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不说话了,咬着嘴唇看着它,眉头似乎紧皱,但也没见什么纠结的神色,安托万看久了猜不出来。
“这两个要求很难吗?”它按捺不住问道。
安娜还是不说话,只会抿着嘴吧,这次上下嘴巴都抿得消失了,安托万还是看不出她什么意思。
它咬了下嘴唇,才说:“你为什么不说话?”
安娜面无表情地看了它片刻,才缓慢地说道:“我不说话是在想……想你到底懂不懂让人喜欢你?”
这话从安娜嘴里一出,安托万就条件反射地立刻很想说:不管懂不懂,它不需要别人的喜欢。
可是话到嘴边,望着越发显得冷峻的安娜,安托万忽然哑巴了,完全说不出口。
它不说话,安娜也没有再说什么,她甚至都不看它了,而是侧头望着虚空的一点,似乎是在思考它,又似乎不再想把它放在心上。
安托万瞧着瞧着,忽然有种自己把事情搞砸的发慌感。
它努力忽略身体上的不舒服,想了个半天,只能找到最简单的解释问安娜:“你是不想答应我的条件对吧。”至于安娜说什么它懂不懂让人喜不喜欢的……它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就算它想懂又怎么样,它都说了它现在是发情期了,说了很久了,安娜要是对它真的动那么一点心,早就该追求它,而不是露出现在冷淡又嫌弃的表情,让它根本不知所措了。
安托万脸上的表情变得纠结来纠结去的,直到最后满脸变成厚重的迷茫,只会看着安娜发呆了。
它最呆的时候,安娜刚好觉得晾着它晾得差不多了,终于看向它,冲它点了点头,说:“我当然不想答应。那本来就是你对不起我的事情,还要条件来要挟我的话,我根本接受不了。换做是你,你不生气吗?安托万,我再问你一次,你能不能把原本属于我的仆人们还给我?”
安托万咬牙看她,她仰起脸任由它看,反正气场不能落后,它眼神暗了暗,忽然说道:“可以。”
“你说真的啊?”安娜怀疑地问。
“我说真的,”安托万明确地肯定,“不过他们都在海里,你要想接他们,最好和我去一趟海里。”
安娜的笑意收敛了点,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它这家伙一心就想哄她去海里。
她问道:“不是有稻草人吗?让那些稻草人送他们过来不就行了吗?”
“稻草人下不了水。”安托万解释,“需要我过去找人,你陪我过去吧。”
这说法是必须得他们本人亲自去了,安娜嘴角下撇:“我不想跟过去,我担心过去就回不来了。”
“那你让那些仆人一直在海里呆着吗?”安托万问道。
不想,可是……
她纠结了很久,直到睡觉也没有给安托万答案。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她主动来给安托万答案了,此刻她算比较狼狈的,两只眼睛黑眼圈浓重,眼白内很多红血丝,眼皮耷拉着,很没有精神气。
“我答应你,和你去海里。”她说。
她说出了安托万等待已久的话,可是安托万注意力全在她不好的脸色上,闷闷地问她:“和我去海里就那么难受吗?”
安娜点了点头。
两个人忽然间陷入一种特别沉默的尴尬境地,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安娜和安托万一起做上稻草人准备的马车,一起去海边的时候。
马车比较窄小,赶路的时候,安娜得和安托万一直尽量待在那里面。安娜的一举一动安托万都能看得到。对应的,安娜也能随意就观察到安托万的一切言行举止。
已经这样时时刻刻可以相见了,可他们之间对话还是格外的干涩,那种窘迫的沉默氛围一直没有消散。
她本来就没有和安托万有什么共同语言,现在不知道自己未来怎么样,一心只想救回仆人后再做其他打算,那就更不想和安托万说话了。
安托万受不了这个,它几乎能忍很多任何动物都很难忍的疼痛,可是就偏偏是受不了这个。
安娜仅仅是不说话,不笑了,甚至不看它了,这统统都变成它在这架马车上感到最为窒息的事情。可要是以前,它才不会管别人怎么对待它,可是安娜不一样。
然而谈什么好呢,好像它不管说什么,只要安娜没有兴趣回应的话,它一个人就是聊不起来。
马车行驶到第二天的时候,它盯着一直望着窗外的安娜,忽然说道:“你教教我怎么让你喜欢我吧。”
它见过安娜和之前雄性人类说话时的样子,那时候她脸上有光,话题也没完没了。它想安娜变成那个样子。
安娜皱着眉头回头看它,不过窗帘并没有放下,阳光透过车窗,在她的脸上打下好看的光影。
“你在说什么?”她问。
安托万重复一遍。
“做这种事情只有你开心吧,我有什么好处吗?”她利益为先地问道。
安托万说不出话了,安娜就知道会这样,低声嗤笑一声,又转过头望向窗外。可是没过多久,她却听到一个声音说道:
“我可以也试着去喜欢你。”
那个声音熟悉又陌生,声音像安托万的,可是语气和说话内容,根本不像安托万会说的话。
不过等安娜惊疑地看向它的时候,发现它的样子很怪异,它说完就紧皱着眉眼,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自愿说出尝试去喜欢的人,反倒像是有人逼迫它似的。它甚至还发起呆,没有再看安娜了。
安娜看了它许久,它才留意到安娜看着它,然后迅速收敛脸上表情,板着一张脸看安娜。
“你……刚刚是在想事情吗?”安娜迟疑地问,“你知道你刚刚和我说了什么话吗?“”
它的眼眸微微动了动,快速扭开头,生硬地不对上安娜的视线,冷声说道:“当然记得。”
“那你再说一次?我总感觉我听错了。”安娜怀疑地试探。
它的身体诡异地凝滞了一下,眼神缓慢地又转到安娜身上,但还是没有多专注地看安娜多几秒,又空洞了起来。
“我可以去试着喜欢你。”它重复了一遍,但是说着好像是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所以说得又快又毫无情绪,像念书一样。
安娜皱紧眉头看它,都替它觉得内心复杂。
气氛寂静了一小会儿,它忽然问:“很奇怪吗?”
安娜抿紧唇部,不想和明显脑子不清楚的安托万说话,她快速地无意味地无声地扯动了嘴角,像在笑,但其实是敷衍地应对。
安托万的视线还是空洞洞的,也不知道看到安娜的表情没有,但它自问自答了:“我也觉得很奇怪,你对我的影响太大了。”
它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无比绵长,好像它是一个要吞吐万物的巨大怪兽一样。安娜正不知道它的极限呢,它忽然停止了,抬眼看向安娜,眼神变得冰冷起来,说道:“我其实更该杀了你才对。”
安娜的笑意凝固了。
“对,我应该杀了你才对。”它像是在说服自己,又重复了一遍。
安娜必须得说话了,她瞪大眼眶,克制住身体紧绷到想要随时逃离的动作,因为她也注意到了安托万变得紧绷的身体,还有它逐渐变淡的气味。
它好像在清醒,清醒过来的它就算瞬间抓不上她,可是也能随意控制起稻草人了,那她可就危险了。
她谨慎地一边紧盯着安托万的所有肢体语言和面目表情,问道:“为什么?”
她说话的哪个环节出问题了?它怎么忽然突兀说要喜欢她,可是忽然又说要杀了她?
“没有为什么,而是想清楚了以前想要做的事情,找回了以前的感觉而已。”它也扯动了嘴角,似笑非笑,比安娜刚刚的笑容还要毫无意义,但也更显森冷,“你也知道的吧,一开始我的确想要你陪我,虽然没想好你之后的结局怎么样,但按照我们两个都心知肚明,等你满足不了我乐趣的时候,你就该死的不是吗?不然你也不会拼命抵抗我,拼命想要杀死我了吧。”
安娜的喉咙干涩,无言地后退一步,后退完她才知道糟了,因为她那是毫无意识地后退,而这个动作也恰好像刺激到了安托万的某个神经一样,它轻声问:“这种时候你还想跑?而不是认真听我说的话吗?”
它现在像是一个随时可以爆发雷雨的伪装平静的天空,安娜定了定神,眼神不再游离,而是有力地看着它,说道:“没有,我很认真,因为过于认真,所以防备。你要满足乐趣对吗?我不是也和你说了,我们合作,我尽量让你开心不是吗?”
“话是那样说,可是实际上我并不期待,不然也不会在这个庄园里那么久了,却丝毫不急着让你帮我对吧?”安托万凝视着安娜,轻巧地笑了一下,眼神却毫无笑意,“你的一举一动,其实只能哄哄那个刚复活却还没有恢复记忆时的我而已,我陷入那种感觉很久,想要继续过得舒服又有趣,可是现实很奇怪,我越过,越觉得身体不大好。问题当然就在你的身上。”
安娜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为这瞬间急剧变化的局势而感到紧张,在安托万逼迫的浩大气势里,她的身体有点想要发抖,但她必须控制住战栗的感觉,不准自己在安托万面前展示弱态,这让她耗费了全部的精力,她更难去思考怎么和安托万对话了。
“你到底为什么当初要那样平静地对我呢?困住我,陪着我,给我正常的食物,缓和……缓和我的情绪,为什么呢?”它的话断断续续,一声比一声轻,但也一声比一声冷,最后化作锐利的质问,“你有什么目的?你做这些事的时候,你那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
在这样紧迫的压力下,安娜迅速沉声对答:“什么也没有想。”
“我不信。”它的声音更冷了,像冷冻了千年万年的雪,顽固而冷得刺人。
“我就是什么都没想,”安娜放弃控制身体了,情绪上头,用更狠厉地看向它,“我那时候又能想什么呢?我被你变成了怪物,身边熟悉的人全部被你夺走,不能回家,只能一个人痛苦。可你这个罪魁祸首呢?杀不死,还像个无辜的婴儿一样,什么都忘记了,你让我怎么能甘心呢?可我又能知道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稀里糊涂和你一起过了那么久!你迷茫?我比你还迷茫!”
安托万终于被她说得暂时说不出质疑的话了,但他脖子上明显的喉结动了动,又动了动,还是沉默。
安娜等了半晌,冷笑一声说道:“安托万,我也好奇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在有意识地玩弄我吗?一会儿一个情绪,还每次都做得无比真实,可是既然真实,为什么又经常带着怨气看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能清楚明白地知道你内心真正想要的东西吗?”她尖锐的语气沉了下来,敏锐地下定义,“你比我还迷茫,安托万。”
安托万的眼眸微动,表情似乎因为被说中一样,有所触动了。
安娜缓和了语气,肯定地说道:“我对你有价值,你不能杀我。”
第67章 【修文完毕,本章全部是新增内容】……
安娜靠它很近, 美丽的眼睛很是灵动,而这双眼睛张得圆圆的,大大的, 满满的都是它, 可是安托万却闭上了眼睛。
“先看看吧。”它的声音还是很冷。
安娜轻轻地吸了下空气,明明他们两个在一个狭小的马车内, 它的味道的存在感却弱得还没有她身上的香水高。
身下坐着的马车的行驶速度也快了起来, 安娜听到马车外稻草人甩鞭子到马匹上的动静, 鞭打声很是有力, 与之前软绵绵的感觉很不一样。
这一切都代表它对她的情..欲在衰退, 可是它还是想杀她, 它甚至在她醒着的时候睡觉,不去关心她的状况了。
安娜的心有点空, 也有点慌。
现在的情况,好像一个发情期浓郁的安托万对她来说会比较安全。
她怀着忐忑的心一直注视着安托万, 看到晚上,她真的疲惫不堪了。
没有人和她说话, 她一直高度紧张看它, 身体肯定受不了, 麻木到想要睡着的。
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然而很快又被系统叫醒,因为安托万面无表情地靠近她。
安娜瞬间睁开眼睛,看到安托万毫不回避地坐在她的身边,玩弄着它手上那随时可以割破皮肤的尖锐长指甲。
它并没有针对她,可是也很危险了。
窗帘还没有拉好,窗外天亮了,但天气阴沉沉的, 还很阴冷。
“早。”安娜打招呼。
安托万没有搭理她,还是在玩手指甲。
它身上的气味清清淡淡,若有似无。阴天的暗色把它的面孔打上一层阴郁的色彩,让它显得更凶了。
“我给您按摩吧。”安娜忽地问道。
它的手指停止了一下动作,可是也只是一下而已,它余光瞄了眼安娜,又玩起它的手指甲来。
安娜伸手不是,不伸手也不是,犹豫半天,大着胆子对它说:“那我开始了,从你肩膀按起……”
“从尾巴。”它打断道。
安娜愣了愣,看向它的双腿,在她的目光中,它的腿真的变成尾巴了。
马车忽然震动了下,行驶变得困难起来,没过一会儿,就不动了。
稻草人打开车门,歪着头说道:“太重了,马跑不动了。”
“那就跑不动吧。”安托万淡淡地说道,并不关心马车就这样停在大路上。
稻草人也听话,立刻关门走了。
它平静地继续看她,问:“怎么不动,难道你知道这样不好了吗?”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的,安娜刹那间有点懵:“什、什么不好?”
“被我用尾巴拍死啊。没什么动物敢往我这边凑,就你主动,还要帮我按摩。”它又闭上了眼睛,把头靠在马车车厢上,“既然敢说,那你就一直做吧。”
安娜骑虎难下,只能蹲下身体,像它说的,既然说了,就下定决心好好做了。
与擦它尾巴不同,按摩是要花费力气的,它的尾巴很硬实,她很快就按得满头大汗了,没有力气再去做,只能停下来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