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好,她被看作聂尧臣的心腹,跟他大哥私下谈话被人撞见总归是瓜前李下说不清楚,这里倒是相对隐蔽。
聂舜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赵小姐,有没有说过你长得跟什么人很像?”
她心里突突一跳。
“可能因为我是大众脸吧,总有人说我像这个像那个的,我倒不觉得。”
“赵小姐太谦虚了。”
“您叫我名字吧,或者跟聂总一样,叫我七七,公司里大家也这么叫。”
“七七这个称呼有什么说法吗?”
赵元熙于是将面试时的小插曲讲给他听。
聂舜钧眼里多了几分审视。
“赵小姐也患阿斯伯格症?”
“不是,我小时候有读写障碍,也是神经发育障碍的一种,后来受过特殊教育干预,基本算是克服了。只不过在那之前,我有自己记忆事物的方式,所以会留意到其他人注意不到的细节。”
她知道聂舜钧想问什么,也很清楚,就算她不说,他也有方法去查证。
“这么说,这个称呼算是阿臣专属的了?他专属的东西,我从不跟他抢。相反的,我能够给他的,绝不会独享,不管是小时候的玩具,还是如今的公司,你明白吗?”
元熙看着他。
其实她明白。她也有血脉相连的亲姐妹,虽然小时候偶尔也会闹别扭,但只要有零食一定不忘跟对方分享,哪怕有一块零花钱也是掰作两半花。童年经历的可怕梦魇里,她们互相掩护对方,甚至妹妹袁荟赌上前程命运签下的合约里仍不忘她这个有天生缺陷的姐姐……
她相信手足亲情,她只是不相信血浓于水的感情会存在于聂家这种家庭出身的两兄弟之间。
尔虞我诈,似乎才应该是他们的底色。
然而有些事是做不了假的。聂尧臣从不换香水,他身上的雪松香气跟哥哥的如出一辙,很可能人生中第一支香水就来自聂舜钧的分享,从此再也没有变过。
再加上之前让她怀上孩子就能留住人之类的馊主意,风格昭昭,一看就是聂舜钧的手笔。
这位大哥对聂尧臣的影响还真不小,兄友弟恭并非不可能。
他们聂家就没一个正常人,不能用寻常思维来考量。
摩天轮已在空中转过半圈。聂舜钧说:“赵小姐是聪明人,我就不绕圈子了。你到底想从阿臣这里得到什么,不妨直接点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第34章 他已经是她的猎物无疑。……
元熙愣了一下。
“聂先生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刚刚才说赵小姐是聪明人,这么快就装傻?”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起来,“阿臣从不带人到半山道的房子去,你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他?”
聂舜钧身上气场很强,是个颇有压迫感的人物,跟聂尧臣那种在人群中可以沉默无害到几乎隐形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也只有赵元熙这样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豁不出去的人,才能在面对他的时候看似无动于衷。
她笑了笑:“听说聂太太是位医生,为了跟她结婚,您拒绝了跟曲家的婚事,惹得老爷子很生气,这才离开公司。您一定很爱她吧?”
聂舜钧靠在椅背上,默默听她把话说完。
“假如今天住在半山道老房子里的人是你,聂太太提出要去那个房子里跟你一起生活,你会拒绝吗?还是说一定要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才能说服你带她到你平时生活的地方去坐坐?”
“你是说阿臣爱你?”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您应该去问他,而不是来问我。对我而言,只是提出了一个普通男女交往时都会提的要求,就是到对方生活的地方去看看。何况也就一次,还是为了一起庆祝生日,你打电话来的那回是我在海边遇到点意外,他就近把我带回去休息,不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那天那么重要的高层会议聂尧臣没去参加,她就知道一定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只不过她以为是聂松、聂权这些长辈,没想到会是聂舜钧。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他们怕的大概是这个吧?把她当红颜祸水了。
“赵小姐你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应该很清楚阿斯伯格症的表现吧?”
“嗯。”
“那你就应该明白,我弟弟跟一般人不一样。他对别人的遭遇没法感同身受,如果不是有特别的理由,你以为他会在意你遇到意外时到哪休息更舒服吗?”
他在意的只是不能让任何人进入他的禁区罢了。
是的,不会。赵元熙看着聂舜钧,这么说来,他也知道聂尧臣是有意识的不让人接近那个房子的?
为什么,那个花园洋房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摩天轮一圈已经转完,悬在半空的轿厢越来越接近地面。
聂舜钧说:“你不是为了钱接近他,之前因为升职的问题跟他闹过别扭但最终也还是回到公司来了。我只能认为你是属意他妻子的这个位置,不过他跟曲家的婚约已经板上钉钉,不可能再更改了。你要什么补偿我们都可以谈,但假如你伤害他……”
“就怎么样呢?聂先生是打算让我从这世界上消失,还是要拿我家人开刀?很可惜,我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这样的威胁对我不起作用。”赵元熙看向窗外,“再说了,我能怎么伤害他呢?他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我还答应给他生孩子,怎么看吃亏的人都是我才对吧?”
聂舜钧并不跟她争论,即将落地的那一刻,他已经站起来,“你好好考虑。”
“其实我想知道,”元熙抢着问出心中疑惑,“假如因为我的存在害他跟曲家的婚事泡汤,对聂先生你不是应该有益无害吗?你不打算趁机回到公司?”
聂舜钧笑了笑:“真正决定离开的人是不会回头的,所以我才会知道你提出辞职又回来,一定是因为你还没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可惜聂尧臣不懂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
“那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聂舜钧没回答,只瞥她一眼:“你随时可以联络我,刚才我说的话,一直有效。”
他的确是个好哥哥,连弟弟可能面临的未知风险都愿意揽到身上来。
只是赵元熙觉得他也未必清楚聂尧臣隐藏在那个花园洋房中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只有未知的东西才会让他这样的人也产生不安,甚至恐惧。
而她想要的东西,世上可能没有任何人能直接给予,只能靠她自己一步步去探求。
两人从摩天轮一前一后出来,聂尧臣早已经等在台阶旁边,看到他们不由困惑:“大哥,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赵元熙悄然挣脱他握住她手腕的手,其实刚才她就从窗口看到他等在这里,大概是听人说看到她往这个方向来,特意来找她的。
聂舜钧也很坦然:“朵朵前两天说想坐摩天轮,又有点怕高。我今天来正好看到就先体验一下,位子都坐满了,只有赵小姐这里有位置,就跟她一起坐了一圈。”
聂尧臣回头看了看赵元熙:“你没事吧,害怕吗?”
“一开始有点儿,后来聂先生陪我说了会儿话,就不怕了。”
他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重新抓住元熙的手说:“海洋馆那边下午有一场海豚表演,要不要一起去看?”
“你们去吧,我要抽支烟。”聂舜钧看了看两人几乎缠绕在一起的双手,“等会儿晚宴的时候我再过去。”
…
海洋剧场每日有两场正式演出,主角是海狮和海豚,差不多是整个海洋乐园最受欢迎的项目。
虽然工作日没有太多游客,但因为上古集团的员工数量不少,又大多带了孩子和家属,这样的演出肯定是不愿错过的,剧场中间部分的位子还是坐得满满当当。
聂尧臣拉着元熙在开场前进入剧场,音乐声已经响彻每个角落,观众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中间蔚蓝的海水池中,等着来自鲸豚湾的“明星”们登场,没人留意到他俩。
肖灼在前排特意给他留了位子,大约是听他说了要来看演出的,可眼看快开始了还不见人来,忍不住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
聂尧臣却已经在最后排正中的位置坐下,黑暗中握着元熙的手不肯松开。
“周围都是公司同事,聂总这样……不怕被人看见?”
话虽这样说,她却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话,呼吸的热气拂过他的耳廓,甚至嘴唇也有意无意触碰他的耳边最敏感的地带。
“大家都看前面,没人会看到我们。”
“这样啊,那是不是还可以做一点更刺激的事?”
她的手顺着他指间滑脱,大胆试探,却被他摁住又拖回手心里。
咦,还以为他琢磨出偷偷摸摸的乐趣。
“我大哥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原来是要问这个。元熙把头发别到耳后:“你觉得他会跟我说什么?”
“我大哥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不管他说什么,都只是关心我,你不要往心里去。”
“嗯,我知道啊。”
“你知道?”
“他让我不要伤害你。”她顿了一下,故意看他表情,“他还说,如果我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你不能帮我的,可以直接去找他。”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不需要,你有任何事,我都可以帮你。”
“真的?”
他不明白她这种半真半假的殷切是怎么回事,
“不过我挺好奇呀。”她接着说,“他也支持你跟曲小姐结婚?如果你们婚事告吹,不是正好对他有利?”
“他自己的公司马上就要到纽交所上市,前途无量,并不想回上古处处受我爸限制。跟曲嘉倩结婚的人本来应该是他,他为了我大嫂拒绝这门婚事,一直觉得愧对我爷爷。要是我再反悔,会气死他老人家的。”
元熙倒不觉得聂舜钧是会对长辈怀有愧疚的那种人,但他对弟弟的这份关爱应该不是作假。
“我想让你陪我看这个演出。”他像是哄着她,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却有着不同往常的光亮。
“聂总喜欢看海豚表演啊,童心未泯?”
“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刚发现我有病的时候,我妈妈经常带我到海洋馆去。”
“海豚疗法?”
“你听过?”
元熙笑了笑:“是啊,据说海豚发出的超声波会刺激自闭症孩子的神经系统,促进正常发育,能起到治疗的作用。不过现在大部分专业医生都认为是没有作用的,孩子们看起来开心,只是因为跟动物互动的乐趣,换了小猫小狗也是一样。”
国际公认的自闭症治疗方法中并不包括动物疗法,典型的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聂尧臣垂下眼睑:“对我来说是有用的,我说的话,海豚能听懂。”
语言表达是障碍时,连父母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海豚似乎都能明白。
“那时整天泡在水里,游泳也是那个时候学会的。”
赵元熙看向他。
轮廓英秀,声音清朗锐利,怎么看都是天之骄子的人,原来有过那么孤独的时候。
孤独到只能泡在水中与水生动物们为伴。
“所以你到现在也很喜欢海豚?”
“看到它们会觉得安心,心烦的时候我也会一个人去海洋馆看看。你不是也喜欢海吗?”
“我不一样。”
赵元熙看着剧场中间的那一汪海水,要是让他知道她看到海生出的自毁倾向,会吓坏吧?
演出拉开帷幕,憨态可掬的海狮匍匐着爬到台子上,跟着训导员的手势翻滚、敬礼、挥手,逗得在场的小朋友和大人都开怀喝彩。
聂尧臣也笑,眼睛微弯,睫毛长而卷,轻轻扑闪,唇角的弧度正好契合他完美的唇形线条,是孩子般稚气而透明的笑容。
赵元熙一时看得出神,手还被他捧在掌心里,感受到他最温暖的体温,像是受到蛊惑,不由自主就向他靠近。
他转过来,眼睛的笑意更深,终于像是触碰到她的灵魂,让她下定决心似的就把唇贴在了他颈边。
她如果是嗜血的动物,这一口下去,他已经是她的猎物无疑。
周遭坐满了人,很多很多人,却没有人能真正看到他们。
他们在人群中间,又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身体里有难以抑制的兴奋,连唇上的温度都变得火烫起来。聂尧臣感觉到她亲吻中夹杂的浴望,想将她拉回来,已经来不及了,她甚至趁着黑暗蹲了下去……
第35章 秀色可餐,原来也可以形……
“77……”
他有一丝慌乱,想要拉她起来,腕上的手表却挂住了她的头发。
牵拉间的疼痛刺激得她轻轻颤抖。
她想把他吃掉——不止是某一部分,而是整个人。
秀色可餐,原来也可以形容男人啊。
台上的海狮握住了女训导员的手,跳舞一样转圈。观众席上爆发一阵阵掌声,盖过无人角落里的汹涌浪潮。
聂尧臣脱力般放松身体,终于能好好解开缠在他腕表上的长发,她却不肯起来,仰着头用唇语诱/惑他:我们换个地方继续?
乐园也有酒店,开一个房间,直到晚宴开始之前的时间都可以独属于他们两个人。
聂尧臣刚经历过那种没顶的快乐,却异常冷静:“我们先看完演出,然后我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
…
聂尧臣带赵元熙去的地方是鲸豚湾。
表演结束后的海豚海狮都会回到这里进行休息调整,平时场馆也对游人开放,只不过他们进来的地方更像是训导员们跟这些水生动物们做练习的后台。
两人刚进去立刻就有人迎上来:“聂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