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倪不逾睡眼惺忪地走进来坐下,她用英语课本挡着脸偷偷朝他瞄了眼。
然后,又一眼。
没被发现,她悄悄翘起唇角,视线缓缓地落回到书页上。
早读下课,盛栖池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找到转学第二天记下的那条——
必须要回霖城的理由(jiekou)一:班级纪律太松散,会把我带坏的。
她笑了笑,把这条备忘录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而后重新打上了一行话——
必须要努力学习的理由:想凭自己的实力追上喜欢的人。
想了想,她把喜欢的人删掉,改成了倪不逾三个字。
想凭自己的实力追上倪不逾。
想足以匹配他的耀眼。
午饭时天空打起了闷雷,没多久就开始飘雨。
雨珠越来越来,从针尖变成黄豆,而后又变成了花生粒。
天空阴沉一片,光线也黯淡了许多,空气湿漉漉的,是个适合睡觉的午后。
篮球场上也没人再打球了,倪不逾和吴回饭后一起回到教室里午休。
盛栖池去上了个洗手间,一回到教室就看到趴在桌上浅眠的少年。
他脸朝墙壁的方向趴着,头发被手臂弄得微微凌乱,半张脸被掩在手臂下,露出挺直的鼻梁和浓烈的眉眼,密密的睫毛垂下,平日里凛冽的距离感便一扫而空。
盛栖池不自觉放轻了动作,屏气凝神,侧脸枕着手臂,趴在桌上悄无声息地观察着他的侧颜。
窗外黯淡的天空把光线搅出几分昏昧,少年睡得安静,白衬衫贴住后背,描摹出肩胛骨的形状。
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盛栖池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不觉间也昏昏睡了过去。
时间悄然划过,教室里始终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渐歇,天光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雨过天晴,太阳从乌云的遮蔽下跑出来,重新将光亮洒向校园,热烘烘地穿透窗格,洒进了教室一隅。
阳光落在窗台上,顺着窗台淌到课桌上,又蔓延到两人的脸上。
盛栖池后颈上的皮肤被太阳晒着,忽然冒出一点隐秘的痒意来。
她眉心微蹙,猛然睁开了眼睛。
然后猝不及防地撞进少年黑沉的眼里。
刚睡醒的脑子还有点昏沉。
她轻轻眨了下眼睛,叫了声他的名字。
“倪不逾。”她呢喃着:“你在偷看我?”
第47章 摸够了么?
少年的侧脸被阳光照得微微透明, 漆黑的眸子微微迷蒙。
听到她的这句话,他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而后便若无其事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 他眉心微蹙,抬手遮了下眼睛, 然后把脑袋转向了另一边。
好像是,刚才那一眼,是尚在睡梦中的无意识的行为。
诶?
没睡醒吗?
盛栖池懵懂地眨了眨眼睛。
在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之后忽然又开始庆幸。
幸好他没睡醒。
她这样窃窃想着,因迟来的害羞埋下了脑袋。
没看到转过头去的少年微微泛红的耳尖。
倪不逾背对着她闭着眼睛,视线里是黑红的一片,大脑却格外清明。
少女刚睡醒的声音比平时软,糯糯的没任何攻击力, 却毫不费力地震颤着他的神经。
他懊恼地抿了抿唇, 听到胸腔里, 那一声又一声, 无法忽视的强烈心跳声。
倪不逾一直到第一节 上课才不紧不慢地坐起来。
盛栖池偷偷观察了他一会儿,突然清了清嗓子凑过来, 小小声地问:“那个……你晚上会不会梦游啊?”
倪不逾一脸莫名地瞥过来,懒散的眼神里明晃晃地传递着一个信息:你在说什么玩意儿?
盛栖池静静看着他的眼睛, 像在观察,也像确认,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开口。
“你午休睡到一半突然睁开了眼睛。”
“我跟你说话你也没理,看了我一眼就又闭上眼了。”
“所以……”
她莫名担忧:“你得稍微注意一点了。发展成梦游是很吓人的。”
“……”
倪不逾不想说话。
意味不明地盯了她一眼, 他忽然勾了勾唇。
“你跟我说话了?”他不紧不慢地问:“说了什么?”
“就……”盛栖池抿了抿唇, 一脸无辜地瞎掰:“我问你几点了。”
“……”
—
下午班里的气氛越发活跃。
期中考后的松懈加上即将到来的周末像是在空气中注入了躁动剂,越发地让人坐不住。
才第一节 下课,吴回就开始策划周六去哪玩。
“爬山去不去?”
丛眠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要去你自己去, 累死了。”
吴回侧着身子,手臂搭在倪不逾桌上,“那就看电影吧,好久没看电影了,就我们五个。”
倪不逾没表态,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丛眠说:“看电影我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吴回看向盛栖池:“小池塘呢?你也没问题吧?”
“哪天啊?”盛栖池正低头回微信,没太认真听,“我周六去画室,周末下午才有时间。”
吴回看了眼倪不逾:“那就周末下午。”
盛栖池回复完温雯的微信,收起手机:“好。”
周五没有晚自习,回到家时天还没黑。
阮姨跟盛老爷子在花园侍弄花草,盛栖池过去凑热闹。
盛老爷子心疼孙女:“背着书包沉不沉?进去放好洗个脸,厨房做了绿豆沙冰。”
盛栖池乖乖点头,“那我放好书包再来帮忙。”
进客厅放下书包,盛栖池一眼看到会客桌上放着的礼盒。粉色的礼盒上扎了个大大的蝴蝶结,上面有一张手写卡片,开头写着“To:亲爱的小池”,落款是盛望舒的名字。
是盛望舒寄给她的十七岁生日礼物。
盛望舒最近好像很忙,盛栖池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她人虽然不在A市,礼物倒是没忘了,还提前送到了。
盛栖池的生日是在下周一,因为周一要上课,她就没提前跟任何人说,想着到时候中午请丛眠他们在校外吃个饭就算了。
周末下午,盛栖池睡了个午觉,起床后套上条裙子出门赴约。
路上,吴回又给他们发了个定位,说换个地方约。
盛栖池走了一半临时掉头改道,等跑上二楼,丛眠已经买好了爆米花。
这是一家环境不错的私人影院,可以订小包房,自选影片。
“我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找的,还不错吧!”
吴回自卖自夸:“别看这影院小,片源可海了去了,多少年前的老片子都能给你找出来,还包括某些放不了的。”
纪临西踢了踢他的鞋尖:“说话注意点。”
吴回闪开,一手端一杯可乐,冲盛栖池扬了扬下巴:“选片吧,想看什么?”
说话间,楼梯转角现出个人影,身材高大清瘦,戴了顶黑色棒球帽,露出凌厉的下颌线,不紧不慢地朝着他们走来。
有些人好像天生就带有强烈气场,只要他出现,哪怕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也会吸走人的注意力。
盛栖池此刻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倪不逾吸走了。
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停下,她才收回视线,扭头回应吴回:“都可以。”
“少爷你可算来了。”
吴回看了眼倪不逾,转身去选片,“那我们就选个激.情的。”
话音刚落。
“你能不能做个人?”
倪不逾一脸看垃圾的表情凝视着他,抬脚走过来。
下一秒,就见吴回在平板上点了个《速度与激情7》。
“你想的是哪种激.情?”吴回贱兮兮地冲他挑了挑眉。
倪不逾瘫着脸摸了摸鼻子。
一旁的盛栖池忙装聋作哑地转开了视线。
捏了颗爆米花慢吞吞地咀嚼着。
她悄悄侧眸,偷看一眼冷着脸佯装淡然的倪不逾,唇角翘了起来。
包房里都是舒适的单人沙发,按一下按钮就能躺下去,柔软又舒服。
空间不大,但是设计得很有风格。
他们选好位置坐好,工作人员给放了片子。
盛栖池坐在最中间,左手边是丛眠,右手边是倪不逾。
这是吴回给她的殊荣,毕竟她刚加入小分队没多久。
这个位置视角最好,盛栖池兴致勃勃地坐直了身子,眼睛专注地盯着屏幕。
虽然《速7》已经是几年前的片子了,但是重头再看,精彩程度依然不减。
这影院视听效果极佳,几个人边看边时不时爆发出一声惊叹。
盛栖池集中注意力看了半个小时,感觉有些累,便放下了椅背改为躺着。
昏暗的光线里,耳边充斥着飙车时巨大的响动,屏幕上光影变换,在他们脸上投下一点光亮,又一晃而过。
盛栖池看着看着屏幕,就鬼使神差地偏移了视线,看向身侧的少年。
倪不逾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臂在扶手上撑着,修长的手指闲散地撑在下巴处,宽松的T恤袖口下,手臂线条紧实而流畅。
他大半边身子都隐在暗处,骨骼分明的棱角被描摹出淡淡的阴影,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睫毛不经意间轻动的弧度。
盛栖池不觉看入了神,直到他猝不及防地偏眸。
她呼吸滞了一秒,慌乱地逃开了视线。
倪不逾放下椅背撑着胳膊半躺了下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无声被拉近,盛栖池安静地吸着冰可乐,心脏像是被猝然攥紧了又松开,狂乱地跳动着。
扑通扑通。
她视线牢牢地盯着大屏幕,做贼心虚地没敢再乱动。
也没发现少年看过来时那又沉又紧的眸光。
两个多小时的电影放完,那首经典的片尾曲响起。
盛栖池伸了个懒腰,打算起身。
右手撑到扶手上,她脊背倏然一僵,动作硬生生地停住。
右手手指下,压着一双骨骼分明的手。
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那一刹那。
一道细细的电流从指尖炸开,不讲道理地炸向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酥酥麻麻,心尖随之重重一颤。
盛栖池无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大脑宕机忘记了下指令,她没把手拿开,反而又轻轻动了动。
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少年笔直细长的手指形状。
而他始终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
不知过去了多久。
其实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却被这一刻狂乱的心跳拉得格外漫长。
旖旎的静默中,耳边忽地响起一道极低的、带着气音的呵笑声。
少年说话时带出的淡淡热气好像就落在她耳边,明明很浅,却带着能把耳朵灼伤的热度。
“摸够了吗?”
—
晚上。
倪不逾坐在电脑前快速按着键盘,心绪不可抑制地又飘远。
空调温度明明开得很低,手指似乎还在微微发烫。
少女的手指按下来的触感还清晰尤在,手指软软滑滑地勾下来时的强烈心悸感再度席卷而来。
像是小奶猫的爪子在轻轻试探,在一瞬间,他心脏软塌下一块,又被轻轻勾住。
悬而未决,欲落不落。
“操。”
失神的瞬间竟被狙击/枪/爆/头,倪不逾砸了下键盘,退出游戏。
手机上一连弹出好几条微信消息。
他打开,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群,群主是丛眠。
群里已经聊了好几条。
丛眠:【明天是盛栖池的生日!我刚刚才想起来!】
丛眠:【怎么办?什么都没准备,快来紧急商讨一下!】
纪临西:【她今天一句都没提,说不定不想过呢。】
丛眠:【纪临西你是不是傻,女生都是口是心非的,谁不喜欢被人记挂在心上的感觉!】
纪临西:【我以为只有你才口是心非。】
吴回:【那明天去买个蛋糕?】
丛眠:【得准备个惊喜,可是时间不够了啊。逾神呢?@NBY】
而此刻的倪不逾正垂眼看着手机。
胸腔里像是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在四处乱蹿,搅得人心浮气躁。
片刻后,他拿起手机,起身走出房门。
倪不逾打车去了清林苑,出租车在一幢三层的独栋别墅前停下,他输入密码,走进了房门。
打开灯,目之所及的家具都被蒙了起来,落着一层肉眼可见的厚厚的灰。
他站在门口看了片刻,穿过走廊下楼梯,到了地下一层。
这是倪不逾和倪布恬以前的家,在他们还和倪天易生活在一起的时候。
倪不逾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
他径直走进储藏室,从落满灰尘的柜子里拖出一只大箱子。
打开,里面是很多很多张画,他毫不怜惜地把上面那一摞抱出来放在地上,终于翻到了底层。
一幅陌生的油画映入眼帘。画的是盛夏的山林,色泽浓郁,画面稚嫩却充满生机,却因为长时间缺乏妥善的保管而泛旧。
右下方的留白处,是一个小小的落款:盛栖池。
……
同一时刻,盛栖池正翘着小腿趴在床上,一边傻笑一边和丛眠聊微信。
晚上刚到家,她便接到了王敏学的电话。
期中考试的统分和排名都出来了,盛栖池的进步速度只能用坐火箭来形容。王敏学等不到周一,便激动地给她打电话通知了这个喜讯。
她趁机问王敏学要了张班级排名榜,第一时间去看倪不逾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