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芽恶狠狠的瞪过去,角落里的碎碎念才停了下来。
沈幼清没听到似的,直直进了里屋。
一进去就闻到了空气中苦涩的中药味道,雕花木窗没打开,屋里暗沉沉的,压抑沉闷,沈幼清脸色黑如锅底。
她问:“谁把窗户关着的?”
玉芽摇头,“奴婢设法出来时窗子还是开着的,不知是谁趁着婢子不在又给关着了。”
“你呆了这么多天都没把清晖苑的人管教好?”
沈幼清从来没生过这么大的气,玉芽低头,呐呐道:“小姐,你走后柳姨娘就把清晖苑的人给换了,之前的下人都分到别处去了。”
沈幼清气闷,赶紧命玉芽把窗户打开透气,自己则是走到床边查看沈清濯的情况。
沈清濯紧闭着眼,面色苍白,额头用白色纱带绑住了,隐隐还能看到血迹。他今年不过才十三岁,旁人正是受尽父母宠爱呵护的年岁,沈清濯却要受尽冷落,说出去谁能相信这是侯府嫡子的待遇呢?
她自己逃离了玛丽苏小说的限制,沈清濯却不能,一辈子只能作为炮灰活着。
沈幼清怜爱的摸了摸沈清濯的头,看见他嘴唇干裂,接了水给他沾湿润唇。
沈清濯睫毛颤了颤,沈幼清握紧了他的手,轻声唤道:“安安,姐姐来了。”
沈清濯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以往大部分时候都冷眼对他的阿姐此刻眼神温柔的看着自己,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似的,连忙闭了眼。
沈幼清还以为他被以往自己的形象吓到了,声音更加温柔,“安安,你不要怕,姐姐以后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沈清濯听闻赶紧睁大了眼睛,大喊:“阿姐不要。”
见沈幼清迷惑,他小心翼翼的抿紧了唇,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沈幼清,声音怯怯,“我想阿姐像以前那样给我做好吃的,那时阿姐虽然凶,但是安安从阿姐的眼睛里看到了喜欢的,阿姐不要变好不好。”
沈幼清眼里泛出泪光,她笑着,却是带着哭腔,“以后阿姐不凶你,还给你做好吃的,安安想要什么阿姐都给你,这样好不好?”
沈清濯眼睛里发出星星碎碎的亮光,虽然声音虚弱,但是仍然能听出他的欢欣。
“阿姐不许骗我,上次你答应要做给我的糯米烧麦都没有做,我都没吃到……但是、但是如果不做你就不走,那我以后都不吃了,阿姐你别丢下我一个好不好?”
沈幼清心里被愧疚占据,她之前答应过沈清濯会给他做糯米烧麦吃,但是还没找个机会做,重要剧情发展点就来了,五皇子提前在槐序小宴上同沈宜年表明心意,她也只能匆匆忙忙跟着剧情走,在皇帝面前大闹一场,接着完成任务脱离原书控制。
沈清濯等了糯米烧麦那么久,也等了沈幼清那片刻的疼惜那么久,却都没等到。
沈幼清紧紧拉着沈清濯的手,看着他认真道:“对不起,阿姐会把糯米烧麦补给你的,我也不会丢下你的,你愿意原谅阿姐吗?”
沈清濯重重点头。
第5章 朝天椒
沈清濯病恹恹的躺在床上,沈幼清简直心疼死了,在清晖苑忙前忙后的照顾。
但她就这么进了侯府,自然不可能不被注意,很快就有下人偷偷摸摸将这事通报给了沈延。
沈延正在和沈宜年的生母柳式商讨她的婚事,五皇子在槐序小宴上当众求娶她女儿,却被沈幼清给闹翻了,圣上虽罚了殿前失仪的沈幼清,但五皇子也因为胡闹被关了禁闭。
沈延气的不行,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就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的婚事被任性大女儿搅和了,沈家不仅没了一个郡主,更和成为皇亲的大好机会失之交臂。
一切都是沈幼清任性刁蛮的错。
他却没有想过,就算沈幼清不大闹槐序小宴,圣上也不会同意自己最看好的皇子娶一个庶女为妻,书中沈宜年就是因为身份低微而历经坎坷,但也因此得到了众多男子的怜惜。
听到下人禀报沈幼清直接闯进了侯府清晖苑,他立马就从柳氏的温柔乡中坐起,惊道:“她还敢回来?”。
柳氏心里早已恨得滴血,轻柔的抱着沈延的手臂撒娇嗔怪:“大小姐回来也不说和宜年道个歉,宜年的婚事都被她毁了……”
沈延怒火中烧,“什么大小姐,沈幼清惹怒圣上,现在已经是个庶民,沈府才没有这样的女儿!”
他背着手往门外走,“这么来去自由,还当沈府是她家吗?”
柳氏嘴角缓缓勾起笑,眼里满是怨毒,她的宜年好不容易能有机会成为皇子妃,却被搞砸了,那天她在后宅听闻消息后险些气晕,幸好沈幼清封号被夺,沦落到连宜年都不如的境地,要不然她非得跟沈幼清拼命。
她示意婢女赶紧给她更衣,跟着沈延一起去清晖苑,等着看沈幼清如今落魄情况,好好地扬眉吐气一番。
沈延刚进了清晖苑的垂花门就朝着里面大骂道:“沈幼清,你给我滚出来!”
沈幼清正在给沈清濯擦脸,听到这一声怒吼愣了一下,脸色瞬间就黑了。
她扔了帕子,欲出门质问,为何连安安病得如此重都不命人好好看顾着,却被一边坐着饮茶的殷尤拦住了。
然而她满心郁气,满脑子都是自家弟弟苍白的脸色,以及院子里懒散的“监视者”,她径直绕过殷尤往外走,一副拼命架势。
殷尤不满的啧了声,只得纡尊降贵的伸出两指揪住她的袖子,止住她动作。
沈幼清回头,不解的看向他。
殷尤这才松了手,同身后的默一使了眼色。默一秒懂,抱拳应是,朝院子走去。
见沈幼清还要跟着默一出去,殷尤只得拉住她,不耐烦道:“你才犯了圣怒,现在连沈家女儿都不是,出去给他送把柄?”
沈幼清终于停下,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如今没底气和沈府正面刚。
她情绪低落下来,明明任务完成了,自己处境却变得更糟糕了,还把自己的弟弟放到如此境地。
殷尤站在她身侧,不甚自然道:“你毕竟做了那么多吃的讨好我,这次本王就勉强帮你遮掩一下。”
沈幼清抬头看他,“帮我遮掩?”
殷尤冷哼道:“本王说什么就是什么,沈延就算知道你在,本王不承认他也没办法进来的,谁也不能说你在清晖苑。”
沈幼清打断,“王爷,我是说,你愿意帮我?”
殷尤一下子跟吃了朝天椒似的,说不出话来,脸色也开始莫名变红,噎了半天才有些结巴道:“勉强……顺手……就、随手一做,不是帮你。”
沈幼清一本正经的点头,忽然开口道:“王爷,你脸红了呀……”
殷尤:“……闭嘴!”
殷尤坐在那里,手里的茶早已凉掉了,他却没放下,紧紧抓着杯子。他感觉分外不自在,尤其是沈幼清洗个帕子还要往自己脸上瞧,搞得他气闷,生怕自己有什么奇怪的表情。
半晌后,他终于坐不住了,逃也似的出了院子。
殷尤心里非常不爽,漠一在外面磨叽什么呢,还不赶紧滚过来,让他自己一个人呆这里,做个事情慢吞吞没一点效率,回去就扣他这个月的月钱。
漠一一点都不知道自家主子又开始别扭的找茬了,他正面无表情的同沈延对视。
沈延一头冷汗,他当时刚说一句“滚出来”,里面就有了动静,还以为是沈幼清,结果却看到了端亲王的贴身侍卫默一。
端亲王大权在握,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堆积如山,他不可能事事都要亲自经手,就把很多事交给了身边信任的人去做,默一代他出面处理的事情最多,几乎是他吩咐的事就代表端亲王的意思。
默一忽然出现在清晖苑,证明殷尤也在,沈延一个没反应过来,到了喉咙边的怒骂忽然卡住,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他结巴道:“默、默侍卫……您怎么……”
默一冷着脸道:“王爷来探望一下小公子。”
沈延倒抽一口气,“探、探望?”
沈清濯怎么可能和端亲王有交集,引得他亲自探望,还有,不是说是沈幼清来了,怎么出来的是端亲王府的人。
他小心翼翼道:“里面真的是端王爷吗?怎么连个招呼都没打……”
一道带着寒意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本王不能来吗?”
殷尤一身锦缎玄衣,宽大的袖摆处金色暗纹隐隐若现,他面色阴沉,说话时的语调也是阴森森的。
沈延赶忙低身行礼,“下官见过王爷,王爷能来实在是荣幸,只是王爷怎么不派人吩咐一声,也好让沈某准备一下。”
沈延语气谦卑,话里话外都供着殷尤,除了殷尤本人阴厉狠辣惹人惧怕外,还为着他位高权重,自己虽是侯爷,却远不及掌握实权的殷尤地位高。
殷尤缓步走到沈延面前,默一沉默的站在他身后,气场强大令人不敢直视。
殷尤正眼都不瞧他,低头把玩着自己的玉佩,慢条斯理道:“听闻沈小公子病了,本王特意来看看,太过担心也没来得及告知侯爷一句,见谅。”
他嘴上说着见谅,表情却十分理所当然,沈延自然不敢多说。
他小心觑着殷尤脸色,试探道:“犬子只是惹了风寒,并无大碍,王爷特意前来看望下官真是受宠若惊,只是不知犬子何德何能能劳烦王爷亲自探望一番。”
殷尤把玩玉佩的手一顿,目光终于施舍了一点给沈延,“本王与沈姑娘交情匪浅,实在不忍心看着她为了亲弟弟茶饭不思,就顺手带她来府中探望。”
殷尤瞥向沈延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表情似笑非笑,“侯爷不会连本王这小小的私心都不满足吧?”
沈延尴尬的应和,“怎么会怎么会。”
他内心是真的犹豫不决了,当初沈幼清缠着殷尤示爱,他虽觉得丢脸,但内心也想着万一端亲王看上了沈幼清,那也是大大的好事,便没有阻拦她,甚至私下收集了许多珍贵物品借着沈幼清的手讨好殷尤。
但是他想着宜年那样温柔懂事惹人怜爱的女子殷尤都看不上,沈幼清这般骄纵任性不知廉耻,殷尤自然更不会看上她才是。
可是为何今日特意说是看在沈幼清的面子上……况且,还帮着沈幼清进清晖苑。
一旁的柳氏自见到殷尤都瑟瑟不敢发言,只听到殷尤谈及沈幼清才终于有了反应,鼓着勇气抬头看着殷尤,正欲说话,殷尤却嫌恶的躲开了她的视线。
殷尤不去看柳氏猛然白了的脸色,只对着沈延凉凉开口,“侯爷不打算请本王喝口茶,我们就这么站着说话?”
沈延赶紧弯腰做出请的架势,也不敢再说清晖苑的一句话,命人赶紧去正厅备茶。
一群人在殷尤的威势下,就这么对清晖苑里面的沈幼清避而不谈。
漠一跟着殷尤走去正厅的时候,忍不住感叹,王爷这次是真的光明正大仗着权势随心做事,果然是跟着沈姑娘待久了终于近墨者黑了吗?
第6章 红烧划水
沈幼清还不知道自己成了默一心里染黑殷尤的“墨”了,如果她知晓,大概会把莲藕直接砸他脸上让他清醒清醒,让他重新认认谁是那个墨。
她正担心着以后怎么再见沈清濯,思来想去没什么好法子,玉芽显然和她担心到一起了,比她更忧伤:“小姐,小公子的病短时间内也不会好,您今日一走再想到侯府来看望小公子就难了,届时该如何是好?”
沈幼清看了眼闭着眼睛睡觉的安安,道:“我已经被赶出康宁侯府了,别再叫小姐了,省的出了麻烦。至于安安,大不了我每次都从狗洞里爬进来……”
话没说完她自己就觉得这主意闹着玩似的,侯府来来往往的下人那么多,她又不是沈宜年,自带女主光环做什么都不担心,到时候保准出现一次被抓到一次。
二人垂头丧气的想着各种主意,一个比一个不靠谱,沈幼清烦心的低头随手摆弄着茶具,白瓷茶杯里面的茶水早已凉透,随着她轻轻晃动的动作茶水泛起涟漪。
沈幼清注意力有些被拉开,茶杯里的水丝毫未动,看来殷尤还是和以前一样,喝茶也挑剔的不行,不是好茶一般碰都不碰,今天还算给面子摸了摸茶杯。
……架子大的很的殷尤!
沈幼清忽然放下茶盏,“光明正大带走安安的理由,我难有人不难啊,况且他的理由根本没有人会拒绝。”
玉芽迷茫的看着她,沈幼清眨了眨眼示意她放心。
夏季燥热,是最适合躺在凉椅上休憩,顺便吃点凉兮兮的小点心的时节,而沈延分外痛苦的同殷尤枯坐了一下午。
最初二人还能聊些话,沈延说话间暗搓搓试探他和沈幼清的关系,殷尤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引到政事上,二人你来我往了一个时辰,沈延已经被耗得没了试探的心思,只顾着小心回答殷尤的质问,担忧被抓到把柄,好端端的在屋里生生出了一身汗。
殷尤则就心不在焉多了,一边和他扯着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的公务,一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心里估计着沈幼清应该和她弟弟呆的差不多……还是再给她留一段时间吧。
只有站在角落里的默一真心实意的担心着,王爷今日该处理的事情还没做,该如何是好?
直到康宁侯府的老管家犹豫着走到正厅,小心询问是否先用饭,殷尤才提出要走。
沈延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嘴里却十分虚伪的寒暄:“王爷何不留下来一起用饭再说?”
殷尤犹豫了一下,还真的有留下的打算。
沈延:……要你多嘴再添一句!
默一:“咳咳,王爷。”
殷尤站起身,理了理袖袍,“不必,本王没那食欲。”
沈延尴尬的应和:“是是是,怎敢同王爷府上的大厨相比……”
殷尤已经慢悠悠的走到了门口,闻言嗤笑一声:“他们也是一群废物。”
沈延、默一:……行叭,都配不上您高贵的口味。
几人走在青石小路上,殷尤给默一使了眼色,默一微微颔首,转身换了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