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利亚:“……”
端着的早餐还在冒热气,她就这么躺在他的臂弯。他被她枕着那只手却不敢再动,姿势也不敢再变。
她蜷得紧紧的,似乎真的很冷,陈利亚叹息一声,抬了抬眼,玩具熊就把空调向上调了两度,又给曹品发了信息,告知他出发时间预计推迟两小时。
窗帘自动缓缓拉上。
科技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阳光一点影子从窗帘缝隙里慢慢游动而过。她睫毛终于动了动,手指还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不放,在白色床上慢慢舒展身体,长发散漫地伏在枕边。
时针已过中午十一点。
她睁开眼睛,看见室内一片昏暗,陈利亚坐在她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醒了?”
咖啡早已凉透。他轻轻把右手里端了几个小时的早餐放在地上,垂眸抚平被她抓得皱巴巴的袖子:
“你已经迟了,现在要吃完中饭才能出发。”
“没关系,我的朋友太不长教训了,让他们再在监狱里呆几天。”
她把头埋在枕头里,抱了枕头两秒,才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走到桌边喝水,压根没注意地上的早餐:
“你今天忙吗?”
当然很忙。玩具熊想。忙得要死还被你当眼罩用,浪费了一上午。
可是它的小少爷好像不这么认为。玩具熊眼睁睁地看着陈利亚伸手接过女孩喝了一半的水杯,动作自然地像做过一千遍:
“不是很忙,怎么了?”
“想你陪我玩呀。”
她光着脚走过来,伸手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膛上,听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传过来:
“想你中午陪我做午餐,想你晚上陪我看电影。”
“好。”
“你真的会陪我吗?”
“会。”
“陪多久呢?”
她伏在他腿上,玩他的裤缝:
“会一直陪我吗?”
陈利亚手指落在她面庞上,极慢地抚摸过,说:
“会。”
……
最后还是陈利亚做中饭。一边小锅里热气蒸腾上来。李维多单手支着下颌,看男人长身玉立,立在小台前,锋利刀尖慢条斯理切开蔬菜。
阳光落下来,他解剖一颗蔬菜都如爱抚,手指笼着蒙蒙的光。
中途他接了一个电话,也未避讳她。她听见他和电话里的人说“对,中间时间间隔有问题,痕迹虽然不明显,但这一段被人删减过,替换了另一段”。
然后他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
她坐在阳光里,撑着下巴,笑吟吟看着他。
陈利亚眼底溢出一点温柔,语气却未变,一边望着她,一边对电话那头人说:
“你们在浪费时间。他既然已经知道被人动过,他为什么还要找那里?他在他身边工作那么多年,难道不知道,他最相信谁,就会把真正重要的东西放在谁那里么?”
电话那头似有些畏惧,又说了些什么。李维多等饭菜等了许久还没好,就跑过来,双手环在他腰上。
陈利亚放下电话。
她从背后抱住他,踮起脚,下巴搁在他肩膀,看他煮汤。
芝士和番茄在奶白色基底上融化开。
红红白白,好像血迹和精.液混杂沸腾,又像血液和脑浆一锅炖。
她盯着那摊东西,鼻尖慢慢蹭了蹭他的脖子,正想说几句情话暖场,就看见牛顿不知在哪个土堆里打了滚,浑身烂泥浆,畏畏缩缩地走到餐厅门前。
那女佣难产了三个月,孩子还没生下来。这里所有仆人都被拉去协助难产了,没人像往常一样在花园里等着给它打理皮毛,大狗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条狗腿不要命地正想踏进来。
李维多:“!!!”
这狗子要完。
她瞬间放开陈利亚,冲过去把牛顿抱起来。
她还没忘记她身上脏兮兮站在饭厅里,就被陈利亚扔进了垃圾桶。牛顿要是这样走进饭厅……这狗子今天下午就会被当成湿垃圾回收了吧。
毕竟陈利亚,可是一个会把自己女朋友扔进垃圾桶的男人啊。
“我、我去给牛顿洗澡。”
她生怕他对牛顿做什么似的,小拖鞋啪嗒啪嗒跑过门廊,去给牛顿清洁了。
陈利亚看着她的影子在阳光下跑远,大狗跟在她身后,边跑边用额头蹭她的手心。
她在这里,连狗都觉得快乐。好像此生从没这么快乐。
他手顾着调味,腾不开。低下头,按开电话的免提键。
方才打电话的人是曹品。
陈利亚一直没有挂电话,曹品等李维多的声音消失了,才继续说:
“我不是很明白,少爷,如果真是许尽忱篡改了何双平死亡那天晚上的监控,为了保护李维多小姐,他不应该干脆把原版监控视频毁掉么?为什么还要留下来呢?”
“因为这是他唯一能用来牵制李维多的东西。”
陈利亚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汤,电话另一头曹品听到切菜的声音,觉得这个世界都有点玄幻。
“他至今还抱着让李维多嫁给他的妄想。如果我猜的没错,李维多之前想辞职却铩羽而归,就是因为许尽忱告诉她,他有她出现在何双平谋杀现场的证据。”
“可许尽忱身边,除了李维多小姐,没有其它信任的人了,您还记得我们在CCRN恰好有个叫秦宋柯的线人吗?”
“不记得。”
“……就是我们本来想用来查王元洗钱案的一个小线人,可王元死了,您之前也见过他一面,但他没见过您。从这个线人那里传来的消息,许尽忱疑心极重,哪怕他已经做了许尽忱七八年的秘书,也几乎接触不到核心业务。LCC能接触到核心机密的人只有三个,何双平已经死了,刘梃清被您弄到监狱里去了,另一个就是李维多小姐。”
曹品翻了翻备忘录:
“可李维多小姐这一段时间都在您身边,进出都被我们监控着,衣物和包也都被暗地里检查过,并没有和许尽忱交换秘密的机会。”
“曹品,你说。”
陈利亚把番茄奶油浓汤倒进白色缠枝纹的汤碗,声音轻轻的,没有生气,也没有不耐烦,可曹品莫名其妙就打了一个寒颤:
“我养你们,到底有什么用?”
“……”
“许尽忱,还算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相信活人,只会相信死人,或者活死人。”
陈利亚慢慢抿了一口汤汁:
“许尽忱身边的活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母亲。”
许尽忱的母亲刘明燕,著名的钢琴家、舞蹈家,风华一时,目前却躺在在市郊的疗养院,高位瘫痪,只有左眼能动,很难判断脑子还清不清楚。
但这么多年没人和她说话,估计就算当年脑子还清楚,现在也不清楚了。
“……我明白了。”
曹品不敢再浪费自家少爷谈恋爱的时间,识趣地恭敬道:
“我立刻着手去调查。”
……
桂花真的很香。他没闻过一款香水或香料能完美复刻桂花,不是太甜,就是太腻。他以前喜欢熏香,是因为嗅觉比一般人精细,空气中总有杂七杂八的气味涌过来。住在山里,也大抵是这个原因。
可现在每天能抱着她,省了一笔香料钱。
她好像天生对他就是香香的。
陈利亚把菜都摆上桌子,可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她人影,打电话也在通话中。
夜色将近,他手指慢慢敲着桌子等。这并不是安安全全没有野生动物的山林,她还格外喜欢翻墙,这围墙这么高,摔到腿怎么办?蹭破皮怎么办?
他把菜放回保温箱,出去寻她。
可半个宅院都不见她身影。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家有点大过头,也第一次觉得曹品的建议是对的——他不应该嫌吵就把所有的安保人员赶到山底,他应该在宅子外每隔十米就安排一个站岗的人。
毕竟他的李可可,太喜欢乱跑了。
陈利亚穿过落着枫叶的长廊,手机无声地震动了一下,是曹品。这个管家被从小培养,找到方向后行动力就很快,不出半个小时,已经把他要的证据发了过来。
正是何双平死的那天,未被许尽忱篡改删减的LCC监控视频。
他盯着那个压缩包,眼神沉沉如夜。有那么一秒,他的手指放在删除键上,似想把这个定时炸弹彻底粉碎删掉。
然后当做没看过、不知道。
这世间的事是这样。
你不看、不听、不想,就可以当作没看过、不知道。
一秒钟过去了,半分钟过去了,桂花晚风吹起,几朵幽幽落在屏幕上。
他手指终于微动,点开视频。
曹品只截取了关键部分。第一段,是何双平死的那个深夜,凌晨两点多一刻。陈利亚看到监控里李维多斜带着一顶黑色大檐帽,黑裙下露出一截脚踝,走进了许尽忱的专属电梯。
她对他说,那天晚上她人在家中,睡了一夜,有不在场证明,清清白白。
可她不知道许尽忱的专用电梯里不是没有监控。有一个监控直达许尽忱自己。她走进电梯时,抱着手臂,抬头看楼层数,监控清晰地呈现出她的脸。向上是他今天早上还亲吻过的那双眼,向下是他昨天晚上还把玩过的那只脚踝。
是他的李可可。
第二段是2018年9月13日凌晨五点。
天台没有监控,但楼道有。LCC为了监管员工不要摸鱼,所有办公室都是落地窗。监控没有拍到天台,监控拍到了玻璃。
那是九月的清晨,天空不甚明晰,也可能是这面玻璃太斑驳。雾霾涌动在高楼晨光之中,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天台上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哪怕画面非常模糊,也能大致看出,男的那个面容与何双平几乎无差,女的那个背对他,看不见。他们好像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女的手里不知拿了什么,只看见男子一步步后退,已近大楼边缘。
男子踉跄一下,差点踩空,慌忙弯身躯,想维持平衡。
可就在他分心时,女子捡起一边废弃钢管,击中他头颅。她只打他的头,血液和脑浆溅射出来,沾在她脸上,她浑然不觉,一下一下。
男子一开始还在挣扎,像砧板上扭动的鸡鸭,后来就渐渐伏在地上,不动了。
他死了。
女人并不惊慌,甚至坐在尸体旁,抽了一根烟。
这抽烟的手势他太熟悉。每天晚上事后,李可可也会坐在他身边抽一根烟,烟灰落在他床上。她如果允许他还抱着她,烟灰就落在他身上。
女人抽完了烟,站起来,有条不紊地整理现场。她背对着镜头把烟灰一点点抹掉,凶器别在身后,又把男人尸体拖到天台边,将落未落。
她塞了一张小纸条在男人怀里。又转身不知从哪里拖来什么东西,包好垫在何双平身下,让何双平形成一个斜坡。
做完这一切,她转过头来。
三十四楼的高度,好像伸手能触摸到云。朝霞正从她身后露出一点影子,也描摹出她鼻尖和下巴的一点弧度。
他终于看到了她的侧脸。
一边池水风里微晃,光晕半掩。她哪怕不在这里,她身上的桂花香气也仿佛和漫山晚风掺杂在一起,刹那渗透他的五内。
陈利亚看着那含糊画面中的女子。
那侧脸,分明是他的李可可。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言情那两年还是小学,都是古早言情文,小妮子啊龙日一啊金纯希啊,都是霸道总裁型的,所以我真的没办法,一落笔就是霸道总裁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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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本想写一个卖轮胎的男主角
或者路边炒蛋炒饭的男主
或者开鸭子店老板的直男男主,结果把女主认成男的,想强迫女主当鸭,结果爱上了自己的鸭
好吧我就想想
第93章
陈利亚回到餐厅,是十五分钟后。
李维多已经回来了,她方才或许只是迷路了。毕竟他的宅邸有点大,弯弯绕绕若迷宫,白天还好一些,有几次她晚上去追牛顿,找着找着就把自己找丢了,蹲在原地可怜兮兮给他打电话。
枫叶簌簌落下,桂花铺了一地。他走过栅格木窗一棱一棱的细影,看见他的李可可围着围裙,正在俯身布菜。
那天晚上,你去了哪里?
你到底,是不是凶手?
牛顿已经洗得香喷喷,围在她脚边绕来绕去,想去挠她的裙子。她好几次差点踩到牛顿,腾出手拍拍它的脑袋。
大狗受到了鼓励,“嗷呜”一声窜到他堆满古董和自鸣钟的摆桌上,狗腿踩错了地方,老式收音机“咔嚓”一声转动起来,不知收到哪个电台的信号,开始放起一首九十年代摇滚。
歌叫《Joey》,开头歌词是:
“乔伊,baby,不要沉沦深陷、转移话题、巧言辞令……一切我都愿意原谅你。”
牛顿又扑回来,陈利亚看见他的李可可弯起眼角,一手端着番茄奶油浓汤,一手握着牛顿的爪子,踩着歌曲的节拍,正儿八经地和狗一起转了一个探戈的圈。
她的裙摆飞起来,脚踝在牛乳般的阳光下又白又细。
最后一俯身,把奶油浓汤放在桌上。她侧着头,用嘴从花瓶里衔起一朵细长的花。
然后她抬眸,看见他修长身影斜倚门口,抱着手臂。
他身后,一些浮动灰尘在阳光里细碎折射,像金粉装饰的樊笼。见她望过来,他眼底就柔软下来,微微带出一点笑意。
有些人英俊,英俊到他这辈子就应该单身。
“我们确定关系已经快三个月了,对不对?”
男人在夕阳下微微笑起来。
她从没看见他露出过这种眼神,好像放掉了世间一切,一无所有,两手空空,站在她面前。
但等她回过神,男人只是站在门口,像问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含着笑意,轻声问她:
“李可可,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