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李维多只觉得自从许尽忱开了灵智以来,她的头已经好几年没有这么痛过:
“我一个个问,你老实答,要是敢有一句撒谎,就滚出去。”
似乎感觉也感觉到她此刻情绪是真的不大对,何壬羡难得乖巧地坐下来:
“好喔。”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你别生气,我很乖的。”
“……”
李维多差点被气笑,但她不预备和她吵架了:
“王元是什么时候死的?”
“半个月前。”
“他为什么会来我们公寓?”
“他来找我。”
“为什么找你?”
“他说我害了他,说他到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的背叛,是我把他洗钱和做假账的事捅出去了,还说我专门联系了厉害的大佬来对付他。”
她撇撇嘴:
“神经病,我要能认识这么厉害的大佬,我为什么还要苦哈哈做私募基金?”
……她身边倒是有这样一位大佬。
李维多忍不住想起她第一次见到陈利亚时,他在山里的宅邸正在举行私人拍卖会。当时她还诧异,这种连许尽忱都拿不到邀请函的场合,为什么会见到王元。
……对,她在那里见到了王元。
而且王元也看见了她,当时脸色一下变得苍白,连步履却有些不稳,似乎在极力遮掩紧张。
……紧张?
看见她而已,他为什么要紧张?
此刻她像捉住了线头的猫咪,猫咪只以为这是一根线,但扯出来的,却是一个毛线团。
李维多陡然生出一点不祥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走感情线
佛系推理,你不把bug翻出来,我就当做没看见:)
第75章
会不会是真正出手对付王元的人是陈利亚,但不知因为什么缘故,王元把这笔账算到了何壬羡头上?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神仙巧合?
要是她要面对的真是陈利亚,那……那他们还是自首算了。
“王元为什么会认为是你泄露了他的罪证?”
“不知道。”
何壬羡没有提何双平死的那天,王元在咖啡馆里要与她分手,她为了反将一军,一时意气说漏王元在洗钱。只无辜地眨了眨眼:
“我真的一点都没有得罪过他……再说他洗钱的事,不还是你告诉我的么?”
李维多抬起头,浅色眸子盯住她的眼:
“你们发生了冲突?”
“没有。”
“没有冲突,人却死了?”
“我没杀人。”
“那王元是觉得我的床底比他的床底凉快,自己自尽在这里的?”
今天撞破的秘密,实在是太出乎人意料。李维多习惯性伸手想去包里掏烟,却意识到她所有的烟都被陈利亚扣住了,像大萧条时期的配给券,按根数发放。
她从沙发底摸出一根吸到一半的、也不知是多久以前的烟蒂,甩了甩上面的灰,点燃。
何壬羡在她身边坐下,觉得这种沙发底下躺了不知多久的烟太不卫生了,想从她嘴里抽.出来,又不敢:
“我和他在客厅聊的事情。你房间的录音器如果现在听不见我们的谈话,那应该也听不见我和王元的谈话。我会把他拖到你床底下……也只是因为我们三个房间就你那味道最大,能掩盖尸体的味道。”
……敢情她还有这个用处?
“你觉得你这个说辞,我会相信吗?警方会相信吗?没有冲突,没有争吵,他忽然找上门来,死了。你既然和他毫无瓜葛,却没有叫救护车也没有报警,反而藏匿了尸体?”
李维多夹着烟,盯着那烟丝上浮,说:
“去报警吧,壬羡,这个案子要脱清关系是有点难,但我认识一个打官司非常厉害的律……”
“不能报警。”
何壬羡说:
“他来找我之前,我给他发过信息放狠话,说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他。只要这条短信被翻出来,警方不会相信我没有杀人。”
“你为什么要和他放这种狠话?”
“这就说来话长,但人真的不是我杀的,也不是死于什么心脏病。”
何壬羡的神情非常平静,甚至还歪头笑了一下:
“他啊,是凭空死的。”
……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小路尽头的灯一盏一盏渐次亮起,远远看去像授光的长带。
秒针一秒秒走向十二,时针嘀嗒一声扣在整点。
时间到了。
他已经在她楼下等了快三个小时,可她还没下来。
刚才她是和她室友吵架了?吵架内容还有点值得玩味,最后那句是什么来着?
你傻了……
还是……你杀了?
黑色小手机在指尖滑了一下,陈利亚拨通电话,眸色如暗夜流光,微微一转。
嘟了几声过后,对面传来女人小心翼翼的声音:
“领导?”
“还不回家?”
他低声说:
“在自己的场地玩得太开心,忘了时间了?”
“……也不是。”
她语气像是非常为难,踌躇了两秒才请求道:
“领导,刚刚发生了一点事情,我不小心和室友吵架了,隔两天又正好是我另外一个室友的生日,我能不能今天晚上呆在家?”
“哦?”
陈利亚抿起唇。
一边的保镖司机看见自家小少爷唇边的那丝笑意,心里条件反射性地咯噔一下,却又抑制不住地竖起耳朵,偷听小少爷和未来老板娘谈恋爱。
拜托,这可是初恋!初恋!
很可能要破.处的那种!
“你和你前上司请假的时候,也这么吝啬么?”
他语气低低的,夜色中一点微不可见的、温柔的意味,闪瞎了保镖司机的眼:
“连个假条都舍不得打?”
“我打了。”
李维多立刻说:
“我刚才已经写好了一份电子签名版,发到您邮箱里了。我今天回去也差不多到十点,没多久就要睡觉,干不了什么事。相反,如果我明天自己坐公交回去,不仅能为您节约一个晚上的人工钱,还能为您省下一笔接送费,而且我保证上午八点一定到,不会耽误工作的。”
陈利亚随手点开一边pad,电子管家立刻帮他阅读。
她不仅真发了,理由还写得非常充分,分条列项阐述了她请假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胡扯本事一流,看来是打定主意让他无法拒绝。
这么短时间内能胡诌出这么多内容,她平时在工作中,一定也是许尽忱的得力助手。
工资居然才那么点?
真是个小可怜。
陈利亚微微勾了勾唇角,意外地好说话,竟就这么同意了。一直到挂电话,李维多还觉得像做梦一样。
“你领导同意了?”
“同意了。”
摒弃“杨白劳居然疼起了小白菜”的荒谬感,李维多合上手机。她的意思是立刻报警,但何壬羡却笑了,把手机扔给她。
“那你来报吧。”
她说:
“谁来都是一样的。王元的背景没你想得这么简单,来大陆也不仅是为了捞金。现在所有证据都对我不利,一旦交给了警察,我就是凶手,不是凶手也会变成凶手。”
可是如果由李维多来报,就未必能算作自首。
何壬羡一下子没办法说服,李维多抽完那根烟,把烟头熄灭在地毯上:
“今天阿二上夜班?”
“嗯。”
何壬羡回忆了一下:
“有一个很重要的开颅手术好像,据说要加班一整夜。”
李维多诧异:“阿二都能做开颅手术了?”
“不是,他还没混上能递剪刀的位置,只是去负责给主刀医生……切歌。”
“……”
郑阿二的主任医生是个古典音乐谜,人生一大爱好,就是边听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边摇起舞步边给病人开脑壳。
“那趁着今晚没人,我们先把尸体运到客厅其它地方。”
李维多站起来:
“录音器需要电源,我卧室的录音器已经放了很久,我怕会有人来换电池。不管你最后要不要报警,我们先把尸体搬出来,找个阴凉点不会臭的地方。”
这是权宜之计,最好的方法是说动何壬羡自己报警,自首和非自首,量刑是不一样的——但王元实在等不了了,就这个天气,没多久,他就会完全腐烂。
人都烂了,还留个屁证据。
何壬羡拦在她面前:“你还没解释呢,为什么有人要监控你?还监控你的卧室?你遇上变态爱慕者了吗?川上富江那种的?”
李维多对上她棕色小烟熏的精致眼妆。
下一秒,把她的手臂格开,袖子折起来,用她的话回敬她:
“这就说来话长。”
“……”
可是这种老公寓实在不是什么藏尸的好地方。要是挖开墙壁,噪音太大,要是挖开地面,就等着楼下渗尸水吧。最后李维多绕了一圈,把目标放在冰箱。
何壬羡有点踌躇:
“可是我刚买了牛羊肉,还准备了虾滑,还想等你下次回来一起涮火锅……”
“是火锅重要,还是你前男友的尸体在我床底下臭出天际,然后我们通通被判刑二十年来得重要?”
“当然是火……”
何壬羡看到她的表情,明智地改了口:
“当然是不要让我前男友臭掉比较重要。”
李维多把冰箱下层的抽屉都清空,隔板也取出来。她看着李维多开始戴塑胶手套,而这个手套十分钟之前她还用来洗碟子。
何壬羡胆子是很大,但毕竟阅历尚浅,一来真格的,就有点束手无策。她站在李维多身边,看着李维多爬进床底,抓住王元的脚往外拖。她拼命才忍住干呕欲.望,配合李维多抬住王元的头。
死人仿佛是比活人重一点,两人气喘吁吁走到客厅时,尸水已经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何壬羡打开冰箱,又想干呕,瞥了一眼王元腐烂的眼眶,立刻闭上眼小声说: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带橡胶手套?”
“如果你想把指纹留在他纽扣上,我也不是很介意你脱下手套。”
李维多弯曲起王元的脚,想把它对折着塞进冰箱。昏黄灯光下,她的动作有条不紊,侧脸弧度没有丝毫起伏,好像屠户杀多了猪,就不会再怜悯,有种见怪不怪的漠然。
“真奇怪。”
何壬羡看着她轻易弯曲起王元的腿:
“不是说尸体死后,会逐渐僵硬?可我看王元……还很柔软啊。”
焦糖付费“人死后2小时左右才会出现尸僵,三磷酸腺苷从肌肉流失,但是尸僵过程只会持续大概十二个小时,接下来就会开始反转,在下一个十二小时里消退。”
腐烂的尸体是真的臭,就像七八十年没洗过的床铺那样臭,可她垂着眼睛,慢慢把王元苍白的四肢折叠起来——动作、动作让何壬羡忍不住想起她平时杀鸭子或杀鸡时,也是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
“更不要说你在王元死后移动了尸体——我猜还摆弄了他的四肢,因为只有在死后破坏了肌肉纤维,才能破坏尸僵的状态,而一旦破坏,尸僵就不会再恢复。”
“……哦。”
何壬羡愣愣地看着她:
“我记得你高中生物考试没及格啊。”
“高中生物考尸僵么?”
“……不考。”
“那不就是了。”
“可你也没问我,王元是什么时候死的呀?”
怎么就知道尸僵已经消失了呢?
“这还需要问?”
李维多翻过王元的身体,整面朝上,王元半腐的脸突兀地暴露在她面前,何壬羡“呀”了一声,朝后退了好几步,脸色苍白如纸。
不看到,她还能催眠自己,死的这个不过是一具身体。
活着的时候,尚且无惧,何况死了。
可现在,它四肢肿胀,黑褐色尸水流了一地。她只要一想起就这团庞大的腐肉曾经进入过她、和她上.床、颠鸾倒凤,就头皮发麻。毕竟只是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装得再镇定,现在也真的怕了。
“你知道人死后,会发生什么事吗?”
李维多伸手进她保鲜膜里,从王元嘴里掏出一点白白的、米粒似的东西,混合着王元嘴里纤维化的舌头和体.液,摊在她面前。
“先来的会是绿头苍蝇,在你身体上找最柔软的地方产卵。几个小时之内,苍蝇卵就会孵化成驱虫,接下来,幼虫慢慢长大,半个月多一点,就能成熟……然后在你的尸体上产下下一批卵。”
他们客厅的灯,是工厂里的那种“日光灯”。李维多裙边和袖子上浸湿了尸水,可她却似毫不在意。露出的那截手臂,几乎和尸体一样白。
何壬羡跌落在地上。
那一瞬间她不认识那张脸了——这不是她认识了十几年的李维多,这不是她的发小。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