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柏声停下来,皱着眉看他,“你这小孩怎么回事,一会儿不饿一会儿又饿了。”
秦与:“你就当我有毛病。”
--
第二天,返校的日子。
不用上早读课,八点钟到校即可。
蒲晨提前知道了自己的分数,这会儿安心坐在位子上看孙主任借给她的书,她已经看完两本,这是第三本。
秦与依然是班里最后一个到,陆柏声从前门跨进教室,他从后门踏着铃声进来。
教室安静下来,陆柏声简单分析了这次期末考试情况,他们班每科平均分都有进步,尤其是英语,除了两个强化班,他们均分是第三名,高分段的人数比其他班多不少。
“分数我就不报了,你们自己看。”陆柏声手里拿着成绩单,上面是班里每个人的各科成绩、总分、班级和年级排名,他复印了四份,每排一份。
“记下自己的分数往后传。”他把成绩单发给第一排。
蒲晨拿到成绩单后,用手机拍下来,然后递给秦与。
她看完自己的成绩,开始找秦与考了多少分,她一直记得跟秦与的赌约,要是他数理化和英语考到八十分,她要给他写寒假作业。
秦与的名字很好找,班级倒数第一,年级排在一千多名。有了他,赵姝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成绩垫底。
蒲晨看到秦与的各科成绩,整个人不太好,他是怎么做到数理化和英语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四门都考了八十分?
她悄悄转头看他。
秦与问:“怎么了?”
还不等蒲晨打字,陆柏声喊秦与到外面去。
陆柏声开门见山:“我看到你试卷了,你那四门,前面八十分一题没错,后面一题没对。”他大概是怕得分,英语作文的单词,十个错了九个,语法没一处正确,写得驴头不对马嘴。
陆柏声生气的是:“你既然认真做了,正确答案也算出来,为什么不选个对的选项,偏偏选错的?”
秦与趴在护栏上,沉默以对。
陆柏声冷静片刻,发现自己操之过急,这次期末考试,秦与没在试卷上填正确答案,但认认真真把题目在草稿纸上做了一遍。
这是个好现象。
只不过他还在跟自己较着劲,觉得什么都没意思。
“我找人打听过了,陈致仑的女儿已经在看心理医生,陈致仑可能是幡然醒悟,半天时间去公司半天在家陪着他女儿。”
“秦与,这是大人之间的感情纠葛,不是你的错,也不是那女孩的错,你们别再犯傻,别拿自己的命、拿自己的前程惩罚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秦与说:“没惩罚自己。”
陆柏声抱歉:“是我用词不当。你们俩孩子找错了宣泄口。但积压了那么多年的情绪,能发泄出来也是好事。”
秦与忽然感慨:“我算看清了,只有当时我躺在抢救室里生死未卜,我爸跟我妈才能彻底放下工作,把感情抛到一边,什么都顾不上只顾着在医院守着我。”
那个时候他们难过担心应该假不了。
可等他术后清醒,没了生命危险,他们只在医院陪了他半天,之后该干嘛还是干嘛,一个月里去了医院三次。
这就是他的父母。
陆柏声问:“你这是想通了?”
秦与“嗯”着,也是这几天才彻底想通。
就算母亲还想跟陈致仑结婚,跟他没一点关系。
至于父亲,他要是想四婚,那是他的自由。就像父亲自己说的,他一没犯法,二没触犯道德底线,单身还不能恋爱结婚了。
陆柏声没说话,不知道要说什么。
“陆老师,”秦与偏头看陆柏声,“我决定看在你面子上,下学期开始重新做人,认真学习,争取做个学霸。”
陆柏声哑然失笑:“承蒙你看得起。”他随口说了句:“你以前不是从来不在乎什么学霸不学霸的。”
秦与没多言。
以前他确实不在乎。
可现在,他想为了蒲晨好好当个学霸,这样她能随时问他题目。
第13章
期末分数报下来,几家欢喜几家愁。
赵姝考了班级倒数第二,从看到分数那刻,嘚瑟到现在,今年终于可以好好过个春节。
她吹着口哨,路过秦与那个窗口时,稍微收敛了一点笑意,安慰他:“没关系的,考一次倒数第一也不代表回回都是倒数第一,你看我,现在不就倒数第二了嘛。”
秦与:“谢谢。”他提前给她提个醒:“你假期在家好好享受你的倒数第二名,等下学期月考,你又要重回倒数第一的宝座。”
“你这人就不能说点吉利话?”赵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背过去,她期末成绩比秦与高出三十多分,这是说能超越就能超越的?
简直开玩笑。
她不跟一个没考好的人计较,拿上报纸和抹布去打扫卫生。
秦与的手机振动,他拿出来一看,是父亲的电话。没有丝毫犹豫,他直接挂断,回:【在学校。】
父亲:【知道了。】
下学期课本提前发,主课老师拿了好几叠试卷,这是寒假作业。
蒲晨看到寒假作业那么多,眉心微微蹙着,她还要再帮秦与写一份,这个寒假可要怎么过。
秦与拿她的暖手宝碰碰她的胳膊,说:“寒假作业你帮我做两张英语试卷就行,其他的我自己做。”
蒲晨表态:【答应了要帮你做寒假作业,就肯定要帮你做的,没关系,不算多。】
秦与:“没跟你假客气,我决定了好好学习,那就得从认真做寒假作业开始,是不是?”
蒲晨点了下头。
秦与从英语试卷里抽了两张给她:“意思一下吧。”他话锋一转:“不用你做寒假作业,也不是没别的事麻烦你。”
蒲晨对他向来好说话:【没什么麻烦的,什么事你尽管说。】
秦与看着她,一个寒假见不到她似乎时间有点长,他总得找个借口去看看她,“要是我做寒假作业时遇到不会的题,到时我去请教你,就去你家店里。”
正合蒲晨的心意,她故作风轻云淡:“没问题,如果你假期忙没空去店里,你就在手机上问我。”
不过最好还是去店里找她。
秦与:“寒假里我除了学习没什么忙的。”
蒲晨一时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不过有件事她始终郁闷,问他:【你怎么正好考八十分?四门都是。】
秦与顺手拿过她桌上的一叠试卷替她整理,边说道:“凭实力啊,可能也有运气。”
蒲晨不好意思让他整理,【我自己来。】
秦与下巴对着他自己的试卷点了点:“你帮我整理。人都有惰性,以后我们互相帮忙,逼着自己认真一点。”
蒲晨居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要是换成她给自己整理试卷,绝不会像现在这么仔细认真。
整理好试卷,蒲晨收拾书包,准备打扫卫生。
自从换了座位,她跟秦与一个组值日。
秦与吩咐她:“我拖地,你负责搬椅子,我拖到哪桌你就搬哪桌的椅子。”
蒲晨很是乖巧地点点头。
秦与包揽了拖地的活,蒲晨就一直跟在他身侧搬椅子,直到整个教室的地面都拖干净。
“蒲晨,我先走了。”秦与拿上背包从教室后门离开,单手点开手机看消息。
蒲晨见他脚步匆忙,应该是着急去见谁。
赵姝负责值日的收尾工作,她还要等其他班的几个朋友,让蒲晨和另外两个值日生先回家,剩下的活交给她。
蒲晨没假客气,背上书包从前门出了教室。
刚才秦与走了西侧楼梯下楼,她从东侧楼梯快步下去。
校园里大家都穿一样的校服,然而蒲晨一眼就能看到人群里的秦与,他低头在看手机,之后还接了一个电话。
离得远,她听不清他说什么。
一直到校门口,他没回头看,她也没赶超他。
今天学校门口挤满来接学生的汽车,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蒲晨看着秦与朝其中一辆汽车走去,是一辆沪牌豪车,这车应该是接他回家的吧。
她收回视线,穿过斑马线往巷子里走。
临近年关,爸爸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这会儿门口有三四辆等着换电瓶的车子。
蒲晨把一张进步奖的荣誉证书拿出来,在爸爸眼前晃了晃。
蒲万里心满意足,对女儿竖个大拇指。
隔壁店里的小丫头今天也正式放寒假,她以为蒲晨手里拿的是奖状,忙跑回自家店里拿了一块糖送给蒲晨:“姐姐真棒,奖励你的。”
蒲晨捏捏她圆圆的小脸蛋,小丫头笑着跑开。
她回到屋里,凳子上放着两只玩具小熊,毛茸茸的,让人看了忍不住想揉两把。
靠墙边的白板上有爸爸的留言:寒假快乐。
原来是爸爸送她的礼物。
之前她把两个小熊送给隔壁小丫头,爸爸说要再抓两个给她,她说过不需要,可爸爸还是放在了心上。
蒲晨抱着小熊出去,蹲在爸爸跟前,她跟爸爸习惯用手语交流,【爸爸,谢谢你送我的礼物,我可喜欢了。】
蒲万里:【喜欢就好。】他遗憾的是:【跟你之前那两个不一样,我找了好半天也没找到差不多的。】
他看得出,那天女儿有多喜欢那些娃娃,却还是大方送给邻居家的小妹妹。
蒲晨问:【爸爸,你去抓娃娃了?】
蒲万里但笑不语,埋头干活。
他找不到商场那家电玩城,只好去了附近超市,超市里有不少抓娃娃机,他兑了六十个币才抓到两只小熊。
蒲晨在爸爸的胳膊上蹭蹭额头,回屋写作业。
以前她不怎么积极写假期作业,甚至带着排斥心理,能拖一时是一时,现在有了动力。她打开折叠桌,把试卷铺桌上,挑了最喜欢的英语试卷开始做。
姑姑给她发来消息,说要大年二十九才能回家。
蒲晨翻看日历,还有八天就到除夕。
此刻,两百米之外的马路边。
“你说什么?不回去过春节?秦与你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何君硕松松领带,不知道是不是领带太紧,呼吸不顺。
秦与陷在座椅里,没吭声。
何君硕板着脸:“我今天专程从上海赶来接你,你就这态度?晚上的航班我们回北京。”
不容置喙的语气。
秦与还是那句话:“我不回去,机票退了吧。”
“秦与!”何君硕厉声喊他名字,已经忍耐到极限。
何君硕在外人跟前不苟言笑,在他手下工作的没几个人不惧他,可秦与不怕他,甚至喜欢激怒他。
秦与轻飘飘来了句:“我回你那过年,不碍你眼?你不用陪你女朋友约会?”
不等何君硕说话,司机默默打开车门下去,假装去便利店买烟。
何君硕今年四十二,身材管理得当,说他三十七八岁没人怀疑。他不论长相还是自身能力,都是拔尖的,再加上何家给他带来的光环,爱慕者从来不断。
秦与前几年总会想,爸爸妈妈明明是别人口中的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怎么就非得离婚,为什么不能好好在一起过日子?
后来他就不想了。
感情和责任感这东西,不是想就能想得通。
何君硕结过三次婚,只有秦与一个孩子,另外两段婚姻持续时间并不长,当时他也没打算要孩子。
从秦与出生到现在,他没带过几天,没有跟孩子相处的经验,加之连日来几乎通宵加班赶项目,本就火气大,秦与偏又火上浇油,他五脏六腑都快冒烟,“秦与,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不好好上课,考试瞎胡弄,你到底甩脸色给谁看的?”
秦与:“你要是不来,不就看不到我脸色了?”
何君硕扯下领带,“啪”一下扔后座中间的扶手箱上。
“你别成天没大没小!”过重的话他不敢说,毕竟儿子动过大手术,身体恢复不多久,他但凡能忍便忍着。
他拧开水杯喝了半杯茶,把火气往下压压,“回北京我把你送你姥爷家,一大家人过年热热闹闹的。”
听这话的意思,他又有了新女友,没空陪他过年。
秦与从小在姥爷家长大,早把那当成家,只是随着逐渐长大,他越来越不喜欢热闹,逢年过节几个舅舅家都是一家人去姥爷家,唯独他,孤零零一个人。
母亲再婚后在她自己的新家过年,几年后因为感情不合跟第二任丈夫又离了。母亲离婚后的那个冬天,他盼了好长一段时间,以为终于能跟母亲一起过个春节,哪知道她那年春节出国散心,他的愿望再次落空。
离婚第二年母亲跟陈致仑谈起恋爱,两人感情正浓,那年的春节假期,两人提前度蜜月。
反正这些年,他都是一个人在姥姥家过春节。
秦与坚持:“我不回去。”
何君硕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你妈妈春节没空,在国外有个项目,你一个人在苏城过年算怎么回事?”
秦与说道:“我这些年一直都是一个人过年,挺好,习惯了。”
何君硕一愣。
他知道儿子说的一个人过年是什么意思,可他心里不想承认自己这些年作为父亲的失职。
不管是他还是秦明艺,再婚后把孩子彻底扔给秦家,他们潜意识里总觉得不管是姥爷姥姥还是舅舅舅妈,对秦与都不错,与其把秦与带到他们的新家去,不如在姥爷家自在。
久而久之,他跟秦明艺渐渐忘了自己为人父母的身份。
“你不是来看我的吗,现在看也看过了,尽了你做父亲的心,我已经跟姥姥姥爷说过,我想一个人在苏城清静清静,谁也不想看到,他们同意我在这过年,你不用担心秦家人说你对孩子不闻不问。提前祝你新春快乐,一切顺利。”秦与推开车门下去。
何君硕在车里坐了许久,心口闷得慌,不顾这是车里,直接点了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