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彻嘴角溢出了鲜血:“为……什么?”
“因为你的存在,家族里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你身上。”他最为信重的兄长露出了怨恨与嫉妒交杂在一起的扭曲神色,再也维持不住温柔的表象,一把将他踢倒在地。
心脏处的刀是特殊的咒具,即使动用了反转术式,也一时半刻无法治愈。
“我做了周全的准备。”兄长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地躺倒在地面上的少年,露出快意的表情,“我等这一天很久了,为了防止出差错,外面还围了不下百名诅咒师。”
“乖乖把你的六眼让渡给我,才是最好的选择。”
五条彻闭眼捂着心脏处的伤口,痛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兄长凑近过去,试图听清他在说什么,却只听到了破碎的话语。
“……母…亲……”
“母亲自然很安全,今晚这件事她也是知情的。”兄长掐着他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今晚是百年难见的咒灵暴动,五条家所有人都在指望着六眼呢。”
他从腰间掏出一把刀,缓缓贴着自己亲生弟弟的眼眶比划。
电影屏幕骤然变黑,溅出一片血色。接下来是一片兵荒马乱。
与此同时,奈绪察觉到外界仿佛不正常的能量波动。
初生的身体最为脆弱,她急忙在脑海中摁了暂停键,准备先苏醒查看状况,再继续把这具马甲的记忆看完。
整个巨茧都在仿佛心脏一样一放一缩,幅度原来越大,在某一瞬间骤然化为半空中的粒子,只留下一个留着白色长发的人形。
他的双眼上蒙着黑色的缎带,缓缓降落在地面上。
整座庭院原本肆虐的咒力瞬间被他收拢,连残秽都不曾留下。
第94章
白发青年站在原地, 一时间没有动作。
然而时间不等人,咒灵的一方对此更为急切,因此, 也是真人率先开口:“来这里, 跟我们走吧,同类。”
三个特级咒灵都在等待着这只新生的咒灵走过来。
真人的目光贪婪地在对方身上上下逡巡,那个被浓厚的咒力包裹着的东西, 美妙至极。
一天之内遇到三个有趣的灵魂,这种情况太少见了。
本来他是无意来这里的, 由自然生成的咒灵, 与由人类单独的怨恨产生的诅咒并不相同。即使是两面宿傩都未曾被他们视作同伴。
这只咒灵也不会是。
但是,谁会不喜欢漂亮的灵魂呢?
当务之急,是在碍眼的咒术师们到来之前将“人”弄走。因此,真人才率先发出了邀约。
被所有人注目的青年依然没有动, 只有一头白色的长发随着微风轻轻拂动。
真人微微勾起嘴角, 然而眼底倒映着的却是一片危险的暗色。他走上前, 探出手握住了对方掩在衣袖间的手腕。
青年会出手攻击吗?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做好迎敌的准备。
——然而并没有。
直到被触碰到, 初生的咒灵这才如梦初醒的模样,随着蓝发咒灵的力道微微往前踏了一步, 淡色的唇瓣微张,泄出一丝气音。
五条彻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因为“六眼”的视角, 与正常人完完全全不同, 只凭借建筑和生物们本身细微的咒力流动来判断周围所处的环境,仿佛红外夜视镜下的效果。
尤其是,他自身的状态比起正常的双眼更为特殊。
独眼。
失去的半边视角会影响判断,在刚刚诞生的这个时间, 一时难以适应。
不远处,继国兄弟互相对视一眼,由咒力形成的眼部遮挡,令他们即使在“通透世界”之下也难以将对方的样貌看得分明,但是隐约的轮廓,略显空荡的眼眶却令人产生了不好的猜测。
通过着装上印刻的有代表性的纹路,他们能很容易地判断出这是咒术师御三家之一,五条家的人。千年前的恩怨让两个剑士对于咒术师一向没有好感,然而对于会害人的咒灵,继国兄弟也不会手下留情。
“让我来会会你们吧。”漏瑚手上燃起了火焰,冲向了站在一起的两个剑士。
火力冲击到来之际,继国缘一与继国岩胜骤然分开,仿佛两道交错的日与月。高温的火焰砸在年久失修的墙壁上,瞬间令其龟裂,留下大片黑色的燎痕。
被真人拉扯到一旁的五条彻微微偏头面向着他们,仿佛正在看着这场战斗。
“很好奇吗?”真人仿佛一个诱导着初生咒灵的可靠前辈,凑到他的耳边说话。
白发青年犹豫了一下,轻轻颔首。
——他当然很好奇了!
比如,立神爱的两个师父是怎么从千年前活到现在的,再比如他们与“鬼”极为相似的外貌,又是什么情况。
虽然在内心充满了震惊,但是这具马甲是不应当认识两个师父的,五条彻只好强行压下了情绪,假装一朵与世无争的壁花。
在漏瑚不间断的攻击之下,火炎四处流窜,继国缘一几个动作,就仿佛闪现一样出现在火山头咒灵的身边。
拔刀。
随着日之呼吸的展开,金色的刀芒成为漏瑚那只占据半张脸的巨大独眼唯一能够看到的画面。
而隐藏在那铺天盖地的日炎之下,是无声却暗藏杀机的月华。
继国岩胜不知何时绕到了咒灵的身后,长满眼睛的变异日轮刀直指漏瑚的后心。
咒灵漏瑚面临绝境。
然而,下一秒,莫名的危机感却令继国岩胜骤然脱离。他的身体仿佛无视了惯性,轻而易举抽回了刀刃。
花御从地下伸出了坚韧的藤蔓,将漏瑚从围攻之下瞬间拉离了包围圈。
双方的战斗还未停止,五条彻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千年过去了,师父们的剑术似乎又都精进了许多。
然而一双冰凉的手却从他的背后绕过,隔着原本束眼的布带遮住了他的双眼。
“别看了,跟我走吧。”真人悄悄地说,顺势勾住他的肩膀将人半拖半拉地往外引。
咒术师随时都可能来,他们时间紧迫。
五条彻顿了顿,虽然很想和师父叙旧,但是不管是时间、地点还是身份都不合适。
因此,穿着羽织的青年几乎没有反抗地就跟着蓝发的咒灵离开了这里。
目标离开之后,漏瑚与花御也不再恋战,迅速脱离了两个剑士的战斗范围。有着植物特性的花御还不忘匆匆忙忙清理了咒力战斗留下的残秽。
继国缘一正要追赶逃离的咒灵,却被继国岩胜拦住了。
远处已经有了细微的动静,似乎是前来探查的咒术师。
一时半刻也分不清胜负,与即将赶来的咒术师纠缠也没有好处。继国岩胜冷静地在内心核算利害。
“不用追他们了,我们还另有更紧要的任务。”他对自己的弟弟说道。
继国缘一点点头。
他们不再停留,而是顺着之前羂索离开的方向追踪而去。
千年前,御三家的所作所为令他们难以提起对咒术师的好感,为了给他们的徒弟讨回公道,继国家在御前当场与御三家进行了比斗,令信奉咒术的御三家颜面大失。
后来,两面宿傩在御三家大开杀戒。
他们最重要的继子,生前不曾获得幸福,死后依然不得安宁。失窃的尸体不知落在何处。
多年的追查之下,真相依然浑浊不清,然而调查出的蛛丝马迹却直直指向了术师。
对于不会咒术的“普通人”,千年前咒术鼎盛的时代,诅咒师与咒术师很难界定。因为凡是掌控力量,就难以避免手染鲜血。
继国岩胜在完成了作为家主的责任之后,就与继国缘一一起踏上了寻找的路途。
羂索十分狡猾,他们也是极为偶然的情况下才得知了他的真名。咒灵的生命可以随着怨恨无限延长,但人类的寿命却是极为有限的。
在艰难的抉择之后,继国兄弟联系了珠世。
时光不曾在这个女人的面上留下痕迹。鬼王不再存在,“鬼”自然也失去了概念。
千年的改良和实验,珠世的药物更是进步到了极致,让他们即使被转化,也能短时间地出现在阳光下。
他们注定会把爱的身体拿回来。
“啊,看来是来晚了呢。”五条悟笔直地站在这片宅院中最高的主屋屋脊上,修长的身形将深色的高专.制服撑出了名模走秀的架势。
地面上还留着剧烈战斗过的痕迹。
他从上面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一处被轰成坑洞的凹陷地面旁边。
“虽然有被掩盖过的痕迹,但是仔细看看还是能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青年大马金刀地蹲在坑边,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做出了思考的模样,
有两个剑士在这里,另一方应当是咒灵,目测不低于一只,因为破坏了现场,实力难以界定,但是用火的那只肯定在一级的水准线。
但是他为什么会迟到,就值得推敲了。虽然最强咒术师一直有无伤大雅地迟到几分钟的习惯,但是也没到人走茶凉的程度。
那只特级咒胎的孕育,咒术师协会不可能没提早收到消息。只能是有人隔绝了信息,直到事态无法控制才通知他解决。
“真是令人不爽啊。”明明五条家已经全部都是他的属下,竟然还会出这种纰漏。
在勘探完现场之后,最强咒术师愉快地决定,晚上不在高专休息,而是回五条本家一趟。
三十年前的往事,埋藏在废弃族地的秘密,他也很好奇呢。
横滨。
年轻的港.黑首领趴在办公桌前,身边待处理的文件终于被清空,中原初雪发出了躺尸的声音。
中原中也一进来,就看到了她咸鱼的模样,不由得忍俊不禁。
“黑蜥蜴现在愿意服从我的人占了多少?”少女询问道,一张口问的却是公事。
“三分之二。”赭发干部估算了一个数字,对她说道,“最近在黑蜥蜴有个新来的叫立原道造的小子,潜力不错。”
“我会多注意的。”中原初雪一边应着,一边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等中原中也汇报完毕离开首领办公室以后,中原初雪才一拍脑袋骤然想了起来。
那不是个卧底吗?
与此同时,立原道造结束了港口黑.手党派给他的任务,以优异的表现获得了晋升“十人长”的资格。
“表现得不错,为了庆祝升职,晚上一起去庆功宴吧。”广津流浪难得地夸奖了新人。
他对于新任的首领依然有些隔阂,遇到表现好、潜力又高的少年,起了拉拢的心思。
“我还差很多呢。”鼻子上贴了一个创可贴的红发少年摸了摸自己后脑勺,露出一个仿佛单纯而没有心机的笑。
夜晚,灯红酒绿。
与立原道造交好的黑蜥蜴成员们在酒吧里歪七扭八地躺着,几乎全都喝醉了。只有少数边缘成员还维持着清醒。
连职权最高的广津流浪都有些晕沉。
庆功宴的主角来到他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道:“广津先生,您还清醒吗?”
“嗯?”为了港.黑打拼了半辈子的黑蜥蜴百人长罕见地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做了一个模糊的回应。
“时间太晚了,要不要让属下们送您回去?”立原道造解释道,仿佛最贴心的后辈。
“啊,很晚了吗?”广津柳浪后知后觉。他本不会喝太多酒,然而最近港.黑高层发生的事确实让他头疼了很久,于是忍不住喝多了些。
说到底,还是对于新任首领的能力不信任。
“广津先生,您在烦恼什么呢?”身边靠谱的后辈发出了状似关心的疑问。
第95章
“原来如此。”五条悟舒舒服服地以某种吊儿郎当的姿势躺靠在家主专用的座位。
此时已是深夜, 但五条家的主宅灯火通明。
本家几乎老一辈的所有术师都被他叫过来熬夜。然而,即使是面对五条悟的询问,这些人也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
随着时间的拖延, 最强咒术师的嘴角一点点地被向下压平。
凝结的气氛令这些老“前辈”们也纷纷闭上了嘴。
屋里没人再敢说话, 几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我下午已经过去了那个房子一趟,任谁都能看出那是五条家的旧宅。”五条悟将手里端着的茶托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磕碰的响声, “然而关于三十年前的记载,五条家的藏书室里什么都没留下, 仿佛被刻意掩盖了。现在看来, 拿走那些资料的就是你们?”
人群中,有人心虚地咳嗽了一声。
“既然家主大人已经去过一趟,那我们也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了。”有个秃顶的老头捻着自己花白的胡子,叹了口气站出来说。
“那是一段令五条家所有目击者都不堪回首的事件。按照常理, 是五百年诞生一次六眼。但是, 这一代却是例外。上一个六眼, 其实是在四十七年前诞生的。”秃顶老头慢慢讲述道。
“他出生以后, 得到了五条家上下所有人的爱戴, 我们完完全全按照大家族家主该有的教育方式对他进行教导,他也被我们看着长成一个合格的少主。”
在旁边听着老头讲述的五条悟嗤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嘲讽这些人眼中的精英教育, 还是被培养的那人的乖顺随和。
六眼诞生的那一刻,就与普通人产生了巨大的沟壑。他当年因为遇到了许多事, 才没有完全地成为无欲无求的“神”。
“只有你们在教导他?”双眼围着白色绷带的青年问道。
“当然, 六眼是整个五条家最宝贵的财富。”老人有些激动地说道,“家族里术式顶尖的人会将他培养成完美的家主。”
“彻君也确实是天才,在术式的运用天赋上举世难寻。”
“也就是说,除了你们这些人, 他都没有朋友吗?”五条悟若有所思地说道。
老头默认了,理所当然地说道:“五条家的六眼不需要低等级的朋友来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