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惊呼。
应聂陡然发现那个身形有点熟悉,大脑瞬间空白,眼神不可置信看向自己前面,方才还明明落闲还虚弱坐着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
砰!
灵光层层破碎开,骨节碎裂声在无数打斗声中微不可闻,渐落的炙热鲜血在空气中蒸发。
皇天钟仅有一息停顿,在那身子下降之后,再次冲向阵法。就当那些人以为这次阵法要碎裂开来时,只见直直坠落的身子竟是再次飞向皇天钟。
无数符箓自掌心而出,借助风中凌乱灵气,像活了般,符箓自行交织成网。从半空落下,如拽住悬崖巨石的绳索,死死绑在皇天钟之上。
丹海疯狂挤压灵气,胸骨早已在之前那次撞击之下碎裂成粉,筋脉断了大半,一点灵气流经筋脉全是撕心裂肺的痛。
落闲瞳孔时散时凝,已有灰败之兆,死死拉扯着符阵的手骨因大力到扭曲变形。
砰!
半空之中,三张九品炸裂符加上应天宗宗主的攻击,越阳宗宗主无力再抵挡,捏着本命法宝的右手硬生生在抵挡炸裂符时,被应天宗宗主砍了下来。
“宗主!”正在帮剑锋峰主的林师兄看见自家宗主断臂被应天宗宗主灵气撕毁,顾不得自己受得伤,连忙运气上前接住下坠的越阳宗宗主。
素来懒散披着的法衣如今破破烂烂,本命法宝光芒黯淡,如废铁般掉在地上。右臂齐肩被砍,鲜血溅满平日里一副没心没肺的俊美脸庞。
林师兄脸色惨白如纸,他还从未见过趾高气昂的宗主这副模样,他连忙从储物戒指找出玉瓶,一倒,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
应天宗宗主正准备乘胜追击,解决越阳宗宗主这个心腹大患,一看,发现自己的皇天钟竟是被人生生拦截下来。
落闲!
又是她!
看清皇天钟脚下之人后,应天宗宗主势头一转,直直对上已经奄奄一息的落闲。
就是这个该死的贱丫头,毁掉他精心培养的孩子,皆穿他的秘密,夺走他所有一切荣光!实在该死!
不是想拦下皇天钟吗?!好啊,他就要看看一个区区化神,能不能拦住他!
双手结印,应天宗宗主君子般温润的脸上此时此刻全是狞笑,原本让符阵勉强拽住的皇天钟在应天宗宗主操控下,灵光再次大绽,符阵顷刻寸寸碎裂。
皇天钟从地上猛地跃起,落闲瞳孔缓慢转动,巨大的玉钟从上空罩下,遮天蔽日。
“落闲!”
在所有光芒失去时,那些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全部远去。
轰!
所有一切都安静下来了,灵气隔绝,黝黑一片。落闲僵硬地立在原地,血顺着手指留下,连只见尚且不能颤抖一下。
神智模糊,如今的她像具尸体,没有意识,不能动,但凡动一下就会倒在地上。
不过显然应天宗宗主并不只想罩住落闲,眼中光芒消失不到三息,正上空沉重钟玲轰然响起。
噗!
鲜血四溅,一声一声不停回荡在钟内,刹那之间,仿佛有重锤敲碎脑骨。
落闲砰一下跪倒在地,脖颈微抬,双臂无力垂下,微仰的脸上沾满凝固的血渍和尘土,双眼、双耳、双鼻,以及未干的唇全部流出鲜血。
钟外,应天宗宗主感觉到里面的人,满意弯了下眼,落闲,你毁我名誉,如今我便要你神魂尽消!
“不要!”
声音震破耳膜,应聂、丹峰峰主、剑锋峰主他们拼了命往皇天钟处赶去,然而他们修为之中唯一最强大的越阳宗宗主此时此刻,已无再战之力。
就在应天宗宗主再次结印,欲催动皇天钟,彻底震碎落闲时。
一声清脆悦耳的鸣叫仿佛从亘古传来,带着无上洪荒之力,耀眼到星辰辉月皆无法比拟的光芒划过。
火羽裹挟赤焰,将所有一切肮脏污秽全部化作虚无,万鸟齐啼,众兽朝跪,梧桐花开。原本在阵法中已变为傀儡的六人,情不自禁仰起头,空洞双目映照着高贵火焰,怔怔留下泪水。
曾经过沉海水无数次锤炼,经九品巅峰器修打磨,连大乘巅峰修士尚且不能伤及分毫的皇天钟,如今在火焰之下,从钟顶寸寸湮灭融化。
这,这,这是什么?!
刹那间,一切仿佛已经静止,直到皇天钟完全消失。炙热火光在触及里面鲜血淋淋的人时,变得格外温柔。
小心翼翼带过人,火焰在落地时,缓缓散去,露出里面修长的身形。
抱着落闲的人赤足而立,鸦羽及腰,红衣如赤焰,剔透红眸矜傲高贵,额间华贵凤纹侵了血般缓缓流动。
第75章 见面礼
“落安,你?”应聂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落安,眼前的人,眉眼相貌完全相同。可身上的气势威压,又让他根本无法喘过气来。
落安眉间怒意未消,他垂眸看着怀里几乎身死的落闲,火灵气带着他早早准备好的梧桐血灵树汁液和自己的凤凰血,一点点送入落闲体内。
汁液流过,温和滋养着断裂的筋脉骨骼。见那眼睫轻动,气息渐而平稳,落安暗中松了一口气,用灵气托着把人送回越阳宗大阵丹峰峰主那边。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应天宗宗主声音狰狞,他的本命法宝皇天钟,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让落安给毁了!
而且,为什么,为什么他堂堂渡劫老祖,竟然会在落安身上感受到这么强大的压迫感?!关键如今,他竟是无法感知落安的修为究竟在何等级别!
落安简单扫了眼应天宗宗主,因为他的出现,几乎所有人视线全停留在这边。
眸子低敛,只见抬手间无数柔和的火灵气包裹住越阳宗众人,应天宗的人根本留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落安把人从身边抢走,接着送入越阳宗大阵中。
这下,阵外只有落安一个人了。
“让他回来。”越阳宗宗主虚弱道,右肩膀虽上了药,但灵气乱蹿,依旧让他痛苦不堪。
他抓着扶住他的林师兄的手,“让他回来,应天宗只是个引子,大衍,大衍皇朝的人还没有出手。”
“好!”林师兄小心翼翼将宗主交由剑锋峰主看,当即就要再次冲出阵,准备强行拽着落安回来时。
火灵气自上空落下,绚丽火光如铁罩般罩在阵法上,牢牢护住越阳宗众人,正欲出来的林师兄就这样被挡在了里面。
随后又是一道灵光,护住老头他们六人。
处理好这些事后,落安抬眼直直对上戒备的应天宗宗主,他道:“义父,好久不见。”
义父?!
应天宗宗主双眼猛地一震,他不可置信死死打量着落安,从上到下,每一寸都像要生剜了他的血肉般,看个究竟。
没有相似的。
不,不对,这种眼神,这种感觉……
明明不是同一个人,可应天宗宗主竟是发现眼前这个落安越看越是像早死了两百多年的容玖玉!
义父?
落安的话并未刻意隐藏,如今凤凰真身已现,不管大衍皇朝再次之前究竟有没有猜到他的身负凤凰血脉的身份,都没用了。
下面的修士哪位不是耳聪目明?应聂他们自然也听见了落安这一声。
应聂怔愣张着口,他看见半空中的落安手上火灵气凝聚成剑,那种姿势,他再熟悉不过。落安,原来真的是容玖玉!
难怪,难怪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落安的行为和容玖玉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种出剑的方式,提剑的气势,根本不是别人能有的。
容玖玉没死。
他没死。
他就是落安。
所有难怪落安一开始神魂会碎成那样,因为那本就是应天宗宗主他们毁掉的!
所有情绪涌上心头,死后重生,应聂没有落安瞒着自己的责怪,反而欣慰,开心,庆幸,各种说不清楚的淹没了他。
应天宗宗主震惊后,旋即冷静了下来,他微仰起头,看着握着剑的落安,“早知道你能活下来,当初就不敢放纵许瑢那小子偷走你,直接一掌震碎了你,也不会有如今之事。”
养在身边十九年的人,朝夕相处,哪怕不是义子只是个没有感情的妖兽,也会生出感情。
应天宗宗主的话中没有任何反省,冰冷刺骨,好似面前这个人根本不是喊了他十几年义父的义子。
他暗中观察着落安的一举一动,只见落安听完后,漠然神情没有半点变化,连丝毫愤怒皆没有。
这次,应天宗宗主罕见微蹙起眉梢。
容玖玉看似性子淡然冷傲,实则应天宗宗主很清楚,容玖玉比他坐下的任何一位弟子皆更为看重感情。一个人,不管是高兴、愤怒,只要尚有情绪波动,在情绪引导下,就会有破绽。而一旦有破绽,要杀了他便会容易很多。
可如今,容玖玉竟是没有任何变化,好像真的已经完全死在云舟上,如今的落安不过是有着容玖玉的记忆,一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
手腕翻转,落安并未再给应天宗宗主时间,火灵气凝聚而成剑刃带着灼灼神火冲向应天宗宗主。
阵法中,丹峰峰主扶着的落安已经清醒过来,模糊的意识有一瞬停滞。
身体内剧烈的刺痛已经完全被温暖所替代,原本浑浊的大脑,骤然间清醒。
落安!
映入眼帘的是护宗大阵外的火灵气罩。落闲来不及起身,立马闭上眼,神魂牵引着进入被她藏在海底深处的须弥芥子中。
高耸巨大的血灵树,如今一半红叶枯萎,仅剩一半还在绽放枝叶。紫雷虎不知受了什么惊吓,瑟瑟发抖地躲在血灵树旁,虎爪捂着双眼,低低地呜咽着。
而在血灵树前,大滩血迹触目惊心,裹满血的血灵树树核孤零零躺在血迹之中,上面还牵扯着丝丝缕缕的血肉。
血灵树树核,种入心脏,以树核为中心,蔓延无数根系攀延全身。如针线缝补般来回穿透筋脉,深扎入骨,强行锁住血液,彻底封存血脉。
树核一旦种下,非种核者不得取出。若要强行取出,无异于碎筋抽骨。
半空中,那流转凤纹中含得全是未干的血!
她甚至不敢想,落安究竟是怎样把种在心脏里的血核硬生生抽取出来,以此恢复实力冲破须弥芥子的束缚。
大掌死死攥紧心脏,疼到手指颤抖,她在干什么?她明明知道以落安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安安静静在须弥芥子中待着的。
“落闲,你怎么了?”丹峰峰主见落闲双唇惨白,着急问道:“要不要再服用颗丹药?”
落闲僵硬地摇了摇头,上前靠了一步,脚尖抵住阵法。落安布下的火灵气就这样布在阵法上,牢牢保护着所有他想保护的人。
渡劫一重的应天宗宗主对上血脉完全呈现的落安,根本没办法抵挡。凤凰自带的神火无坚不摧,法衣、皮肤悉数融化。短短时间内,昔日风采全然不见,发冠散乱,面容焦黑。
“落闲,你小声告诉我,落安用了什么东西?他怎么这么厉害?”应聂凑到落闲身侧极小声地问道,双眼还眨也不眨盯着半空,越看越是惊叹。
落安的出现,让他本来不安定的心莫名稳定了下来,如今看见堂堂渡劫老祖竟然被落安逼成这副模样,心中更是高兴。
没听到落闲回答,应聂强行将自己目光从落安身上撕下来,看向落闲。然而落闲脸上并未有半点放松,脸色灰白如死人一般,手中四色灵气不停流转。
“落闲,你……”
落闲声音很低,很小。
应聂第一次看见落闲这样,没有血色的双唇微微颤抖,似在喃喃自语。她手上动作没有任何停顿,不停试着用各种方法破开落安的火灵气:“落安坚持不了多久。”
她很清楚,因强行取出血核的落安本身状况根本不好。
还有藏在暗处蓄势待发的谢云凌。
“为什么?”应聂怎么看都觉得落安很强啊,才用了几招就把应天宗宗主那个老不死的逼成这样。
细汗滚滚从额边滑下,落闲和应聂所想完全不同,如今她只期望应天宗宗主拖落安拖得越久越好。
来自神兽凤凰的火灵气纯粹且强大,落闲用五行相克之理,试图用水灵气撕开一条口气。可惜那点微末的水灵气,还没触碰到就已经被火灵气余威给湮灭了。
突然间,天空之中一阵撕裂的吼声。在传送符失效,被落安用灵气封锁,逃走未果后。落安一剑挥下,直直斩断应天宗宗主两条胳膊,于半空中同着喷洒鲜血划过灰烬。
火灵气齐肩蔓延,一路焚烧应天宗宗主筋脉。应天宗宗主披头散发,半张脸皮肉被烫到红烂。
落安没有半点犹豫,手中利剑划过长空,带着摧枯拉朽之势,锋利剑气横扫四周。所到之处,一切均化作虚无。
双臂被砍,丹海受损,体内灵气四处逃窜。
应天宗宗主头发散乱掉在眼前,焦黑灼热鲜血自口中流出,仅剩的最后一件法宝金缕衣,在火灵气形成的剑气之下,寸寸融化,紧贴在皮肤上,血肉烫得模糊。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被逼到这种地步!
容玖玉!
落安!
这个小畜生!
当初他就应该直接碾碎了他!
想杀了他?应天宗宗主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反而逐渐冷静下来,将所有蕴量的恐怖风暴全部凝结在一层薄薄冰面之下。
那便要看你杀不杀得了!
在剑气即将割裂身体那一刻,应天宗宗主周身逃散的灵气全部收拢,灵气逆流,破碎的筋脉肿胀,骨骼发生咔嚓咔嚓恐怖声。
“自爆!他要自爆!”
渡劫一重老祖的自爆,简直不敢想象。
“落安,快退回来!”
“宗主,你在做什么?!”
“快跑!”
尖锐惊慌失措的吼声,乱成一团。话音方落,无数灵气从残缺的身子内炸裂开来,瞬息之间,山河大地震动,山峰崩裂,土石倒塌。
在应天宗尚未来得及逃跑的弟子惨叫声中,万丈灰尘席卷这整片天空。用火灵气包裹起来的护宗大阵以及老头他们所在,传来清脆的咔擦声。
然而却有无形的力量死死支撑着般,裂痕只是蔓延了一阵,强行止住,并未裂开。
在漫天黑沉之中,一道极其微弱的蓝光悄无声息没入地底,飞快往远处遁走。
混乱的灵气,四溅的血肉,痛苦的口申吟声……根本没人能注意到那微不可闻的蓝色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