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台有树——狂上加狂
时间:2021-07-30 09:48:34

  玄女被这暖光包裹着,仿佛又投入到了当年爱人的怀抱,她渐渐止住了悲切,怅然若失道:“她这样……真的很好吗?”
  可惜,这次天尊没法回答她了。
  他远离人间的情爱太久,早就忘了其中的冷暖滋味了。
  可是那一对小儿女,面对生死抉择的时候,依然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对方,这就不是他们自认为最好的选择了吗?
  一场天罚之后,前世的恩怨因果就此可以一笔勾销。只愿她能一直无悔自己的选择……
  人界的时光流转,总是不经意间飞驰而过。一转眼,六年的时光已经荏苒流淌而过了。
  西山的草木更加郁郁葱葱,一个穿着红兜兜,竖着冲天小辫的小娃娃撅着小屁股在树林里蹦来跳去。
  若是有人路过,看到这情形,必定疑心是山林里的人参成了精怪,化作娃娃在山林里晃荡玩耍呢!
  就在这时,忽然虎啸震动密林,一只硕大无比的猛虎从密林里跳跃了出来,冲着那红肚兜的娃娃低声呼叫。
  小娃娃吓得一屁股坐在了青草地上,哭丧着脸道:“白白!你耍赖皮,我明明说五十个数的!我还没藏好,你怎么就来寻了?不算!不算!我们重新再来!”
  可他还没嚷嚷完,一个容貌艳美的女子便一下子将小娃娃拎提了起来:“是我让白白来寻你的,今日的功课写完了吗?又趁着我不注意,偷偷跑出来玩!”
  那娃娃扭头一看,原来是娘亲找过来了,小屁股立刻不扭了,只委屈地鼓着小脸道:“娘,就玩一小会,回去再写不行吗?”
  薛冉冉笑看着皮猴一样的儿子,美目圆整,故意凶巴巴道:“我懒得管你,这就去你爹那,告你一状!”
  娃娃连忙晃着馒头一般鼓鼓的小脸说:“不要!娘亲不要跟爹爹说我的坏话!”
  可是做娘亲的却毫不客气,将小儿子夹在了胳膊弯里,径直朝着自己居住的院落走去。
  到了院子里,矮篱笆里到处栽种着各种药草。在草药花香中,有一株茂密的大树如一把撑开的伞正立在院子的正中央。
  那小皮猴子如同泥鳅一般,哧溜从娘亲的臂弯里滑了下来,然后小腿配合着小脚,竟然几步便爬到了树上。在一根最粗大的枝丫上,结着一只大果。许是怕果太大,未熟就坠下来,果的下面还精心兜上了一层网,用几根杆子撑住,安逸得很。
  而小娃娃就爬到树杈上,将脸儿挨着那大果,奶声奶气道:“爹爹,我今天写了好多的大字,有些累了,才去跟白白玩捉迷藏的。娘要说要打我屁股,你夜里给娘托梦,告诉她轻点打,用手就好,莫要用鸡毛掸子,曾师祖给娘做的鸡毛掸子打人可疼了,申儿若是受伤了,谁来给您浇水拔草呢?”
  说着说着,小娃娃自己都觉得委屈,居然抽搭起小鼻子,流出了眼泪。
  薛冉冉在树下看着儿子在那“告状”本来是好气又好笑,可是看他最后红了眼圈,心里也顿时不是滋味。
  这一年来,儿子渐大,她带着他去山下的羽童师叔家里玩耍了几次。
  回来之后,儿子的小嘴就问个不停,比如为何山下孩子爹爹是人,而不是一颗大果子呢?他的爹爹什么时候能从果上下来,他不想跟白白玩捉迷藏了,他想跟爹爹一起玩,更想被爹爹举高高,放在肩膀上一起在街市里买糖糕吃。
  冉冉在儿子的面前一向是坚强乐观的,可是听了这话,她只是赶紧将儿子的小脑袋按在了自己的怀里,借着月色的掩护,眼角留下眼泪。
  她吸了吸鼻子,然后才勉强柔声安慰着儿子道:“快了,等申儿长大了,你的爹爹自然会从树上下来找你……”
  小申儿觉得娘亲的声音不对,半抬起头,看见娘的眼里还闪着泪光,他连忙直起身子,轻轻拍着后背,还在娘的脸上亲亲道:“娘,我不要爹爹了,我有你就足够了!你莫哭。爹爹在树上很好,你也不用给他洗衣做饭,他每隔几天喝几瓢水就好……乖乖,娘亲,不要哭啊。”
  冉冉看着儿子认真哄着他的小脸,真的是越来越肖似苏易水了!
  每次看到儿子时,她仿佛看到了年幼时的夫君。
  自从六年前她从天界归来,除了肚子的的宝宝外,便只有那花盘里的一根豆芽似的小苗。
  她将这小苗移栽到了庭院里,然后便在旁边打了地摊,日日夜夜,几乎不敢合眼地看护着这一株小苗,生怕它有个意外闪失。
  当初,他们一起商议应对天界的惩罚时,便已经定了计策。薛冉冉可以借着腹内的胎儿逃过一劫。可是苏易水却不无可避,只能生生承受这致命一击。
  而冉冉项链琉璃球里封存的转生树,就是他们最后的契机。
  苏易水说他有把握在天雷袭来之时,舍弃身体,将自己的魂魄引到转生树上,所以她将自己脖子上封着转生树的项链挂在了苏易水的脖子上。
  可是那电光火石的瞬间,什么样的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冉冉在看到苏易水被雷击打,烟消云散时,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却还是一下子瘫软在地,甚至她是如何从天门一路而下的,都不知道。
  而地上的那一株嫩芽,便是她全部的希望。
  那树是灵树,不可用酒老仙的符来催动,只能让它一点点地吸取日月精华,慢慢催发生长。
  每天看着那小苗长高一点点,冉冉的心却在高悬着,因为她并不知道,在最后的生死关头,苏易水的魂魄有没有附着在这棵灵树之上。
  她日夜守护的这一棵,会不会是一棵空树?
  不过那树比普通的树长得快了许多,直到她腹内的婴孩胎动的那一日,原本豆芽似的小树,居然长高到了冉冉的腰际。
  直到冉冉生产的那日,帮忙接生的羽童端着热水一出门,便看见那已经有一人多高的树上,居然结出了一颗小小的果!
  冉冉抱着襁褓中的婴孩儿来到树旁时,甚至不必伸手触及那小果子,便能感受到果子里传来的无比熟悉的灵气。
  那一刻冉冉的心终于放下。
  苏易水的魂魄已经被这转生树完全接住,只等果熟蒂落的那一刻,他们一家三口便可团圆了。
  她将闭着眼的小婴孩举到了树旁,轻轻地说:“儿子,快看这颗小果子就是你的爹爹。”
  小婴孩儿打着哈欠,费力地掀开眼缝,吧嗒着小嘴儿看着那颗小果,然后带着微笑进入了梦乡。
  冉冉知道,接下来只需要耐心的等待了,等待着果子坠落的那一刻。
  可是这一等六年已经过去了。那果变得越来越大,却毫无落下来的迹象。
  冉冉如今养成了习惯,每天陪着儿子读书,哄他睡着以后,她就会来到树下,与那果子聊一聊每日发生的事情。
  苏易水以前从来都没有跟她讲过,他在转生树的果子落下前的漫长岁月里,是如何一点点熬过来的。
  可是如今她总算感同身受,充分了解到了苏易水那时的心情,那时希望与焦灼混杂,渴望又担心害怕的煎熬。
  她可能不如他,只短短六年而已,却已经相思成河,泛滥成灾了。
  今天的日常也是如此,在教育完了皮猴似的申儿之后,她便让儿子去书房写字了。
  冉冉没有事情,便端着水桶和水瓢,一边给树浇水,一边坐在树下聊一聊她和儿子最近的日常。
  “前两天我带着申儿到了山下的镇子里。这两年,镇子里的年轻的后生又多了许多。一个个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眉眼里都冒着灵气,一个个也长得浓眉大眼,不知我们申儿长得了会不会也这般俊俏……你若还不从树上下来,我寻思着在山下收些年轻的弟子,教一教他们,顺便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西山已经许久没有收新弟子了……”
  冉冉自顾自地说着话,并没有注意到她说完之后,那树的树枝在无风的时候,微微晃动了几下。
  “对了,那个苏域的身子终究是熬不住了,魏纠当初给他续命的法子阴损得很,反噬也厉害,应该也没有几日了,朝中据说内斗的厉害,周飞花与她的爹爹在秦玄酒和旧部的帮助下,一起起航离开了中土。哦。那个秦玄酒昨儿也来到西山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要回西山修行。这也是这六年来的第十回 闹着要辞官修真了……看来这西山不久以后就会变得很热闹……魏纠那个魔头也是有够无聊,这些年来从我的嘴里套不出屠九鸢的下落,居然写信问我,要不要他帮忙,给我们的孩儿找个现成的爹。他闲着也是无聊,正好可以过来照顾一下我们孤儿寡母……”
 
 
第104章 (三世一镜)
  说完这些日常琐碎,冉冉还微微叹息了一下,她心内感慨的是一直在龙岛隐居的屠九鸢母女。龙岛镇神曾经给她捎信,说屠九鸢生了女儿,模样像足了她爹,想来长大了也是个美人胚子。可惜了玲珑剔透的小姑娘,就因为有个没心的爹,却要在与世隔绝的龙岛长大……
  可是这一声叹息,若是落到旁人的耳里,难免疑心独守空床六年的女人实在有些难熬寂寞,收到不正经男人的书信,便萌动了思春的心思。
  冉冉说完了这些琐碎,又浇了两瓢水便准备回屋歇息了。
  现在每到晚上,她哄着儿子睡着之后,都会彻夜难眠,有时会在树下打坐一整夜。
  白天的时候,听着屋外的喧闹声,还有儿子呼和玩耍的声音,反而会涌上些困意,所以她有午后睡上一觉的习惯。
  今日也是如此,回到了屋子里后,她脱下外衫,就着香草软席,半合上眼侧躺下来。
  就像儿子所说,每当她沉睡如梦,消失了六年的男人就会时不时入梦而来,尤其是白日睡得不沉时,人在半梦半醒间,更叫人分辨不清是梦还是真了。
  就好比她现在,不过刚刚沉入了梦里,就感觉门被吱呀推开,有人撩起床幔,坐到了床边。
  她有心睁开眼,可是眼皮仿佛灌铅,怎么也撩动不起来。所以只能任着那人伸手轻抚自己的脸颊,再慢慢倒在自己的身边……
  冉冉半梦半醒间,被一副熟悉的臂弯紧抱着,嗅闻着思念了六年的气息,恍惚又回到了新婚时的那几日。
  她忍不住回抱住那宽厚的肩膀,眼角含泪,轻轻喊道:“师父……”
  这一声低吟,让那副臂弯箍得越发紧实,伴着勒断人的力道,还有一声低低的喘息:“我的小果儿……”
  再然后,便是席卷而来,让人窒息的热吻……
  这吻也太过急切和真实,就算再深沉的梦境也会窒息而醒。
  任谁梦醒时,突然发现一个男人出现在自己枕榻旁,还抱着自己亲吻个没完没了,都要被吓得魂飞魄散。
  不过冉冉是有本事的,所以这第一的反应不是哭喊救命。而是立刻手腕翻转,操控挂在屏风旁的五只短刃直直冲进帷幔,准备将登徒子扎个五剑穿心!
  那五把灵力操控的短剑来势汹汹,瞬间便抵上男人的后背。
  可就在这时,低沉的声音却在冉冉的耳畔响起:“这么久不见,你就是这般迎接你的夫君的?如此出手狠辣,你想做寡妇吗?”
  伴着男人的低语声,五把短剑咣啷啷落到了地上,用力将男人推开,瞪大眼睛看着闯入者的脸……
  浓黑如山峦的重眉,闪着点点星眸的眼,还有那挺直迷人的鼻子,都是她梦里重温了千百遍的他……
  “你……是苏易水?我是不是在做梦?”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俯下头去再次亲吻上了她,唇齿缠绕间,尽是久别的思念,重逢的甘甜。
  过了良久,他才抬头:“现在你知自己是在梦里,还是梦外?”
  发麻的嘴唇提醒着她,眼前的夫君如假包换!她的师父居然只在树上长了六年,就瓜熟蒂落了!
  冉冉惊喜交加,一下子抱住了他:“你……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这实在出乎冉冉的预料,她本来做好了与他二十年后才相见的准备。若是他有心,能在儿子娶媳妇前落地便好了。
  可是这话落在刚刚烹醋酌饮的男人耳里,便是话里有话了:“怎么?我回来的不是时候?也是,你一个人收些年轻的徒弟的话,应该更自在随意些。毕竟镇子上有那么多花朵般的少年,须得精心赏玩……对了,魏纠何时来西山认亲?我得铺路洒水,好好迎一迎他……”
  冉冉每日坐在树下无聊的碎碎念本是无心,哪里会想到树上的果子居然能全听在耳里,还会迫不及待地来找她算账啊!
  现在被抓包了现形,她也只是又哭又笑地抱紧了他:“……你还气我,你可知没有你的这些年,我有多想你……”
  苏易水怎么会不知呢?当初他的身体被天雷击毁,元神被引入了树苗之中,起初的几年虽然意识混沌,可是一直能感觉到一个女人抱着个咿咿呀呀的婴孩在他的耳畔低语。
  起初他听得不够真切,只觉得那女子说话的声音若叮咚倾下的水声,沁人心脾,一下子便可以抚平他焦躁的情绪。
  到了后来,每日里若不听到她的声音,他都会觉得情绪烦闷,焦灼不安。后来那个咿咿呀呀的小婴儿终于开始学说话了,总是被人抱着在树下指着他喊:“果果……”
  温柔的女生总是更正小娃道:“这是你的爹爹,你看,又大又圆多可爱!快,叫爹爹……”
  再然后,随着他的意识逐渐清明,他渐渐回想起了前尘,也知道了那温柔的女声便是他的冉冉,而那个奶声奶气的小娃娃则是他一直没有看到的儿子。
  想到冉冉在没有他的陪伴下独自生子,抚养幼儿长大,他比任何人都急切,恨不得自己早一点落地,将那个每到夜晚总是整夜失眠的女人紧紧箍在自己的怀里,再将那个总是上蹿下跳的小皮猴子高高举起来,在他的小脸蛋上狠狠亲上一口。
  可是他的元神一直被树牵引着,就算想要挣脱也挣脱不开,只能默默地听着她的轻声细语,度过一个又一个寂寞的夜晚,同时努力吸收日月精华,不断地加快自己的成熟度。
  就这样,终于在这个夜晚,大果终于掉落,而他也从果壳里破壳而出,真切地感受到阳光落在肌肤上的感觉。
  满园的草药清香提醒着他终于又活了过来,他可以一步步地走向那熟悉的院落,推开门,看到心爱的女子,乌发披散在香席间,雪肌红唇,便是他足足思念六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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