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分寸就好。”
待得丈夫离开好半晌,凌大夫人方缓步走去桌边坐下,快意地冷笑出声。
分明自己丈夫才是长房长子,老不死的眼里却只看得见老二那个武夫处处偏心,可以说当初二房有多风光,凌大夫人对二房就有多厌恶。
凌战夫妇先后逝世,她心里快慰无比,但凌楚楚的存在始终是眼中钉肉中刺,可恶这贱丫头还不识好歹,吃长房的住长房的,好心帮她经营几间铺子,竟还暗中使绊子让她难受,凌大夫人早就想找由头料理了这丫头。
偏那丫头机警得很,多少小手段都不动声色地挡了回来。碍着在丈夫面前温柔贤良的形象,她又不敢做出太过激的行动。
如今有了丈夫亲口准许,她要料理那丫头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伤皮肉不损名声,那也有的是手段磋磨……要好名声是么,那她就送“凌楚楚”一个顶好的名声!
凌悠悠看见母亲冷笑,有些被吓到,但是想到自己的将来,还是强忍着不适定下心神。
“阿娘,我的婚事便宜了凌楚楚就罢了。可这样一来,女儿的身份已经嫁人,我自己又该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在家中做个姑子吧,阿娘,我不要!”
“悠悠,阿娘膝下只有你哥哥和你一双儿女,你可是娘的心头肉,娘怎会不替你设想周全?”凌大夫人温和了脸色,“你可还记得,当初有传言说阿娘生了对双胞胎女儿?”
“我怎会不记得!当初阿娘和您的陪房同时怀孕,阿娘生了我,那陪房也生了个女儿,传话的人没说清楚,才会流传出您生了对双胞胎的说法。哼,我堂堂尚书府的大小姐,岂能和个管事的女儿相提并论,女儿现在想起来还生气呢!”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当初的传言确实气人,而今看来却未必不是好事。”凌大夫人笑道,“就当我真的生了对双胞胎女儿好了。”
于是楚楚的“风寒”一直未曾好转。
渐渐的凌府所在的整条街都知晓了消息,说是镇国大将军的遗女性情孝顺,自从父母双亡后常以泪洗面,身体因此虚弱得很,清明节时去南阳寺上香又不慎淋了雨,回来后便缠绵病榻。
凌尚书夫妇爱护侄女,珍惜药材不要钱般往凌楚楚院子里送,半个月里请了七八个名医,可惜一直不曾见效。
此事传开后,连宫中都听闻了此事,今上念及凌战救驾而死,还特意吩咐了太医来凌府为凌楚楚诊脉,回去便复命说:“凌姑娘确实病重,躺在沙帐后都能看出瘦得皮包骨,就算能挺过来这番,只怕也要好生修养一年半载才能恢复元气。”
这便彻底坐实了凌楚楚“病重”之事。
后又几日,凌大夫人从凌楚楚的院子里哭着出去,轻声呵斥伺候的丫鬟们:“你家姑娘糊涂,你们也糊涂了不成!她不过是染了小小的风寒而已,小心养些日子就好了,哪里就到了要退婚的地步。好好的女儿家,退了婚还有谁要?我和夫君又如何同死去的弟妹交代?你们都给我小心照顾着楚楚,好好安慰她不许再胡思乱想。”
之后像是想起什么,凌大夫人又命令封口,说今日之事不许外传。
然而当时人多口杂,消息还是“不慎”传了出去。
于是大街小巷又知道了。
——凌家二小姐凌楚楚,多年前便与楼家小公子定下婚约,双方来往亲厚,而今凌楚楚病重自觉命不久矣,主动提出要取消与楼家的婚约,以免缠绵病榻之身让楼家也跟着受累。
如此至情至孝,如此深明大义的女子,令百姓们都赞叹不已,风声甚至盖过了被今上赐婚给临王的凌悠悠。
连带着教养出这样女儿的凌家,其名声也跟着水涨船高。
姑娘“知书达理”,言情书网的楼家自然也“深明大义”。
不日楼夫人便亲自登了凌府的门,“看望”了病重的凌楚楚,表示凌家就认定了她这个儿媳妇,让她安心养病莫要多想。
就在凌大夫人与楼夫人在本该属于她的院子里相谈甚欢时,楚楚终于绘制完了手里的这幅灵植图,小心用镇纸压住边角后放置在通风透气处,这才起身打开书房的门,便对上了心梨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睛。
心梨模样生得也不差,是小家碧玉型的美人,故而哭起来楚楚总是招架不住,少不得软了心肠。
“不就是换了个更偏的院子么,每日的饭食照旧,衣料月钱也没克扣,你这么难受做什么?”楚楚柔声道。
“小姐你还笑呢,方才我哥哥拿了银钱给看门的护卫,才偷偷与我见了面,他说……”心梨将这些日子外面的情形都说了遍。
楚楚虽表面足不出户,可神识蔓延出去,整个凌府乃至整条街都在她的监控之中,对于这些事情自然门清。
但“凌楚楚”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适时的表达出震惊的情绪:“大伯母她这般,到底是想做什么。”
“大夫人将咱们软禁在这小院里一个多月,又弄了个冒牌货在小姐你的闺房里装病,不管怎样肯定打着什么恶毒的主意……小姐,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可我又能怎么办?”楚楚低头掩去眸中情绪,几滴清泪落下,“大伯母总归是我长辈,孝字大过天,我又何来反驳的余地……”
“小姐……要不然,要不然咱们逃跑吧……我害怕,我总觉得,大夫人是要害你啊……”
“心梨!”楚楚像是受了惊吓般呵斥,“你怎能有这样的想法!且不说你我柔弱女子,如何能逃得出这深宅大院,单是没有身份路引,没有家仆护卫随行,到了大街上便要被当成私逃的后宅家眷抓走,运气差些只怕还会被歹人拐了去,那还不如干干净净死在家中!”
“可是……”
“心梨,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楚楚像是安慰丫鬟,更像是安慰自己,“大姐姐半年后就要嫁给临王了,大伯母不会在这个时候添晦气的,顶多……顶多就是磋磨磋磨我,咱们吃些苦,慢慢就熬过去了。”
楚楚说罢,转身朝着屋里去:“我今日累了,想早些歇息,你也下去休息吧。”
走完这段剧情,待得门关上后,楚楚歪靠在贵妃椅上,这才冷笑:“凌大夫人好狠的手段,难怪此前竟有女主死在待嫁期间。”
这样心机深沉且手段过人的对手,哪里是个小白花人设的女主能够招架得住的?
【宿主,凌大夫人这是在捧杀吧,凌楚楚病重,顺理成章的送去郊外庄子上养病,凌府以后查无此人,然后将你作为凌悠悠替嫁去临王府,如意算盘打得真是好。】
“若真是这样,可值不起我刚才的夸赞。”楚楚却是微微笑,“若想让我查无此人,就该让‘凌楚楚’坚持退婚,否则日后姑娘死在庄子上,楼家小公子未成婚便死了未婚妻,若漏出些许端倪那可是把楼家往死里得罪了,楼夫人还能与凌大夫人交好么?”
【那在宿主你看来——小绿这家伙,死活不肯把剧本给我看,烦得很!】
“它不肯给,就不给吧,且瞧着吧,好戏才刚开场呢。”楚楚轻声道,“倒是……那个被当成我凌楚楚替身的丫鬟,只怕是命不久了,小绿——”
<楚楚姑娘,凌战夫妻对你有爱护之恩,是以当初你开口,吾亦暂存了他们的魂魄,答应事后让他们真正的一家三口团聚,但这个丫鬟,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
楚楚懂了它的意思,到底也没坚持:“罢了,我也不是什么圣母,她既然能配合凌大夫人做我替身装病,定然是收了好处的,生死由命罢。”
她腰间香囊乃是储物袋伪装,里面装着她的画作与日常看的书籍,平常楚楚是最喜欢拿在手里把玩的。
毕竟储物戒指还在本体手指上,这身体也承受不住召唤法器的威力,她与修仙界之间的联系,除却整天话痨的系统和偶尔诈尸的位面意识外,也就是这个用了七八年时间凝聚灵气才勉强能使用的储物袋了。
这能时刻提醒她,她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说起来,也幸好她当初没选开山收徒。
作者有话说:
说实话,在古代那种对女性极度压迫的环境下,别说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即便是穿越女穿越过去,如果没有开挂的话,有个智商正常的长辈想要弄死她根本不费什么力气,没挂真别想着什么去古代大展宏图,有挂现代不香么。
下章小师叔就该出场了。
第145章 深夜来客
她凝聚半个月的灵气才够释放一个法术, 虽说与这具身体灵根几近于无有关,但她好歹是虚丹后期的魂魄,足以见这方天地的灵气稀薄程度。
七十年时间培养至少十名筑基修士、五十名练气修士, 放在仙岳洲也得是个百人的小门派合门派之力方能做到的。
这样的任务交给她一人,不是摆明了想坑她的修炼资源么?
钱还没花出去,只想到位面意识曾有这样的意图,楚楚就已然痛心疾首。
算计她是小事,怎能算计她的灵石?小绿也忒坏了!
想到这里, 楚楚又站了起来。
“虽说本姑娘这些年修身养性, 但总做包子也不好,有道是忍一时越想越气。我安安分分在院子里待了一个多月, 也该给我那大伯母送点小礼物了。”她望向窗外,轻飘飘的道 。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宿主,搞臭凌悠悠的名声怎么样?!】
系统从来都不介意拱火。
凌悠悠在外人面前大方乖巧, 在家里从小就骄横跋扈, 打死的丫鬟都有好几个, 以楚楚的能力,想弄坏前者名声可太容易了。
楚楚默了片刻, 在识海里直接将系统弹飞到另一边。
“统儿,替嫁什么意思你懂么?我早晚要顶着凌悠悠的名出嫁的, 弄臭了她的名声,对我有什么好处?”楚楚险些叹气。
教了十多年,系统咋还是那么傻丑甜呢。
【那宿主打算怎么搞?】
“大伯母不是喜欢让人生病么?”楚楚微微笑,“那大姐姐担忧妹妹病倒, 大伯母操劳过度……也是情理之中。”
不对名声下手, 那就对人下手。
反正凌悠悠又不待嫁, 生个病玩玩儿呗。
楚楚微微笑着,从储物袋中取了几种药材出来:“统儿,你猜猜我幻魂现在用得如何了?”
不多会儿,窗口爬进来一只松鼠,小家伙摇摆着尾巴在房间里爬动,最后停留在楚楚手边的桌上,毛茸茸的尾巴不停晃动。
当天晚上,被幻魂控制的小松鼠偷偷溜进了凌悠悠的院子里,悄然将一些细微得几不可见的药粉抖落在后者的房中各处。
凌悠悠逐渐每日昏昏沉沉,有时醒着也莫名流泪,整个人几日时间便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大夫诊脉过后,却都口径一致地说她是忧思过度。
凌同夫妻只道是女儿被婚事吓着,心疼归心疼,安抚过后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等婚期到了,凌楚楚代替出嫁后,女儿的心事自然就解了。
凌大夫人将这想法同陪房说了,吩咐人好生照看大小姐,转头又去忙碌其他事情。
楚楚听见了对方这想法,靠在软榻上只是眯着眼笑。
忧思过度?
这么说倒也没错。
一分忧愁加重成十分,日日睡着醒着都在愁,可不就忧思过度了么。
“我其实想让她多梦见梦见自己打死的丫鬟掐死的猫儿鸟儿,可又担心把她弄得吃斋念佛出家去了,届时影响了接下来的戏份,小绿怕是要和我吵的。”
【宿主你做个人吧,小绿天天被你洗-脑,现在说话性格都开始像女子了。】
“怎么,女子哪里不好了?”
【没,您高兴就好。】
系统莫名想起了褚河真君与逍遥子。
宿主真是得了两人真传。
眯眯眼都是变态。
侄女和女儿相继病倒,凌大夫人这些日子憔悴许多,到了小满那日,见了徐州祖宅来送节礼的凌氏族人,便不由得问起小女儿的近况如何。
那凌氏族人是凌战的远房堂兄,阖家都在徐州看守凌家祖宅,每年只节日时来京城几次,听闻凌大夫人这问话,很明显的有些惊讶。
凌大夫人于是温和的笑着宽慰:“小叔莫不是忘了,而今苒苒已经过了及笄之年,不用在避讳外人了。”
于是整个凌府都知道了。
原来当年凌大夫人真生了对双胞胎女儿,大女儿便是凌悠悠,小女儿取名“凌苒苒”,传话的小厮并未报错信。
只是“凌苒苒”出生才几日便生了重病,幸得路过的仙长搭救才保住性命,言道凌家这小女儿命格有异,得使瞒天过海之计隐藏她的存在,而后得祖宗时刻庇佑且少见外人才能养大,活过及笄后才能如正常人般。
于是才有了凌大夫人生出双胞胎女儿是误传的说法,“凌苒苒”也被留在徐州祖宅托付族人养育,只在每年祭祖时才能得见父母。
而今“凌苒苒”年已及笄,度过了随时可能早夭的命劫,凌大夫人思念女儿,在送节礼的凌氏族人返回徐州时,便派了心腹管事随同,接小女儿回京享天伦之乐。
又十余日,一辆挂着凌府牌子的马车既不低调也不高调地进了盛京城。
待马车停在凌府侧门外时,凌大夫人早已等候了好一会儿。
车厢门拉开后,马车上下来个穿着水粉色长裙的姑娘,带着雪白的面纱,扑到凌大夫人怀里便哭得梨花带雨。
路过的街坊都瞧见,那个叫凌苒苒的姑娘非但身量与凌悠悠差不多,露出的一双眼睛更有八分相似,果真是亲姐妹。
“什么凌悠悠,那分明就是大夫人娘家侄女,就是……就是咱们小时候见过的那个白芳菲,人前装得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可没人的时候却狠心得很,人家丫鬟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她衣角,就把人手给踩断了。”
楚楚看心梨愤愤不平,却笑道:“这么生气,你在大门外怎么不揭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