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除了一眼看出她钻的基因检测空子,居然连听力都很变态——她蹲在隔壁厕所里,偷偷听到陈利亚建议警方去测定死者细胞里的线粒体……她差点没有握住手里的茶杯,这才在墙面上发出了那一丝声音。
而就是那一丝声音,被陈利亚发现,她暴露在陈利亚面前,才引发了后面一连串麻烦……
现在想来,一切真如天意。
她不知道陈利亚到底是什么身份,但警方必定会按照陈利亚建议的做,只要找到一个何双平的母系亲戚……那还玩什么剧本?大家背着炸.药包一起死好了。
但幸好,她提前得到了信息。何双平的母亲早就死了,唯一的散佚的一位远房母系亲戚,在她偷听到信息的当天,就被何双平连夜送去了国外。
也幸好,陈利亚是瞎的,“看不见”这件事的确限制了他——她简直不能想象如果陈利亚从一开始就能看见,现在会是个什么可怕情形……完球肯定是完球,她也别挣扎了,直接全剧终好了。
更幸好的是,这个男人居然爱她……与他相处的三个月里,她神经高度紧绷,狼群的王爱上了小白兔,小白兔怎么可能感觉到狼的爱?所有的亲吻和亲昵,都像是在死亡线上跳舞。
但爱令人一叶障目,她已经非常小心了,这段时间,她应该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吧?
不然他怎么可能会允许她逃出来呢?
李维多闭着眼,脑海中抽丝剥茧,再次把这三个月的所有细节,床上的床下的,都过滤过去,再次确定除了她故意透露给他的一些混淆视线的信息外,她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至少表面上没有什么破绽。
她纷杂的心跳,在沉思中慢慢安定下来。
“你们一需要同源尸体,何双平同父异母的弟弟就死了?”
贾沈盯着怀里女人的脸,拖长了语调:
“这是买□□中500万的节奏啊,怎么就这么巧?”
李维多:“是啊,马克思和恩格斯怎么就相遇了?怎么就这么巧?”
贾沈:“……”
躺在腿上的女人长发蜿蜒,街灯扫过车面,老鼠尾巴似的扫过她的脸。贾沈抿唇看了一会儿,伸手从背后拿了一本书,盖在她脸上。
李维多:“……”
她被书里潮湿的霉味糊了一脸,伸手把书扯下来,一看,居然是一本《驾校科目一理论大全》。
……这还真是一辆驾校车?
车里陷入沉默,她也因此觉得胸前衣服里硌着的感觉越加明显——而且不祥,但是她不知道着不祥的感觉从何而来,她忍了忍,终于觉得没必要忍——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虎狼动作?你要不要躺在我腿上摸……啊??啊???”
贾沈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当着他的面把手伸进去,在胸前摸索寻找了一会儿……看形状这手应该掠过……这手都掠过哪了啊!她怎么可以当着清纯男孩子的面这样???
李维多这会儿没时间领悟身边“清纯男孩子”遭受的巨大视觉创伤,她睁开眼,从衣服深处,摸出了一张小小的字条。
一张,卷成小卷的字条。
她单手把字条展开,贾沈凑过去,两人借着一阵一阵的昏暗街灯,看见字条上用深黑色碳素墨水,写就的锐利瘦长的熟悉字体——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明白了的吧?
母子也不一定非要是亲母子吧,可以写舅妈和侄子啊,男主家里所有人死于非命,丧夫的舅妈成为侄子最后的监护人,舅妈年轻守寡,因为前夫为救她而死,才对前夫家里最后一点血脉施舍了一点眼光,而侄子内心阴郁,表面却阳光乖巧,慢慢开始不满足这点眼光——“我要养一泊湖水,圈住天上那轮月亮”
第114章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贾沈和她头挨着头,她的指甲断掉了,看起来有点残缺,又有点美。
贾沈把纸条上的字念出来来:
“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意思吧。”
李维多垂眸把纸条折起来:
“大概就是葬礼致辞,放在棺材里留个念想的,类似’无限的依依,亲爱的妈妈,一路走好,我们永远怀念您’的那种?”
贾沈:“……”妈妈你个头。
李维多把那张纸条握在手心里,隔了一会儿,她打开车窗,打开手心,那张纸条就随着呼啸的夜风,卷进窗外滂沱的大雨里。
纸条飞走了,她的手也没有收回来,就那么搁在车窗上,雨水一滴滴地打在她的手臂上,又顺着她的指尖滑下来。
贾沈被风吹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把她的手往里一抓,随后“嘭”一声关了窗户。
“这么缠缠绵绵的’葬礼致辞’,这个男人对你用情很深吧?”
他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冷漠道:
“您可真是厉害,说好的只是去陈利亚那刺探情报,刺探着刺探着,就能把人变成你的入幕之宾……许尽忱也就是被你一叶障目了才什么都看不出来,从小到大你有过多少人?篮球队长、体育委员,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就你高中那会儿……啧,您是天生下贱呢,还是不甘寂寞呢?身边男人都下手就算了,连自己的闺蜜和爸爸也要下手。和你那个妈妈一样,好像不让身边所有人都爱上自己,就不甘心似的。”
“那你呢?”
李维多闭着眼,躺在他腿上:
“你爱上我了吗?”
“我可不敢爱你。”
贾沈嗤笑一声,黑暗里看不出表情:
“爱上你,我怕我死无葬身之地。”
“那就不要爱上我。”
身体的疼痛开始蔓延开来,每一秒钟都像细小刀子切割血管——这感觉是如此熟悉,她骗了何双平,这不是她第一次体验这种切割。
李维多伸手盖住眼睛,窗外街灯一阵一阵的刮过她的脸:
“记好了,永远不要爱上我。”
……
长街另一头。
空阔房间里的灯已经全部亮了起来,僮僮鬼影在巨大水晶吊灯下晃动。如果不是此刻他们都现身,谁也不会知道在看似无人的别墅里,居然藏了七八个人。
陈利亚搬了一台电脑,坐在李维多的棺木前,从曹品手上传来的数据已经被分析完毕。他的手指像艺术品一样在键盘上跳跃,蓝色光线落在他瞳仁,像幽幽的鬼火。
窗外狂风大作。
曹品和朴浦泽此刻一左一右在他身边,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里的电脑。那个进来救她的男人很好分辨,陈利亚做了他的声谱分析,只不过两秒钟,他的资料立刻弹跳到屏幕上方——LCC的首席分析师贾沈,西交利物浦本科毕业,硕士念的美国最好的商学院,高中……高中和李维多是一所学校。
他现在有点同情许尽忱了。
他的小姑娘,到底在有限的条件里,弄了多少眼线,埋伏在许尽忱身边?
但就算是这样的重重算计,她竟也能条件反射地去帮许尽忱挡刀……如果这就是她能拿出的最深的爱,那她的爱,到底有几分?
又能,匀给他几分?
朴浦泽看着陈利亚操作电脑的手指忽然停住了,男人盯着屏幕上互相搀扶的一男一女,眼神就像漆黑幽深的潭水,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关闭了贾沈的窗口,调出了方圆十里内所有的监控。
“他们也算百密一疏。”
朴浦泽紧绷了几天的神色终于有点轻松下来:
“这群金融精英,最是眼高于顶,总觉得国有企业和政府机关就是效率低下的代名词——但他们不知道,所有新出来的黑科技,最先试水的一定是刑侦,微信今年才预备上线声音识别登录,三年前我们就开始用声音频谱分析识别犯罪了……更不要说AI脸谱画像,这技术根本不敢放开市场,也只敢放在刑侦里用用。”
曹品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技术,他家少爷手指动了动,调出了各个方向拍摄出的画面,每个画面里都是同一辆破烂驾校车,一层一层噪点过滤后,AI自动分析了各个角度的光线数据。
他屏住呼吸,看着陈利亚飞快输入了几行代码,居然就在电子画板上,慢慢渲染出了一张陌生的男人的脸。
一张可怖的,被疤痕贯穿面部的脸。
“不是LCC的人。”
曹品立刻说:
“LCC每个人我都记得很清楚。”
朴浦泽抬抬手,警察小刘立刻会意,在另一台电脑上把图片导入进了警察局的面部数据库。
一分钟后。
小刘:“sir,我们的数据库里没有这个人。”
没有?
朴浦泽蹙起眉:“偏远乡村还好,人在上海,你就去个楼下便利店都要人脸识别……怎么可能没有记录脸孔?”
曹品:“或者是偷渡客?李鹤年当年的朋友遍布各个国家,看这个男人的面相有点像缅甸人,说不定是从那里偷渡过来的呢?”
朴浦泽:“越南怎么得罪了你?为什么不能是越南的偷渡客?”
曹品:“我只是说一个可能性,你为什么非要和我抬杠?越南有内乱?缅甸北部的民族.武装一天天事那么多,每年有多少偷渡客?”
朴浦泽:“那你的言下之意就是我们缅甸的边防做得不好咯?不好意思,缅甸负责出入境的哥们儿是我兄弟,你这是对他们工作的侮辱。”
曹品:“你是杠精吗?不,你不配,你就是一块除了发胖什么都不会的多糖小蛋糕。”
“哦豁。”
朴浦泽冷笑了一声:
“你莫不是以为自己是哪块无糖小饼干呢?”
……
小刘背对着棺材,用尽全身力量才没有对自家智商严重下降的上司抛一个白眼。
陈利亚靠在椅背上,对两人的幼稚辩论充耳不闻,他长久地盯着那张照片,忽然伸手,把男人脸上的疤痕挡住。
朴浦泽怔住,随即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开、开玩笑的吧?我怎么觉得这个男人的轮廓有点像那个遗像上的何双平呢哈哈哈哈……”
“轮廓像,鼻子不像。”
曹品拿出几张照片仔细对比了一下:
“而且你不觉得这个眼睛,有点像张纯吗?”
“张纯眼睛挺大的,而且睫毛也很长,这只眼睛睫毛很短啊?”
“……张纯睫毛长是因为她做了假睫毛你这个直男。”
“这话仿佛对直男有偏见啊,难道你不是直男?”
“……”
“不是张纯。”
陈利亚慢慢移开手,盯着屏幕,忽而低声笑了一下:
“原来是用这个办法偷天换日……小狐狸。”
朴浦泽:“???”他用眼光询问身边的小管家:什么小狐狸?小狐狸是谁?为什么您家少爷要坐在一口空棺材前这么宠溺地喊一声小狐狸?这是什么暗示?不觉得瘆得慌吗?
曹品:“……”注孤生的死直男。
“你们看。”
陈利亚手指动了动,从数据库里调出何双平的脸覆盖上去,手指微动,一行数据就出现在下方:
“轮廓和何双平有75%的相似度,但是五官和货车司机陶成银几乎一致……这张脸,是何双平和陶成银的混合体。”
朴浦泽震惊道:“混合体……我草现在人工授精技术已经这么发达了吗?何双平和陶成银居然有这么老的儿子?”
陈利亚:“……”
是他跟不上时代了,还是他智商下降了,为什么他也觉得时常接不上朴浦泽的脑回路?
“你们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李鹤年的病毒能让生命’永恒’?”
“记得。”
“这种’永恒’除了理论寿命的永恒,也包括基因表达的永恒……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天杀死张纯的货车司机根本不是陶成银本人,而是这个男人。”
陈利亚靠在椅背上:
“这个男人曾经把自己整容成陶成银的样子,试图瞒天过海,但是他基因序列已经被扭曲,一般人整容后脸型会固定,是因为细胞已经分化,无法再产生新的细胞。但是他不行,他的基因近似’癌化’,和胚胎干细胞无异,而胚胎干细胞能诱导分化形成机体内几乎所有类型的细胞,所以无论他怎么改变自己的脸,就算整张脸都动了刀,他的基因都会产生新的细胞,顽固地按照原本的基因表达修复他的身体,让他慢慢变回自己原本的样子。”
窗外风声鹤唳,他听见自己平稳地、慢慢地说:
“李维多大概也是发现,何双平的基因已经和他自己对不上,甚至和人类对不上,这才想出了偷梁换柱的办法。”
朴浦泽茫然道:“我每个字都听懂了,但是我的大脑似乎不大懂……什么叫何双平的基因’和人类对不上’?……为什么会对不上?那他现在是什么东西?”
曹品难得诚实:“我也。”
“……那你们就记住三点。”
陈利亚手指捻了捻掌心里温热的戒指,合上电脑站起来:
“第一,杀死张纯的不是陶成银,是何双平。第二,躺在棺材里的何双平尸体不是何双平,而一定是他某个同父异母的兄弟。第三,何双平死而复生,而且今后会一直死而复生……因为他身上,携带了’李鹤年’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