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恶婆婆”的巴掌竟然毫不留情地扇到了男主角的身上呢?
何况他的怪、他的病不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吗?很多自闭症患者的妈妈还有内疚情绪呢,哪有像她这样的,当面骂自己孩子怪胎,不是杀人诛心吗?
当妈的对自己孩子都这么不留情面,要是聂尧臣拦不住她,等会儿真见了熙熙,还不知会做出多恐怖的举动呢!
后面母子俩又说了什么,她都没顾上听,飞快转身跑回住院楼去,连电梯都顾不上等,蹬蹬爬跑回了病房。
护士正在病房里拔针,邱含琦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见了夏婵就拉她:“哎,你回来的正好,熙熙刚才出了好多汗,体温下去了。护士说今晚大概不会再烧……咦,你打的饭呢,没拿回来吗?”
“快别惦记吃了!”夏婵跑得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的,“熙熙醒了没有,我们赶紧带她换个地方躲一躲吧?聂尧臣的妈妈来了!”
“你确定?”
“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吗?他妈可凶了,连自己儿子都打,不由分说就是一耳光!我怕她来了熙熙吃亏,她刚退了烧,别等会儿又给气病了。”
“她打了谁一耳光啊,聂尧臣?”
“对啊,我亲眼看见的!”
邱含琦也不淡定了,这样的人物她没正面打过交道,不知道怎么处理才算是对元熙最好的,于是看了看秦飞白,询问他的意思。
他抱着手,不紧不慢:“放心,我不会让她有机会碰元熙一下的,要来尽管让她来。”
不一会儿,门外果然响起敲门声,护士小姐正好出去,拉开门,就见聂尧臣站在门口,手里拿的保温桶和小宠物箱一样不少。
就他一个人,他那位彪悍难缠的母亲并没有跟他一起上来。
看来他刚才的威胁奏效,镇住了他妈妈,这会儿人已经走了?
夏婵忍不住抬眼看他脸颊,左边有淡淡红痕,表情却依旧平静无波,看不出什么异样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们:“我家保姆做的饭,白粥、炖蛋,还有给你们吃的炒饭和蒸肉饼。麻烦你们分一下。”
医院伙食不好,前两天他来探病就带了粥和小菜,却只有元熙一个人的份。回去后英叔问他病房里还有谁,今天就准备了多几个人的分量,让大家都可以吃得营养卫生一点。
夏婵回过神来,但只接过了保温桶,那个透明的小宠物箱她可不敢碰。
聂尧臣也没打算给她,把装着两只守宫的箱子轻轻地放在了元熙病床头的柜子上。
靠在墙边的秦飞白跟他向来是有你没我的架势,见他妈妈没跟上来,直起腰来,说:“我先走了,晚上还有活儿。熙熙醒了的话,告诉我一声。”
“嗯,好。”
既然已经退烧,他就放心多了。
秦飞白多看床上的人一眼,才手插裤兜离开。”
含琦抱着其中一只巨大的保温桶站起来,“小婵,走吧,咱们找个地方去吃饭。这吊瓶还有一阵才结束,不吊完她不会醒,正好我们吃完了回来喂她。”
夏婵知道这是说给聂尧臣听的。虽然含琦得知整个事情经过也气聂尧臣没看顾好元熙,但这时候还是愿意给他俩创造独处的机会。
他在病床边的椅子坐下,把元熙的还吊着针的手捧到手心里轻轻笼住。
春海已经进入最热的夏季,她身上也有似火炉般的体温,这手却是冰凉的。
相识至今,她没怎么生过病,身体一直都是很皮实的,让他误以为她是刀枪不入,铜皮铁骨。
其实上回在海边拉她回来,他笨手笨脚带她泡澡换衣服,已经是心怀侥幸,担心她会因此着凉感冒,她却偏生好好的,连个喷嚏都没打,没事人一样就走了。
如今看她这样躺在面前,毫无生气,他竟然觉得很不真实。
“赵元熙……”
他叫她的名字,她也没有回应。
其实他知道她不喜欢1077这个代号,相识之初这或许代表着两人之间的某种默契,但四年亲密无间相处下来,她好像已不再喜欢这样一串冰冷的数字。
证据就是,他这样叫她的时候,她常常装作没听见。
“你快点好起来,我以后都只叫你名字。”
像她的朋友们那样,叫她熙熙,她应该喜欢的吧?
喜不喜欢,总要告诉他才好,他猜又猜不到。
他捧着她的手凑到唇边,“你是不是真有什么想做的事?等你身体好了,我帮你实现。”
以前他还附加条件,说除了结婚这件事除外。但现在他决定,只要她能好起来,他就去求爷爷,亲自到美国曲家去道歉,中止跟曲嘉倩的婚约,跟她结婚。
一辈子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的,一次意外就能宣告结束,至死都不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多遗憾。
“真的吗?说话算数?”
躺在病床上的元熙冷不丁开口接话,没把他吓到,反而让他惊喜万分,一下子站起来,椅子都被掀翻在地,发出哐当巨响。
“你醒了?头还疼不疼,还有哪里难受吗?”
“本来是不疼了,被你给吵的……”她挣扎着坐起来,看向他身后,“你快把椅子扶起来,医院的东西坏了,我可赔不起。”
他乖乖照做,扶好椅子又来扶她,这才发觉她已经退烧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口渴吗,先喝点水?”
见她嘴唇干涸起皮,他已经拿过水杯喂她。
赵元熙也看着他,看着这个不能被他人的喜怒哀乐打动的“怪人”居然为她学会了照顾人。
“你什么时候醒的,是我说话吵醒你了?”
元熙不能跟告诉他,她早就醒了,护士来拔针的时候就醒了,夏婵气喘吁吁说的那些话也都原原本本听到了,只是没吱声。
听说他妈妈跟到医院里来,母子俩起了争执,他还挨了打。
这会儿人到了眼前,她忍不住也盯着他脸颊看,伸手想摸他左脸的红痕,被他往后躲开了。
“你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先吃点粥吧。英叔说喝点皮蛋瘦肉粥有营养,病能好得快,就叫王嫂炖了。王嫂做的粥很好吃,你尝尝。”
她收回手:“好,吃一点。”
于是他笨拙地从盛粥的保温桶里舀出一小碗粥来地给她。
她想伸手,却一副端碗都很吃力的样子。
“我来吧。”他重新在床畔坐下来,“我喂你。”
元熙就坐靠在床头,看他舀起一勺粥,吹也不吹一下,就硬生生递到她跟前。
“这么烫,怎么吃啊?”
烫吗?他自己尝了尝,的确烫,才吹了又吹,重新喂给她。
元熙觉得他噘着嘴呼呼的样子莫名可爱。
她吃一口,就忍不住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跟英叔他们一起看的电视剧里没教怎么喂病人吃饭吗?”
他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会儿。
“可能有,但我没看到过。”
实践出真知,反正他现在已经学会了。
“这几天你都在这里?不是让你不要过来了吗?”
意识没那么昏沉的时候,她听肖灼说起,聂尧臣居然在半年会的致辞台上开天窗,一个字都没讲就离开了。
他手里明明有现成的讲稿,由一个方程式说开去,讲公司的初心、现有模式和未来面临的挑战,思路清奇却又深入简出。他这样的人,看世界有另外的角度,根本是将整个世界拆解之后重构认知才摆到众人面前。因此他演讲的稿子都由他自己写,秘书处顶多校对一遍把把关,要想模仿和修改那都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年会前元熙已经看到过他那份独特而精彩的讲稿,几乎可以预见届时现场的掌声雷动、花雨满天。
然而他却一个字都没有讲,仿佛诉说佛家的空相,存在却无常。
他是故意的。
好在聂舜钧救场及时,大家也知道自家年轻老板是娘胎里就带来的发育障碍,思维行事都与常人不同,对于这事儿本身不至于有太离谱的猜测。
但公司管理层就不一样了,尤其消息传到他父亲聂松耳朵里,传到养老院的聂老爷子那儿,这样离谱的表现,可能让他们一票就否决掉他这个继承人。
内部局势如此暗潮汹涌之际,他难道不是应该尽可能想法子补救吗?还往她这里跑,不仅制造话柄,也会把外界的注意力引到她这里来。
她原本的计划中是没有住院这一条的,也没想到聂尧臣会在半年会上有这样惊世骇俗的举动。
她本意只是离间他们叔侄,让他怀疑聂权会为了让他顺利履行婚约而对她不利;当然他也会因此而心疼她的处境,哪怕只是歉疚也好,一旦她到时真的提出要让他帮忙一起寻找聂权的罪证,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帮她。
现在目标一倒是实现了,可说不定会有些意料之外的因素搀和进来,不知是福是祸。
眼下直接踢爆聂权当年可能与她妈妈蒋虹有染,继而因情感纠纷而杀人的证据还不充分,时机不算成熟,她还要以不变应万变。
聂尧臣摸了摸她汗湿的头发,拿干净的毛巾给她擦了又擦:“我等下就走了。你病没好,我不放心,所以过来看你。”
现在看她退了烧,又津津有味地吃完了他带来的食物,一颗心总算落回原处。
这话说的好像她故意赶他走似的。
她突然倾身,手臂绕到他颈后,想要给他点甜头,却被他推开了。
“你身体还没好。”
“就亲一下,你以为我要干什么?”话是这样说,她却故意去拉他的手放自己身上,“噢……聂总原来是想这样那样了啊?”
第39章 一更
聂尧臣没有立马辩解,却也没有脸红。
风华正茂的少年时代,他是连男女之事都不懂的“怪咖”。女孩子们喜欢他的外表和家世,却暗中嘲笑他不会打球而喜欢养守宫这种奇怪的爱好,甚至怀疑他某些方面根本就是残疾。
他连女孩家的手也碰不到。
然而成年人的世界完全是另一套规则。他有没有病,是否残疾,甚至外表是不是英俊倜傥全不重要,他只要冠有聂这个姓氏,银行、股市、房地产加起来有亿万身家就足够了,自有狂蜂浪蝶前赴后继。
况且如今他被她调/教得这么好,胃口养刁了,也养大了,想要的时候从来不必克制浴望。由奢入俭难,她病了这么些日子,谁知道他会不会忍不住,干脆就从了哪只花蝴蝶?
“我没有想什么,你现在也不能怀孕。”
好端端的,怎么又扯到怀孕上去?
赵元熙突然紧张起来:“我怀孕了?”
“没有,我第一时间就问了医生,也做过检查,暂时还没有怀孕。”他语气中有掩饰不了的淡淡失落,“现在你大病一场,还是先好好休养,不要冒险。”
他们之间或许应该节制一些,她特殊的血型经不起任何意外怀孕的状况。
原来关切都是因为这个。元熙心里冷笑一声,松开胳膊:“那你走吧,你待在这儿,我怕我忍不住吃了你。”
聂尧臣听不出弦外之音,站起来:“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不用来,都退烧了没什么好看的,过两天就出院了。聂总要有闲心,不如看看监控,看看那天到底什么人想要我的命,免得我一出院又遇上什么凶险。我虽然命贱,也经不起这么一回又一回折腾。”
她又叫他聂总。
聂尧臣已经有经验,知道她在工作场合之外的地方这样称呼他,就代表她在生气。
“你生气了?”
这不是个问句,而是陈述,对他来说,是很难得的。
“我有什么资格生气?聂总都这么屈尊降贵来关心我、照顾我了,我还生气,那不成了不知好歹了?”
“我本来打算等你出院再跟你说的,监控已经去调了,当时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暂时没看到有特别可疑的。但中间有几分钟因为断电,监控也没有录到画面,还不能确定发生过什么。”
“我都已经躺在医院里了,还不能确定?当时是谁给你打电话,为什么那么巧,就在你走开的时候发生意外?那你是说发生这样的事是我自己造成的吗?”
“打电话的人是我二叔。”他沉默片刻,“他当时确实也在鲸豚湾的场馆外。”
她装作难以置信的样子:“副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可能认为你的存在会导致我放弃跟曲家的婚约,没有曲家的支持,我会被赶出董事会,由大哥接替我的位置。”
元熙的肩膀一垮。
“你放心,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握住她肩头,“你也暂时不要跟他打照面,免得他再找机会伤害你。”
“怎么避免呢?在公司大家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而且级别上来说,他也是我的上司。”
“你的花店,是不是快要开张了?”
元熙一怔:“是啊,怎么了?”
“你先顾着花店的生意,公司那边可以暂时先不去。Miu姐月初又到美国,她不在的时候,你不坐班也没关系。”
“万一他找到店里来呢?”
“不会,那样就撕破脸皮了,没有必要。”
也对,聂权已经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不是没想过上门找她麻烦,但终究对聂尧臣还是有些忌惮——今后几十年荣华富贵、养老送终都要指望这个侄子,得罪他身边的女人惹恼他,没有必要。
今天的事至少看起来是暗地里进行的。
元熙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家里人迟早会察觉的,到时你打算怎么跟他们交代?特别是等你结了婚,怎么跟曲小姐说,你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开了个店?”
他有个那么厉害的妈妈,就算曲小姐不介意,他妈也饶不了她。
聂尧臣脸上神情忽然郑重起来,拉住她的手:“那你跟我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