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的反应如针刺一般令人难受,我连忙转身离开,生怕自己用力支撑起来的微笑面具下一秒就会失控。
“念念。”
我在电梯口被叫住,熟悉的声音顿时让我心头一悸,而我却不敢抬头,生怕他看到我此时颓废的模样。
“你来了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咬牙压抑着蔓延在整个胸腔间的酸涩,重新挂上已有些支离的微笑面具抬头看向他,“看到你在忙,我不想打扰你,我今天就是……路过办事,顺便过来看了看。”
宁远的眉宇中满是工作的疲态,可他看着我的眼神却仿佛眼前的这个人比他更加狼狈。
“你瘦了,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酸涩、委屈、不甘、愤恨……几种情绪顿时交错纠缠在一起蓄势而发。
我终于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顿时让我的不安找到了一处着落点,眼泪霎时夺眶而出,“宁远……我们能不能不分手……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说我改还不行么……”
眼泪浸湿了他胸口的衬衫,我压抑着自己的哭声,身子却止不住的颤抖,可心里暗暗期待了许久,他始终没有回抱住我,宛若一个没有感情的布偶,任由我在他胸口肆意擦拭着泪水。
耳边响起一声无奈的叹息,宁远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吧。”
刚抓回的一丝安全感骤然消散殆尽,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问:“你……有别人了吗?”
他没有回应,我的心也逐渐随着他的反应坠入冰点。
“叮——”
电梯到了。
这一声清脆如闹铃一般,瞬时将我从脆弱中拉回了理智的地界,我迅速擦干眼泪推开他努力恢复平静,“不用管我,你先去忙吧。”
默然走进电梯,我低下头试图用头发遮住自己红肿的双眼,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
我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这不是普通的吵架,宁远是真的要跟我分手了。
我回了家,屋内的一切还是没变,只是我们还未来得及挂起的结婚照被放置在了阳台的角落。
直觉告诉我宁远变心了,我要找到那个人是谁,我要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宁远一直没有回来,我开始在宁远公司楼下蹲点,连续等了三个晚上,终于等到他从大楼里出来,而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那个相貌平庸三十多岁的女人。
我的心弦从她出现在视野里的那一刻开始绷紧,目光紧随着他们的脚步一路出了大厦,直到看到她挽住了宁远的手臂,四周的空气好似开始凝结了,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我困住,勒的我无法呼吸,只得呆呆的看着他们走入地面停车场停靠的一辆蓝色卡宴旁,看到她将车钥匙递给宁远,看着宁远为她开了车门,又看着宁远坐上了驾驶座。
“宁远!”我颤抖着向那辆车跑去,却追不上机动车的速度,眼睁睁看着那辆卡宴的尾灯没入车流。
我忙拦住一辆出租跟了上去,一边拿起电话打给他,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我说:“宁远,你在哪儿?我想见你。”
宁远说:“我在开车,这会儿要去办点事,怎么了?”
我说:“你要去哪里?我去找你,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宁远平静道:“改天吧,念念,我一会儿还要开会。”
我说:“那我在哪里等你?等你开完会跟你说。”
宁远叹了口气,“念念,我一会还要见投资人,现在不适合说这个。”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个投资人,是那个郑总吗?”
电话那端,宁远顿了一下,他的声音和户外的空气一样没有温度,“等我忙过这几天我们再聊。”
他挂了电话,而我已不能保持冷静,又打了回去,他拒绝掉,我再打,已变成了关机。
车子一路跟着他们来到另一个办公大楼,我看着他们乘坐的电梯停在了26层,查询到了对应楼层的公司名称,又在网上查询了公司权结构信息:郑舒怡,持股比例1.75%。
*
咖啡厅里,我坐在窗边,看着往来的行人,不时的拿出镜子照着今天的妆容,以确保自己时刻维持着的完美形象。
来这之前,我去美容院做了全身SPA,重新做了指甲和头发,将自己从头到脚修饰的一丝不苟。
情敌会面,势必要全副武装,而这里,就是我最后的战场。
在见到她之前,我幻想过宁远变心对象的无数种可能,她可能比我年轻,比我漂亮,比我身材好,可能声音好听,可能会撒娇卖萌,也可能是假装清纯的绿茶婊……但当我看到这个相貌平平身材普通且大我十来岁的姐姐,顿时只觉得是天大的讽刺。
她略着淡妆,搭配一身低调的职业装,身上的配饰只有手腕上的一块欧米伽手表,“抱歉让你久等了。”
我将咖啡递给她,新做的法式美甲显得我的手指格外纤细白嫩,“不知道你喝什么,给你点了杯美式。”
“谢谢。”她带着官方的微笑看着我,气场十足,“上次见你第一眼时就想说,顾小姐真的好漂亮,你这样出色的形象,做明星都绰绰有余。”
我客气的道了声谢,原本想通过外貌形象上的差距压她一头,但不知为何,在她坐下的瞬间我的气焰立刻被压低了许多,但我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我在这个阵地中示弱,我直起后腰,开门见山,“我希望你可以放过宁远,把他还给我。”
她露出故作诧异的神色,“为什么这么说?”
我缓缓道:“原本我和宁远马上就要结婚了,但他突然跟我提了分手,那天我看到了你们在一起……宁远公司正在融资,我知道你们是最大资方,我想说,用这种手段来破坏一段感情是不是有点不道德?”
她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她抿了口咖啡,平静道:“小姑娘,你这么想,小看了我不说,未免也太小看了宁远,他在你眼中是这样一个会为了钱跟女朋友分手的人吗?”
“不会,所以我知道问题一定出在你这里,你喜欢宁远,利用融资的事逼他和我分手。”我肯定的道出我的猜测。
她轻笑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表,又平静的看着我,道:“原本我认为没有必要浪费时间来见你,但为了预防不必要的麻烦,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你当面说清楚。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重利,我不会冒着亏钱的风险为了得到一个男人去投资一个项目,我愿意投哪个项目是因为项目本身,是看中项目负责人的能力,和这种事情无关。”
“那他为什么和我分手?那天我明明看到你和他……”
“我承认我是对宁远有些兴趣,不过你们之间的事我并不想参与,至于分手原因,我想你应该去问宁远而不是问我。”她缓缓道出的每一个字都如针刺一般,看着她自信的神情,我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可潜意识中却希望她说的是假话。
脑海中一遍又一遍闪过那天的场景,宁远看她的眼神,是我很久都没有看到过的温柔。
心里一时间怀满了不甘和愤恨,凭什么?
为什么是她?
难道就是因为她有钱吗?
我咬唇不语,她却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淡淡道:“现在许多在你这个年龄的小姑娘,自持清纯貌美是自己最大的资本,可青春就这么几年,老去后还能剩下什么呢?在他事业上升期时,除了撒撒娇让他买些礼物之外,你能为他做什么呢?在他承受压力需要疏导的时候,除了跟他聊吃喝玩乐,你还能给他什么呢?除了跟他一味地索取关注,让他满足你的要求,你真的认真了解过他的想法吗?男人,不是你做两顿好吃的把家里收拾整齐就能拴住的,尤其对于宁远来说,他缺的不是保姆,也不是摆在家里好看的花瓶,美貌对于没有头脑的女人是一场灾难,而智慧的加持对于没有美貌的女人来说是一种救赎。”
她竟然说我没有脑?!
我感到莫大的羞辱,忍不住拍桌道:“你了解我吗?凭什么这么说我?我也有我自己的事业的好吗!”
她淡淡道:“小姑娘,我从毕业进入投行,从实习岗做起,在你这个年纪做到senior,再做到如今的合伙人,靠的可不是音量。”
我像被拔了刺的刺猬般失去了锋芒,原本精心武装的一身盔甲在此时就如同一层纸糊的外衣,风吹即散。
在这场谈判中,我输得一败涂地。
我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从这场战役中落败逃跑的,只记得自己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走着。
虽然我嘴上不承认,但心里知道她说的很对,眼下的我除了好看一无所有。
享受着宁远带来的衣食无忧,我从来没有过任何的危机感和上进心,总觉得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工作了三年,最初和我同级实习生都已做到了部门主管,而我还只是个恋爱至上拿着基本薪资的平面设计,说得好听点叫设计师,实际上和职业培训几个月就能上岗的美工无异。
许多人都羡慕我运气好,男朋友前途无量,对我耐心体贴,我也觉得有宁远就够了,他就是我的全世界,可现如今,我连我唯一的支撑都要失去了,除了这身躯壳我还能剩下什么?
冬季的天好短,只是傍晚天就已全黑,形形色色的大楼中亮起各色灯光点缀着夜空,我站在CBD繁华的街道中,看着往来的车辆,一时间竟不知该去到哪里?
我忽然间意识到,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里生活了七年,本以为自己一路顺风顺水,比大多数来这座繁华都市闯荡的人都要幸运,可直到这一刻才幡然会晤,这么大的城市里,竟然没有一片真正属于我自己的角落。
电话响了,是宁远打来的。
我还未来得及欣喜,便听到他冷若冰霜的声音:“你约郑总见面了?”
“嗯。”
“胡闹!你怎么总是擅自做决定?顾念,你能不能不要再耍这种小孩子脾气了?我说了忙完这阵就会跟你好好谈,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
鼻头一阵酸涩,视线也开始模糊,我扬起头来努力不让眼泪落下,问出了那句最没底气的话,“宁远,你还爱我吗?”
他沉了口气,十分不耐烦道:“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聊这个。”
这时,我突然体会到,原来人悲伤到极致是会笑的。
眼泪自嘴角滑落,我笑着说:“对不起,宁远,我又给你惹麻烦了,我是不是什么都做不好?”
他顿了顿,沉重的叹了口气,“对不起念念,这些年我觉得我们渐行渐远,很多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不知道这样的生活我是否能坚持多久……”
我擦着眼泪继续道:“宁远,我真的好爱你,但如果我的爱不能再让你开心的话,那我不会再打扰你了。我们可能以后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爸妈那边还麻烦你帮我解释清楚吧。”
他语气突然有些急躁,“你在哪儿?你要做什么?”
我无奈的笑出了声,“我能做什么啊?我只是觉得,做宁远的女朋友太久,我已经忘记顾念是谁了。现在是我不要你了,你听到了吗?”
额前忽然一凉,我伸手探去,白色的结晶瞬间化成了水,竟然下雪了?
眼下才刚进入十一月,今年的初雪来的好早啊。
不稍片刻,雪花漫天,而我已感觉不到寒冷。
第3章 3
原以为有很多东西需要带走,可真收拾起来却发现,属于我的东西还真没多少。宁远送的贵重物品我一律没拿,带走的行李只有两箱衣物,一台电脑,一个绘图板,一个速写本。
四环边某花园小区内,我提着行李忐忑不安的跟着西西走进一幢单元楼。
西西边走边道:“他是我小姨的孩子,小我两岁,在英国读的研究生,刚回国不到一年,他室友前一阵回老家了不租了,这下房子刚好空出来了一间,我之前来过两回,房间大小装修都很不错,价格也不错,离你们公司也不算的路程也不算太远。”
我还是有些犹豫,“和男生一起合租,不太好吧?”
“反正都要合租,你还不如和我弟住,自家人还靠谱些。我之前在外面合租的时候可是什么室友都见过,放你一个人跟陌生人住,我才不放心呢!况且,直接从我弟这儿租还省了中介费。”
想想也是,落难凤凰的凤凰不如鸡,我现在能找到一栖身落脚之地就不错了。
我环视打量着房子,宽敞干净的两室一厅,房间一大一小,西西表弟住主卧,我住空出来的那间次卧。
西西的表弟叫梁子骁,是我的二房东,瘦高型身材,剔了一头板寸,双耳穿钉,后颈处有纹身,一身嘻哈气息,顶着一张扑克脸,一看就是很不好惹的类型。
当晚,我的房门就被敲响,是这位冷脸的二房东,“喂,顾念是吧?我这儿原本不招女的,是看在我姐的面子上才让你住进来的,我们丑话先说在前头,第一,房租按时交,晚一天都不行;第二,不要在公共空间摆放你们女生的私人用品,特殊时期也不行;第三,不要在阳台晾你的内衣内裤;第四不能随意进我的房间;第五,不能带异性回来过夜;第六,不许在家里抽烟酗酒;第七,……”
他噼里啪啦的一连说了七八条,听得我直发愣,奈何我如今虎落平阳寄人篱下只能一一点头应下。
房租是一季一交,交完房租,我的账户余额只剩下了不到五千块,大致核算了一下,以我目前的工资,每个月扣掉房租后也就只够交通和伙食费了。
当现实生活的压力忽然袭来,失恋的痛苦立刻被冲散了许多。
躺在床上,看着手机银行里显示的余额数字,我一时间心里没了底。
一个人的漂泊生活,我能坚持下来吗?
手机忽然响起一声金币到账的声音,是宁远给我转了一笔钱,附赠留言:【一个人在外好好照顾自己,这些你先拿去用,有困难了随时跟我说。】
心脏隐隐纠痛,我看着这些刺眼的字眼,咬牙一分不少的给他退了回去:【不用了,我很好,谢谢。】
想起在郑舒怡那里受到的屈辱,我在心中暗暗发誓,我一定要证明给他看,离开了他我照样会过得很好,甚至比以前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