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蛇呢？”王姓驱鬼人道，“难道白蛇没来？”
“你是说那白色巨蟒对吧，来了，怎么没来。刚开始砍树时，那白蛇就带着妖风来了。我们本来都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只等把这蛇就地斩杀。但谁知道白蛇一来，就被大榕树用树根被包的严严实实的。白蛇伤不了我们，我们也伤不了白蛇。一直到树大榕树瞬间枯萎，白蛇才被放出来。我本来想趁机动手，可你们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那驱鬼人抹了一把脸，接着以一种奇异的平缓语调道：“我看到那白蛇对着枯树根掉眼泪。”
第145章
故事到最后，驱鬼人们没有伤害白蛇，白蛇也没为大榕树报仇。它大概是知道，就算它再狂怒，大榕树也回不来了。
“白蛇走的时候，叼走了一枚树种。”驱鬼人感叹道，“但愿那枚树种能顺利生根发芽。无论生在路边，还是长在深山老林，就别和人有交集了。”
故事说到这里，整个客栈大堂一阵静默。
有时候，人真不如妖。
容家的事到了这里也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而另外一边，因为王姓驱鬼人的‘大力宣言’，沈萧和她的剑稍微有了点名气。又因她一剑斩蛇，后来竟然还得了个诨号——一剑斩，这是沈萧所预想不到的。
人一旦有了名气后，渐渐的也会有些人找上门来邀请沈萧去驱鬼。但让沈萧做菜还行，驱鬼什么的，她自认自己不在行，于是对于大多数的请求都是婉拒。除非赵东接的有把握的，她和褚庭才会跟着一起去看看。
这天，赵东前脚通知他们说是接了个简单的任务，后脚云来客栈就有一人找到了沈萧。
来人是个少年，容貌秀美，正是之前被从井里揪出来的容家神童——容令。
容令其实主要还是来找张大远的，但是张大远出了门。容令见到沈萧，也就干脆请沈萧去大堂边坐下。
“这是之前几位救下我的报酬，几位只收了一半，剩下的这些家父让我给诸位送过来。”少年郎眉目秀气，说话斯文有礼，令人好感倍生。只是他面容憔悴，似有心事萦绕。
沈萧没收银子，而是给他倒了杯茶水，“这银子应该不是容老爷让你送来的吧。”
容令笑了笑，“的确是我自己想送的。”
“好，这银子我回头会转交给张大哥。”沈萧道。
容令道了声谢，“谢了。”顿了顿，他又继续道：“我们家那两只精怪都没了，你可不可以请我喝一顿酒？”
“行。”沈萧知道他大概是想找人聊聊，于是招手让小二送了一坛酒来。
酒一上，容令便自己拆了盖子，一杯接一杯喝起来。
少年一直喝到脸颊绯红，这才打开了话匣，“本来说，现在家门没了威胁，我应该会开心才对。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并不是什么神童。”
可能是憋得久了，容令实在想找个人说一说，“从我能记事开始，就有一个胡须花白的老爷爷一直教我读书认字。所谓三岁能吟诗，九岁作骈体文，其实那都不是我自己写的。你应该也听说过，我们家有宅仙。我那个时候以为，他就是宅仙。只有仙人才会这么和善，充满智慧。”
说到这，容令已经声略哽咽，他平复了好一会儿后，又猛灌了几杯酒，才继续道：“那大榕树被砍断后，我父亲让府里的下人将树根清理掉，以防止再有什么脏东西长出来。结果下人挖根挖着挖着才发现，那大榕树的根系几乎将我容府整个包裹其中。与其说是大榕树占了我家的地长大，还不如说我们容家的府邸是建在它是根系上的。”
“不管它是树妖还是宅仙，真正忘恩负义的、欺师灭祖之人，是我容令才对！”
“是我不仁，才会有后面这些不孝不义之事。”
“终此一生，我都难原谅自己。”
沈萧就看着他醉酒，看着他忏悔。她也不阻拦，等容令人醉得一塌糊涂，发泄完之后，她去把店小二叫了来，让他把容令送回府。
赵东和褚庭下楼来时，恰好就见到这一幕，不由道：“这位容家神童过来做什么？”
“估计是想找个神父忏悔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吧。”一个陌生人的酒后树洞而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找上自己，她也不想随便泄露出去。见他一副要出门的模样，她道：“我们不会现在就要出门吧。”
“你们若是没其他的事，现在出发也无妨。晚上我们要去那户人家过夜。”赵东道。
沈萧看了看天色，“我和褚庭暂时要出去一趟，尽量天黑前赶回来。”
赵东很聪明的没过问为什么出去，“那行，我给你地址给你们，到时候你们直接过去就行。”
三人约好后，沈萧和褚庭一同乘坐马车离开了。
上马车后，沈萧道：“上次你那个符还能感应到白蛇的位置吗？”
之前去容家，沈萧是斩了白蛇不错，褚庭在暗中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给白蛇下了一道追踪的气息。一直到现在，他都能若有若无的感觉到白蛇的位置。
“能。”
“那就好。”
马车一路驰骋着冲出云和县，出城后又行了差不多二十多里路，褚庭让车夫先停了下来等着，自己则跟着沈萧上了山。
云和县外二十里的地方是一片荒山。沈萧和褚庭一连翻过了三座山，这才来到一座山洞前。
他们的到来已经惊动了洞里的动物，不多会，一只巨大的蛇头探出了山洞。
血色的蛇瞳警惕地看着沈萧，鳞片张开，仿佛下一瞬就会冲出来将沈萧一口吞下一般。
“你还是冷静一点比较好。”褚庭面色一冷，手里出现一道黄符。黄符一出现，周围的天地威压都变了。
白蛇感受到威胁，鳞片再张，身体却让洞穴里退回了一半，瞳中满是戒备。
“我们来是送些东西给你。”沈萧不在意蛇的态度，她取出一样东西放到洞穴口，那是一截新鲜的树根。当时这树根缠在她身上，她将之斩断后粘在了头发上。回来时发现，就先放到了小店空间。现在容家所有大榕树所有的根茎都已经枯萎，这支树根可能是最后一根活着的了，“斩你一剑，还你一个人情，我们也算扯平。告辞。”
沈萧说完，和褚庭离开了这里。
白蛇一直等他们走远，这才吐出蛇信讲树根卷进嘴里。
山洞接通的是地下的溶洞，白蛇一路游走至地底溶洞，最后来到一处有光的天坑处。那天坑的正中间，有一枚树种正放在中间。
白蛇将树根吐出，树根一触碰到树种，便瞬间枯萎。而在树根枯萎后，一道绿色的魂珠从树根中飞出，然后犹如雨露一半融入种子当中。
下一瞬，种子发出了新芽……
——
沈萧和褚庭回到云和县时，天色已经傍晚。一路赶着来到赵东给的地址，最后马车在一普通的人家大门口停了下来。
和容家五进的大宅子所不一样，今天的这户人家只是一个一进的小院。
这户人家姓罗，他们对于三位驱鬼人的到来十分的殷切。又正好赶上饭店，罗家人张罗了一桌的好酒好菜来招待沈萧三人。
而在饭桌上，沈萧也大概了解了一下这家人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罗家的事主要是发生在罗家老太太身上。
又牵扯到老人，沈萧不由想到了之前的容家老爷子和再之前被放在路边随时等车撞的老太太。
“其实问题不算大，就是我娘晚上睡觉总感觉有人掐着她的脚。我们夫妻两个晚上跟着一起的时候，晚上又什么事都没有。等到我们一走，房间里只剩下我娘一个人的时候，晚上那鬼就又来了。时间一长，我娘年纪这么大了，身体恐怕受不住，所以想请几位帮忙解决一下这事。”罗中仁恳求道。
身为临时小团队的代言人，赵东当即笑道：“我们既然来了，自然会尽力而为。今晚上我们就和老太太一起住，看看到底是什么邪祟在装神弄鬼。”
“好好，就等大师这句话了。”罗中仁大喜，拿起酒壶起身就要敬酒。
酒菜下肚，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和之前说好了，沈萧三人一同在罗老太太的房间里过夜。当然，床只有一张，老太太和平时一样睡她的，沈萧就在旁边坐着。
这样枯坐了一整夜，老太太房间里什么事也没发生，三人无功而返。
“看来这样不行，今天晚上我们三个就在外面等着不如。”赵东和罗中仁道。
因为自己和妻子住进去也是这个结果，罗中仁当即就答应了。
因为晚上还要继续留在罗家，中午则依旧是罗中仁宴请沈萧三人。只是吃饭的时候，沈萧三人和罗中仁坐在中间的八仙桌上，罗家的女人们和小孩则都坐在旁边的小桌上用饭。
昨晚上罗家其他人饭吃得早，沈萧没有看到。今天一起吃饭，沈萧才发现罗家小桌那边的规矩，竟然是老太太管着饭。更确切的说，是饭桶在老太太的身后，其他人想吃，只能是把碗交给老太太去打，不能自己盛。
每次罗家媳妇要盛饭，罗老太太就会低声的咒骂：“吃吃吃，天天不干活就知道吃，都吃成肥猪了。猪还能卖钱，你除了能生几个赔钱货还能做什么。”
罗家媳妇是滚刀肉，任凭婆婆怎么咒骂，始终都笑嘻嘻地猛扒饭。一副打骂都不在乎，只要让她吃饱的模样。
老太太对媳妇如此，对下面几个小的就更过分。女孩子就一块红薯半碗糠饭，剩下的那个七八岁的男孩竟然地位比女孩子还低，只有水拌糠饭，还不准吃第二碗。
经历了这么多个世界，沈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长辈，一时有些大开眼界。
罗中仁见沈萧目光频频落在旁边的小桌上，不由尴尬一笑，道：“家中清贫，我娘也是为了省一点口粮。毕竟孩子太多了，要养起来也实在难养。”
这话倒也说的在理。沈萧知道有些穷人家的确要定量吃，才能勉强不被饿死。
她看着面前的鸡鸭鱼肉，出言道：“这些好菜我们怕是也吃不了这么多，不如让老太太和孩子们都上来吃吧。”
“这怎么好……”罗中仁有些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赵东道，“你的心意我们已经知道了，这饭菜呢，还是大家一起吃比较热闹你说对不对。”
见赵东也开口，罗中仁这才招呼其他的罗家人一同上了桌。
上桌的孩子们都有些局促不安，唯二神色正常的，老太太有些唯唯诺诺，罗家媳妇倒是非常大方的夹了一块大肥肉放进自己碗里。
“来吃菜。”知道孩子们不好意思动筷子，沈萧将肉一一夹到孩子们的碗里。对面老太太脸色有些低沉，沈萧则笑着和老太太搭话，一边转移她的注意力，一边给孩子们夹菜。
这一顿饭下来，一共八个菜，菜盘里最后啥都不剩——最后的菜汤都被罗家媳妇被扫盘吃了个彻彻底底。
饭后，因为这是午饭，赵东提出三人出去逛逛，并表示晚饭不在这吃。
他们前脚走出罗家，后脚就听到庭院里传来罗家老太太的骂声。
“你是故意的吧。”赵东嘿嘿笑道。
沈萧笑了笑，没说话。
一直到天黑透了，三人才回到罗家。罗家大概已经吃完了晚饭，厢房蜡烛都灭了。
昨晚上住在房间里里面没动静，今晚上他们就蹲在东厢房的台阶上。东厢房第一件是老太太的房间，第二件是几岁大孩子们混合住的房间。
老人睡得早没精力说话，但是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迟迟没有入睡，所以窗外的三个大人能听到他们的聊天声。
“你们说会抓到奶奶房间里的鬼吗？”
“不知道。”
“我喜欢那个大姐姐，她给我夹了肉！”
“我也喜欢。我今天吃到了鸡，老香了。”言语中满是回味之意，“鸡皮特别好吃。”
“只可惜他们晚上没有在我们家吃饭，不然我们又能吃到肉了。”
“真希望他们明天还在家吃饭。”
孩子们叽叽喳喳，隔壁厢房老太太却是一声咆哮：“吵死了，你们到底睡不睡！”
“嘘——”左边房间一连串的嘘声，接着便传来他们的闷笑声。
叽叽咯咯的，很热闹。
台阶外的三个大人皆是一阵哑然失笑。
虽然老太太刻薄苛刻，但是这家的孩子却让沈萧挺喜欢。
孩子就该有孩子的样。她见过太多被苦难强行压着往前走的孩子，所以能再次看到童真，她很触动。
“那明天就在罗家吃好了。”沈萧道，“我们自备酒菜。”
云和县不少酒楼只要你点的够贵，那就回给你送。之前容家送来的银子，张大远分了将近一半给沈萧，这种带不走换不了积分的东西，沈萧不介意花得痛快一点。
“行啊，只要你请客我都没意见。”赵东道。
三人坐在台阶上，外面星河渐起，周围一片虫鸣。老太太的呼噜声很响亮也很有节奏，听的赵东也跟着时不时打个哈欠。
从前半夜到后半夜，再到天亮，老太太房里仍一夜无事。
又一夜白过。
第146章
又一日的无果，并没让沈萧三人放弃。
抓鬼这种事，一来就能解决的少，大多都是要蹲守许久。这点他们还是懂的。
于是从这日之后，白天沈萧他们会去酒楼订酒席放到罗家一起吃，晚上则在罗家住。差不多六七天过去，不说罗老太太房间里的鬼一直没出现，罗家的几个孩子倒是肉眼可见的脸颊长了些肉。
看到这一幕，赵东沉默了半晌，道：“他们罗家真不是来骗吃骗喝的？”
这答案自然是不可能。
不过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于是赵东对罗中仁辞别，表示他们还有事要忙，如果罗家有问题就再去找他们。
罗中仁本来见家里的鬼一直没动静，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现在见赵东提出要走，也无法阻拦，只好点头应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