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少死一个便少死一个。他们出征前,将军给他们念了皇太女殿下给他们的信件。说是他们此去,不是为了牺牲,而是为了活着。活着是皇太女殿下对他们的祈愿。
一路打下来,也不是没有伤亡,但是比起鲁国和传闻中死亡过半的齐国和晋国,算的上是伤亡少了。
于是每打一座城,沈柳便会研究一番,绝不莽进。
“我带他们出来,就要将他们一个不少的带回去。”沈柳叹气,道:“皇太女殿下特意跟我说,宁愿慢,也不愿我们死伤无数。”
哀兵难攻,鲁国也不全是向着禹兵的。越接近皇城,鲁国的人便跟之前不一样了。百姓们对禹兵的攻城还是很有反抗之心的,沈柳想了想,索性跟顾溪桥商量了一番,暂时留兵在胡城修整,然后派人去鲁国和楚国两边境挑拨离间。
鲁国皇都离楚国近一些,他们先消耗一波吧。
而此时鲁皇宫里,蔻丹跟驸马王家公子面对面而坐,蔻丹看看他,道:“你父亲叫你来毒死我啦?”
王家公子笑了笑,点头,又摇头,“阿丹,我没想毒死你。”
蔻丹:“你把毒药换了?”
王家公子点头,“我不会做害你的事情,阿丹,你放心,我已经跟父亲说了,即便他要杀你,也要先踏过我的尸体。”
蔻丹就难得的扯了扯嘴角,“王燃之,我是骗你的。”
她不爱他。但是为了让他替她办事情,她将自己说成了一见钟情的小女娘。
她对他,只有利用,没有爱慕之意,所以他完全可以秉承父命杀了她。
他拒绝了王家家主,便是亲生父亲,也不会再保全他了。
“我是骗你的,将毒酒给我吧,我们本就是凑到一块的,如今分开,也是理所应当。”
何必要跟她一起死呢?
王燃之就笑了笑,道:“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是利用我,你是骗我的,但是,我愿意。”
蔻丹:“……”
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道:“可我不愿意。”
她早就是千疮百孔了,这般的她,利用别人,她毫无感觉,但她最怕的不是他蒙在鼓里被骗,而是他愿意。
他愿意被她骗。
他从始至终听着她的甜言蜜语,答应着,允诺着,从一个世家子,到如今众叛亲离。
蔻丹抬头,“王燃之,你我决裂吧,你太好,我要不起。”
王燃之就牵起她的手,“待会,城池怕是保不住了,皇宫里也保不住了,你偷偷送走了皇上,送走了你的母亲,唯独你留下——你没打算走,我也不打算走了。”
王燃之低头吻了吻她的手,道:“既然不能同生,那便同死吧,黄泉路上,我等公主。”
蔻丹闭上眼睛,只觉得一切都晚了。
“我在你的酒杯上,下了毒……王燃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王燃之点头,“我知晓的,你虽然下了毒,却给我端的是一杯梨花青,我喜欢这喝这种酒,跟公主说过一次,公主便记得了。公主啊,我们自小相识,你从不看我,一心一意的跟着你的兄长走……”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喃喃的道:“真好,真好,你也需要一个世家子,幸我是个世家子,公主,我愿意喝下你的毒酒——想着让你看着我死,哪怕伤心一会呢?”
他嘴角开始流出鲜血,“阿丹,你听,攻城了。”
“我在那边等你。”
蔻丹便端起酒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杯倒了下去。
逃不出去了,他们都知道,逃不出去了。但是他可以逃的,他选择不逃。
如此的……痴人。
……
“死了?”沈柳啃一口果子,拿着那信件看,“啧啧,也是,鲁国一个幼皇,公主又无权利,被杀也是迟早的事情。”
然后吃着吃着停下里,好奇的看着这信件,转而向顾溪桥道:“哎,疯子,你快看看,这鲁国明明是个公主,叫什么来着,蔻丹——怎么在这里,就变成皇子了。”
“皇六十七子蔻丹……”沈柳稀奇极了,“他们把一个公主变成皇子做什么?”
顾溪桥便头也没抬,道:“探子说,这是蔻丹的那个驸马跟他父亲请求的。”
他站起来,拿着一根弓箭仔细的磨了磨,一边磨箭矢,一边道:“蔻丹后面很不喜欢别人说她是女子,常说自己是个男儿身便好了。她那个驸马蠢,什么都不求,只求这乱七八糟的事情。是男是女,难道就重要了?”
倒是赵士德道:“我倒是能知道蔻丹公主的压力,即便在禹国学过一些东西,也懂得禹国的理念,知晓皇太女殿下是女子,但是回到鲁国久了,又被身边的人影响,便升起一种为何我不是男子的心。”
沈柳听完,感慨道:“真是……鲁人吃人啊。”
……
“他们想将整个鲁国都吃下去吗!”王家刚夺了皇城,打败了叛军,就见八百里传急,说是禹国攻城了。
打的旗帜还是清君侧。
王冒山气的手都是哆嗦的,“我鲁国的君,要他们清君侧?”
他的属下着急道:“按照禹国之前的路子,不都是停下来修整吗?”
王冒山一个茶杯砸过去,“停下来停下来,人家都停下来多久了。”
属下便心道你也知道人家停下来让你攻了个皇城下来了,还不够久吗?人家攻城不是正常的吗?
只是这时候,他也不能说,将错处往外面撇,“相爷,我们该如何?咱们的军还抵抗着楚国呢。”
想到这个,王冒山也气的很,几日前,楚国开始大肆进攻,大军压边境,乌云沉沉,鲁国兵败人亡,这时候倒是想起过禹兵的好——他们不赶尽杀绝。
便心烦的很,最后也没办法了,“我们只有这么多兵,只能守住一边。”
属下其实是倾向于跟楚国厮杀的。
再怎么样,他也是有家人在鲁国,若是真保不住皇都,皇都留给禹国绝对比留给楚国靠的住。
王冒山闭眼,纠结良久,道:“叫上兄弟们都来,准备准备,东移吧。”
属下放下心来。
东移,是跟楚国打。
他们便也是哀兵,还能搏一搏,但是跟禹国打,他们根本没有信心,也没有所谓的哀兵。
人人皆道鲁国是禹国的附属国了,之前属下还觉得愤怒,但如今却觉得庆幸。
附属国也罢,没有骨气也罢,但是,人人也都知道,鲁国保不住了。
就算是夺了皇室,相爷也是留不住皇宫的。
就跟蔻丹公主死前平静一般,他也平静的很,相爷也平静的很,只是平静归平静,该做的也是要做的。夺宫,撤离,每一步,都出不了差池。
二月十日,王冒带着兵队一路东移,举着守护鲁国城池的旗号,集中兵力,跟楚国一战。
在战乱之前,他还抽空称了个帝,改鲁为安,即便只剩下两州之地,也唤作安国。
“这老头子,真是不要脸。”沈柳骂道:“看看,走之前将这京都霍霍成什么样子了。”
一点点的兵力也不留,就等着他们来接城,尼玛将他战神看在眼里了吗?
已经赶过来的玉珠儿也不高兴,“说真的,这么多年打鲁国,我是一点儿也不逞心如意。”
鲁国世家都有病。
赵士德瑟瑟发抖,觉得玉珠儿也不是个善茬。
他也听说过这位跟沈柳并排的女战神,还看过她剿灭山匪的画册,知道是个厉害的主,也不搭话,只往顾溪桥那边挪。
顾溪桥眉头一皱,也不高兴。
这鲁国京都里的世家们都太乖了。
让给粮食就给粮食,让给兵器就给兵器,还有主动上缴的,见了沈柳和玉珠儿赵士德三人还好,见了他顾溪桥就跟见了鬼似的,吓的腿都走不动道。
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他迁怒赵士德,“鲁国世家的傲骨呢?”
赵士德笑的十分老实本分:“顾大人,鲁国世家的傲骨,都被你抽走了。”
那么多皮,那么多骨头,谁还敢在你身上耍诈。
沈柳就笑起来,将禹国的旗帜插在鲁国的皇都里。然后一封信飞鸽传书送回去。
三月初,万民代表几乎都到了京都,禹皇突发奇想,想出宫暗访这些代表们,突然发现折青手上多了一只鸽子。
只见她从鸽子腿上拿下一纸条。
禹皇问:“是什么事情?“
折青:“无事,只是拿下鲁国皇都罢了。”
第54章 孙凰
禹国攻下了鲁国的京都。也就是说, 禹国的国土又要多上两个州。
没错,鲁国如今剩下没有攻下来的两州还在王家手里,王家也正在跟楚国打仗。至于目前打下来没有, 禹国京都的百姓可不知道。
隔得远呢,送信也慢。
“至少要两个州, 你看啊, 闻州目前只有四个城池, 朝州可是十五个。闻州肯定要十五个吧?剩下的城池一个州能成吗?”
太阳还没出来,早餐上做吃食的摊主便已经聊开了。
——受到万民全会的影响, 如今的人很喜欢谈论政事。
但是小摊小贩,对更深的朝事是不知道的, 只知道说这些浅一点的。比如新打下来的鲁国要分几个州,叫什么名字。
“我跟你们说,我有亲戚在宣传部, 说是陛下已经定好了,已经让宣传部的人开始写在报纸上来了。”正在吃馄饨的客人说道, “一个叫瑶城,一个叫丝。”
瑶州,丝州……同坐在一起吃馄饨的食客便道:“听着像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不似朝州和闻州这般的意义深刻。”
说出这秘密的人便不高兴了, 道:“怎么就岁月岁月静好了, 瑶字和丝州, 多好听, 是给了期许的。”
其他的食客也不跟他争,只道:“快点吃,快点吃,明日就要正式的去万民全会开会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的辩论,想去的人多的很,我们要是去晚了,就没位置了。”
怎么就没位置了,那人就有些不高兴,觉得自己的“亲戚”都被忽视了,道:“我都说了,我上面有人,早就已经给咱们留好了位置。”
其他人:“……”
行吧,你高兴就好。
委实不是他们不相信这人,都是在律学院读书的,总当着他们的面炫耀后台,炫耀就炫耀吧,也不违法,但是每回都说到做不到。
果然等上了禹山,那人四处寻找“亲戚”,最后恹恹的回来了。
“我那亲戚没来。”
好在他这亲戚没来的次数实在是多了……不,是一次也没来过,大家都熟悉了,安慰道:“没来就没来吧,我们来的早,位置还多,快坐下,听闻今天孙香大人会来这里辩论议题,咱们要是能学点,便也算生无憾了。”
那人听见孙香的名字,动了动嘴巴,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最后喃喃了一句,“其实,孙香大人也是我亲戚。”
不过这里的嘈杂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最后没被人听见,他旁边的人倒是听见了孙香两个字眼,低下头问:“孙香大人什么?”
那人就道:“没什么。”
然后本本分分的坐在那里,这时候,他身边跑来一个小姑娘。这人就惊讶的道了一句:“素素,你怎来了?”
叫素素的小姑娘道:“我跟阿娘一起来卖瓜子和茶水。”
这禹山开了半年的辩论会,茶水摊贩们最是欢喜了,养活了不知道多少小贩。
秦素素的母亲徐北燕会煮一种很香略咸的瓜子,于是便又跟祝家的阿婆学了茶水,想着到这山上来卖茶水和瓜子。若是能卖的掉,徐北燕便想做点瓜子和茶水小生意。
见同窗跟一个长的乖巧的小姑娘说话,他的朋友们便道:“安潮生,认识这小姑娘?”
安潮生点了点头。
他本是云州莫家人,自从堂弟安晓到京都来了之后,莫家在云州的待遇便也多了。他爹馋这份待遇,便日日夜夜逼着他也考,去年九月可算是考上了,进了京,去找堂弟,发现不行。
堂弟的地位他够不到,所以只能偶尔见见,基本上是见不到的。好在他姨母的表兄在宣传部里做事,也算有个照应,他便喜欢去找表哥。
但是表哥虽然对他很好,却也忙的很,每回都放他鸽子。比如这次,说好了会来,来的话,就给他们占几个位置,结果又鸽了他。
久而久之,他的“亲戚”就成了大家的笑话。
安潮生叹气一句,虽然他喜欢吹牛,喜欢炫耀,但是他亲戚是实在的。
比如孙香大人。因为孙香大人是堂弟的姨母,小时候孙香大人还送过他金元宝呢,所以到了京都之后,她和堂弟专门来见了自己一面。
说起来,他一共见了孙香大人两面。第一面是自己到了京都,她让自己住在她自己买的一处四个屋子带的宅子里,安潮生来的时候,他爹给足了银子的,他也可以在外面租房子,但是到底他爹娘怕他在京都受欺负,所以求婶婶写了信,让孙香大人,堂弟,以及表哥都帮帮自己。
堂弟和表哥都爱莫能及,京都宅子很贵,堂弟是如今大家都说的“公吃公住”,轻易都不能出门,表哥用家里的银子买了小宅子,但是为了维持生计,他早将宅子里空余的两个屋子给租出去了。
所以只能麻烦孙香大人。那是他第一次见她。第就是上个月,二月初的模样,她带回来一对母女和一个姑娘,说是会暂时住在宅子里,让他多多给人家照顾。
三个女人都像是内向的人。男女有别,虽然跟三人住在一块,刚开始难免尴尬,所以安潮生一直是避着走的。
但是避着大的,小的也就不用那般的顾虑,看着也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很懂事,很乖巧,经常给母亲和她叫姐姐的姑娘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