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间没有什么对不起。”
她没有再看她,背对着她说:
“等会儿见,壬羡。”
……
李维多走了好儿一会,何壬羡猛地把地上的行李袋踢到一边,手捂住脸,坐在地上。
“喂,我说,你们收拾个行李是收拾到火星上——”
半掩的门被人推开,郑阿二看见何壬羡的模样,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他绕到她面前,拿开她的手:
“天上下红雨了,铁人何壬羡居然哭了?”
何壬羡“啪”一下把他的手打开:
“和你有关系?别在这假惺惺。”
“哎呀。”
郑阿二笑了,在她面前蹲下,把她捂住眼睛的手掰开,用袖子帮她擦眼泪,轻声哄她:
“不哭不哭了啊……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我怎么就是假惺惺了呢?”
“不过是张秋养的一条狗,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何壬羡抬起头,半明半昧中露出半张脸,眼眶居然有些凶狠发红:
“她这么漂亮,想必在床上也很漂亮吧?什么喜欢成熟的,你是喜欢她妈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学医就是为了给张秋治腿,只可惜学艺不精。你之前拿到的那些许尽忱的内幕交易消息,也都是张秋给你的……郑阿二,你猜,如果维多知道,她一直和她妈妈的间谍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
郑阿二盯了她几秒,脸上的笑容淡下来。
“那你呢?”
他伸出手,抬起何壬羡的下巴,食指慢慢抚摸过她的咽喉:
“这道勒痕,是王元留下的吧?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他想杀了你,所以你先下手为强杀了他?”
“我倒想杀了他。”
何壬羡“呵”了一声:
“可惜他命大,他真不是我杀的。”
“那可说不准,有些女人毒如蛇蝎,我可不敢相信你的话。”
黑暗里,郑阿二松开手,微微笑了:
“毕竟这么多年来,你可是一口咬定李鹤年死的那天,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做过呢。”
宛如头顶有冬雷炸响,何壬羡脸一下变得惨白。
郑阿二揪住何壬羡的领口,脸一点点逼近她:
“你说,如果维多有一天知道,她一直和她的杀父仇人活在一个屋檐下,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我们说好保密的。”
何壬羡死死握住郑阿二的手,想把他扯开,指甲深深陷进他的皮肉:
“我们说好,谁都不再提起这件事的。”
“那你也要记清楚,自己是个什么玩意。”
他掐着她的衣领,把她从地上提起来一点:
“那一天,只有我们几个在附近,煤气不知为什么泄露了,但李鹤年本来是有机会逃出来的,是你从外面把门反锁了——何壬羡,你不仅害死了李鹤年,你还差点害死了李维多。”
“我没有想害她!”
平时她和郑阿二打打闹闹,能把郑阿二打到地上去。但她自己也明白,那是郑阿二让着她和李维多,女人的力气再怎么样也比不过男人,此刻她用尽全力去掰他的手腕,也掰不动分毫。
“我不知道李维多在里面,我只是想让李鹤年消失——难道你不想让他消失吗?李鹤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张秋,张秋得抑郁症自残那段时间,你很不平吧?所以你明明看见我锁门,却什么事都没有做,如果我是凶手,那你也是……”
她咬住牙齿,眼角猩红,居然在他手里笑起来:
“你也是凶手啊,郑阿二。”
“不,我和你不一样,那时候不走,我也会被炸死,我顶多是有心无力。”
郑阿二松开她的衣领,慢慢帮她抚平,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
“不要扯替死鬼,杀人的人,只有你。”
“——那难道他不该死吗?”
何壬羡想起那些她曾不小心看到的画面、和不小心听见的事情,眼底盈上一层泪光,神色终于露出一点狰狞:
“你知道他当年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你知道张秋为什么要把李维多扔进孤儿院?你什么都不知道——李鹤年从来没有碰过张秋,李维多根本不是李鹤年的女儿,她那时候才几岁?那样一个禽兽不如的父亲,难道他……不该死吗?”
作者有话要说:此剧情已脱缰
我差点写何壬羡和维多的拉灯戏,都打了五十多字了,忽然醒悟过来这文有男主
第104章
李维多出来时,陈利亚已经在门口等了。远处夕阳一层层铺染在衰败田埂上,男人听见声音,就转过身来,朝她伸出一只手。
李维多把手放进他手里,身后保安大叔正一边给何珣做出狱登记,一边苦口婆心地劝导他尽早防治便秘。
“拉不出屎可不行,拉不出屎是大事啊。”
何珣脸都绿了,绷着脸往外走,大叔还挺喜欢这个小伙子,实在不忍心看他年纪轻轻屎尿艰难,一路跟出来训诫道:
“肠清茶买起来,开塞露备起来,你还年轻,还有大好时光可以荒废,肛.门也紧致有弹性,一定要好好保护……诶,你跑啥,我话还没讲完呢,我和你说这个肛.门啊……”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跑远了。
李维多:“……便秘真的可以喝肠清茶吗?”
“肠清茶有副作用,肠子从新陈代谢的角度上来说是不需要’清’的,如果你有便秘困扰,我会推荐乳果糖。”
陈利亚从后面揽住她的腰,大手慢慢抚摸过她子宫和肠道的位置。裙子下小小的肚皮还没有他一个巴掌长。他最近几次怀着私心,都没有顾忌避孕,很难想象如果她真的怀孕,孩子会如何从这细弱的身体里诞生:
“你便秘吗,李可可?”
“……并没有。”
保安大叔和何珣已经跑远了,李维多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
“那现在这个监狱岂不是就只有这个保安、警官小刘和朴浦泽这三个人守着?”
“嗯。”
与其说是监狱,不如说偶是一个临时安置所。这本来是一个乡镇小学,总共就三个教室。后来学生人数实在撑不够,学校废弃了才被朴浦泽拿来改了临时关押点,专门用来关押不大寻常案件的嫌疑人。
“朴警官和小刘呢?”
“朴浦泽去下班打卡,小刘去另一个所帮他拿文件。”
“他就这么放心你?”
李维多向后靠在他怀里,仰起头在他的耳边说:
“除了那个不顶用的老保安,现在这里可就只有你我、何壬羡和郑阿二了,他就不怕你趁机做坏事?”
“哦?”
他眼底掠过笑意:
“我只是一个历史学家,没有你教唆,我会做什么坏事?”
他们等了好一会儿,保安和何珣没有回来,壬羡和阿二也没有从房间里出来,天色渐渐晚了,夕阳沉火一般挂在树梢上。
“女人打包行李都这么麻烦的吗?”
他鲜少在等待上花上这么长时间,眼看夕阳就要沉下去:
“我记得你和我出门的时候,我只用等五分钟。”
“他们两个撞到一起效率就会变慢,总有说不完的旧要叙,再等等吧。”
“你也总是有说不完的旧要叙。”
他冷淡地覷着她的唇角,伸手在她唇角上抹了一下,隔了几秒忍不住又抹了一下:
“体育委员、篮球队长、男同事、男上司……就我知道的就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还有几个?”
……动不动就开始翻旧账的男人真是太不可爱了。李维多求生欲爆棚,赶紧转身把自己包进他的大衣里,冷冰冰的小手绕到他身后:
“我和你讲八卦吧,一个大秘密,你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我不想听八卦,你也不要转移话题,李可可。”
“真的是超级大的八卦,你会喜欢的。”
她压低声音,做足神秘姿态:
“我那个发小郑阿二哦,他暗恋我妈妈。”
“……”
“从小就暗恋,我妈妈那个时候可漂亮了。初中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他日记,上面全是我妈妈的名字,写了满满一本,小奶狗年下不要太刺激。”
“……”
他小未婚妻以前的生活环境这么开放的吗?
“别露出这种表情,如果你见过我妈妈年轻时的样子,你也会爱上我妈妈的。”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神情无辜又天真,手却伸下去,隔着一层口袋布料握住他,旷野小径上,特朗普握手一样慢慢摇了摇:
“她不仅白天漂亮,她晚上也漂亮,她床上更漂亮。”
“……”
饶是陈利亚也被她的突如其来卡了一下。脸绷起来,想斥责她,但这么一个小小的人,他又不知道从何下口,只能握住她手腕,一面不让她再乱动,一面低声训斥道:
“大庭广众之下,不要随便做这种……糟糕的动作。”
“可是……”
她低头看了一眼:
“他好像有点高兴的样子。”
“……”
他觉得他的意志力就到这里为止了。如果他生在苏维.埃,被敌人审.讯,他们可以剖他的腹、砍他的头、凌迟他的皮肉,也可以对他用老虎凳,但千万不要让李可可上阵。
这附近是森林旷野,他粗暴地把她扯到一边树丛里,从背后咬住她的耳朵。她穿得是蓬蓬的小裙子,冬天也不穿厚丝袜,光着腿套一双长靴站在冷风里,他想着车里和房子里都有暖气,也就随了她。
李维多抵在树干上,背对他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消失了。
她又开始疼起来。头顶是枯枝败叶,树叶晃动中簌簌掉下来,让人疑心这树要被摇断。她在他手里几乎没有重量,好像成了他掌心里一只漂亮的、淘宝要保密包邮的杯子。
她抬起头,看见枯枝间有飞机飞过云朵,留下一条灰色的线。蜗牛爬行会留下痕迹,飞机飞过会留下痕迹,生命经过也会留下痕迹,就像她父亲小时候指给她看过的那样。
怎么有树能离开故土,怎么有人能离开父亲。可他不仅是她的父亲,还是她的引导者,是她所有情感的皈依,是她黑夜里的灯。
她的灯灭了。于是她睁着眼睛,也伸手不见五指,余生都要走在黑暗里。
陈利亚掐着她的腰,指痕几乎发青,黑犬一样叼住她的脖颈。最后时刻,李维多看了一眼手表,伸手揪下树干上粘着的一片枯叶,含进嘴里。
他又抱了她好一会儿,气息才平稳下来。伸手去口袋拿手帕,才想起手帕在车里就被她扯走擦鼻子了,只好把大衣折起来,手伸进去,用衬衫袖子帮她擦了擦湿漉漉的水迹。
冰凉纽扣蹭到她,李维多瑟缩了一下。他让她靠着树,半跪下来整理好她的裙摆,又用大衣把她包住。
暖意这才慢慢回归。
李维多又看了一眼手表,习惯□□后就想去口袋里摸摸。
陈利亚按住她的手,声音沙哑:
“今天你已经抽了两支了,不能再抽了。”
“一次一支,你说的。”
“是我说的。”
他掰过她的下巴,凝视了一会儿,又抑制不住地上去堵住她的嘴:
“可现在不算一次,等晚上回去一起算。”
……这都是什么垃圾意志力。
还好他没有真的见过张秋。唯一能不臣服在张秋裙底的人,她认识的,也只有她爸爸了。小时候她连去小卖部买酱油都是不要钱的,因为那些男人,都想要她妈妈。
她已经有条件反射的烟瘾,做了就想抽烟。可烟盒在他手里,她只好用舌尖舔了舔上颚。
他侧脸被她说话弄得痒痒的,低下头,把鼻尖贴着她的脖颈,大猫一样蹭着。好像他是一个阿尔法,而她的脖颈上有什么能释放Omega激素的腺体。
她事后只想要烟,可他事后只想再来一遍,然而这里缺乏条件。
他满心缱绻,李维多伏在他身上,望着地下枯草上的不明液.体,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说:
“要是后面我真的和我爸爸远走高飞,郑阿二说不定真能跑去和我妈妈告白。”
等等。
他终于觉察出一分不对来。
这不是第一次,她上次说到她父亲的时候,他也觉得不对。
她上次说了什么来着?似乎正说到她以前的经历,当时她在他的目光下不情不愿地说:“我爸爸当时工作出了一点问题,呆在国内不安全,想连夜带我走……结果刚好被我妈妈撞上,她以为我爸爸要离开她,和我远走高飞,一下精神崩溃,用打火机点燃了窗帘。”
他终于发现违和的源头。陈利亚低头看向她:
“李可可,和父亲出门,用’远走高飞’这个词,是不是有点不大对?”
“哪里不对?”
她睁大眼睛,双眼皮在他眼里流光溢彩,却无端让他想起缅甸边境野生动物交易市场里的蜥蜴幼崽,一动不动地在笼子里趴着,一眨不眨地盯着你。
“我们当时要去蒙古,当然是’远走’,我们坐的是直升机,当然是’高飞’,这个成语哪个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