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择日不如撞日。
魏琉璃下榻洗漱穿衣,用过饭后,捯饬了一下就带着丫鬟往紫竹苑去。
木棉的身体还没痊愈,魏琉璃不允许她踏出蔷薇苑。
紫竹苑是陆靖庭所居的院子,外面守卫森严,魏琉璃却见,庭院中已经站着一人。
不是旁人,正是青莲。
她手中拎着一只攒盒,穿着一袭碧色衣裙,纤细的身段,柳腰不盈一握,好一朵遗世而独立的青莲花儿。
青莲今日是特意来见陆靖庭,面容特意稍作打扮,她长相清秀,是小家碧玉,最容易惹男人怜爱的那种。
魏琉璃走了过去,微微颔首,清媚的脸蛋儿显得有些傲气。
她才是主母。
气场不能丢了。
况且,魏琉璃知道青莲是细作,无论是站在自身角度,亦或是家国大义上,她都十分厌恶青莲。
魏琉璃眸光不屑,“青莲姑娘,看见了本夫人,怎么不行礼?”
青莲的手一紧。
她记恨魏琉璃年轻貌美,还是陆靖庭的正妻。
不过没关系,只要她进了门,她想要的一切都可以谋划到。
青莲福身,“给夫人请安。”
这时,青莲眼尖,她看见月门处有一抹玄色衣角,便知道是陆靖庭过来了。
青莲心生一计,就在起身之时,她松开了手中攒盒,滚烫的参汤溅了一地,将她碧色的衣裙下摆溅脏,与此同时,青莲凄惨尖叫一声,“啊!”
魏琉璃看得目瞪口呆,饶是看出了对方的心机,但还是不得不“敬佩”。
青莲顺势跌倒在地,瞬间梨花带雨,“啊!夫人!夫人……我、我是真心心悦侯爷的,夫人是正妻,还望夫人能够容下我!”
魏琉璃心惊了一下,觉之不妙。
她转过身,就看见陆靖庭拧眉朝着这边走来。
男人眉目萧索,似是不悦。
魏琉璃以为他相信了眼前的一幕。
陆靖庭的脸色的确不太好看,他是故意让人放了青莲到院子里,倒是要看看这细作的下一步计划。
可谁知,魏琉璃也过来了。
魏琉璃打乱了他的计划。
陆靖庭猜出青莲诡计多端,莫名不放心魏琉璃,果然,他过来就看见了这样一幕。
这个小女子,她是真蠢?
还是太傻了?!
陆靖庭驻足,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怎么回事?”
她若是能够自己解释清楚,那就最好不过。
魏琉璃忽然双手捂着唇,一双大眼水汪汪的看着男人,忽的眼底又狡黠一笑,实在做作,“哎呀,夫君,你怎么恰好这个时候回来了?青莲姑娘不久之后就要进门,我作为主母,当然要替夫君调教她。方才一个不小心,竟是失手了。”
她故作震惊,且又蛮横无理之态。
魏琉璃无法。
她若是直接狡辩,陆靖庭未必会信任。
陆靖庭的眉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抖了一下,瞬间恢复如常。
青莲也愣了。
魏琉璃自己主动站在主母的位置上,管教一个还未入门的小妾,这似乎合情合理。
况且,她自己也说了,是不小心为之。
陆靖庭明白了魏琉璃的用意。
他眸光微闪,心道:呵,小东西,倒也激灵,罢了,且让她随心一次。
陆靖庭表面冷硬,“魏氏,不得再有下次!青莲乃博学女子,无需你来引导。”
一言至此,陆靖庭弯腰,扶着青莲的手臂,将她扶起,随即大掌移开。
青莲欲言又止,眼中依旧含泪,一副楚楚可怜,却又无人可以倾诉之态。
陆靖庭,“青莲,你且回去歇着吧,参汤这份心意本侯心领了。”
青莲辨别不出男人话中的真伪。
但陆靖庭训斥了魏琉璃是真的,扶她起来也是真的。
青莲很懂进退,垂首道:“是,侯爷。”
魏琉璃目送着青莲离开,还不忘调侃一句,“青莲姑娘,好走啊。”
青莲抿唇不语,这一刻她发誓一定会弄死魏琉璃。
陆靖庭看着魏琉璃得意的小模样,有点想笑。
但转瞬间,陆靖庭又忍住了。
他这样的人,无论何时,都不能让人轻易看出他的情绪。
否则,他从小到大,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男人沉着脸,继续做戏,“魏氏,你闹够了没有?!日后见到青莲,你离远一些!莫要挨近她!”
省得再坏他的事。
再者,她又岂会是青莲的对手!
魏琉璃以为陆靖庭在护着那朵青莲花,她心中酸涩,“你这样凶我作甚?侯爷对青莲倒是温柔的紧!”
魏琉璃忽然哽咽。
她一心保护的夫君,却在一心护着别的女子。
她红着眼眶,瞪着男人。
上辈子他挥军数万,替她报仇的那个阵势呢?!
“你说呀!你倒是说话呀!你为甚不说话了?!”魏琉璃跺了跺脚。
陆靖庭吃惊的看着她。
仿佛是在看着一个十分古怪的生物。
前一刻还好好的,怎么这又哭了?
陆靖庭的目光落在了魏琉璃的绣花鞋上,她跺脚的动作行云流水。
她急了。
陆靖庭不明白她急什么……
男人语气没有明显缓和,“说吧,找我何事?”
魏琉璃被这冷漠的态度气伤了,“当然是量你的尺寸做衣裳呀,不然还能为什么?我又不会熬汤!更不是侯爷的恩人!”
呵呵……
吵架倒是很会抓住重点。
下一刻,陆靖庭猛然一怔,凝视着魏琉璃,“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青莲她……”
青莲几年前“救”过他的事,除却老太君与张妈妈之外,便无人知晓了。
魏琉璃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她立刻扯谎,“当然是青莲告诉我的!不然呢?侯爷总不能以为,我无所不知吧。”
陆靖庭眯了眯眼。
男人似乎是在思忖什么。
片刻后,他并没有继续追问,“你……休要贫嘴。既然要量尺寸,那就随我进来吧!”
魏琉璃从婢女手中接过皮尺,吩咐了一句,“你们都不必跟过来了,还有你。”
她特意交代了阿缘。
阿缘,“……”
陆靖庭对阿缘眼神示意,让他莫要跟过来。
阿缘,“……”量个尺寸而已?还不能被人瞧见?
于是,魏琉璃与陆靖庭单独来到了堂屋。
男人高大挺拔,宽肩窄腰,腰封下面是两条笔直修长的大长腿,浑身上下仿佛无一寸是多余的。即便不去看他的脸,魏琉璃也是心头小鹿乱跳。
当真又爱又恨。
魏琉璃站在陆靖庭面前,男人很配合,敞开了双臂,魏琉璃手里拿着皮尺,她也不矜持,直接抱了上去。
软玉温香瞬间抱了个满怀,陆靖庭身子陡然一僵,低喝,“魏琉璃!”
魏琉璃的脸从男人怀里抬起来,仰面看着男人,“夫君吼甚么呀?尺寸不量准了,衣裳如能做好?你站着别动就是了,我来动。”
什么叫他不动,她动?!
这话不太对劲。
陆靖庭僵着身子,不一会就出了一身薄汗。
亏得他意志力坚定,否则他倒是不介意祖母的提议,直接把事给办了……
这个念头在脑中闪过,欲望像是盛夏的茅草一样,在脑中疯长。
她是他的妻,他无论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
这个认知,令得陆靖庭的眸光一度暗沉。
这厢,魏琉璃忙好了一切,她这才没有继续“纠缠”着男人。
陆靖庭全程身子紧绷,面容清隽无温,在魏琉璃看来,他的眼神是警惕,且幽冷的。
魏琉璃不喜欢夫君这样疏离她,她埋怨,“夫君如此看着我作甚?我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就把你怎么样了吧!”
陆靖庭,“……”
男人凸出的喉结滚了滚,忽然移开视线,没再看魏琉璃一眼,“你走吧。”
他嗓音沉闷,还有些许低哑。
魏琉璃张了张嘴,看着男人萧挺的侧脸,心头像是被人泼了一碗老年陈醋,煞是酸楚。
“走就走!”
魏琉璃手里拽着皮尺,转头气闷闷的离开。
片刻,安静的堂屋内,陆靖庭轻叹一声,他低头一嗅,鼻端暗香萦绕,是女儿香……
作者有话说:
陆狗子:想吃肉……
导演:剧本上有大量肉戏,是侯爷你太矜持了。
陆狗子:o(╥﹏╥)o
——————
V的第一章 给大家奉上啦,下面还有更新哦,大家继续往下翻哈~
第二十八章
当夜, 永宁侯府上空雷声轰鸣,暴雨如注。
马蹄声传入巷子,七八个穿着蓑衣的男子下马, 随即大步迈向侯府大门, 这几人皆是清一色手持长剑, 雨帘之下, 眸光坚定。
侯府大门打开,小厮探出头来。
一看蓑衣男子递出的令牌,那小厮当即警惕,在大门外左右望了望, 仿佛是担心被什么人看见。
“把这封书信交给你们侯爷。”
为首的蓑衣男子言简意赅。
一语毕, 递出一封用油纸包着的信笺出去。
小厮接住,道:“好, 我这就去见侯爷。”
事情办完,几名蓑衣男子很快离开。
大雨倾盆,夜色浓郁,不一会就冲刷了巷子里所有的痕迹,一切皆埋没在一场无休止的雷雨之中。
仿佛这一夜, 从未有人来过。
*
紫竹苑, 陆靖庭身上只着中衣, 屋内没有旁人, 他看着手中信笺,上面还有些许水汽, 但因着油纸包裹, 并没有被水沾湿。
陆靖庭打开信笺之前, 一只盯着信封上的图纹看。
这是一只兔子头……
换做是以往, 陆靖庭根本不会在意, 然而,这只兔子头实在是眼熟,与魏琉璃中衣上的绣纹一模一样。
陆靖庭拧眉半晌,这才打开了信笺。
看过书信内容之后,陆靖庭没有犹豫,直接将书信放在了烛火上,当场烧毁。
*
次日一早,天际放晴。
漠北的雷雨来势匆匆,消失得也快。
一大早,又是一个艳阳天。
清晨空气清新,陆靖庭却是内心浮躁。
他去了善秋堂见老太君,就连老太君也看出了他似有心事。
“老大,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靖庭没有隐瞒,他给了老太君一个眼神。
老太君会意,让张妈妈带着下人皆退下。
待屋内没有旁人,陆靖庭如实说,“祖母,昨夜淮阳王派人给孙儿送书信,信中说,他有意起势,想问问孙儿的立场。”
陆家忠诚于国,而非哪一任君主。
上一次政变之时,陆家并没有站在如今的帝王这一队。
之所以能够保全陆家,全凭着百年基业。
当今皇上登基后,并非什么良主,他加重赋税、奴役百姓、克扣军饷,这些年一直在明里暗里打压陆家。
陆家能够苟且到了今日,已实属不易。
老太君拧眉,“淮阳王如此表态,也不担心我陆家告发他,看来是已经看清了局势,更是知道陆家的处境。”
朝廷迟早容不下陆家。
老太君与陆靖庭皆知。
“老大,此事你怎么看?”老太君问道。
陆靖庭对淮阳王的举动并不诧异。
令他想不通的是信封上的兔子头。
据他所知,没有哪一个世家是用兔子头当做标识的。
而淮阳王信封上的兔子头,与魏琉璃的那兔子如出一辙。
淮阳王……
魏琉璃……
这分明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
陆靖庭实话实说了。
“祖母,孙儿亲眼看见魏氏衣裳上的兔子头绣纹,与淮阳王信封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闻言后,老太君仿佛想到了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
到了今日,她都开始怀疑,魏琉璃嫁到陆家是天意。
一开始魏琉璃做梦,救了陆靖庭一次。
然后,又发现魏琉璃的贴身丫鬟,竟然就是陆家失散多年的六姑娘。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太过巧合了。
老太君轻叹一声,“老大,其实,你见过魏琉璃的母亲。”
陆靖庭眼中浮现一抹光,“祖母,此话怎讲?魏琉璃母亲不是难产而死么?”
陆靖庭比魏琉璃年长九岁,他又打小在军营长大,岂会见过世家宗门的妇人。而且魏琉璃出生那年,陆家已经举家搬迁到了漠北。
老太君提及了一桩成年过往。
“魏琉璃的母亲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她姓姚,是当初的太子太傅之女。姚氏原先与淮阳王情投意合,年轻时候差一点就喜结连理,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姚氏突然嫁给了魏启元,而淮阳王也被贬关外,永世不得回京。”
“淮阳王与咱们陆家交好,你可还记得,十六年前淮阳王身受重伤,他带了一个美貌女子到了咱们府上避难?”
陆靖庭岂会忘记这样的大事。
那日,淮阳王的确受了重伤。
他身边有一个无微不至照顾他的女子。
陆靖庭拧眉,“可姚氏不应该在京城魏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