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与利亚的秘密——春非
时间:2021-07-29 09:11:02

  明明他的语气里,根本没有任何语气,比起许尽忱日常的咆哮,他说话不带任何情绪上的威压。
  但她就是觉得,他比许尽忱危险多了。
  许尽忱和他比起来,简直是个小可爱。
  李维多转过身:
  “我吃饱了,陈先生。”
  “不,你没吃饱。”
  陈利亚手从一边拿起餐巾纸,擦擦嘴,又轻声重复了一遍:
  “坐下。”
  “……”
  李维多端着盘子,想走,腿却像被什么攫住,扣在地上。
  半晌,她一言不发地坐下。
  陈利亚抿了一口茶,眼帘半垂:
  “你的厌食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厌食症?”
  “你在这里坐了三分半钟,可除了碗筷碰撞,我没有听到任何咀嚼食物的声音,你知道我听力很好,于是刻意把吃饭的动静弄得很大。”
  他轻声说:
  “你根本什么都没吃,李可可。”
  “我只是今天胃口不好。”
  “是么?”
  曹品惊恐地看着他连喝水都希望能发明一个自动喂水机的小主人,亲、自、夹、起、桌上一片奶香熏鱼,放进她面前的盘子。
  又亲、手、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塞进她指缝。甚至他小少爷修长精致的金贵双手,还碰到了那个女人肮脏的、撸完狗后都不洗的手指。
  “如果没有厌食症。”
  陈利亚漆黑的眸子“看”着她。他眼里有一种天生的潋滟,哪怕清冷如秋水,也会无端给人专注的错觉:
  “李可可,不妨帮我尝一下新菜品。”
  “……”
  作者有话要说:就是那个“呼吸的声音也很轻”,我本来是想写“尿尿的声音也很轻”,然后男主听见她“尿尿”的声音,就“膨胀”起来了……但我特么怕过不了审……嘤嘤嘤我巨想写这种情节……
  P.S我们周日休息一天好吗:)
 
 
第28章 
  她被逼着做过太多事。比如看K线,比如不去爱,比如十以内加减法。每一次逼迫都像迟来的凌迟。和她父亲一样,她天生无法做自己不想做的东西,如果非要做,那就要先把骨骼一点点敲断、磨碎,再重新把自己拼凑起来。
  她是一个被拼凑的人。
  她被拼凑过如此多次,以至于她身上已经没哪块骨头是自己的。以至于世界上任何一种勉强,道德的,非道德的,强制的,非强制的,真的,假的,好的,坏的,在她这里,都是恶。
  都是恶。
  李维多放下筷子:
  “我不爱吃鱼。”
  “那你爱吃什么?”
  “陈先生,我只为你工作三个月。”
  “我知道。”
  “那我爱吃什么、想吃什么、能吃什么,和我的工作,又有什么关系?”
  “的确没什么关系,只是你饿死在这里,我还要多付一笔赔偿金。”
  男人拿起一边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方才碰她的那只手,然后抬抬下巴,曹品立刻端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营养餐,是一种搭配了热量,粗纤维、维生素、钙质的稠状物。
  “只有甜味。”
  他说:
  “不含肉类。”
  李维多没动,他也不催促,就这样静静坐在那里,十指交叉,“看”着她。
  对方气场过于强大,这场无声的对峙以她失败告终,她慢慢拿起勺子。曹品端来的是奶昔一样的糊,甜味是葡萄酒的甜,好歹没有牛奶那种恶心的、□□的腥味,算在她接受范围之内。
  只是她许久没有吃过能饱腹的东西,没吃几勺,已经觉得吃不下。
  陈利亚这次倒没再逼她。
  曹品上前把盘子撤下。陈利亚拿起方才一直放在手边的几页纸,自带血迹。李维多起身,终于看清他手里拿着何双平死时身上那首童话诗。
  薄绿色窗帘垂落在一侧,窗外是厚重的云层,和织金的阳光,有飞机长长地拖过,像一条尾巴。
  采石场的敲击声,哐哐哐哐。
  李维多转过身。
  有某一个瞬间,她茶色的眼眸像某种无机质生物,脸上却带着一点天真的、软糯的新奇,轻声问:
  “陈先生,这是什么?”
  一个躲在洗手间里偷听了他们全部对话的女人,在问他这是什么?
  陈利亚微微勾勾唇,甚至侧过脸,让她看得更清楚:
  “你觉得这是什么?”
  “一首诗?”
  “只是一首诗?”
  “应该不是,上面有血。”
  “真了不起,居然还能看出上面有血。”
  李维多:“……”
  陈利亚索性把纸张摊开在桌上:
  “这张纸的尺寸,是一张完整A4纸的四分之一,你知道四分之一是什么意思么?”
  李维多:“……大概就是1除以4的意思?”
  陈利亚:“不,四分之一的意思,是’王子’。”
  李维多:“???”
  陈利亚端起茶杯:“那你知道,再生纸又是谁吗?”
  李维多:“……再生纸不是一种纸吗?”
  “不,你错了。”
  陈利亚抿了一口茶水,沉静眼眸掩在袅袅雾气后:
  “再生纸,是海神波塞冬的后代。”
  李维多:“……”
  明明每个字她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世界忽然变得有点难以理解。
  “这可能有点深奥,你能说点我听得懂的吗?”
  “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李可可。”
  “……”
  李维多决定不和一个瞎子计较:
  “其实我见过这张纸。”
  陈利亚微微笑了:“哦?”
  “你们的保密措施做的太差了,我在洗手间不小心听到警察和你说话,听说何双平死时,带着一张遗书?这张纸条就贴在他心口?”
  心脏是死后的天平。
  李维多用指甲戳了戳那张纸。她刻意装作可爱的时候,像只猫:
  “可这字不大像是何双平的。”
  “嗯,所以呢?”
  “所以这是谁写的?”
  “这就要先问,’何双平’是怎么死的。”
  陈利亚头也不回地转了转手里的笔,他身后的空气亮起,似凭空出现一个光屏投影:
  “他投资失利,身负巨额高息债务。当晚凌晨一点下飞机,凌晨两点半独自打车赶到公司,凌晨3点左右死亡,4小时后抱着黑火.药从大楼落下,死因小脑损伤,与撞击大体相符。”
  “所以这是一起恐怖式自杀案件?”
  “自杀?”
  陈利亚向后靠在椅背,细长铅笔轻轻抵着指尖:
  “单从表面上,的确像是自杀。”
  “’表面’?”
  “想知道?”
  “有点想。”
  “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陈利亚食指微曲,抵着太阳穴,撑着手肘看她:
  “你既不是警.察,也不是案件相关人员,最重要的是,你甚至穷到付不起我哪怕一句话的开口费,那你凭什么,让我开口?”
  不是,他都已经开了那么多口了,居然还要和她计较开口不开口?
  李维多觉得自己刷新了一些对“任性”的认知。这是随心所欲的葛朗台,他想撒钱就撒钱,想催债就催债。可怕的是他是垄断经营,垄断到连警察都要付费买他说的每一句话。
  桌上纸条被血液浸湿,字迹像黑色藤蔓肆意蔓延。有些字微微化开,但从化开的程度,可以判定不是油性笔记,而更接近碳素钢笔墨水。
  “领导,我刚和你签了劳工合同。”
  “可你现在还谈不上是我的员工。”
  陈利亚接过曹品递过来的新可乐:
  “你自己定的入职时间,一分钟前。”
  “一样一样。”
  李维多笑眯眯地说:
  “领导,既然我吃住在这里,早迟都会知道,何必和我计较什么费用不费用?”
  “装可爱以蒙混过关这一招,对你的现上司许尽忱或许有用,但在我这里,就不必了。”
  陈利亚端起可乐,抿了一口:
  “兰花螳螂将自己伪装成花朵,是为了诱捕蝴蝶,雄束带蛇伪装成雌性,是为了躲避追捕。拙劣的伪装,只会暴露意图,李可可,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大可直接开口,不必旁敲侧击。”
  “那就算了,大不了我不听了。”
  李维多把叉子“哐当”一声扔到盘子里,把他面前的红豆饼整盘端了过来。
  又起身,在曹品惊恐的目光下,握住他的手,掰开他的手指,笑眯眯地从他手里拿走他的可乐,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一点,还不知自己死期将至,胆敢无辜地说:
  “我看这里可乐只有一瓶,领导,不介意分我一半?”
  “……”
  陈利亚慢慢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而曹品站在一边,已经被惊呆了,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他出生快三十年了,还没见过如此勇敢的人类,居然敢明目张胆地从他的小少爷手里……抢可乐。
  不是,他的少爷为什么没有反抗?一个孱弱得像蝼蚁一般的女人,居然能近他半米之内,手居然还没断?
  他又想起多年前他少爷只用简单的碳.酸钠和稀盐.酸毫无逻辑就把自家疗养院炸掉的恐.怖过去……
  完了完了,要切克闹。
  他少爷要是为了一瓶可乐把上海市中心炸.了,那……
  他就差喊伽利略赶紧去开启防爆系统了,可他等了半晌,只见他的小少爷慢慢收回手,不仅没生气,居然还勾起唇角,微微笑了一下:
  “装没教养以降低对方戒心这一招,对朴浦泽或许有用,但在我这里,也不必了。”
  曹品:“……”不,这不是故事应有的走向。
  李维多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朴浦泽”指的是上次审讯她的警.察。
  没等她继续套话,陈利亚已经拿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看也不看她地说道:
  “继续刚才的话题。从另一位员工刘梃清的证词,当晚,除了何双平,贵公司负责人许尽忱昨晚凌晨一点也回了公司,前脚让秘书长把顶楼锁上,死者后脚就上了楼。但那天晚上,只有一趟电梯通往顶楼,电梯里,只有何双平一个人,死亡现场,同样只发现了何双平的皮屑DNA。另外,警方没有发现任何撬锁痕迹,死者一路畅通无阻,直至走向死亡。”
  曹品:“……”不,说好的“你凭什么让我开口”呢?
  少爷,您的flag倒了。
  李维多对陈利亚的性格没什么了解,因此没觉得哪里稀奇。但这件事她也知道——半个月前许尽忱曾在会议上大发雷霆,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何双平滚回家吃软饭。
  何双平的妻子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说起来,可能一个何双平一个许尽忱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一个何太太。
  这一切都佐证了何双平是自杀的结论。可陈利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知是觉得案子无趣,还是觉得人性无趣。
  李维多咬了一下指甲:
  “可黑火.药是违禁品,何双平哪里来的黑火.药?”
  “真聪明。”
  陈利亚颔首:
  “完美避开了所有重点。”
  李维多:“……”
  她刚拿出手机,想百度一下“黑火.药”,就见陈利亚随手把书扔在桌上,食指抵着太阳穴,淡淡道:
  “黑火.药出现在九世纪末,爆.速500米每秒,爆.轰气体体积280升每千克,而且制作简单,只要硝.酸钾、硫.磺和木炭的比例恰当,谁都能做出来。更重要的是,三种原料也随处可得。硫磺和木炭不用说,硝酸钾是复合肥料的主要材料,不仅化肥厂能弄到,只要有蝙蝠的地方就能提取,最早的硝酸钾,就是古人从蝙蝠粪便里弄出来的。”
  桌上细长玻璃瓶里插着鲜切的淡紫色桔梗,窗外雾气涌动,他抬起眼睛,她才看清他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你想搜索的东西,我已经告诉你了”
  这个男人像脑海里长了一个知网,看着她,平静地说:
  “那么你的结论呢,李可可?”
  “我……我觉得制作黑火.药,或许不用这么麻烦。”
  李维多顶住他目光的压力,尽量专业地胡说八道:
  “我刚才看了,淘宝上就有现成的,现在的物流系统谈不上规范,硝.酸钾又不是违禁品,警方几乎不可能追踪到。”
  “很好。”
  陈利亚又点点头:
  “再一次完美避开了所有重点。”
  李维多:“……”
  可重点在哪,这个男人却不提示,也不说话,就这么垂眸淡漠地看着她。
  她坐在橘黄色灯光下,只有小小一团,是一块灰色的马赛克,不说话的时候,安静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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