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之前那些举动其实都是在故意引起他的注意?
女孩子果然都是奇怪的生物。
不仅奇怪,还麻烦。
他几不可查地叹口气,低声道:“你的信我看了,抱歉。”
盛栖池依然低着头,很安静的模样。
她这样低头沉默的模样让倪不逾有些无奈:“我对谈恋爱没兴趣,目前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盛栖池依然垂着脑袋,没有出声。
倪不逾:“你懂我的意思吧?”
“……”
盛栖池的身高在女生里不算矮,从倪不逾的角度看却总觉得小小的。
此刻这样蔫蔫耷拉着脑袋的背影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
倪不逾深吸口气:“我觉得你还是再冷静下,可能现在的感觉只是你一时的错觉。”
他努力维系着贫瘠的耐心,等她的回应。
盛栖池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比刚才稍稍大了些,一字一句道:“我是认真的。”
倪不逾的表情微微凝固。
“……”
怎么还说不通了呢。
他不耐烦地“啧”了声,低声重复:“我说了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盛栖池的声音闷闷的,微微沙哑。说完,她把脑袋更低地埋了下去。
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助。
倪不逾一时失语。
沉寂片刻,他听到她自嘲地笑了声:“算了。”
而后,慢吞吞地转过身来,抬头看向他。
那双灵动的鹿眼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委屈巴巴地向下耷着,眼尾还泛着红,睫毛湿漉漉的,明显就是刚哭过。
倪不逾心口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抓挠了一下。
他忽然有些无所适从,不自然地摸了摸后颈。
盛栖池:“你……”
倪不逾:“你刚刚说的,是认真的?”
不可置信地问了这么一句,倪不逾看到她皱起了眉,白皙的小脸被桃花映出一抹绯色,似乎也有些词穷,又有些难堪。
盛栖池这会儿的确有点懵。
她不知道倪不逾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在她身后站了多久,更不知道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竟然偷听人家打电话。
她只知道,她不希望被任何人听到自己家里的私事,更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到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倪不逾还在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的回应。
盛栖池拧着眉,心里委屈的情绪渐渐被另一种烦躁所取代。
“是认真的又怎么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鼻尖还红红的,拳头轻握,看上去倔强又逞强,一副丢了面子的模样。
倪不逾点点头:“和我没关系就好。”
什么叫和他没关系就好?
好像她很希望和他有什么关系似的!
到底是自己的心事,盛栖池凝眸盯了他片刻,忍住没意义的气话,有些难堪地摸了摸鼻尖。
“今天的事情希望你不要说出去。”
倪不逾淡声:“好。”
盛栖池还是觉得不放心。
“如果你敢说出去的话……”
她咬着牙,举起右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很无情:“……你就死了。”
说完,她抬头挺胸,保持着骄傲,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身边,错身而过,然后突然一转身,跑了。
倪不逾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神色微动。
夕阳坠落花瓣在他侧脸落下点点斑斓的光影,他摸了摸鼻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莫名其妙地低笑了声。
—
校园里人来人往,倪不逾斜跨着书包穿过操场,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起来。
他毫不在意地把手机拿出来,扫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直接接通。
一道悦耳的女声传来:“放学了?”
“昂。”
“这周回家吧,我去接你。”
倪不逾眉心舒展,语气倒没多余情绪:“你回来了?”
女人笑道:“刚到家,你等一会,我找找车钥匙去接你。”
“……”
少年无语:“省省吧倪布恬,等你找到车钥匙我就到家了。”
电话那端立刻传来不满的教训声,“叫我什么呢?你这小孩怎么跟姐姐说话的?有没有礼貌?”
倪不逾无所畏惧:“没。”
“老实在家呆着吧。”他表情挺酷地叮嘱了句,“我已经坐上车了,很快回去。”
“焦主任好。”
“焦主任再见。”
周围同学打招呼的声音隐约落入耳膜,倪不逾一抬眼,和迎面走来的蕉太狼看了个对眼。
他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眉:“主任再见。”
“哎,路上注意安……你干嘛呢?”蕉太狼视线在他耳侧一顿,随即变了调子:“手里拿的什么?”
倪不逾顺势把挂断的手机滑进袖管,迈着长腿面不改色地和蕉太狼擦肩而过。
下一秒,他像是提前预判到蕉太狼的动作一般,长腿一迈,风一般地向前跑了出去。
晚风拂动他的黑发。
宽松的校服后摆被风鼓起。
少年回头,在蕉太狼因抓空而出离愤怒的呵斥声中笑得落拓又桀骜:“主任再见。”
他的侧脸在被明亮而绚烂的夕阳映衬地更加耀眼。
对周围或惊讶或艳慕的目光全都视而不见。
几米之外,背着书包的盛栖池被这动静惊到,慢吞吞地抬起头,看见少年意气风发的脸。
她微怔几秒,眨眨眼,又意兴阑珊地垂下了眼睑。
—
倪不逾去校外的小吃街打包了一份瘦肉小馄饨,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师傅,思北公馆。”
思北公馆是他姐姐倪布恬的公寓,这几年他和倪布恬都住在这边。
只不过两人一个需要工作,一个需要住校,聚少离多,都不常回来。
倪不逾乘入户电梯到了家门口,按下指纹进门。
玄关口放着只硕大的行李箱,客厅里空无一人。
他换了拖鞋走进去,把书包丢在沙发上,拎着打包的小馄饨往厨房走。主卧紧闭着的房门打开,倪布恬擦着头发从房间走了出来。
“回来了?”女人皮肤白皙,素颜的模样依然清丽漂亮,气质极佳,是标准的骨相美人。
只是,姐弟二人好看得各有千秋,相貌上并无太多相似。
“买了什么?”倪布恬走过去。
“小馄饨。”倪不逾从厨房拿了个空碗,把馄饨从打包盒里倒出来。
倪布恬眼睛一亮,“三中校门外那家的?”
随手把毛巾搭在椅背上,她拉开椅子坐下来,喝了口汤:“好久没吃了,还是熟悉的味道。”
以前在三中读书时,她便很喜欢吃这家的馄饨,没想到倪不逾还记得。
倪布恬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咬了口,鲜香味道入喉。正要开口说话,头顶上忽地盖来一块毛巾。
倪不逾满眼嫌弃地站在桌边:“能不能擦完头发再吃?水鬼似的。”
倪布恬不在乎地笑了声:“你见过这么漂亮的水鬼吗?”
“……近墨者黑。”倪不逾无语地睨她一眼:“你这厚脸皮是不是得了某些人的真传?”
说到某些人,他眼中突然多了两分防备,立刻板着脸在房间各处巡视。
倪布恬好笑地问:“找什么呢?”
倪不逾:“找找有没有不速之客。”
倪布恬:“……他没来。”
巡视完一周,没发现可疑目标,倪不逾才姿态散漫地在沙发上坐下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别再三两句花言巧语就被骗得把人领家里来。”
“咳咳。”
倪布恬被呛了一大口,忍俊不禁:“听上去你好像很有经验?学会骗哪家的小姑娘了?”
倪不逾没答,随手拿起摊在茶几上的一本书,扫了眼书皮。
“《流火荒原》,你接新戏了?”
倪布恬是个演员,去年底刚因一部都市剧小火了一把,算是二线升一线的小花,目前正在跟娱乐圈顶流、最年轻的三金影帝、倪不逾口中的“不速之客”顾辞年一起拍摄新电影《暗夜》。刚刚结束源水山的外景拍摄转场回A市,杀青在即。
“嗯。剧本还没到,先熟悉下原著。”倪布恬说。
倪不逾问:“女一号?”
“女二。”倪布恬尝了两颗馄饨,擦擦嘴巴起身,“别转移话题,问你话呢。”
倪不逾:“什么?”
倪布恬一脸揶揄:“是不是学会骗小姑娘了?”
小姑娘三个字落入耳膜,盛栖池站在桃树下泪眼婆娑的委屈模样毫无预兆地跃入脑海。
倪不逾一哂,心底涌起一抹难以描述的怪异。
他抿着唇,压下那股子奇怪的感觉,不可一世地扬起头——
“我还用得着去骗?”
第13章 早恋被抓
周六,盛栖池如常去画室。
因为舒琰的临时爽约,她情绪始终不高,连早饭都没吃,临出发前阮姨隔着车窗硬是塞进来一瓶牛奶,她在手里握了一路也没打开。
李叔将车开进文创中心,在画室外的路口停下,盛栖池下车时恰好遇见同画室的夏萱。她提起精神跟夏萱打了个招呼,夏萱小跑几步过来。
“妈,这是我画室的同学,盛栖池。”夏萱扭头向后道。
盛栖池这才发现她身后几步远还跟着一个中年女人,忙叫了声阿姨好。
“你好。”夏母朝盛栖池点头,唇角微微牵动。
“妈你不是有事要忙吗?先回去吧。”夏萱又说。
“我送你上去。”夏母脚步未停,摸了摸她的头发,又道:“顺便去见一下你们林老师。”
夏萱撇撇嘴,没再说话,拉着盛栖池走在前面,表情似乎有点烦。
盛栖池回头看了眼,夏母的表情倒是平常,还对她笑了笑。
她讪讪一笑,心情有点复杂。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如果搁在几年前,她可能也会和夏萱一个态度。可此刻,却唯有羡慕。
或许从今往后,她都不会再拥有曾经那份有恃无恐的偏爱了。
上午练习静物素描,盛栖池一画就是好几个小时,连厕所都忘了去,直到中午才停下来。
画室不提供午餐,可以点外卖或者去外面吃。林老师收学生的要求比较严格,目前包括盛栖池在内也只有三女一男四个学生,有人提议去商业街吃蛋包饭,盛栖池没什么意见,收拾了东西起身。
“走吧,夏萱。”她喝了口水,回头看还在磨蹭的夏萱。
“你们去吧。”夏萱说,“我妈中午来送饭。”
话音刚落,夏母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画室楼下,正匆匆往里走。
盛栖池隔着明亮的落地窗看了个正着,“啊”了声,摸摸鼻子道:“你妈妈对你可真好。”
夏萱扯扯唇,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盛栖池没留意,兀自酸溜溜地出去了。
下午四点半,夏母又准时出现在画室门外。夏萱很快收拾了东西走出去,跟林老师道了声再见便离开了。
其他同学也纷纷停笔准备离开,盛栖池收拾好画筒,站在窗边出神。
“看什么呢?”另一个女生陈小柔凑过来。
楼下,夏萱正打开后门上车,或许是察觉到楼上的目光,抬头向她看过来,盛栖池忙冲她挥挥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夏萱妈妈对她可真上心。”
“哦。”林小柔古怪地笑了声,“你觉得她妈妈对她上心,她自己可是快崩溃了。”
“为什么?”盛栖池有点奇怪,“是因为没有个人空间吗?”
“何止个人空间,她现在连隐私都没有,就是个被时刻监管的犯人。”
林小柔和夏萱认识好几年了,两人的关系比较亲近,提起这事,语气不无同情。
“她上学期还在我们市一中,跟着爷爷奶奶住,就因为早恋被抓,她妈连夜给她换了个学校,让她搬回了家,除了上课时间,几乎一天24小时贴身监管呢。”
“……”
那还真和坐牢没什么区别。
盛栖池暗暗咋舌,一时间望着夏家车尾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
“哎呀,我还有约呢,不跟你说了,先走了。”林小柔想起正事,匆匆跑了。
盛栖池无所事事,无人可约,不紧不慢地站在窗边继续出神,脑海里漫无边际地回响着林小柔之前的话。
早恋被抓,连夜转学,强行搬回家……
天高云淡,郁郁葱葱的绿植被阳光覆盖,春风摇动树叶,道路的拐角处蓦的出现一道高瘦的身影。
由一个模糊的轮廓,渐渐走近,具象为一张又酷又拽的俊脸。
倪不逾。
倏忽间,像是火镰敲击燧石撞出了火星,一个念头倏地击中大脑。
盛栖池没发现自己连眼睛都亮了起来,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鬼使神差地冲下楼,朝少年的背影追了出去。
—
两层楼梯的距离足以让人的冲动逐渐被浇熄,盛栖池在踏出画室小楼前改变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