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备了,不过要哪一个,由你来选。”
他也拿出一个精巧的礼盒放在她面前,那个大小十分特别,丝绒质地,不用拆就知道里面装的应该是戒指。
他送她戒指?粉钻、碧玺、蓝宝石?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元熙抬眼看他:“还有一样是什么?”
“一个愿望。你许个愿望,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替你实现。”
她稍微愣了一下。
聂尧臣很坦荡:“我看之前送你的东西,你好像不太喜欢,从来也没戴过,没用过,再送可能还是一样。所以这回换个形式,以你的喜好为准。”
原来他不是完全没有留意。
“拿愿望当礼物?”元熙回过神来,笑道,“你以为你是阿拉丁神灯?”
“没有那么神奇,但只要你想要的,我会尽力。”
私心里,他希望她会选那个戒指。
他当然知道男人送女人戒指意味着什么。他或许是无法与人共情,但在得知她的身世背景之后,他似乎有种奇异的感觉,觉得对她有种特殊的责任。
他不知道这种责任是出于对她的共情,还是他脑海中的理性分析。
她之前提出结婚,他只当她想要的太多,可现在却发现那样的决心是很难得的。
假如她还有那样的决心,他愿意为两个人的未来再努力一次。
财富和家业都是身外之物,就算完全放弃,再打拼也可以再积累,但感情不行。
人的一生会遇到2900万人,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相爱的几率只有0.000049%,这样低的概率几乎就用尽了一个人所有的运气。
他不确定跟赵元熙之间算不算“相爱”,他能确定的是,他似乎不愿承受这样的失去。
然而元熙却丝毫没有犹豫地做了选择:“我选愿望。”
这个愿望当然也可以包括跟他结婚,但他们都很清楚,她不会再提这个要求了。
“好。”他将那个盒子收回去,“那么你想要什么?”
“还没想好,这么突然,又这么珍贵的机会,不能说用就用掉了。”元熙半开玩笑地说,“这个‘礼物’有期限吗?”
“到下个生日为止,如果你想不出什么愿望,那就作废。明年生日我再送你新的。”
“那可不能浪费了,我得好好想想。”
坦白说,他这个创意比任何价值不菲的珠宝更合她心意。
万一,她是说万一,能在这个房子里,能在他们聂家内部,发现任何跟她父母死亡相关的线索,她可以利用这个心愿请他帮忙满足。
明年生日,他应该已经结婚了,他们不会再一起过生日,机会只有这一次而已。
她要留到最关键的时点再用。
生日蛋糕还没切,赵元熙说:“难得来一次,能不能带我参观一下?”
“你的愿望就是这个?”
“你想什么呢,当然不是!我只是想看看你生活的地方而已,这也是一般人的待客之道。”
是吗,是这样的吗?可聂尧臣犹疑:“我怕你参观之后会觉得恶心。”
恶心?这个词让赵元熙诧异又警觉。
所以这房子果然是藏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吗?
可说实话,从踏进这个屋子开始,她并没有明显察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红瓦白墙之下,难道会有童话《蓝胡子》里那种染血的囚室,成为房子主人的禁区?
“不过没关系,我也正好有事跟你商量,你跟我上来吧。”
他带着她上楼,二楼以上都是住人的房间,他自己的房间在二楼,隔壁一间就是哥哥聂舜钧搬走之前住的地方。
他房间风格跟楼下一样,透着罗马式的繁复华丽,布置却很简洁,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最中间的位置放着他的大提琴。
大哥的房间应该很久没人住过了,依旧保持着当初主人离开时的样子。
其他房间也差不多。
果然他的住处绝不会随意改变家具和物品的摆放,就算家人搬出去了,东西也完全是原来的样子。
这对元熙来说是件好事。
房间一面窗向着楼下花园,一面窗向着远处的海。
推开窗户,果然闻到海风中的盐香,天空有海鸟哑声飞过。
但无论海景如何无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房间正中的一个巨型玻璃箱。
元熙起先以为那个玻璃箱是闲置的鱼缸,里面也有拟生态的布景,假山卵石,栩栩如生的草木,除了没灌水之外,跟他搬到公司去的那个鱼缸真的很像,只是比那个还要大很多。
走近一些,她才惊讶发现那布景中竟然有活物!
“这……这是蜥蜴?”
个头都不算很大,但肉乎乎的,颜色一个赛一个的鲜艳,趴在玻璃和石头中间,一开始还真以为是什么装饰品。
“守宫,其实是比较大的壁虎,也是蜥蜴的一种。”
“我只听过武侠小说里的守宫砂。”
“都是古代传说,神仙志怪的书喜欢写,嗯,就是用朱砂喂守宫,然后捣治后点在女孩儿身上,但那都是古代传说,神仙志怪的书记载,没有什么科学依据的。”
“这都是你养的?”元熙弯下腰仔细看那个玻璃“爬柜”,耐心数了数,里面大概有七只守宫,花色都各不相同。
“这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都在它们的‘爬房’里。”
还有其他的?
“你一共养了多少?”
“两百只。本来只有一百多,今年又繁殖了一些,就超过两百只了。”
赵元熙看着大玻璃缸里的七个小家伙,有点无法想象两百只是个什么样的盛况。
“你不带我去看看?”
她以为聂尧臣一定会充满骄傲地展示他的爱好,可他只是站在那里。
“你会喜欢吗,不会觉得恶心?”
“乍一看也觉得有点害怕,主要颜色太鲜艳了,你看那些斑点密密麻麻的……”
“那是原色豹纹,基因决定的。”
“嗯,反正就是跟我以前见过的壁虎不太一样,比较刺激眼球。不过不是恶心,难道因为不一样就恶心吗?都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它们的体色也只是保护自己的武器罢了,习惯就好。”
聂尧臣终于笑起来,拉住她的手:“我带你去看看它们的大本营。”
安置两百条守宫的爬房竟然在地下室。
走到楼梯最底端的时候,元熙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
这么大的洋房,上层的每一个角落都能照射到阳光,地下室大概是唯一的例外。
如果要藏什么秘密,大概率会藏在这种不见天日却又宽阔幽深的地方吧?
况且就算向外来的客人展示,也不太会特意展示地下室的部分。
他有奇特的爱好,她有不一般的包容,才换来了这个特别的待遇。
第25章 【二更合一】比她想象中……
虽说爬行动物就是喜阴,但聂家的地下室并没有特别阴凉黑暗的感觉,反倒是白色简洁的色调,让整个空间更显得宽敞干净。
守宫住的抽屉柜子放满了三面墙,一个一个的小抽屉,全都分开来住,并不是像他房间里的爬柜那样全都集中到一起。
抽屉上都有小小的名牌,名字都很好听,什么血翡翠、柠檬霜、红魔、灰烬……果然像武侠小说里各路英雄的诨名。
“你给它们取的名字?”
“都是按照花色来的,如果有一样的花色就加编号,比如血翡翠1号,血翡翠2号;如果有巨人基因,就叫巨人血翡翠。”
他从两个抽屉里分别取出两个小家伙,摆在手心给她看:“这个大的就是巨人血翡翠,比旁边同样花色的要长五公分左右。”
克服了最初的鸡皮疙瘩,这会儿看着守宫趴在他手上,竟然还觉得有点可爱。
“它不咬人吗?”
聂尧臣摇头:“它们虽然是纯肉食动物,但是只吃面包虫,跟其他大部分动物一样,只要人类没把它们惹急了,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我可以摸摸吗?”
赵元熙伸出一个手指碰了碰那个“巨人”的脑袋,癞乎乎的,但确实很干燥洁净的感觉。
聂尧臣的眼神有些微妙:“你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吗?竟然养这种普通人看来毛骨悚然的冷血动物。”
“是有点奇怪。”元熙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只养鱼呢。”
“我每隔几天就要去买一次面包虫,每次都要买好几斤。卖面包虫的老板以为我是养鱼用的,后来才知道养的是守宫,就从他店里挑了几条鱼送我。面包虫也很精贵,吃不完只能扔掉,不如再养几条鱼,帮着一起消化。”
“可你把鱼带到我那儿去了,我也不知道你还养了这么多‘宝贝’。”
“守宫我养了十几年,身边除了我妈妈和大哥,几乎没人赞同这个喜好。小朋友知道我养这个,都不敢来我家玩。”
所以他不敢告诉她,怕她跟过去那些小伙伴一样反应,刚才他也并不是不愿向她展示宠物,而是曾经因为展示反被看做是“怪胎”而受到孤立。
赵元熙困惑,难道他从不邀请别人到这个家里来是这个原因?之前都是她想多了吗,这个洋房其实没有什么值得遮掩的大秘密?
她还是不信,妈妈生前不会无缘无故反复提到这个花园洋房,一定有些什么联系是她还没有找到的。
她拿出手机,“这血翡翠颜色好艳丽啊,有没有那种颜色特别淡的?”
“有啊,你看这种‘恶魔白酒’,身体几乎都是白色的,眼睛也不太一样……”
他聊起守宫来可以滔滔不绝,从体色说到眼睛,从基因说到繁育规律,并不在意身旁的人是不是听得明白,或者有没有兴趣。
赵元熙之前还奇怪,作为阿斯伯格症患者,好像不大看到他沉溺于自己喜好的话题,原来兴趣点是在这里。
她趁机用手机拍下他手里的大壁虎,实则有意从不同角度将周遭的环境都拍下来。
他们一起挑了几只守宫回到二楼,原来他房间里的玻璃缸相当于放风、晒太阳的去处,时不时就会换一批小伙伴进去享受或者交/配。
“你爸妈是住在最上面那一层?”
“嗯,本来是爷爷住最上面,但后来他年纪大了,为了方便就搬到了一楼。再后来我大哥结婚,他嫌新来的保健医生和护工进进出出太烦,就主动要求去养老院住了。”
“你爷爷挺开明的,一般老人家都不愿意去养老院,觉得是被家人抛弃。”
“爷爷手里握着整个家族的财富密码,只有他抛弃家人,家人们不敢抛弃他。”聂尧臣推开三楼最大的房间,“这里就是我爸妈以前住的地方,旁边的是书房。”
空间很大,但仍然是一眼可以望到底的地方,看来并不存在“蓝胡子”的房间。
窗户朝向跟他房间的一样,一面可以看到花园,元熙听到有汽车的喇叭声,刚想探头去看,却被聂尧臣拦住。
她留意到他脸上紧绷的神色。
“谁来了吗?”
“应该是我爸。你在楼上等我一会儿,不要下楼,我很快回来。”
元熙撩开窗帘往下看,果然见聂松从车上下来。
聂尧臣为什么跟爷爷的关系出现裂痕她不知道,秦飞白还在查,但跟父亲聂松关系不好在公司内部却不是什么秘密。
表面看,相比聂尧臣这个带着天生缺陷来到世上的孩子,聂松更喜欢手段、脾性都更像自己的大儿子聂舜钧,不满老爷子因为一桩婚事就把人驱逐出去的做法,一直想找机会把他找回公司来。
至于找回来是真的放手让他做接班人,还是做个任由他摆布的傀儡,就不好说了。
聂松控制欲很强,偏偏大儿子像他,两人互不相让,在董事会上都能当面大吵,因此赏识归赏识,聂舜钧跟这个老爸关系也不怎么样。
聂松又不放心把公司交给小儿子这样的“怪胎”。尽管这几年公司业绩不错,聂尧臣着重从技术研发来引领公司走向,而且凭借自身对数字的绝对敏感,总能从行业数据和企业年报里嗅出一般人察觉不到的契机,每次都能走出好棋。
不放心就是不放心,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健全的人也可能偏执己见。
父子三人陷入一种很奇怪又很微妙的境地。
但实际上,了解聂家内部情况的人就知道,聂松对两个儿子的厚此薄彼其实跟他们的妈妈有关。
他原配太太生下聂舜钧没几年就因交通意外去世,少年夫妻,又有一起打拼事业的情谊,感情正浓,这样戛然而止,冲击是很大的,留下的也恰是最美好的回忆。
后来续娶芮琼芝,一开始夫妻感情也不错,但聂尧臣出生后被发觉患有孤独症,自然而然分走了母亲大部分的注意力。聂松又正好是从老爷子手中接过公司权柄的关键时刻,夫妻俩的生活重心开始朝不同方向偏倚,感情大概就从那时开始出现裂痕。
聂尧臣虽介绍说那个房间是父母的起居室,但细心如元熙,发现衣帽间内留下的痕迹只有他妈妈的,而隔壁书房才是聂松休息的房间,夫妻俩一早分房而居。
后妈不易做。芮琼芝对聂舜钧再好也不可能代替亲生母亲,至少在聂松眼里,孩子年少失恃很可怜,需要更多的关爱。
何况芮琼之还有患病的聂尧臣要照顾,不可能对两个孩子绝对的一碗水端平。
夫妻渐渐离心离德,加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聂家老二聂权跟芮琼之暧昧起来,感情就更加难以修复了,只是撑着场面没有离婚而已。
古有母凭子贵,聂家这倒像是子因母贱。
不过聂松就算跟芮琼之闹得再僵,儿子毕竟是自己的,过生日来探望也是人之常情。
聂尧臣在父亲面前仍像是下属对上级的恭敬和疏离,开门见山:“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