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靖庭一直远在漠北, 他又是清高孤冷的性子,又哪来的故交好友?
于是,魏琉璃不多时也出门了, 顺带叫上了陆紫嫣与木棉。
魏琉璃对京城还算熟悉, 她要面子, 不想让人看出来, 她的目的是去跟踪陆靖庭的行踪,遂道:“四妹妹,你在京城人生地不熟,我领你四处转转。”
陆紫嫣也不揭穿她, 还给她指了一条“明路”, 说道:“兄长他去了城东附近,咱们也去逛逛, 说不定还能碰见。”
魏琉璃口是心非,“碰见他作甚?”
就连木棉都看出了端倪,“既然嫂嫂不想碰见兄长,那咱们就去城西。”
魏琉璃,“……”
谁说她不想了?!
三人乘坐马车, 还是朝着城东的方向而去。
城东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段, 到处可见销金窟, 魏琉璃下了马车, 目光四处扫过。
同一时间,陆靖庭已与故人分别。
他这人不饮酒, 只喝茶。也从来都是一字千金, 即便是谈事, 也是寥寥几语, 从不会多话。
心腹男子靠近, 在他耳旁低语,“侯爷,夫人与两位姑娘,也在这附近。”
陆靖庭的剑眉微不可见的挑了挑。
*
却不想,他走出茶楼,竟然碰见了卫芙。
卫芙神色慌张,不知在躲着什么,脸上涂了厚重的脂粉,眼底有暗青,一看见陆靖庭,她明显是惊慌了一下,似乎不想让对方看见她现在的一面。
“王夫人。”陆靖庭正常的打了一声招呼。
卫芙捏着手中帕子,手背上有几道明显的青紫痕迹。
陆靖庭一眼看端倪。
卫芙立刻拉了拉衣袖,遮掩住了手背痕迹。
陆靖庭眸光一暗,“王大人眼下在何处?”
卫芙更慌了,“我、我亦不知,我就是闲来无事,这才出来逛逛。”
陆靖庭拧眉。
卫芙忽然情绪有些失控,仰面一声苦笑,“侯爷当真心悦侯夫人?”
陆靖庭想也没想,直接应下,“嗯。”
卫芙又是一声苦笑,眼眶湿了。
她念了十多年的男子,心里装着别人了。
她时常在想,倘若当初她鼓起勇气,跟着他私奔去漠北,是不是结果会完全不同。
十几年……
看似漫长,但又无比短暂。
弹指之间,浮生流逝,一切就好像在昨天,但她再也不能悄悄给陆靖庭送帕子了。
她不敢去问,那些帕子,他到底有没有用过。
明知道答案,但她不想去问,留着最后的一丝丝幻想也是好的。
那便继续保留着最后的幻想吧。
卫芙莞尔一笑,“我知道了,侯爷看那边,那不正是夫人么?”
陆靖庭知道魏琉璃就在附近。
他顺着卫芙的视线望了过去,就看见魏琉璃正与他遥遥相望,气嘟嘟的样子。
卫芙,“侯爷,那我就先走了。”
她转身离开,身形纤细清瘦。
陆靖庭抿唇,到底没有多管闲事。
他家中有一个容易生气的小妻子,凡事他都需要顾虑一些。
*
这厢,魏琉璃都快咬牙切齿了。
好一个出来见故人!
竟然与青梅竹马会面!
木棉讪讪的,总觉得嫂嫂周身的气场有点冷,她道:“兄长日后会纳妾么?”她是在京城长大的,之前生活在魏家,她知道魏家的男主人都有妾室。
陆紫嫣也看不下去了,兄长还真是不厚道啊,他与卫芙早已经婚男女嫁,如今这般走近,实在不妥!
陆紫嫣,“小六,休要胡说。”
她挤眉弄眼。
魏琉璃,“你们两个不要瞒着我,有什么话就直说!”
木棉明白了陆紫嫣的眼神暗示,“要不去吃良福记的脆皮烤鸭吧,我听说,人在不开心的时候,多吃东西就会好了。”
陆紫嫣囊中羞涩,虽然回到了京城,但用度并未增加。
她也想尝尝良福记的脆皮烤鸭。
陆紫嫣心生一计,把魏琉璃也一道拉了过去。放心大胆的点了两只烤鸭子。
木棉与陆紫嫣贪吃,而魏琉璃则是化悲愤为食量。
三人埋头吃鸭。
陆靖庭寻过来时,两只烤鸭子已经被消灭了一半。
陆紫嫣觉得自己饱了,她很会审视夺度,拉着木棉就打算离开,“兄长,你来了呀,那我与小六就先走了。”
木棉很是不解,被硬生生拉出了良福记,“四姐姐,你这是作甚?”
陆紫嫣,“兄长来了,你我就不必付钱了呀!”
木棉,“……”四姐姐好生机智啊,下回她也这样试试。
陆紫嫣又说,“下回一看见兄长与嫂嫂独处,咱俩就躲远一点。”
木棉似懂非懂,“我省得了。”这句话,她都快要听出茧子了,不就是不能偷看兄长与嫂嫂亲密么?
又什么可看的?
*
这厢,魏琉璃不肯抬眼看陆靖庭。
陆靖庭在她面前落座,亲手给她倒了茶,“莫要吃得太过油腻,小心坏了肚子。”
来火了!
被偏宠的总是有恃无恐。
魏琉璃抬起头来,眼底怒意冲冲,“要你管!”
一语毕,魏琉璃打了一个饱嗝。
女为悦己者容。
她顿时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丢了脸了。
她这样的天仙一样的人物,岂能打饱嗝?!
魏琉璃恼羞成怒,直接跑开。
陆靖庭追上去,却被店小二挡着,“客官,还没给银子呢!”
陆靖庭随手掏出一张百两银票,“记陆家账上,日后陆家人过来,就从上面消账。”
小二这才知道他是永宁侯,战战兢兢的接过银票。
直至陆靖庭走远,店小二才回过神来。
鬼面郎君,永宁侯,竟是个如此丰神俊朗之人!
*
魏琉璃在长街上四处张望。
陆紫嫣与木棉不知去向,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脑子里一团乱哄哄的,她胸口憋闷,像燃起了一撮小火苗,无处可以发泄。
这时,长街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来人是个女子,她头戴珠翠,一身粉色华裳,手持小马鞭,精致的容貌,带着几丝纨绔。
长街百姓纷纷退让。
罗阳郡主当街纵马,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只不过,她万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碰见死对头!
见魏琉璃独身一人站在长街上,罗阳郡主一想到这些年都被她压了一头,心中就不痛快,扬起手中马鞭就砸了上去。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魏琉璃抬手遮面,下一刻,腰身一紧,她被人搂在了怀里,而陆靖庭的手稳稳的抓住了马鞭。
陆靖庭熟读大周律法,自是知道当街纵马是犯罪。
更重要的事,倘若方才他没有及时出现,这一鞭子就结结实实的砸在了魏琉璃身上。
陆靖庭长臂一用力,罗阳郡主直接被拉下马背。
还摔了一个狗啃地。
“我不打女子,滚!”
罗阳郡主,是长公主的女儿,自幼骄纵,就连皇室宗卿都不放在眼里。
今日第一次被如此对待,她心中不甘,愤愤然,“你让我滚?!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这爆脾气……
魏琉璃后知后觉,“你是……罗阳?”
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她记忆中的罗阳,就是一个小胖墩。
魏琉璃只是认出了罗阳,却是忘记了这十年期间,她二人因为京城第一美人的头衔,而争得头破血流的画面。
得见故人,魏琉璃甚是欢喜,“罗阳,真的是呀你!在这里见到你,我甚是欢喜!”
她看向陆靖庭,闷闷说:“侯爷,请你不要伤她。罗阳是我的手帕交。”
罗阳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蒙,“……谁与你是手帕交?!”气死了!简直要气死了!
陆靖庭比寻常男子高出不少,关键是他那双深幽的眸子,仿佛能够轻易洞察世间一切。
罗阳即便有气,也是不敢轻易如何。
陆靖庭不成想,会遇到长公主的独女。
难道都是天意?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小妻子,他发现,魏琉璃总能歪打正着的帮着他做成好多事。
陆靖庭眯了眯眼,“既是内子好友,不如去府上一聚吧。来人,请罗阳郡主去陆府做客!”
魏琉璃呆了呆,这可不是她的意思。
罗阳震惊了,“你们要作甚?!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知不知道本郡主是谁?!本郡主的皇帝舅舅定会杀了你们!”
陆靖庭话音刚落,便有人走了过来,是陆府的娘子军,一左一右禁锢住了罗阳,直接将她拖走。
罗阳当街叫嚷。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有人强抢民女。
魏琉璃神色复杂的看向陆靖庭,“你、你做什么?她若不愿意,你又何故为难?”
陆靖庭淡淡一笑,抬手在魏琉璃额头弹了一下,语气溺宠,“你不是闲着无趣么?为夫都是为了你好。”
“……”
面对长街上的看客们,魏琉璃勉强笑了笑,强行解释,说:“我与罗阳当真是手帕交。”
众看客百姓们,“……”
谁人不知道,魏家二姑娘,曾与罗阳郡主是死敌?
陆家当街掳人,实在太猖狂了啊!
*
陆府。
罗阳郡主已完全无力挣扎。
陆家一众人面面相觑。
陆无颜大约猜出了兄长的意思。
长公主在朝中势力不可小觑,不过一直很中立。先帝是长公主的同胞兄长。
当今圣上当初是弑兄上位。
长公主到底是站在谁的立场上,还未必可知。
陆无颜清了嗓门,如此大张旗鼓把一个小姑娘“拽”到家中来,的确有些不太妥当,“郡主,我家兄长并非有冒犯,既然郡主与嫂嫂是好友,那陆家必然以礼相待,郡主不如留下吃个便饭。”
强盗!
一群强盗!
谁想吃你家饭了?!
罗阳无奈长叹一声,想她堂堂罗阳郡主,没想到也会有今天!
看来看去,陆家也就只有这位看着顺眼一些。
“你是陆二?”
陆无颜点头,“正是在下。”
罗阳郡主胸闷,又长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这时,丫鬟疾步而来,“老太君,侯爷,长公主来了!”
老太君与陆靖庭对视了一眼,二人亲自去迎接。
长公主一身华服,三十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娇娇女儿,自是百般娇宠着,她还算沉得住气,没有当众识破脸皮。
“老太君,侯爷,本宫听闻小女当街纵马,亏得侯爷出手制止,才没能酿成大错,本宫是特意前来道谢的。”
说着,长公主对身后侍从示意。
侍从立刻呈上重礼。
老太君没有拒绝,算是接受了长公主的“示好”。
老人家笑得慈眉善目,“孩子们真性情,久别重逢,难免要聚聚,殿下若不嫌弃,就在府上吃个便饭吧。”
长公主太阳穴突突直跳。
陆家眼下是什么状况,她比谁都清楚。
这个节骨眼下在陆家吃饭,圣上会如何想?
老太君又说,“饭菜已备好,殿下请吧。”
长公主,“……”
为了将女儿接回去,长公主只能硬着头皮,“多谢老太君招待。”
罗阳食不知味,她没有瞧见魏琉璃,陆家其他人倒是都在场。
魏琉璃不是说,自己与她是手帕交么?怎么也不露个脸?
晚膳结束,老太君也给长公主母女二人备了礼物,还亲自送上了马车。
罗阳整个人耷拉着,“母亲,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长公主眉头深蹙,轻叹一声,“罢了,事已至此,那便随意吧!”
她对当今圣上本就不满,所以这些年一直不曾真正放下权势。
陆家今日是利用了她。
但也无妨。
她就是要气气圣上!
*
这厢,老太君与陆靖庭单独说话。
府邸廊下,大红灯笼摇曳,光线倾洒。
老太君道:“圣上那般多疑,必然会多想。老大,你今日此举,是想刺激长公主一党与圣上之间的罅隙?”
陆靖庭直言,“嗯,祖母一语中的。”
老太君笑了笑,“甚好,既然你事事已经在安排,那我老婆子也能享几年清福了?对了,琉璃是怎么一回事?今晚怎么没有过来吃饭?还在与你置气?这夫妻之间啊,都是床头打架床位和。”
老太君意味深沉的添了一句,“这个时候,“床”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陆靖庭,“……”
*
陆靖庭亲自提着食盒去了魏琉璃的桃园。
陆家祖宅的后院,是按着桃、梨、杏……来命名的。
魏琉璃的这座院子种满了桃树,这个时节果子已经熟了,夜色之中到处都是桃子的丝丝香甜气息。
陆靖庭给魏琉璃带了两碗鸡丝粥,还有两碟子清口小菜。
她晌午吃了太多烤鸭,不容易消食。
赵嬷嬷迎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京城的水土养人,这才回京没几天,陆靖庭似乎白了一些,愈发的器宇轩昂,俊美之中透着几丝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