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原本的一个秦国,或许还不足以让儒家的这些大儒动心,那么当秦国一统六国,建立了一个历史上前所未有且空前庞大的帝国的时候,名为权力的瑰宝与蛋糕便理所当然的挑动着无数人的心思。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够不为权力而动心?更何况这份权力真的是庞大到难以想象。
若只单纯如此,秦始皇也不会动怒至此。,历史中的秦始皇也不至于做出怎样残酷的决定,可这些人实在是太愚蠢了,他们仗着他们教导出了秦国的长公子,便开始肆无忌惮了起来,明明在位的还是这位尊贵无比的始皇帝,可在那些儒家大儒的眼中,他们已经拥有了对一切事务指手画脚的权力,朝堂之上更是如此。在大秦的朝堂之上,周礼被这些大儒奉若圭臬,全然不顾灭周者秦也的事实。
在过去的数十年中,嬴政已经记不清那些狂徒到底放肆过多少回,遥远的过去他所见证的一切又在此刻重新上演,真的是天真且幼稚到可笑的手段,偏偏他也不是一位仁慈的君王。
如果说原本嬴政对于大秦帝国的接班人的选择,让他对扶苏还有些微的愧疚的话,那么此刻的始皇帝就可以说是真真正正的冷下了那颗心。他已经错过了改变这个孩子的最好的时候。毕竟那个时候扶苏已经12岁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12岁已经是一个快要可以娶亲的年纪了。而这样一位拥有着自己想法,正值年轻气盛的少年人,想要扭转他的思想实在太难了,而且成功率也太低了。作为大秦的掌舵人,嬴政不愿,也不可能冒这个险,毕竟他拥有更好的选择。
“君父在想些什么?”悦耳的女声惊醒了不知不觉中陷入沉思的嬴政,而嬴政看了一眼自己最为骄傲的女儿,唇角也不自觉的勾起了一抹笑意,“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过去的事情?可是儿臣不曾参与过的,君父的那些过往?”
“是啊,即便此刻的朕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可仔细想来,依旧有些感慨。”
听到这样的答案,原本安静的伏在君父膝前的少女终于不悦的抿了抿唇瓣,从她君父的怀中抬起了头,“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事情,竟让君父如此不悦。只可惜女儿生的太晚了些,错过了君父昔日的风采实在是深以为憾。”
听到少女那隐隐约约中泛着委屈的声音,嬴政出乎意料的被安抚住了,他抬起手,轻轻抚过怀中女儿的头,胸膛因为发出愉悦的低笑而微微震动。
“倒是父皇的错,是父皇藏着些秘密没告诉父皇的阿蓝。”
“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秘密,能让君父挂念至此?”
珈蓝原本唤嬴政父皇是唤惯了的,那何这一次来的太早了些,哪怕正如盖亚所说的,这是最好的时候,不过当时大秦还未统一六国,皇帝一词自然无从说起,她若喊父皇倒是也喊不出典故来,自是不能叫的。
先秦战国时代对于自家各种亲戚的叫法,与2000多年后自然是不一样的,若要适应时代,珈蓝便应该唤自家父皇阿翁,奈何这个叫法实在是让她有些喊不出口。不过作为秦王子女,称呼自己的父王一声君父也是合乎礼数的。所以这一声退而求其次的君父,倒是也让珈蓝喊习惯了。
在大秦一统六国之后,珈蓝发现若是她再改口叫回父皇,反倒是有些不自在了,更何况在这秦宫中,所有秦始皇的子女里头,也只有她还能再唤秦始皇一生君父,而非顺应规矩的唤一声父皇。当然,从这一点上也足以看出,这位秦始皇的皇四女有多么受这位皇帝的喜爱。
对于珈蓝表现出的小怨念小脾气,嬴政总是不在意的,毕竟这是自家女儿对自己撒娇的一种特殊方式。算上前世今生,这对父女相处也有将近30年了,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心思互通,让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宠闺女宠了将近30年的始皇帝毫不在意的对自家闺女的怨言照单全收,还有闲心伸手把珈蓝整理了一下她略显凌乱的发丝。
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把头发盘起来,闲来无事,头发总是散着的,若非这个消息被自己压下去了,怕是不知道有多少闲的没有事情做的大臣要参一本,指责这位公主不修礼仪了。
不过自家闺女这头发养的真好,又长又密乌鸦鸦的,摸上去手感也很好,尤其是当珈蓝把头伏上嬴政的膝盖的时候,那一头乌鸦鸦的好头发就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漂亮极了,摸上去也凉飕飕的。便是为了这自家闺女这一头的好头发,嬴政也愿意纵容珈蓝这算不上大问题的小娇气。
这对天底下最为尊贵的父女就这样如同普通人一般共享着这温馨的时光。珈蓝眼尾的余光瞟见了一叠放在膝前小桌上的鱼糕,便毫无形象懒洋洋的伸手拈了一块,慢条斯理的吃完了,然后掏出手帕,仔仔细细的擦了擦手指。
看到这一幕,嬴政倒是没有在意什么珈蓝伏在他的膝前,吃东西会把碎屑留在自己腿上之类的小问题,毕竟这丫头有这爱好都有了十几年了,别说趴在自己膝盖上,当初她还是小小一团被自己抱着的时候也是照吃不误。
嬴政在心头暗叹一声,自己这闺女什么都好,成熟稳重,勤敏好学,就是有一个小问题改不了,喜欢随时随地吃东西,别说是待在他身边了,在这丫头的宫殿里,她最喜欢的不就是带了东西去床榻上吃,搞得服侍她的侍女得无时无刻都注意帮自家公主清理床榻,更换被褥。
便是上朝的时候,嬴政也不止一次的看到自家闺女从那宽宽的袖子里掏块糕点出来吃,有的时候自己这位尊贵的皇帝,还要想办法帮他打掩护。
想到这,嬴政没好气的伸出食指,敲了敲珈蓝的头,珈蓝假装吃痛的伸手捂住额头,眼泪汪汪的看向了自家父皇,随后又相当殷勤的帮自家老爹拿了一块鱼糕,直接塞进对方嘴里。
差点被一块糕点噎住的嬴政,没好气的看了眼自家这傻乎乎的闺女,“你也不怕把朕噎死。”
“不过朕之前可真没想到,你这丫头居然会喜欢吃鱼糕这种软乎乎的还带着腥味的东西,这东西之前都是原来那些专门吃鱼的楚人才会喜欢的,没想到你倒是看得上这玩意儿,基本上天天都能解决掉一盘。这东西你大哥可是沾都不沾的,上次在朕这里闻到味都不舒服,也不知道你和他到底谁更像楚人。”
说话之间,珈蓝已经又吞了一块鱼糕入腹,“若非君父疼爱珈蓝,这秦王宫里又怎么会有鱼糕呢?不过君父这话不对,如今全天下都是我大秦的子民,人人都是秦人,又哪里还有什么楚人齐人呢?再者,好吃的东西自然人人都喜欢。这鱼糕原本只有楚地人喜爱,不就是因为它保存不易,需要用鲜鱼做原料吗?这非靠江靠海的人想吃也吃不到。”
说到这,珈蓝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心情不错的君父,“说起来儿臣还有不少想要吃的东西,不过这些东西咱们大秦现在还没有,儿臣愿有生之年,我大秦开疆扩土一统天下,儿臣也好有荣幸再吃一次之前日思夜想的美食,倒也不算辜负。”
珈蓝总是明白怎样才能讨得自家父皇欢心的,而嬴政在听到珈蓝的话之后,心情也不禁愉悦了起来。
“是啊,咱们父女俩通力合作,大秦早晚有一天可以一统天下。”
嬴政笑完之后便若有所思,随后扭头对珈蓝说道,“长安,你不久之后便年满15了及笄礼也得准备起来了。朕会给你一个最盛大的及笄礼,定要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当是送给你的最好的生辰礼物了。”
哪怕给珈蓝定下了公主的封号,嬴政也是极少以封号称呼珈蓝的,此刻亦是不可谓不郑重。珈蓝微微阖上眼眸,浓密且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父皇所赠,儿臣无有不喜。儿臣惟愿此生不复君父重托,亦惟愿此生得见,大秦盛世。”
“大秦盛世总是能见到的,朕终其一生也将为此而奋斗不已。作为朕的女儿,长安,你的未来亦应如此。如今大秦一统六国已有数年,朕却迟迟未能定下一位继承人,如今也该有抉择了。”
“儿臣尚且年幼。”
“年幼?朕13岁的时候便已登上秦王之位,你即将15,不小了。大秦第一位皇太女的位置,还是你最为合适。只是嬴珈蓝!你有勇气,有能力坐上这个位置吗?”
珈蓝缓缓从秦始皇身前站起,后退三步,双膝跪地,双手跪伏,额头顶于地面,她神情肃穆,言语亦是郑重而庄严。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儿臣虽年幼,然父皇有所予,儿臣无所疑,父皇有所问,儿臣无所欺,父皇有所疑,儿臣无所惧。儿臣此生,为大秦而生,亦为君父而生。”
而在她身前,秦始皇肃穆而坐,注视着眼前他最疼爱的女儿,一字一句缓缓道,“朕记住了你今天说的话,你也应该记住。”
第169章 册封礼
如果说整个大秦最宏大的秦皇登基的话, 那么,这座咸阳宫即将迎来第二宏大的事情,便是大秦始皇帝第4女, 也是大秦唯一公主的及笄礼。
如果单单只是一个公主的及笄礼,那么无论这个公主的前面加上多少华丽的修饰语,也不至于好浩大至此,几乎让整个秦国所有有关礼制的官员忙碌了起来。
上一次让这些官员如此辛劳还是秦始皇登基的典礼, 毕竟这是古往今来前所未有的盛世, 大秦的君王,德比三皇、功盖五帝的大秦始皇帝登记,便是再怎么宏大也不为过,因为这位帝王足够的尊贵。
而这一次,一位皇女的及笄礼之所以能够搅动风云, 惹来无数官员的忙碌,便是因为这位始皇帝在朝会上宣布, 他要封自己的女儿为皇太女。而且要在珈蓝15岁生辰的当天举行册封仪式, 于祭坛之上亲行及笄礼后册封。大秦也即将在那一天册封一位储君,而这位储君, 便是大秦的未来。
这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因为古往今来从未有哪位君王,会将自己的王位传给女儿, 嫡长子继承中的子便代表着男性,所以说这是一件超乎所谓周礼的立法范畴的事情, 也是古往今来的第1次。
如果说之前, 在秦始皇尚未颁下这道旨意之前,大秦的长公子嬴扶苏还有继位的可能性的话,那么只要过了那一天, 一切便是君臣有别,太女即是储君。
当时朝堂之上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许多朝臣反对,部分是因为他们是扶苏公子的人。哪怕秦皇厌恶结党,在利益的促使下,还是有官员簇拥到了这位长公子,儒家的大部分在朝官员便是如此。而此刻,他们自然也在为了自己效力的主子而抗议,认为立女子为储君是前所未有之事,会为整个大秦带来祸患。
大臣表达自己的意见,君主却未必要采纳,毕竟没有哪位大臣敢于反对这位君王,也不可能有否决这位君王决议的能力。
而另一方面,这位公主早已在之前数年参与朝堂政务的表现中,展现出了自己的能力,她并非单纯的理论派,不会空洞的根据自己的幻想决议政策,而是真正的实干派。
嬴珈蓝从来不会提出那些可笑到根本无法实施的建议,也从来不会与大臣畅谈那所谓理想,可她却每每都能够把握住事情的重点,将事情处理的极为妥当。更重要的是,几乎所有得到嬴政赏识的近臣都可以感受到,这位皇女殿下是他们这位皇帝陛下最杰出的作品,完美的继承了这位皇帝的思想,一举一动都能够和这位君王无比的贴合,她大秦最理想的继承人。
更重要的是,这位公主殿下看重法家,虽然这位殿下决计不会因为看中法家而轻视一切其他学派,但是她的思想却也充分的契合当前法家学派的思想。对于法家的重臣和领袖来说,这位大秦的殿下对于法家的态度已经足够打动他们了,比起那位哪怕近年来处于下风,却依旧固执的抱着儒家思想不肯放手的长公子,法家应该怎样选择,对于这些大佬来说简直一目了然,更何况,这是端坐于王座之上的,那位皇帝的意思。
所以这道旨意便在一众朝廷重臣的默认和支持下通过,而大秦也即将诞生第1位继承人,他们的太女殿下。
对于那些负责礼制的官员来说,这也可谓是极大的考验。大秦的建立本身就是无例可循的,比起尚且可以借鉴周天子登基大典的秦皇登基,大秦皇太女的册封礼更是没有任何先例可以参照。
之前因为秦皇的登基,负责礼制的官员曾草拟过一套礼制,只要把部分规格稍作休整,便可以用于储君之礼了。只是这女子为储君,冕服应该如何制作?是按照男装还是按照女装?册封使用的一应礼具是否应当变化?一切都需要这些官员重新构思。
为了这场太女的册封礼,相关官员曾多次上奏始皇帝并且询问太女的意见,草拟出的大纲也被多次修改,而在许多官员加班加点的忙碌与商讨下,一切最终都顺理成章。
在珈蓝生辰那天,她早早的被自己的侍女唤醒。数位专门侍奉太女殿下的贴身侍女为她洗漱,在略略用了几块糕点微填肚子之后,便有专职的女官开始为她匀面化妆。
负责礼仪的官员早已将册封的流程不厌其烦的多次向太女说明,由于册封之前需行及笄礼,故行册封礼的礼服以送至宗庙,供奉于香案之上。而珈蓝需着一件玄色底裳,前往祭坛行及笄礼。哪怕这个时代拥有极为不科学的保温魔术的存在,珈蓝依旧在身上披了一件玄色的大氅御寒。
珈蓝诞生于早春时节,外面的积雪尚未化尽,偌大的咸阳宫此时白茫茫一片,少了平时的威严肃穆,倒多了几分华贵雍容的感觉。
用于祭祀天地,宣告大秦册封皇太女的祭坛早已被宫人打扫的极为干净,甚至没了一丝一毫的雪水残留。极为大气的祭坛之上雕刻山河日月,中间的一个小鼎中盛放着被视为大秦命脉的渭水的河水,即便此刻大秦已经一统六国,渭河在无数老秦人的心中依旧是那条最为神圣的河。
为了这一次册封太女的大典,三万秦国精锐部队被调入咸阳宫,密密麻麻的黑甲士兵将这片小小的天地围得,滴水不漏,仿佛连凛冽的寒风也要被他们阻挡在外,和数年前的登基大典一样,此刻的咸阳城,成了世界上最为安全的地方。
整座咸阳宫已有数百年的历史,许多宫殿已经老旧,然而在此刻,万般肃穆之下,这些宫殿仿若焕发出无限的生机,显得格外的辉煌。无数珍贵的香料被装入香炉之中点燃,一路上烟气袅袅,远远的便能听到祭乐奏响的声音。
而珈蓝此刻仅仅穿着一件黑色襦裙一步步的,走上高台祭祀。天地宣告上苍。
而此刻嬴政早已立于祭坛之上,,微笑的注视着自己最骄傲的孩子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祭坛之下,自然是群臣罗列。嗯,秦始皇仅存的数几位公子尽皆在场,其中自然包括扶苏。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珈蓝登上祭坛,一步步的走的属于她的位置,少女此时身形单薄,却威严迫人。而此刻,同样身着黑色冕服的始皇帝转身走到祭坛之上,立于天地之间,眼眸间闪烁着无限流光。
珈蓝继续上前一步,跪于她的君父面前,还未行及笄礼的她,散着的黑发被发带服服帖帖的束于身后,而不自觉揪住衣服下摆的双手,则向她的父皇诉说着珈蓝此刻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