着晶核开始疗伤。
两个人受的伤各有轻重，楚宁是惯用的右手骨折，虽然回春丹的药效还在，但对于骨折这种伤来说，还是要过个几天才能痊愈。
而季沉舟伤的最重是肋骨，其他伤口看着吓人，其实大多都是皮外伤，丧尸的自愈能力本就极强，没两天外伤就恢复的七七八八。
两人本打算伤势好的差不多，实力恢复的七七八八，再去找变异藤蔓，但是两人没有想到，这株变异藤蔓的智力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它知道自己体型庞大，不能移动，竟然也学会了派其他人来搜寻楚宁和季沉舟两人的踪迹，想要趁两人虚弱的时候彻底解决掉。
被变异藤蔓寄生，背后伸出无数条细长藤条的人类，第N次经过山洞外面。
山洞里面，敏锐的季沉舟察觉到不对劲，一把拉住楚宁，屏住呼吸，迅速闪身躲在岩石阴暗处。
狭小的角落，楚宁被迫倚在季沉舟怀里，呼吸之间的交融，楚宁的耳朵有些发热。
但是触及到季沉舟冰凉的体温，没有心跳的胸膛，心里迅速凉了下来，脸上的那些热度一瞬间消褪，甚至有些苍白。
是啊，她怎么忘了，季沉舟已经死了，为了救她死了，现在站在她的面前的季沉舟，已经是一个丧尸了。
想到这里，楚宁无意识地握紧季沉舟的衣襟。
而季沉舟没有察觉到楚宁的不对劲，眼睛紧紧盯着洞口。
山洞外，一只被寄生的变异人类跳到洞口，对他的同伴点点头。
“我先进去看看，你们在外面等我。”
他的同伴不解，“这地方都没察觉到什么气息，还离大人那么近，那个人类和丧尸哪里会躲在这么狭小的山洞里。”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那两个人真的躲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呢？”
“要去你自己去吧，我们可懒得进去，这山洞里说不定有什么虫子蜈蚣之类的，恶心死了。”
“那好吧。”
被寄生的变异人类没有夜视能力，依旧要依靠外物，进来的那个人类拿着手电筒来回扫着山洞四周。
寂静黑暗的山洞，出了杂乱的石头外，其他什么也没见到，那人看了几眼，又往里面走了几步。
手电筒的光差一点照到身上，楚宁为了躲过去，只好往季沉舟那边靠的更近。
季沉舟整个丧尸都僵住了，他想往旁边躲一下，却发现四周都是岩石，他根本无处可躲。
他已经很久没进食了，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在身边，血肉的香气无处不在，齐齐往他鼻子里钻，季沉舟能感觉到胃部的空虚，这种饥饿感像是渗进了骨子里，他紧紧盯着楚宁纤细白皙的脖颈，嘴角微微抽搐，尖利的牙齿控制不住想要探出来。
季沉舟喘着气，按耐住强烈的进食欲望。
之前共处一室，他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虽然经常感到饥饿，但都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所以他也没有想到，当楚宁离他那么近的时候，他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想吃了她。
理智与食欲的争斗，几乎要焚烧掉他所有思绪，他控制不住，抱着楚宁，将她狠狠嵌进怀里。
他的头就摆在楚宁脖颈上，经脉跳动的感觉顺着接触的皮肤传了过来。
季沉舟知道，这里是血管最多的地方，只有他咬下去，那些温热鲜红的血液就会齐齐喷出来，然后怀里的这个人类会一点点失去体温，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季沉舟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喘着粗气离开楚宁。
对，现在还不能杀她。
还有那株变异藤蔓，她都为了这个理由救了他，那他也不能为了食欲吃了她。
他可是丧尸王，不是野性未开化的动物，怎么可以被食欲支配。
忍住，季沉舟。
季沉舟的眼睛血红，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硬是凭借着极强大的意志力，将楚宁推开。
可是他没想到，这一举动发出了声响，将已经走到的山洞口的变异人类的注意力再次吸引过来。
“什么人！”
那个变异人类很警觉地转头，手电筒的灯光来回扫过山洞，山洞依旧空荡荡一片，可那个变异人类嘴角却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招了招手，原本那些站在山洞下面的变异人类齐齐跳了上来，每个人背后的藤蔓都是一副蓄势待发的状态。
“出来吧，我们知道你就在里面。”
为首的那个人极为肯定地说着，手里升起一团淡红色的火焰。
要是楚宁和季沉舟两人不出来，他就准备放火烧了整个山洞，将两人逼出来。
可是山洞里依旧没什么动静。
为首之人冷笑，见两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手里的火焰一窜三丈高，灼热的气息在山洞里面蔓延，而后火焰势头更高，将整个山洞笼罩其中。
石头被烧得焦黑，可他们要找的人连影子都没出现，为首的变异人类皱了皱眉，心里闪过一丝疑虑。
难道真的是他听错了？
一群人对视一眼，最后决定，火继续烧着，他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可他们刚一转身，山洞里的火焰势头大涨，也由淡红色转变成可怕的暗红色，像是一头凶猛的老虎，直直朝几人扑了过去。
短短一瞬间，几个毫无准备的变异人类，就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他们背后那些藤蔓，倒是最后死的，临死前还在不断扭曲挣扎，像是被砍断的黑蛇。
火焰之中，季沉舟和楚宁走了出来，身上都是冰系异能制作的护甲，保护两人不被火焰灼伤。
这个地方不能继续呆下去了。
趁着其他变异人类没有赶过来，楚宁和季沉舟跳出山洞，在陡峭的山壁间前进，寻找新的藏身之处。
在伤势好起来之前，他们最好还是不要跟那些家伙面对面对上。
明暗山谷的占地面积极大，那株变异藤蔓所在的位置，大概是山谷最中间的位置，它的那些藤条若是铺展开来，应该能有明暗山谷三分之一长。
换句话说，整个明暗山谷三分之一都在红色藤蔓的势力范围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