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望了眼还在树下瞧着她的星阑,楚楚朝着他微微颔首,而后运起轻身之法,到了附近的空旷之地。
天色暗了下来,正午的阳光被乌云遮蔽。
时隔四年,楚楚再次迎接天劫。
这一回,是晋级元婴。
雷云遮天蔽日,手持长剑一跃而起,楚楚迎向来势汹汹的雷电。
碎丹成婴,是肉身与魂魄各自独立的开端,因此是为逆天之举,会遭天劫考验。
成则离大道更进一步,败则打入尘埃生死难料。
结婴天劫仍是九轮,每轮仍是最多九九八十一道雷劫,但每道雷劫的威力更为强大、持续的时间也更长。
因而这回渡劫,楚楚足足用了五日时间。
这期间不是没人注意到断魂崖方向的异常,但西姚第一时间禁止议论,并让羽业尊者亲自守在断魂崖附近阻止任何人靠近。
在噬魂殿搬迁到此地山脉前,断魂崖就已经存在,对噬魂殿弟子来说向来就是个吃人的魔窟,从来没有人能活着从断魂崖走出来。
有如此历史背景,再要引导舆论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九重天劫依旧是雷火,依旧是淬炼肉身与考验道心。
扛过前面的劫雷后,心魔劫如期而至。
温轩含笑看着她,林深伤感地看着她,虞秋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红纱与林珑质问她为什么得到师祖的偏爱,白芍怨她为何不能喜欢女子……
师祖为她耽误了修行,对她笑着说无妨,眼眸深处却带着怨怼……
乐天执意与她双修,却被星阑打伤……
星阑终究没和她在一起,分别时眼中含恨……
所有她曾心软过的、担忧过的、遗憾过的,都会被放大或者演化“成真”,用来考验她的心性坚定与否。
稍有犹豫,便会陷入其中。
楚楚认真地看过他们每个人,然后闭上眼,记忆翻滚回想真实发生的事情,抬起了手中剑……
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她的确心软过,也的确歉疚过。但这是因为她在乎他们,而不是她对不起他们,更不是心有愧疚。
双修那夜,星阑的话犹在耳边。
【“楚楚,我不会给出做不到的承诺,所以不会随意说什么山盟海誓,我只能告诉你,我此刻的心意是心悦你,并以我的道心为证,你所顾虑的都不会发生。”】
她何尝不是如此。
做不到的承诺,她从不会给出。
换不清的债,她也不会去欠下。
所以,修道之路,她问心无愧。
幻境烟消云散。
天空乌云散去。
天劫过,她至此成为元婴修士。
明月皎皎,繁星满天。
是个晴朗的星夜。
灵雨的洒落丝毫不影响夜空的晴朗。
楚楚抬头,感受着灵雨落在脸上,将打湿的发丝收拢到而后,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星阑的名字。
星阑,是夜将尽的意思。
夜将尽……日出将至。
“想什么呢?”星阑朝她走过来。
楚楚看了看他,又低头瞧了瞧自己,发现衣衫早已破碎得不成样子。
自然,伪装成腰带的软剑也无处可放。
看见绕青剑上的缺口,她索性也不收入丹田,而是递给星阑:“你前不久才给我淬炼过的剑,又坏了。”
“法器缺损,是常有的事,不过是缺了些口子,又未曾伤及根源,算什么坏了……回去后我再给你炼好就成了。”星阑把剑接过去瞧了瞧。
说来也奇怪,绕青剑的核心,炼制风格竟与他非常相似。
……也许该回去问问,褚河的炼器又是同谁学的,与他有什么渊源。
楚楚不知他想的这些,瞧了眼他只披了件外袍的上半身,拉着他去汤池。
“衣服也坏了,干脆沐浴后再换。”
星阑随手把绕青收起来,不紧不慢跟着楚楚身后,心里原本只为她突破而高兴。
直到目光偶然落在她身上,心中的旖念不可抑止地生长。
沐浴的话,不如顺便双修吧……
楚楚褪了衣裳,踩着水入了汤池。
见星阑收了外袍跟过来,也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由着他将她揽进怀中。
五日时间不眠不休,即使是元婴修士,精神也多少是有些疲倦的。
他舍不得她受累,也就没有直白地表达自己想双修的想法,而是抱着她在汤池边坐下,输送法力舒缓她的疲惫。
楚楚觉得无聊,也低声和他说些闲话。
男女间确定关系前和确定关系后,多少是有些不同的。
单是闲聊时说的话儿就会更加亲密随意。
而星阑很享受这种亲密和随意,也乐意配合她低语闲话。
不免又提起双修那夜。
楚楚抬头看他,忍不住笑道:“真只和我日夜相处过那么久?”
星阑颔首:“女子的话,确实只有你。我年少时容貌不出众,天赋在那么多亲传中也只能算中上游,多数时候都是跟着师尊苦修。后来修为高了,虽常有外出历练或探险时,但女修数量本就少,即使偶然同行也是以礼相待,怎么可能如此亲密。”
……不好说的是,他是个不会哄人的,曾惹了别家女修憎恶也寻不到缘由,后来也就越发避讳相处过于亲近。
敬而远之,从来都是不懂如何交际时,最好的处理法子。
与男修相处得久倒是常有,修为到渡劫后,有时想改进个法术,找个友人练习,可能三五年就过去了。
“那当初刚遇见时,你还让我……”楚楚想说他不避讳,又想起当时自己不干人事儿,不由得偷笑起来。
“你也说了只是初遇,本想着只是暂歇几个时辰罢了。”星阑不知她在偷笑什么,但是回答得也很坦荡,“且我与景渊是好友,当时只把你当个刚成年的后辈小娃娃,哪里会想那么多。”
“这么说,若是换了别的合欢宗姑娘去,你也会对她那么好?”楚楚随口笑道。
“所谓缘分,自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总归来的是你不是旁人,我为何要去思考旁人?”
“就要你回答,不然我不高兴了。”楚楚开始无理取闹。
倒也不是为难他。
她就是……特别想听他一本正经的解释,说出的话却甜到心底。
比旁人精心准备的情话还甜蜜。
果然,听了她的话,星阑看着她认真思索了片刻,才道:“旁的合欢宗姑娘,且不说能不能进得来石林,就算进来了,见了我多半要怀疑我是什么被幽禁的魔头,态度就会是战战兢兢……即使不那么认为,又哪有你这样大胆,更别提后来知我身份后……总之,只会是你,换了旁人,即使她能吸收仙灵之力,对我而言也不过是桩交易罢了。”
看似处处理智,实则分明偏爱。
楚楚哪里能够不欢喜,站起来拥着他的肩头,轻轻吻了他是额头,笑道:“不说九色鹿了吗?”
“你不喜欢,就不说了。”他认真道。
九色鹿对他来说,和大白,和鹤儿,和重明鸟他们没有什么区别,更像是宠物或者孩子。
养在身边数千年,只有被某个姑娘无意间占据的那段时光,让他无可奈何又心生暖意。
“麻烦。”楚楚低笑。
看似嫌弃,眼里眉间却是别的意思。
“哪里麻烦?”星阑询问。
“我说啊,你在双修上面什么都不懂,全都要靠我教你,好麻烦的。”楚楚嬉笑。
他也不觉得冒犯,揉了揉她的头发:“那日后,我教你阵法,你教我双修,我们就当扯平了。”
话说得平静,眼底却早已酝酿风雨。
作者有话说:
因为是个大情节,所以我合起来发布了,多写的两千字也就多花了点时间,今天有五千字哦!所以原谅我昨晚的鸽吧www
第238章 小气鬼
那一夜又是星月纠缠, 两人回逍遥仙宗时,已经是次日下午。
某些人初尝情.事滋味,技术不怎么样, 瘾倒是大得很。
楚楚自己也素了大半年,又因双修大有好处,倒也纵着他。
因而回答摘星岛时,她已经是困得打呵欠。正要运功驱赶掉倦意,方便打起精神来修炼时, 星阑阻止了她。
“仙灵之力的修炼已经不着急, 你先好好休息,睡醒了我们再开始。”
他将她抱起来放在菩提树下的岩石上, 又把她的头枕在他的腿上。
楚楚平躺着,睁眼就能看见他的脸庞, 抬手有些爱不释手摸了摸,方笑着闭上了眼睛。
仙灵之力的修炼确实不那么着急了。
修炼所需只是部分, 建木幼苗才是个吃“灵”大户, 此前断魂崖石峰内存储了数百年的仙灵之力, 也不过堪堪供应了不到五年。
而今不过五年间存储的仙灵之力,想也知道用不了太久。
星阑看着楚楚入睡, 神色越发的柔和。瞧见斑点的阳光落在她的脸颊上,想要用指尖去抚摸, 却又在距离她肌肤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下。
她太疲惫了,他担心会吵醒了她。
虽说这疲惫也是他造成的……实在是……那时散发着媚惑的她太过诱人,他太难以克制自己。
定定地瞧着心上人片刻,星阑忽而抬起手臂来, 垂下的袖子将阳光遮挡。
。
楚楚睡得很舒服, 还做了个非常轻松愉悦的梦。
梦里她有时是只快乐的小鹿, 咬下刚开放的凤凰花送给身旁的男人,有时也追着雀鸟们嬉闹,或者踩踏溪水溅他满身……
有时又变作一片翠绿的树叶,飘飘荡荡地在风里起舞,躲躲藏藏地避到树后,却被男人笑着捉住,修长的指尖传来温柔的暖意……
再后来她就醒了。
隐约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可细想又全是朦胧。
修士不轻易做梦。
楚楚认定这预示着什么,但实在是寻不到根由,也就只能暂且放下。
直到某次闲聊时无意提及,星阑将她用在怀里,目光中别有深意,却只是笑着道:“楚儿别急,总会有知道的时候。”
楚楚懂了他定然知道些什么:“你不告诉我?”
“不可说,说了若坏事,你要怨我的。”他低沉的声音总能轻易牵走她的思绪。
“……行吧。”楚楚若有所思的点头。
见她如此,他到底忍不住看她太苦恼,随手取了片扶桑叶过来,将上面的瓢虫抖落,笑着道:“你瞧这些坏东西,总能将树叶咬坏,若你只想让它们离开,生些动静就是了……”
说到这里,他随手放出道法力,将草丛里的蛇斩成两半:“可若是要从根源上除去,就得一击必杀。”
楚楚已然明白了他的暗示,却绝不在这话题上多绕,扳开他的手上前去,将那刚被斩杀的蛇捡起来。
“正好是我要的灵蛇,今晚咱们有蛇羹吃了。”
“当然了,楚儿说要什么,我怎么会乱给。”
两人相视而笑,牵着手走在溪水边,待得落日的余晖到了尽头,才御剑飞行回去逍遥云间。
——是楚楚负责御剑飞行,星阑站在他身后拥着她。
“星阑,你真要出现在人前?”快到时,楚楚还是低声询问。
他抱紧了她的腰肢:“唯独此事,不能商议。”
间他如此坚持,楚楚自然不能多说什么,御剑飞行带着他到了逍遥云间的山腰,在禁止御剑飞行的位置停下。
递了通行的腰牌后,值守的弟子都不曾细看,与楚楚笑着打了招呼就放行。
星阑要跟上时,却被值守弟子无情拦住。
“这位……道友,您不是我逍遥仙宗人吧?”值守弟子的目光里多少带着几分敌意。
他是瞧着楚楚和星阑共乘一剑回来的,敌意从何而来很明显。
且他在逍遥云间执事多年了,的确从未见过星阑这号人。
楚楚站在前方笑吟吟的等候。
其实她只需开口说这是她的客人,有她做担保,值守弟子自然会放行。
但她相信这点小问题,不可能难道堂堂逍遥子。
星阑冷着脸瞧了值守弟子两眼,掏出块腰牌丢过去。
值守弟子瞧见腰牌后,神情明显僵了僵,又仔细反复查看,确认为真后,双手捧着腰牌弯腰递了回来:“原是老祖的贵客,弟子多有冒犯,请前辈问罪!”
星阑的确不高兴随便遇上个后辈都惦记着他的人,但值守弟子方才的敌意只在眼中,言行并未有半分逾越,他也不至于因此就发火。
只是面无表情地将腰牌收回来,抬步跟上已经提着裙子往阶梯上跑的楚楚。
他走得闲庭信步,却三四步就到了楚楚身边,单手将她捞进了怀里:“还跑呢?”
“尊上好大的威风,刚训斥了个值守的小弟子不够,又来欺负我这小女孩儿。”楚楚耸耸肩,认错是不可能认错的。
可她这模样,落在他眼里却是可爱俏皮的,让他眼中不由得带了笑意,道:“也就你,才敢这样污蔑我。”
“那尊上您等着吧,今日之后,您在逍遥山的流言能写出三十万字的话本子。”楚楚信心十足地做了预言。
倒不是她对自己的魅力过度自信,而是宗门内突然多了个人,还是个抢走掌教尊者心上人的不知名高手,就算是最克己复礼的儒家门派都得议论纷纷,何况是八卦功底仅次于合欢宗的逍遥山。
星阑对此不做评价,只揽着楚楚的腰肢往前走。
他极少因为自己的功绩和实力任性,缺不代表他没有任性的资本。
楚楚已经是他的伴侣,他就是容不得弟子们议论时,把她和别的男人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